第三十四章 高手對絕各玩把戲
孫富根從懷裡掏出一把不知是什麼調製的紅色藥粉,朝傷口一按,苦著臉道:「唉,明知是虎嘴捋須的事,奈何生活逼人,也只有硬著頭皮來討殺了。美劍俠果然名不虛傳,我認輸便是……」
柳曉青倒有些詫異了:「老兄的意思,是願意就此罷手?」
孫富根連連點頭:「否則還能怎樣?已送給你一隻左耳,可不想再把右耳也送上。美劍俠,算你行,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啊」字猶拖著尾韻,那哈下去的腰還沒直起,孫富根突然右手猛揮,跟著一聲清脆的機簧響——旱煙桿頂端的赤銅煙鍋頭已若流星拽空,飛砸柳曉青!其力道之強、方位之准令人叫絕。
劍倏豎,「當」一聲震開煙鍋頭。但那玩意只跳蕩了一下,又「呼」地反擊回來——原來它的下端還系著一根幾乎看不見的極細的鋼絲!就在這轉瞬間,赤銅煙鍋頭再度飛來,且力道更猛。
柳曉青急向左移,煙鍋頭又跟著左轉,簡直像附了魔咒。但,明明向左的柳曉青卻不可思議地飄到了右側,劍一閃,煙鍋頭頓時像一隻失去腦袋的蒼蠅,急速打著旋,投入蔓生的雜草之中。
孫富根脫口駭叫:「老天!這不是移形分魂**么?!」
柳曉青笑嘻嘻道:「有點見識,正是移形分魂**。孫老兄,獻醜啦。」
拿著一根失去煙袋鍋的旱煙桿,孫富根的模樣有點滑稽,似乎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燒餅臉更扁塌了,目光散亂地叫道:「我服了,美劍俠,我服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千萬不能因為我一時糊塗就斬盡殺絕呀!美劍俠,我認輸,您高抬貴手……」
柳曉青是趙成教出來的,趙成自己是超級殺手,對小弟的培養卻是溫湯細水,沒教過小弟要斬盡殺絕。這位花花少爺又沒有除惡務盡的正確是非觀,一聽到對手告饒,馬上一臉陽光:「成交。孫老兄,大道朝天各走一邊,謹祝平安。」
孫富根的神色陰晴不定,吶吶道:「柳兄,兩國交兵,哦,不殺降將。這個道理,想來您是該懂的……」
柳曉青納悶:「您老啥意思?」
咽著唾沫,孫富根期期艾艾道:「您,哦,柳少俠,您不會趁我轉身的當口,抽冷子算計我吧?」
柳少俠立即以行動證實自己的光明磊落,劍一收:「我才不會這樣做!」
孫富根顯然不大放心,猶猶豫豫倒著身子朝後退,由於地面凸凹不平,倒退的姿勢也歪歪斜斜。當他的腳踩到一個窪陷下去的淺坑時,一下踏空,身軀後仰。
就在這剎那,宛如有股來自地獄的無形之手將他掀托升空,那身子以難以言喻的速度彈飛而來,如隕石穿空般一閃便至!
這樣的演變大出柳少俠意料,他倏忽原地打旋,以手為劍旋空半圈。指尖劍氣激得草揚泥濺,孫富根連人帶著旱煙桿掠飛出去,倉促間,煙桿前似泛起一抹寒光。
在一邊觀戰的墨玉,甚至連意念都來不及轉,這場猝起的搏殺便分出了勝負:柳曉青仍立在那裡,不知啥時抽出的劍微微下垂,肩頭裂開一條寸長的傷口,鮮血不斷溢出——先是黑血,一看就有劇毒;然後轉紅——已用內力將毒在片刻間逼了出來。
打柳曉青頭頂掠出去的孫富根,一跟頭落向斜坡,腳沾地后又歪歪扭扭搶出好幾步,才勉強在旱煙桿的支撐下站定。
墨玉定睛一瞧:那煙桿前端原是煙鍋頭的位置,多出了一樣東西,乃一柄兩面開口、鋒利無比的尺長窄刀。再看禿尾老九,慢慢轉動著身子,動作極滯緩——沒法快,身上起碼有十七八個洞,每一個都朝外涌著鮮血。人身上能有多少血?這麼個涌活,包死不活了。他嘴唇翕動著,氣若遊絲:「我……終究是……鬥不過……你……」
墨玉奔過去,從方才孫富根飛射而起的地方拎起件東西。這玩意底座是一個沉厚的木質圓盤,上有一圈一圈的彈簧,頂端縛一塊長方型木板,只要兩腳踩上去壓擠彈簧,再猛地往上起掠,便可借力飛竄。
小傢伙鼓眼道:「這是跟蹤我們那會布好的局?身手真夠快!料不到老小子會出這麼個花樣反撲,死纏活賴啊!」
林中有人擊掌應和:「可不正是。死狗竄不上南牆,姓孫的耍雜碎耍了大半輩子,積習已深,這一世是改不了啦。」
柳曉青一怔:「聖姑?多謝援手!」他早察覺林中有人,以為是杜冬兒、上官奇拖了寶晶宮留守的人馬在玩鬼,料不到是這位大駕光臨。此乃英州地界,紫姑怎麼會來?
就見一個塌鼻樑、高顴骨的土著村婦,領著一幫俊男靚女打林中出來,其中竟然有上官飛和葉秋水。顯然,雪衣門布置的援手,是給七星伴月和上官世家的人聯手幹掉了。
柳曉青才要出聲招呼,上官飛已一迭聲問:「小奇和杜小姑娘呢?去寶晶宮了?不是已經在客棧住下了嗎?」
趕情韶州碼頭上的一幕,令這位對大小活寶不放心,抵七星伴月後又返英州。大約紫姑聽說小神狐駕到,就一塊來了。
柳曉青雖然知道兩個小鬼頭不是好惹的主,卻也心生擔憂,急問:「你們沒在街上看到他們?」
「這裡比碼頭熱鬧多了,好看!別停下來呀,繼續!柳少俠對上官少俠,木姑娘對葉姑娘。第一輪開始,本丫頭當評判!」冬兒的圓腦袋從一堆亂草中冒出來。
葉秋水詳怒:「小奇還不快滾出來,你就是這麼做小弟的嗎?開打縮後頭,臉都給你丟盡了!看看人家冷公子怎麼做的。」
上官奇半死不活的聲音傳來:「小奇受傷了。」
上官飛一驚,急掠過去。冬兒解釋:「這隻呆瓜打賭打輸,還有一百隻粽子沒吃。」
原來是撐傷了!在上官飛的訓斥聲中,紫姑兩眼定定地打量了一陣低頭裝蒜的上官奇,然後對柳曉青道:「我老婆子行事不使毒,這回因雪衣門破了例,說什麼也要找補。這個活死人老婆子想帶走,行不?」
柳曉青敢說不行嗎?瞅了眼業已油干燈盡的孫富根,暗襯老小子落到邪名震江湖的紫姑手上,這回想痛快死都不成了,也是一世作惡的報應!
他偏轉頭來了個眼不見為凈:「聖姑看著有用,只管帶走罷,或許還能從他身上得到些雪衣門的線索。」
紫姑又拿眼上上下下打量墨玉,看得他心中發毛,差點往柳曉青背後躲。就聽紫姑嘿嘿笑道:「好人材,好人材!既要打北江過,何不去七星伴月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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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東東路,萊州一個小客棧,彎月高懸深黛色的空中。
曉月靜坐在窗前,外頭是熟悉的山東景色,依稀回到21世紀的天空下。再往北,便接近時有交戰的宋金火線。
一個多月來數十場暗殺掠過她的腦海,感覺就像趙皇室的殺人機器。每次動手,只要有辦法她都要問幾句話,看是不是真的雪衣門徒。越往北,雪衣門徒中的金人越多;越往北,殺掉的人越不像以人類為敵的失心瘋。而按21世紀的目光,金人一樣是中國人!
她知道不能想那麼多,良心不安手一軟,倒下去的就是自己。實在受不了,只能打道回府,對這場清洗不聞不問!但蘿葒一直沒找到,這種人認準一件事沒法改變,就算跟上官奇馬上結婚,蘿葒也會認為在做戲。她甚至覺得上官堡被血洗沒準跟自己有關,柳纖纖一直不曾停止找叛賊二哥和女兒。瘋狂心態下,把目標對準收留二哥的上官世家,侵入嶺南、搶北江水道反倒是順便的事。
從心底漫湧上來的刻骨的悲哀和孤獨,好似要一點點將她吞沒。
風吹來,風中似有花的芬香。曉月突然跳起,閃出丈外。
一柄劍如蛇信般無聲地自窗外刺入,卻只刺到她閃開時帶起的風--倘若她沒在這剎那間閃開,劍所刺中的部位正好是心口。
曉月沒有再動。窗外人也沒動。
劍仍在,似乎凝結在夜色中。拿劍的手也似乎凝結在夜色中。
曉月看著這隻手,這手很穩很乾凈,指甲修得很整齊,手指細長而有力。這絕對是劍術已臻化境的人才有的手。
窗外人先出聲了:「據說你是新的血影刀。」
曉月道:「不,是血焰花。」
窗外人又問:「你怎麼躲開我的劍的?」
曉月不答反問:「你是不是三十年前名動天下的李惜花?」
窗外人訝然:「你如何猜到的?」
曉月道:「你身上有種特殊香氣,各種各樣的花混在一起發出的香氣。而這個客棧只有幾盤菊花。除了平生不離花叢的李惜花,誰的身上有百花之香?」
那人微嘆:「這麼說你方才不是感到殺氣,而是聞到花香才心生警覺?」
曉月淡笑:「你這樣的高手,不到發出致命一擊不會發出殺氣,又如何感覺得到?」
那人也笑:「只可惜我的飄香劍法非要在百花叢中練,練至全身都沾滿香氣,洗三次澡都洗不掉。但我不姓李,是完顏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