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狂撲上前,蕭紅嶼眼中最後一幕是夏雲初衣襟飄飄,急墜而去,轉眼消失了蹤影……

魂飛魄散下,腦中忽然沒了往素冷靜,身子急縱,隨著跳了下去。正在這千鈞一髮間,身後驚叫一聲,一道銀色光鏈已疾飛而出,纏上蕭紅嶼腰間,硬生生將他拉在懸崖邊上。

「我正想看看,你跳還是不跳?沒想你真是失心瘋了!」身後恨恨語聲驀然響起,卻似有分驚懼。

蕭紅嶼緩緩轉身,幾尺外,堯綠川正手執銀鏈,冷冷地微笑。

腦中有一剎空白之後,蕭紅嶼發覺了心裡某處的撕裂。一陣勁風扛卷上身,冷得他心中一凜:我真瘋了嗎?我這一縱,有何益處?

擦去額頭冷汗,心中無數念頭已一一轉了個圈:這皖中一帶山多丘陵,並非是萬丈峭壁。萬一……萬一他天幸不死呢?

見他臉上神情瞬息萬變,堯綠川笑得更是譏諷:「蕭紅嶼,你我本是同一類人,何必作那深情款款,惺惺之態?」

輕輕一笑,他神色轉了溫柔:「夏雲初已死,大哥也該收心了……我們這便回去吧!教主此刻已無心理你的事,死罪必然可免。」

「放手,我要下去。」蕭紅嶼沉聲道。

看著那人面如死灰,堯綠川咬牙:「信不信我一腳踢你下去,叫你和他做對崖下厲鬼?」

「信……你剛才還說你我都是無情之人。」蕭紅嶼淡淡道:「反正這崖底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便放手吧!」

「你怎麼下去?」堯綠川冷笑:「要是你沒受傷,倒也能做到。可現在,我保證你無法運功消減下墜之勢!」

「所以想請你幫我。」蕭紅嶼靜靜道,望住了他:「你知我不下去絕不心甘的,何不讓我死了這心?」

「好。」堯綠川沉默一下,忽然笑了:「我也很想看看你那雲弟血肉模糊的樣子。」

眼見著蕭紅嶼臉色忽然於蒼白中夾了陰沉,他住了口,上前看了看,忽然笑得更是狡猾:「大哥……你也知我方才折了一臂,看來只有你抱著我,我才能幫你。」

蕭紅嶼淡淡掃了他一眼,心中不自主想到大殿中他飛撲過來,橫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

心中長嘆一聲,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上折了段小臂粗細的枝幹下來,交在堯綠川未傷的手中,上前無語將他罕牢摟在懷中:「抱緊我!」

身子一轉,已輕飄飄順著崖壁飛身縱下。身體落到丈許,堯綠川手中粗大樹枝疾點而出,樹枝韌性極佳。立時彎曲,卻不折斷,夾著他內力激貫,正消減了兩人下墜之勢。

依法施為,再落丈許又是一點,不多時,兩人已快至崖底。

便在這時,接近崖底處一株大樹正從石縫中斜伸而出,由於下降極快,蕭紅嶼只隱約見到樹上一片白色事物,心中忽然一絲光亮閃過。來不及細想是為了什麼,兩人已落到地上。

張目所及,不遠處,夏雲初身子正一動不動躺在草叢之中……

蕭紅嶼心中狂跳,顧不上身體虛弱無力,飛奔上前,伸手去采他鼻息——竟然未斷!顫抖了手,再摸他脈搏,也是微弱但仍可尋。

忽然之間,眼中竟有了潮濕之意。自從幼時慘遭家破人亡后,已再不信什麼神靈佛祖的心中頭一次深深感激:「上蒼有德,他居然沒死……」

再看之下,才發覺他們頭頂上方,正是那株下降途中所見大樹。終於想出方才心中光亮所為何事——剛才所見樹上那驚鴻一瞥的白色事物,必是夏雲初身上衣物掛在上面。

而若非此樹正長在這處,正消減了夏雲初墜落的速度與力道,就算是自己未受傷之時,從高處這般跳下,也是絕無生還之理……

再一細看,夏雲初除了左腿骨折之外,臉上身上多處擦傷,也正源源不斷流出血來。強定心神,他低喝一聲:「堯綠川,過來幫忙!」

話出口聽不見回答,回首正見那人臉色,心中忽然一沉。

堯綠川眼光,恨恨望住了昏迷不醒的夏雲初,面上正是他熟悉的古怪妒色,冷冷燃燒。

眼見著他慢慢靠近手掌微握,蕭紅嶼心中已是瞭然。

靜靜將身子擋在夏雲初前面,他冷冷望著面前那人:「你想殺他,就先殺我……」

「大哥,你明知我只想要他的命。」堯綠川忽然笑了,神情倨然。「以你現在的功力……保得了他?更何況……」他挑起了眉:「莫忘了你這傷,可是他給的。」

「那是我情願。不然,誰動得了我半分?」蕭紅嶼冷哼:「你和我功力所差不多,可曾傷過我半分?」

此語一出,堯綠川的臉色更是變了:「對,從來都是你傷我!」

心中惱恨,再不羅嗦,劈面上前,右掌猛劈而出,攻向蕭紅嶼前胸擊到。

蕭紅嶼疾轉身形,正要閃避,忽然氣息一緊,方才被夏雲初撞破的傷處劇痛傳來,不由慢了那麼一慢。

可高手過招,勝負本是瞬息之事,這一慢,已再避不開堯綠川掌勢,「砰」得一聲,正結結實實中了他那一掌。身子踉蹌,退到夏雲初身邊,心中已知再無阻止之力……

眼見著堯綠川冷笑靠近,他心中冰涼。十多歲起便和他朝夕相對,又怎不知他和自己本是一樣心狠無情之人?此時若想他放過夏雲初,怕是等太陽西升,也無可能……而自己現在,也絕無再保護夏雲初的能力。

慢慢將夏雲初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再不理堯綠川,他默默凝視那清俊面容上微蹙眉宇,心中無數畫面一一浮起,片刻前他絕然跳下懸崖前那聲「大哥」聲猶在耳,一時絞痛莫當。

心意輾轉,終於下了決心,喃喃輕道:「雲弟……既然決意跳下,我知你活著也是痛苦——救不了你,你便去吧……」

手掌微抬,向他胸前慢慢按去:「你寧可死在我手,對不對?放心,大哥殺了你之後,這便來陪你。」

正要抬手下擊,一個人影已撲上前來,猛然架開他的手掌,正是堯綠川。

「你幹什麼?」蕭紅嶼忽然狂笑道:「我這便親手殺了他,不正如你所願?」

堯綠川咬牙,心中千百個念頭已轉了數轉。

蕭紅嶼那最後一句,已明白的殉情之意,他雖是不信,卻不由心中忐忑——依蕭紅嶼以前個性,當然不會,可看他近日和方才行事,又是難測。

就算他是嚇唬自己,今日自己逼他殺了這夏雲初,從此他心中,可就真的恨透自己,卻再忘不了這死去之人了……圖一時之快,值是不值?

況且這夏雲初如此重傷,能否存活仍是未知,讓老天絕他豈非更妙?

思及至此,終於將殺人之念暫時緩了。微微一笑,神情柔媚:「大哥,我怎忍心違你心意?我們這就想法子離開,救他再說。」

蕭紅嶼冷冷看他,兩人自幼同處習武,成人後又並肩江湖多年,原本常常心有靈犀,對他心中所想怎會不知?明知他仍恨不得把夏雲初千刀萬剮了,但僥倖逃過眼前此劫,心中終於一松,差點昏倒過去。

多年來他也是肆意妄為慣了的,如今終也遇這等遭人脅迫,卻無力阻止之事,心中暗暗又恨又急:「……日後好了,再不能受這閑氣。」心中殉情之意淡了,卻多了堅定,暗暗咬牙:「說什麼也必保雲弟一生周全,絕不讓綠川傷了他去。」

抬頭微笑,眼中溫柔:「依你看可怎麼脫身?」

堯綠川也是微笑:「依我看,不如在這裡等等。我來時後面不遠處有手下跟著,見我們總不上來,自會找來。」

看看夏雲初,邪笑忽起:「反正他也看不見聽不到,大哥若是等得急了,我倆自有很多樂子可尋……」

蕭紅嶼身子一震:「你想怎樣?」想到堯綠川就算此刻不殺夏雲初,電難保不趁自己無力護他,想出什麼惡毒法子來在自己面前辱他,心中暗驚,語聲也啞了。

堯綠川瞧出他驚恐,心中更是恨惱,臉上卻顯了委屈神色:「大哥想到哪裡去了,我哪敢動他?

大哥……我只是自從那日和你春宵一度后,想你想得緊……」

笑吟吟走過來,輕輕撥開他臂中昏迷的夏雲初,在他唇上狠狠一吻。

蕭紅嶼身上無力,被他這麼一欺,心中恨將上來,也不回應。只用力在那溫軟唇上用力一咬,頓時兩人唇上都是鮮血淋漓。

「好,你不如這就脫了我的衣服,趁著我現在無力把前次的帳給討回去。」蕭紅嶼冷笑一聲:

「我若學你上次那般忍不住求饒,便不姓蕭。」

堯綠川恍若無事般擦去嘴邊血跡,柔柔一笑:「大哥,我只捨得傷我自己,又怎捨得傷你?」忽然微微皺眉,原已斜飛的眉稍擰得更深,伸手護住自己胳臂。

蕭紅嶼冷眼瞧他,明知他是假意做出痛苦姿態來引自己內疚,可終究不能視若無睹。

伸手將他手臂輕輕拉過,細看一下,不過是平常骨斷,靜養后應無大礙。不由鬆了口氣,冷哼一聲:「既然胳臂痛,就少動些!再來煩我,小心我弄折了你另一隻。」

堯綠川靜靜由他檢視,神色慢慢柔和,輕聲道:「我就知道你心裡……也一樣憐惜我……」

蕭紅嶼一窒,心中莫名煩躁,轉頭將夏雲初身上各處能止血處穴位封了,可內力大減下,竟均是封的極淺。不知堯綠川所說手下何時才到,心中焦急萬分,只怕堯綠川妒心又起,面上並不顯了出來。

心焦神傷下,上面已忽有長長繩索垂下,原來堯綠川所說,竟是實情,想來是教中屬下遠遠見到事態,趕緊找了繩索救人。

心中大喜,連忙抱起夏雲初,正要抓住繩索上去,想了想卻是冷汗直流——一番糾纏下,他胸口的血又是失了不少,比方才下來時又更無力。途中自己一旦無力鬆了手去,可怎麼好?

堯綠川冷眼旁觀,瞧見他胸前血跡越擴越大,咬牙道:「我抱他上去,你可放心?要不你就自己來,摔死了他可與我無干。」

蕭紅嶼沉默一下,淡淡點頭:「好,你抱!」他縱橫江湖多年,本是當機立斷,沉穩狠辣絕不輸了堯綠川——嗯及若是他想殺人,也不會等到現在。既然已是無法,不如放手一搏。

堯綠川微笑上去,抱了夏雲初抓住繩子末端用力一拉。力道傳上,不一時上面守侯之人已將繩索緩緩拉起。

繩索升至半空,堯綠川不由望向自己懷中夏雲初面容,看著那清俊憔悴之色,忽然只恨不得立時將手一松,摔死了這人方好。方才主動請纓,卻是怕了蕭紅嶼強要抱他上去,無力下有什麼閃失。

可想來想去,終是不願冒險讓他死在自己懷中,眼珠一轉,悄悄低頭在懷中那人肩膀一處傷口上狠狠一咬,眼見著血流如注,夏雲初昏迷中仍定痛得周身一顫,嘴角方含了笑。

繩索升上這片刻,雖終沒下了手,但心中輾轉反側,卻不知打了多少回殺人的狠毒主意……

☆☆☆

李進遙遙跟在蕭紅嶼身後,望著他進了百草谷那間谷中小屋,自己悄無聲息停了腳步。隱身到附近一處樹木后,向著樹后一名教眾低聲問道:「可有異常?」

那軟眾也壓了嗓音輕聲回道:「回副堂主,並無異常。早問堯護法曾來過,見屬下守在此處,倒也沒為難屬下,只冷笑數聲便拂袖而去了。」

李進點點頭,心中稍安。自從幾天前左護法從崖下救了那白雪派弟子后,不顧自己身體正虛,幾乎日日寸步不離守著,更令自己帶了座下親信守在此處,說是若有右護法堯綠川前來,就算阻不了,也要第一時間內出聲示警。

想到數月前之事,正是蕭紅嶼授意將夏雲初嚴刑拷問,更兼床笫折辱,毫不見憐惜。腦中忽然浮現那日奉命給夏雲初治眼時所見,那時的他渾身體無完膚,**更是慘不忍睹。不由暗自搖頭:如今這般全心呵護,情意殷殷,又是從何說起呢?

蕭紅嶼急步進了柳茗那間竹舍,正見柳茗坐在床邊,慢慢將一碗葯汁往那人口中灌去。

似是夏雲初昏迷無意主動喝取之故,那葯進入得十分緩慢,倒有大半反流出來。他心中一急,上去接了葯碗彎身坐下,將那葯汁喝了小口含在嘴中,毫不遲疑便向夏雲初口中渡去。這唇齒一接,只覺得那唇上乾燥澀然,早已不是記憶中甜美溫軟。

柳茗面上一紅,無語轉頭起身,待他將那葯湯漸漸渡完.方道:「不用太過擔心,他的幾處斷骨都已接好了。」沉吟一下又道:「只是他胸腔肋骨曾受過斷裂,此次又重新斷開,要癒合——怕是艱難些。」

蕭紅嶼忽然身子一僵,半晌悶聲低道:「那肋骨舊傷……是我命人用鐵棒敲斷的。」

柳茗也是一震,不語了。雖也知當初蕭堯二人必用了不少狠厲手段在這夏雲初身上,可聽他親口說出,卻也悚然心驚。

默然看看了他,道:「我為你開的藥劑,你自己可曾按時服下?」

蕭紅嶼站起身,恭敬道:「有按時服用。」語聲微帶了堅定,又道:「柳姑姑放心,我此刻絕不會糟蹋自個身子——我此刻最想的,便是把身子早些養好。」

柳茗點點頭:「那便好……你們教主呢?他可曾用了我的九珍丸?」

蕭紅嶼面色一黯:「有是有,可……」想到正是自己中了那陸行風毒計連累了水行舟,心中悔恨又起。

柳茗看出他所想,微微嘆息:「你也莫過自責。說來還是我告知你和綠川此事,要說內疚,我……」眼中慢慢有了淚水,輕輕滴下。

她一生未嫁,只因年輕時一顆芳心沒由來系在這水行舟身上,明知無望,卻也再沒了情愛之心。

如今眼見痴守之人命不久矣,心中傷感痛苦,卻又和蕭紅嶼他們大大不同。

沉默半晌,又道:「水行舟他有無再為難你?」

蕭紅嶼搖頭:「多謝柳姑姑你百般求情,教主近日似是心灰意冷,終於也再懶得追究。只成日里將自己關在房中……望著那幅畫像出神。」

柳茗澀然一笑,心知那是她二哥柳楓當年之像,也不再說什麼。

蕭紅嶼見她不語,自己在床邊坐了,靜靜望著夏雲初不動。習慣成了自然,雖說此地並不寒冷,時節又已暮春,手中仍是牢牢握了他右手,似是生怕那手再受陰寒之苦。

不知多久,床上那人……忽然微微動了。

慢慢睜開雙眼,迷惘望向四周,眼光漸漸洛在蕭紅嶼身上。

雖然這幾天眼見著他不時醒來,卻無一次真正意識清醒,無不是片刻又昏沉睡去,但乍見那眸子對上自己,蕭紅嶼仍是心跳加了快。

「雲弟……你怎樣?」他低低喚道。

夏雲初不答。

屋中光線幽幽,窗外一叢竹林斑駁影子,透過窗紗落在他蒼白面上,是暗澀的不健康。恍惚著不知多久,夏雲初終於開了口,神色是無比的茫然:「蕭……紅嶼?」

「是!」蕭紅嶼狂喜之下,險些流下淚來——認得自己,可不就是意識清醒了嗎?!「是我!」

夏雲初的眼睛,緩緩望向了自己的右手。很多很多事慢慢浮上來,是痛是傷,足愛是痴,似乎都已是前生之事。

再望著面前這男子面上驚喜神色,憔悴容顏,若仍認定他是偽裝,也未免自欺欺人了。他不信師父臨死之言了嗎?見了自己尋死,終於信了自己始終無辜?

信與不信,又怎樣呢?該斷的,終究要斷。

掙扎用力,他不知自己那輕微語聲能否能傳人那人耳中:「若我醒時……再見你握著我的手……

我便砍了右手去……」

一字字說完,胸口悶得忽似要炸開,是因了這絕決還是因了那病痛,卻迷糊著不自知。

如他所願地,那手如過火燒般,飛快放了開來……不想再看那人此刻臉上是何表情,他疲倦地閉了眼。很快,不可擋的眩暈襲來,又陷入了沉睡。

柳茗看得清楚,又聽了那句,再看蕭紅嶼臉上轉瞬間由柔情轉了震驚,也不由暗自苦笑。

蕭紅嶼怔怔出神,忽然間:「柳姑姑……我問你,你信他是早知實情,和他師父串通一氣的嗎?」

柳茗微微一笑:「我雖對他了解不多,倒也不信。」

蕭紅嶼微笑:「我更不信。初聽時鬼迷心竅竟糊塗了,可回頭細想,我只信自己的心……」臉上澀然之色現了出來:「他是恨我,又想讓我死了心。才承認那些……」

柳茗心中微嘆,道:「你不如先行避開,等他稍好些再來勸他。」

蕭紅嶼默默不語,半晌靜靜拾了頭:「柳姑姑,這幾日我用了姑姑開的強生氣血之葯,已覺身上好了很多。你上次對我說的那法子,不如就從今天開始一試。」

柳茗吃了一驚:「不行。那過血之法本就兇險,你先前已然失血,此刻身體虛弱得緊,冒然行使,我可保不準不出事。」

蕭紅嶼淡然一笑:「可我怕他等不得。姑姑你也說……他近來所受過多,氣血虛弱到極點。只靠將休養息,怕是熬不過去……這便開始吧,有什麼事,也是我甘願。」

柳茗沉默半晌:「你這般救他,可我瞧他的樣子,怕是卻不領情

蕭紅嶼澀然搖頭:「我原本也沒指望他領情。姑姑,你知道嗎?自從幼年家變后,我一直以為我的心是冷了的。可那日在崖下抱著他,我才忽然發覺原來這世上,有一個人的生命……比我自己的重要百倍。」

「好,既是你作了決定,我幫你。」柳茗轉頭看看夏雲初:「這孩子,也是命苦,也算幫他吧!」

轉身進了內屋,不一會出來,手中已多了大小兩個托盤。盤上銀針數管,皮線丈余,細看那皮線,卻又頗粗似是中空,更有些蕭紅嶼從未見過的古怪事物列在上面。

「這過血之法,是我柳家獨創,可惜人體醫理千變萬化,我家苦心鑽研數代,其變化奇妙,仍不能窮……」柳茗微微搖頭:「至今人體內有幾種不同血樣,我也仍不能知。只知這過血之法一旦施受兩人間不相融合,便可令受方氣血凝滯,立時送命,再兇險不過。」

蕭紅嶼點了點頭:「上次姑姑不是已采了我倆之血做了相融試驗嗎?既然結果無礙,他在過血中應是無憂。」

「話雖如此,可……」柳茗遲疑一下,道:「若是施者所流鮮血過多,超出身體所限也是相當於自行失血。此法我從沒真正在人身上用過,我怕你的身子此時不宜……」

簫紅嶼靜了靜,微微一笑:「姑姑,綠川和我從小練武打架,你是看著的。日後闖蕩江湖受了什麼重傷,也常是你妙手回春……你幾時看我會因血流得多,便再活不過來?」

停了停,望向了夏雲初:「夏雲初,你想死,我卻不許。你想躲我……我也偏不放。」眼中神色複雜:「你身上若流著我的血,還能與我一劍兩清嗎?」

柳茗不語了,抬臂拉了張長長木躺椅過來,讓蕭紅嶼平平躺下,柔聲道:「一會我在你臂肘處引出血流來導人他體中,你若有任何不適不準強撐,需立刻告訴了我,否則……」

「否則我送了命,也就救不了他了。」蕭紅嶼笑道:「姑姑放心我還想留著這命,聽他醒來再叫我聲大哥呢!」

柳茗但笑不語,眼見夏雲初方才醒來那心死之狀,要他回心轉意,卻哪裡是易與之事?

「姑姑不信我的手段嗎?」蕭紅嶼輕笑,臉上微帶了調笑之意「莫忘了綠川都說過,這世上擋得了我十招的,可找出幾個。可擋得了我一笑的,卻是少有。」

想了想,把胳臂伸了在柳茗面前,看著她手中澄亮粗針緩緩扎入自己臂彎,懶洋洋道:「等他再醒,我便成日里對著他笑、非叫他再重新被我迷了去……」

柳茗微微搖頭:這蕭堯二人的性子,她是從小看著的。只要是他二人要的東西,怕天不少有能脫了他們的掌心。這夏雲初……如此堅持,是會終服了軟去,還是能逃得開?

粗粗針管入體,血流立時激射而出,順著針尾后羊腸皮管飛快流出,柳茗手疾眼快一把用細繩扎住管子末端,再去夏雲初身前依法施為。

片刻兩處皮管接在一處,再將蕭紅嶼手臂膀抬起縛在高處,讓那血流源源不斷流向夏雲初體內。

這般一番舉動,也是柳茗從未試過,終於弄好坐下,方察覺自己額頭也是不知何時有了微汗。此刻也不敢鬆懈,細細觀察夏雲初面色半晌無甚異處,方真正鬆了心神。

竹屋中漸漸變暗,柳茗拿了燈盞來點上,一時光線乍明。再看蕭紅嶼時,唇色已變了淺淺青白。

柳茗一急,心知他近來也是重傷未愈,慌忙搭了他脈搏,發現依舊沉穩有力,卻也不敢再等,蹙眉道:「好了,今日到此為止。」

蕭紅嶼淡淡一笑,臉上露了些許求懇來:「……再稍等片刻,我沒事,」語聲卻低了,顯是氣力開始不濟。

柳茗神色不悅,劈手將那套針管器具一一摘除:「我學醫這些年,只會救人,卻沒殺過人。你想讓我因為救他而害死了你?」也不理他,在二人臂彎針口處細細用草藥汁液清洗了,再以白紗裹好。

一會端了碗過來,叫他喝了煎熬多時的補血湯藥,卻沒讓夏雲初也服——他此刻自身機能頗弱,吸收不暢,往往藥劑下去所效甚微,否則也不需靠外力強灌鮮血人體了。

見蕭紅嶼流連神色,柳茗微笑道:「你今晚便留下吧,我正想觀察這過血之法可有其他兇險,你夜間若有異常,及時通告就是。」看看仍是昏迷中的夏雲初,又道:「你也順便看著他些,我也正好省了照順之勞。」說完轉身進了內屋,再不出來。

蕭紅嶼靜靜躺著,發現自己胸口氣息**,想要站起,卻是一時無力。

只得將身下木椅靠著夏雲初所睡竹床並在一排,眼見著那張沉沉睡顏,心中安定,漸漸也是困了。

迷糊中正要伸出手去握著那人右手入睡,腦中靈光一現,想起方才他那句威脅之語,卻又慌忙縮了回來。可向來強勢慣了的,什麼倫常規矩本就是不屑之物,幾時真學會了隱忍退讓?

心中不甘上來,俯身起來,在夏雲初唇間輕輕長吻,直吻得那昏迷之人乾澀唇間也染了他口中甜美濕潤,方心中安樂,倒頭沉沉睡去。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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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雲覆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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