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回魂

燕鴻過後鳥歸去,細算浮生千萬緒,

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

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

勸君莫獨作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

將蘇小惜安置到床上,蘊華立即由懷中掏出一瓶葯,然後倒出幾顆小指大小的藥丸,喂進蘇小惜的口中;蘇大更是運起內力,一掌按在蘇小惜背後,將真氣灌人蘇小惜體內。

這兩人過於沉重的神情讓殷無恨隱隱覺得不對勁。

蘇小惜雖然失了血,但發現得還算及時,依常理而言,只要止了血,再調理個兩三天即可痊癒。但是,蘇大與蘊華的神情慎重得不像對待一般失血病人,反倒像……像對待一個隨時會斷氣的病人,他們必須全力以赴、小心翼翼的照護,才能守住她最後一口氣。

而且,蘇小惜那張蒼白的小臉,並未因蘇大注入內力而好轉,反而越見死寂。這一切的一切,都加深了殷無恨心中的疑問,他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了那日算命的瞎眼老人所說的話:女娃兒,你這是紅顏早夭、命不久長之象……

殷無恨大掌掌心冒出了冷汗,再顧不得其他,大步跨向前,也伸掌按住了蘇小惜的背。

蘇大瞥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麼。好不容易,合兩人之力,半個時辰后,蘇小惜蒼白如紙的臉色終於漸漸的好轉,她嚶嚀一聲,緩緩的張開了眼睛。

「惜娃……」蘊華鬆了一口氣,原來綳得死緊的背脊這才垮了下來,聲音里充滿如釋重負后的放鬆。

「蘊華姐姐。」蘇小惜臉上閃過一抹驚訝,旋即又虛軟的一笑。「還是被你們逮到了,大哥呢?」蘊華姐姐既然在此,就表示大哥一定也來了。

「我在這兒。」蘇大繞到她面前,輕敲了下她的腦袋瓜,一向掛著笑意的臉難得板了起來,「你還記得大哥啊?我以為你在外頭野了這麼久,老早把山莊的人都拋到腦後了。」

「會痛呢!大哥。」蘇小惜捂著被敲痛的地方,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沒注意到殷無恨正站在她身後。

「還敢喊痛?!」蘊華板起了臉,「該喊痛的是姨父、是兩位表哥、是全莊子里的人。瞧你,好端端的居然離家出走,把整個山莊鬧了個雞犬不寧,姨父整天茶飯不想的,兩位表哥更是把山莊里的所有事務拋到一旁,就為了尋你回去。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居然割了自己的手腕,逞英雄把血餵給別人,你到底想把大伙兒嚇成什麼樣子才甘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子……」

「蘊華姐姐。」蘇小惜撒嬌的喊:「才剛見面,別又訓人了。」

蘊華姓施,是她的遠房表姐。她五歲時,因父母雙亡而投靠神算山莊,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蘇小惜自小卧病在床,可說是完全由蘊華一手照料的,她只長了蘇小惜幾歲,卻自小就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尤其是對於蘇小惜生活起居的要求,比她的父親、兄長還要嚴格,在她面前,蘇小惜想少喝一口葯都不成。

「你不胡鬧,誰會訓你來著?」施蘊華瞪著她。

「人家哪胡鬧了?」蘇小惜咕噥著。

「還說沒胡鬧!離家出走也就算了,你明知那回魂花僅能……你競然……」

蘇小惜時了吐舌,「反正回魂花對我也沒多大的效用,既然它能治癒楚姐姐的病,趁我血液里尚有藥性,能夠幫得上楚姐姐,也不枉那株靈藥了。」

「你……」蘊華自知辯不過她,只能氣結的瞪著她。(疑少行)

強迫自己喝下她的血的原因,

「對不起啦!楚姐姐、因為剛剛時間太緊迫,我來不及跟你解釋,我的舉動一定嚇了你好大一跳,是不是?」

「小惜……」楚依依緊緊瞅著床上欠缺血色,卻仍笑意盈盈的小臉,咬著下唇,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此時,一旁的龍少奕突然「砰」的一聲跪了下來。「謝謝你、謝謝你!」他低著頭,語氣雖然生硬,卻充滿了感激。

「師兄。」楚依依急急的蹲下身,小手覆上他按在地上的字背,眼眶紅了起來。

「別這樣。」蘇小錯嚇了一跳,直覺的便要起身,卻因這個動作而感到眼前一陣暈眩,險些從床上跌了下去。幸而,一隻鐵掌及時由後面摟住她的腰,撐住了她的身子。

蘇小惜無暇分神去注意接在她腰的那隻鐵臂,她靜待那陣暈眩過去后,連忙對跪在她面前的龍少奕道,「龍少奕,你快起來,我這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別這麼誇張好嗎?我還沒死呢!用不著跪我。」

「小惜!」蘊華警告性的喊。

蘇小惜無辜的看著她,一臉裝傻樣。

龍少奕站了起來。正色的道:「日後,蘇姑娘若有用得著龍某的地方,只要派人來百花谷知會一聲,就算赴湯蹈火,龍某也在所不辭!」

蘇小惜實在不習慣處理這種場面,但她知道若是她拒絕了,便是將人家的心意踩在腳下,於是她收起了笑臉道:「我會記住的。」

龍少奕朝她點了一下頭,不再說什麼,便帶著楚依依轉身離去。

蘇小惜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哪知背後又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小惜一驚,險些便跳了起來,這才發覺到自己的腰上不知何時已被一隻鐵臂圈住,而這熟悉的溫度,還有這聲音……她硬著頭皮轉過頭去,果然看到那張線條剛硬的臉龐出現在她的面前,兩道劍眉正緊蹙著看她。

「殷……殷大哥……」蘇小惜硬是擠出笑容,結結巴巴的聲音卻泄漏了她的情緒。

要命,殷大哥也來了!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都擠到這個時候一起出現呢?

殷無恨鬆開手臂,沉沉的看著她,雖然他的臉上仍是毫無表情,但蘇小惜很明白,他在生氣,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生氣。

「殷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她打算用傻笑混過。

殷無恨卻不容她敷衍,再次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突然離開?為什麼割腕喂血給別人?為什麼你的哥哥。表姐會對你失血一事如此緊張,為什麼你現在連看都不敢看我?」嚴厲的詢問一個接著一個,他黑色的眼眸里閃著非得到答案不可的決心。

「我怎麼會不敢看你呢?」』蘇小惜眨了眨眼,靈動的星眸在他的臉上停了會兒,隨即又飄向一旁:「我在信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離家太久,怕家人牽挂,所以想回家一趟;沒親自知會你一聲是我不對,只是我討厭離別的場面,反正山高水長,我們自有再見之期嘛!」

「至於我之所以會割腕喂血給楚姐姐,是因為我曾服食過回魂花,而楚姐姐有心絞病之疾,需要回瑰花治病,所以我才會出此下策;另外,我幼時體弱,大哥與蘊華姐姐擔心我慣了,所謂關心則亂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所給的每個答案都合情合理,但,也未免太合情合理了些……

「你騙我!」殷無恨冷冷的道。看她的眼神一會兒飄東,一會兒又飄西的,

「我……我有什麼事瞞你……」蘇小惜求救似的看向蘇大與蘊華。

「夠了!」蘇大向前跨了一步,擋在蘇小惜與殷無很之間,斯文的臉上依然掛著笑意,眼底卻沒有半點溫度:「殷堂主,我妹子需要休息,請你出去吧!」

殷無恨看都沒看蘇大一眼,高大昂藏的身子動也不動,黑眸緊盯著躲於蘇大身後的嬌小身子。

「我最痛恨欺騙。」

蘇小惜顫了一下,拉住蘇大的衣服,「大哥,我好累。」

「殷堂主。」蘇大唇邊的笑意加深,但眼底卻已是一片冰冷,「咱們都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你這種行為,會讓我們感到困擾,如果你肯回去,還我妹子一個清靜的話,前些日子你強行帶走我妹子的事情,就此一筆勾消,若你不肯……」他冷冷的一笑,沒再說下去。

「大哥。」蘇小惜蹙起眉喚道。

殷無恨看了蘇小惜一眼,目光轉回蘇大身上,說道:「神算山莊再厲害,我們無極門也不曾怕過。」

「殷堂主既然不肯賞臉,那就別怪蘇某下客氣了。」蘇大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

「大哥,不要這樣!」蘇小惜急急喊道。二哥個性火爆,但還算好應付,但大哥老謀深算,是個棘手的人物,若兩人交上手……這麼一想,她再顧不得其他,迅速的翻身下床,擋在兩個大男人中間。

「惜娃。」蘇大神情溫柔的對她搖了搖頭,語調卻是風雨欲來般的陰沉,「你還想讓大家擔心嗎?」

「惜娃不想讓任何人擔心。」昔日熟悉的痛楚又開始在胸口蔓延,像火一樣在蘇小惜體內燃燒著,她必須用盡全力,才能讓自己好好的站著和蘇大說話。「惜娃會和大哥與蘊華姐姐回去的,所以你不要和殷大哥動手。」

殷無恨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到她那小小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這個顫動非常細微,若非他與她靠得相當近,否則也無法察覺。

「殷大哥。」蘇小惜轉向殷無恨,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一如往常般的不穩,「我剛剛說的都是實話,我們相處了這麼久,我從來就沒騙過你,不是嗎?」

她狀似輕鬆的聳了一下肩,但殷無恨那雙銳利的鷹眼卻發覺她那藏在衣袖下的小手正握得死緊,用力得指節都泛白了。

她告訴自己不能暈倒,不能屈服在那股像要把她身子活活撕裂的痛苦之下,她不能讓殷無恨看出她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她用力眨了眨眼,粲然一笑,又道:「我這趟出來,爹爹一定擔心死了,我再怎麼任性,也得顧著他老人家的身體,所以我真的得回去了。這幾天來謝謝你的照顧,有機會我一定會再上玄武堂好好的謝你一番,到時候你可不許拒絕見客,把我關在門外喔!」

她的神情輕鬆,說話的神態仍是和平常一樣,帶點淘氣的嬌憨模樣。

殷無恨腦袋裡突然浮現那日蘇小惜為了躲避龍少奕與蘇二的追蹤,而與他跳進溪流,雖然她因此而染上風寒、發著高燒,卻也不曾叫苦,如平常一樣跟在他身後趕路……

「殷大哥?」久久等不到他的回應,蘇小惜偏著頭看他,小嘴微微的極起。

她覺得眼前越來越暗了,胸口的痛楚像野獸的利爪般,威脅著要撕裂她的身子,她明白自己快撐不住了。

「夠了,惜娃。還是讓我來跟殷堂主『談』吧!」蘇大沉聲喝道。

「大哥,殷大哥都還沒回答我呢!」

蘇小惜小手下意識的按住胸口,她咬住下唇,正想再往下說,殷無恨卻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怎麼了?」

「我?」蘇小惜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我哪有怎麼了?」她仍然嘴硬的不肯承認。但現在,她的胸口除了劇烈的痛楚之外,還傳來一股窒悶的感覺,呼吸對她來說,幾乎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

她還想裝傻!殷無恨還待再問,但蘇大的手已經拍了過來。「放開惜娃!」

殷無恨閃身避過他的大掌,左手圈住了蘇小惜的腰,右掌也順勢拍出,蘇大舉掌硬擋,但因他不擅擒拿法,頓時被殷無恨逼得後退了幾步,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他連忙調息吐氣,不復體內的血氣。

「殷……」蘇小惜被這麼猛然一晃動,再也無法壓下胸口那股銳利的疼痛,她的身子瑟縮了一下,猛烈的顫抖著。

殷無恨最先發現不對,蘊華也隨即叫道,「表哥,惜娃她……」

「惜娃!」

蘇大顧不得調息,大步一跨,便要搶回蘇小惜,可殷無恨卻搶先一步,他足尖一踢,將腳板凳踢向蘇大,趁蘇大抬手格擋之際,他火速向後倒退,破窗而出,而懷中的蘇小惜,早已因為抗拒不了體內的痛楚,而失去了意識。

◇◇◇

又是那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那一片從小就緊隨著她,只要她一不防備,就湧上來包圍住她、壓迫她、讓她無法呼吸的黑暗。

這一次,蘇小惜放棄了奔跑、放棄了掙扎,讓自已被這一層又層的黑暗所淹沒。

那日,那個算命的瞎眼老人並非是信口雌黃;涼亭夜酌的那個晚上,她一時脫口而出的話也非戲言,她的確活不過十六歲。(少行)

人一掌,這一掌不重傷了娘,也把尚在娘胎中的她的五臟六腑震得碎裂。娘勉強生下她后,便撒手歸西了,而她出生后,亦是奄奄一息的,不管是大夫或是算命師,都說她活不過十六歲。若非神算山莊擁有雄厚龐大的財力,為她遍尋各醫以及各珍貴的藥材,她也活不到今天。從她有記憶以來的每一天,她都只能躺在床榻上,與胸口那股要將她活活撕裂的痛苦搏鬥著。每回犯病,她就像活生生的被凌遲了一場,疼得她覺得自己會就此死去。

若非那回自己痛得快赴黃泉了,爹爹、哥哥們說什麼也不會讓她服下回魂花。

回魂花是大哥千辛萬苦求來的,不過,回瑰花也只能暫時壓住她體內的病痛半年,而且,勉強壓仰的後果,會讓她體內碎裂的五臟六腑更形殘破;也就是說,她獲得半年的健康身體的代價,便是死亡。

雖然如此,能換得半年健康的身體,卻讓蘇小惜比得到什麼都還要高興,可以不用躺在病床上,可以像正常的姑娘一樣又跑又跳,也可以做任何的事情,她可以不用日日夜夜都受到病痛的折磨。

纏綿病榻的那段日里,每回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時,她總忍不住懷疑,如果上天註定要讓她早夭,又為何讓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她活這一遭,到底有什麼意?十五年的歲月,她對這世間完全沒有任何建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周圍的人為了她的病而擔心。這樣的她,又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她翻閱了所有的聖賢書,以及各種宗教的典籍,希望能找到答案,可是,那些答案卻無法令她滿意。

或許,她要的答案就藏在外頭花花綠綠的世界里吧!所以,在得到半年的「緩刑」之後,她做了她最想做的一件事,踏出神算山莊。

她想看看外頭的世界,她想找尋生命的答案,她想過正常姑娘的生活,但是,這都是對她保護過度的家人所不容許她的。

在逃避哥哥們的追尋時,她遇到了那個冷漠的男人—一殷無恨。

她硬是纏上了他,還用計強迫他接下她這個「鏢貨」,本來她只是為了不被抓回神算山莊,但是她沒料到,她會愛上了他。

她是不該愛任何人的!一個活不過十六歲的人,有什麼資格愛人呢?她只會惹來別人的痛苦和悲傷罷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毅然而然決定離開殷無恨。

在割腕救楚依依的那一瞬間,她並非是毫不遲疑的。

她也怕呀!她怕死後的那個未知世界,她怕再也看不到疼愛她的家人,也怕看不到殷大哥。

可是,龍少奕的慌張、痛苦,以及那份無能為力的自責與悲傷……讓她彷彿看到了另一個殷無恨。殷無恨若知道她快死了,他會像龍少奕待楚依依那般待她嗎?想起了普凈寺金爐失火一事,她已知道殷無恨給她的答案。

也罷!反正她是活不過十六歲了,救了楚依依,讓這世界上少個傷心人,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於是,她顫著手,割了自己的腕。

這回,自己是真的得踏入鬼門關了。

這對大家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吧!爹爹、哥哥們、蘊華姐姐以後不用再為她的病痛擔心、憂慮,日日夜夜輾轉難眠;他們或許會傷心難過,但是,她相信時間會撫去一切,他們會漸漸忘了她,最多偶爾思及,欷噓一番吧!

但,殷大哥呢?

她知道他會為她傷心、為她難過,但多年以後,他可會記得有個名叫蘇小惜的姑娘曾待在他的身邊、纏著他、膩著他過嗎?

蘇小惜啊蘇小惜,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你們之間沒有誓言、沒有承諾,你能要求什麼?

隱隱約約的,蘇小惜突然感到胸口泛越一片痛楚。

一個死掉的人還會有感覺嗎?民間流傳的故事不都是說,人死後就會拋掉肉體的束縛,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難道那些故事都是騙人的?死亡若無法擺脫身體的痛苦,那這種痛苦將會折騰著她、永不罷休嗎?

來不及細想,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光,漸漸的,光線由微弱慢慢變得清楚,然後,她整個人就被這道光吸了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看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接著,身影漸漸的清晰,凝聚成一個纖細柔弱的女子身形。

蘇小惜怔了怔,眨眨眼睛,眼前的這名女了竟美得教她難以形容……

蘇小惜看傻了服,愣愣的道:「我到天界了嗎?」這女子美得不似凡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天人了。

一聲嗤笑從那女子身後響起,一個童稚的嗓音好笑的道:「爺,這姑娘肯定是病傻了,居然說自己到了天界。」

「阿硯,不得無禮!」一個清亮的男音低喝著。

蘇小惜循聲望去,才看到站在女子身後一高、一矮兩個人。高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一身溫文儒雅的書生打扮,讓人見了便心生好感:矮的則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童,相貌生得極為俊秀,但眉宇間隱隱藏著難馴的野性,尤其那精明於練的神情,倒有幾分神似盛華。

蘇小惜貶了眨眼,再看看四周。周圍是陌生的窗榻、陌生的幃帳、陌生的茶几,流轉星眸在掃到佇立於門扉旁,默然不語的昂揚身形時停住。

良久良久,她才低下頭喃喃的道:「原來我沒死啊!我還以為我死定了……」

殷無恨雙眉一蹙,卻沒說什麼。

一旁的小男童卻從鼻孔輕哼了一聲,下巴抬得老高,「北幻影、南聖手兩大神醫都到齊了,你想死可沒那容易!」

「北幻影、南聖手?」

蘇小惜愕然的瞪大眼睛,面前這一男、女就是被人稱為武林兩大神醫的幻影醫仙與聖手書生?可是……

她的視線忍不住飄向了站在一旁的殷無恨;她這一暈倒,怕是嚇壞了這素來冷漠安靜的男子吧!她猜得出來,他必定是在尋遍了不少大夫,卻沒人能夠讓她醒轉后,才逼不得已找上這兩位神醫的。

只是北幻影、南聖手這兩位神醫向來行蹤成謎,這幾年來,神算山莊傾盡全力想尋得其中的一位為她治病,但卻都不得其法。她是聽過殷大哥兩年前曾被幻影醫仙救冶過,但從未聽說過幻影醫仙與他為舊識;也不知殷大哥是怎麼辦到的,居然將這兩位神醫給請來了。

她調回視線,露出了慣有的頑皮笑容道:「你一身書生裝束,想必是聖手書生,而這位姐姐定就是幻影醫仙羅!江湖上盛傳兩位神醫的人名,我還以為你們是德高望重的老公公呢!沒想到你們這麼年輕,而且醫仙姐姐還這麼美,也難怪我那兩個哥哥會追尋不著你們了。」

「我猜啊!就算你們站在他們的面前,他們也想不到你們就是名震江湖的兩大神醫呢!」

兩名神醫士讓她的說法逗得笑了。

聖手書生郎笑道,「你就別神醫前、神醫后的折煞人了,我姓齊,單名軒。」

「我姓柳,名喚無言。」幻影醫仙也跟著說。

小男童不甘被冷落,也硬是軋了一腳,「我叫齊硯。」

「齊大哥。無言姐姐、阿硯,我可是厚著臉皮拿你們當自家人喚,所以,你們也不許喊我蘇姑娘這等認生的稱呼喔!」蘇小惜頑皮的眨了眨眼。

齊軒、柳無言再度被她逗笑。

柳無言握住她的手,說道:「殷大哥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你願意喚我一聲無言姐姐,我也就不客氣的喚你小惜。」

柳無言那清麗的嬌顏微微揚起一抹溫婉的笑意,讓蘇小惜看得險些忘了呼吸,好半晌才道:「無言姐姐,你真美。我從來就沒看過比你更美的姑娘呢!」

柳無言雖然早就聽慣了旁人對她的讚美,可是面對蘇小惜這發自內心的讚歎,嬌顏仍是忍不住的微微一紅,她垂下眼睫,輕聲的道:「小惜妹妹也很美啊!尤其是你這張小嘴像抹了蜜似的,凈哄得人開心,也難怪殷大哥會為了你,甘心耗費真力護住你的心脈,七天七夜目不交睫的護送你到綠柳山莊來。」

七天七夜目不交睫?

蘇小惜一震,明燦星眸愕然的看向殷無恨,卻見殷無恨不自在的別開目光。

霎時,霧氣瀰漫了她的眼睛,她終於明白,他臉上的憔悴因何而來。

「殷大哥……」她脫口喚出聲,卻不知該怎麼解釋她先前的隱瞞和她的不辭而別;突然,她的胸口一陣猛烈的抽痛,疼得她捂住胸口、彎下腰來。

「小惜!」殷無恨疾奔至床邊,及時抱住了差點滾落床榻的嬌小身子。

「阿硯,銀針!」齊硯大喝。

齊硯立即捧來針袋兒亮出排長短不一的銀針。

「殷大哥,抓好小惜,別讓她亂動。」柳無言道。

殷無恨立即將蘇小惜攬進懷裡,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和雙足。

接著齊軒與柳無言兩大神醫四手齊動,施針封住蘇小惜胸口大穴。

半晌后.蘇小惜胸口疼痛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意識也逐漸恢復,她一睜開眼睛,便見著殷無恨臉上那掩飾不了的憂急神色。

垂下眼睫,她勉強一笑,說道:「真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兩大神醫呢!往常我一發病,再高明的大夫也束手無策,只有你們能夠讓我這麼快就不痛了。」

「別這麼說……」齊軒、柳無言兩人人面面相覷。臉上的神情複雜。淡淡的一笑,道:「你們也治不了我的病,對不對?」

「我們……」

柳無言低下頭,不知該說些什麼;齊軒也別開目光,不敢迎視蘇小惜那雙清澈的眸子。

反倒是蘇小惜「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不是你們的錯,為什麼你們要一臉歉疚的模樣呢?我的病是一出世就有的,能拖這麼久已是僥倖了,更何況,人生自古誰無死?你們能減輕我的痛苦,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這般豁達的話,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口中,倒是讓齊軒與柳無言兩人怔住了。

柳無言輕輕拍了拍蘇小惜的手,柔聲道:「難得小惜妹妹如此超脫生死,我們也就不瞞你了。若你不曾錯服回魂花,也不曾失血過多,又或者這世上還有第二株回魂花的話;要救你的性命並非難事。可是……」

「可是,回魂花我服了,腕也割了,這世上也沒有第二株回魂花。」蘇小惜聳了聳肩,介面道。

柳無言輕輕應了一聲,又道:「根據齊大哥和我的猜測,令堂可能是立即將臨盆之際,受到嚴重的掌傷,以致你五臟六腑俱損,且經脈移位。為了保全你的性命,神算山莊怕是用盡了心思,想必這十幾年來,你也挨盡了各種苦楚吧!」

一道奇異的光芒由蘇小惜眼中閃過,她垂下眼帘,咋了咋舌,一臉驚奇。「光是診脈就可以知道這麼許多事,好可怕的功夫啊!」

齊軒介面道:「回魂花與絳珠草雖並稱當世兩大奇花,一個可治百病,一個可療百毒,但需配合正確的用法,否則反倒對病人有害。我想這一點,神算山莊的人應該早就知道了,你會服下回魂花,想必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才使用。回魂花藥性過烈,雖能暫時保住你的性命,但對你的身體卻大有傷害,縱雖如此,若回魂花藥性尚在,無言和我或者可藉針灸之術,將藥性導入正途,但是,你曾割腕喂血予人,如今回魂花藥性盡失……無言與我已經研究多日,只恨我們才疏藝淺,始終苦無良方。」

「兩大神醫若是才疏藝淺,那我看宮廷御醫都成了庸醫啦!」蘇小惜倒是一派輕鬆的模樣,「反正我現在是多活一天算一大,倒是累得你們為我傷神了。」說著,她的眼神又不山自主的飄向殷無恨。而殷尤恨也正凝視著她;兩人眼神一接觸,蘇小惜便不自在的別開臉,低卜頭來。

接著,眾人義閑談了幾句,齊軒與柳無言兩人便起身告辭,帶著齊硯離去。

殷無恨凝視她良久,似是想說什麼,但他只是囑咐她好好休息,便掩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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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娃兒亂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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