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嬰

第四章 夢嬰

陽光燦爛,我面前是一大片油菜花,風吹過,出陣陣輕響。

「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童謠,若有似無地從遠處飄來,極目看去,卻沒有任何人影,甚至沒有絲毫生氣。我握緊手裡的匕,沿著田間小道,向聲音出的方向走去。

油菜田似乎無邊無際,不管怎麼走,眼前始終都是眩目的黃。

忽然,一陣嬰兒的啼哭響起,聲音洪亮,近在咫尺。我四下看了看,現在腳邊的田埂上,鋪著一塊藍色的布,布上是個男孩,看起來出生才幾天。

嬰兒看到我,停止啼哭,開始吮吸自己的大拇指,他一邊吮吸,一邊在長大,幾分鐘以後,已經有一兩歲大的樣子,接著,便含著手指笑起來,起初還是正常的笑聲,越到後來,笑聲越響、越古怪、越凄厲。

我的心跳不斷加快,胸口悶得直噁心,乾嘔了幾下后,眼前金星亂冒,頭很暈,感覺快要昏倒了,使勁掐自己的大腿也僅僅只能清醒幾秒,隨後,更強烈的暈眩襲來,彷彿是被巨浪擊中而沉入水底,霎時眼前漆黑,周圍一片死寂。我努力保持最後一絲尚存的意識,用盡全力將匕擲出去,之後,便滿身大汗地醒來。

看看窗外,天色微微白,耳朵里似乎在往外流著溫暖的液體,有點癢,一摸,滿手的血,緊接著,乏力感潮水般襲來,喉嚨**辣的,又干又痛,心臟依然跳得很快,震得耳膜「咚咚」地響。

那天巫煬說,我看到的胎兒其實是銀狐長老的念力所化,狐皮的封印很強,他只能讓擁有天瞳的我看到,通過這樣的方法和我簡單交流,但最後一次,不知道是為什麼,他竭盡全力張了個結界出來,一定要讓我幫他,現在,他的力量已經用盡,要過很久才能恢復。至於到底是要幫忙做什麼,巫煬和沈天暉都不清楚。

自那以後,這兩個人至今杳無音訊,一個多月來,也沒有再生什麼奇怪的事,就在將要以為一切不過是他們編造出來的故事的時候,我開始不斷夢到油菜田和若有似無的童謠,而今天,夢中竟出現了如此恐怖的嬰兒。

再繼續睡也睡不著了,我靠在床頭回想剛才的夢,房間的燈忽然被打開,白色的光刺得眼睛一陣疼痛。

「你聽到了嗎?」開燈的是玄麒。

我一時沒明白:「什麼?」

他側過頭。說:「聽。又來了。」

靜下心。果然聽到遠處傳來陣陣童謠聲。很輕。好像是許多孩子在一起唱。聽了會。現房間里漸漸暗下來。隱隱有一股黑氣。從窗戶縫中滲進來。我想去拿習慣在睡覺時放在枕頭邊地匕。卻摸了個空。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玄麒迅咬破中指。將血彈出去。黑氣一鬨而散。同時。天邊露出了第一縷陽光。

我急忙下床。一眼就看到匕躺在門口地腳墊上。想必是剛才做夢地時候扔出去地。

「你耳朵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他看著我耳邊已經乾涸地血跡問。

我把夢到的簡單說了一遍,剛說完,就聽到門鈴響,我們都是一愣,然後對看一眼,隨即玄麒便如找到救星一樣衝出去開門。

果然是巫煬和沈天暉,他們一邊進來一邊聽玄麒大概地說了剛才的事。

「來得挺快。」巫煬早有預料般,漫不經心地說。

我坐在床前的地板上,臉上有血有汗,臉色想來也不會太好看,以至於沈天暉看到我的時候有點吃驚。

「沒事嗎?」他問。

「還沒死。」我完全沒有好氣地回答,然後站起來,打算到衛生間去把自己收拾乾淨,沒想到一下站得太猛,頭暈眼花地只好又坐到床上。

巫煬笑著揶揄道:「不錯,還很精神,看來我們不過來也沒問題。」

「是,最好再也不要……。」脖子上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痛,讓我把後半句話生生咽了下去,才幹了不久的冷汗又細密地滲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玄麒緊張地問我。

「沒事,有點疼,一會就好了。」巫煬淡淡地替我說,「來,讓我看看。」

我一驚,用力揮向他伸過來的手,「啪」的一聲脆響后,便立刻縮到床上,憤怒之下還有些許害怕。

他迅縮回手,楞了下,微微蹙起眉頭:「我答應了不會傷你們,就一定不會傷你們。」

「那你這是在幹嘛?」我瞪著他。

「保護你。」他說,「以後你有什麼危險,我就能知道了。」

我一時沒明白這話里的意思,繼續瞪著他,感覺脖子已經不疼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在找到不傷你也能取出遺天珠的方法之前,我會好好地看著你的命和眼睛。」他湊過來說著,冷冷一笑。

我往床里又縮了縮,繼續捂著脖子:「你也會保護玄麒的吧?」

他一挑眉,剛要開口,卻被沈天暉打斷:「巫煬,他們是老爺子的後人。」

巫煬頓了下,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讓他們死的。」

聽到這話,沈天暉明顯鬆了口氣。

巫煬轉頭向窗外看了幾秒,問道:「我大概知道是什麼東西在作怪,你們感興趣嗎?」

「是什麼?」玄麒看來很感興趣。

「不感興趣嗎?」巫煬沒有回答他,而是看著我。

我想,不答應的話,他大概是不會罷休的。況且,我也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也很想儘快把狐皮給處理掉,好恢復以前的生活,於是便點了下頭。

巫煬又看看窗外,說時間還早,要等,然後就伸個懶腰,坐到窗台上,背靠著窗框,在陽光里打起盹來。沈天暉自告奮勇地出去買早飯。我們則在衛生間洗漱。

「這個圖案還挺漂亮的。」玄麒邊刷牙邊看著我的脖子。

鏡子里,右側脖子靠近鎖骨的地方,現在有一個黑色的圖騰,看起來像太陽,長寬大約兩三公分的樣子,不紅不腫,彷彿紋了一段時間的紋身。

「讓那傢伙也給我弄一個。」玄麒滿嘴牙膏沫,含糊地說。

我沒理他,細細地擦著耳朵里的血。

「你說,他們和爺爺到底是什麼關係?真的是朋友?」玄麒問著這一個多月來反覆問的話。

「不知道,你問問好了。」我也回答著這一個多月來反覆回答的話,心裡愈加煩亂起來。

爺爺是經常出門的,但不用手機,家裡也幾乎沒有訪客,更沒有找他的電話,如今卻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大堆和他有關的事和人,還有妖怪……妖怪!正在我卧室的窗台上打盹的,竟然號稱是個妖怪!儘管反覆確認了那張狐皮確實是九條尾巴,但是我仍然不相信,覺得一定有什麼破綻,只是我們沒有現。那兩個傢伙我也無法完全信任,但平時可以自保的我們,在目前的情況下顯得如此脆弱,找那些連鬼魂的存在都不相信的人幫忙嗎?根本不可能。

我胡思亂想著,直到沈天暉回來按響門鈴才回過神。

玄麒去幫忙了,我整理好以後回到卧室,看到巫煬睡得很熟的樣子,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金光。

金光?我仔細分辨著,看起來不像是陽光照在身上產生的視覺效果,下意識的,便想靠近了看個清楚,哪知才湊到跟前,他忽然睜開了眼睛,金黃色的眼珠使我一陣毛骨悚然,急忙退後幾步,幾乎一**坐到地上。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幾秒,閉上眼繼續打盹。然後,就聽到玄麒在客廳叫我吃飯。

吃完飯是九點多,沈天暉剛洗完碗,巫煬伸著懶腰走了出來。

「你不吃飯?」玄麒隨口問。

「不吃也可以。」他又看看窗外,說,「差不多了,走吧。」

外面陽光很晃眼,快夏末了,還是熱。巫煬一聲不響地走在最前面,沈天暉跟著,不時抬頭看看天,我和玄麒在最後,都覺得有些緊張。

大約十五分鐘后,巫煬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又走了會兒,停下來說:「到了。」

這裡是小巷的深處,我們面前是一個破敗的小院,院子的一側長著棵粗大的槐樹,看起來至少有上百年的樹齡,樹冠大而濃密,幾乎遮住了整個院子,樹下一片陰涼;另一側是座小磚房,外牆上的石灰斑斑駁駁,露出下面暗紅的方磚,牆角一隅,還攀著些枯萎了的爬山虎。

走進院子,巫煬四下看看,然後站在樹下,腳尖點了點地上,對我說:「挖。」

「挖?」我一愣,「怎麼挖?」

「用你的匕。」他說。

我又一愣,拿出匕,不知道該怎麼下手:「要不,給你,你來挖吧。」

「我來吧。」一邊的沈天暉說,拿過匕挖了起來。

原以為用匕挖肯定很不順手,不過這裡的土似乎很鬆軟,才挖了幾下,忽然整塊陷了下去,露出底下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洞來。

讓我和玄麒倒吸口涼氣的是,洞里蜷著一具嬰兒的屍體,皮膚顏色灰白,肢體有些乾癟,被糾結的樹根包裹著,毫無腐爛的跡象。

「挖出來。」巫煬說。

樹根也是灰白的,看起來石頭似的,應該很堅硬,但匕切上去卻如切豆腐一般。

正切著,四周忽然冒出股寒意來,我打了個冷戰,身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沈天暉停下動作,將匕往我手裡一塞,不知從哪兒拿出幾張黃紙,看著巫煬。

巫煬沒動,靜靜的,好像在期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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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瓣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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