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夕顏
穆沂南若是不在蘇苑自然是在谷魁的山洞裡。當然這點任是蘇苑的哪個都是猜不到的。
此刻,他正無限嚮往無限崇拜的盯著眼前滴溜溜轉的紫色墜子。
那墜子大約五分大小,呈水滴狀,渾身晶瑩剔透如荷葉上的晨lou。雖然墜子圓潤無棱,卻好像無處不折射著光芒,晃得眼睛微痛。旋轉間內里一個篆體的「靈」字飄然欲飛,好像一個仙女在翩翩起舞。
這就是師傅說的那個紫靈,仙家用以煉丹的法寶?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谷魁手一提,紫靈便「倏」地收回手中。
穆沂南抓了個空,滿心懊喪:「師傅,你是說這紫靈是從蘇梓峮身上得來的?」
說到這,更是恨不能碰牆泄憤,想不到這樣的至寶竟然就在身邊,他卻一直不知道。
谷魁乾枯的臉動了動,穆沂南便暗自猜測那應該是得意的表情,結果腸子都悔得青中透黑了。
「純粹是意外,多虧了紫靈只要接近冰雪優曇『靈』字就會飛舞,當然,只有有道行的人才能感覺到。可惜啊可惜,」谷魁連連搖頭:「這麼好的寶物卻一直落入凡人之手。真是暴殄天物。」
「那……師傅,趕緊練丹吧。」
穆沂南蹦到丹爐前,拾起蒲扇使勁的扇起來,丹爐下的火一下興奮的竄起老高,張牙舞爪的tian著爐底。
後悔也沒用,有了仙丹才是正格的,最近他打嗝翻出的氣味都能將自己熏吐了。
「不急不急,」谷魁看起來心情不錯:「等到把另一塊紫靈也弄到手……」
「什麼?」穆沂南急了:「那我……」
谷魁瞟了他一眼:「你純屬自作自受,我早就警告過你遠離女色,你偏不聽,不過……」他突然發出兩聲怪聲,似在笑:「那小女子還真不錯呢……」
穆沂南有點迷糊,以蕊的長相頂多算是個整齊吧。
「如果得了紫靈,再得了她……」
谷魁好像陷入了沉思,聲音漸漸低下去。穆沂南卻聽明白了,他說的應該是商宅那女子。
這個老色狼!他暗罵,卻立刻心有餘悸的看向谷魁,哪怕他是用腳後跟嘀咕谷魁也能知道。可是谷魁此刻似是無暇顧及他,只是又把紫靈拿出來欣賞。
神仙也是自私的,只顧著自己,全不管別人死活。穆沂南恨恨的抱怨。
「你在抱怨?」
谷魁的聲音浸在喜悅中更是嘶啞怪異。
「沒……怎麼會?」穆沂南慌忙遮掩。
「哼,人之常情。」谷魁果真心情大好,竟然沒有責備他:「其實我不僅要弄到另一塊紫靈,還想……」
穆沂南心裡接了一句,還想弄到那個女人,於是他很快看到谷魁陰森森的盯了自己一眼,結果連最後一點怨氣都嚇得滅掉了。
「商宅……」谷魁似乎若有所思:「若不是下山。我竟沒有發現,揚州還會有這樣的純陰之地。地為純陰,宅院又建成了圓形,取輪迴之意。那個女人雖然厲害卻也有弱點,可就因為身在商宅,陰氣和這宅院保她元神不散,否則……」
「你是說,她不是普通人?」
穆沂南一直以為那個商宅的女子不過是擁有寶物的幸運者。
「普通人?哈哈……」谷魁的笑震落幾點碎石:「她的確不是普通人,或者說……不是人……」
難道是鬼?穆沂南打了個哆嗦。
「她也不是鬼,」谷魁看了他一眼:「確切的講是介於人鬼之間……」
穆沂南更寒了。
「一個本應該在300年前就死了的人竟然出現在這裡,若不是因為紫靈……」
「紫靈還會使人起死回生嗎?」
穆沂南突然想到蘇梓峮中毒的事,本來人已經死了,可是又活了過來,難道就是因為這紫靈?這麼說,如果自己也擁有了它的話……
眼睛開始放光。
谷魁自然洞悉他的心思,輕蔑一笑:「可以這麼說吧,不過紫靈也不是萬能的,否則她現在就不會……」
他繞到丹爐旁,眼裡映著丹爐里透出的詭紅:「她畢竟不是人,還未用心修鍊,魂魄又因多番動蕩而散亂。要想對付她也不難,況且這回她更是受到重創,我們應該及時出手才是……」
「那趕緊啊……」穆沂南跳起來。
谷魁斜了他一眼:「只是這次我突然發現她不僅有紫靈護體,還有墨髓,這樣一來……」
「墨髓?」
穆沂南又聽到了新詞,難道也是寶物?
「世上寶物甚多,只是凡人不識而已。就說這紫靈吧,它取自一塊石頭,而這石頭的來歷……一說盤古開天闢地時從天地結合處崩落的石子,一說女媧補天時餘下的石頭,還有別的說法。當然,不管是哪個,只要知道它是個寶物就夠了。它分外、中、內三層,最外層為白色,和普通的石頭沒有什麼特別,被稱為『白玉』,據說已經被一些煉丹人用過了。不過並不遺憾,據書記載這白玉只有鎮靜安神的功效,如是單純的佩戴,還會帶給人好運。用在丹里的確增加了功效,不過作用並不如想象的明顯。而且因為是最外一層,又比較易得,所以似乎已經被用盡了。」
谷魁詭異的腔調此刻聽來竟然有些神奇。
「中間層為紫色,晶瑩剔透,像水晶一樣,就被稱為『紫靈』。這個才是靈物,既然是靈物就無使用定法,剛剛現世就被那些個煉丹的術士打破了腦袋給瓜分了,到後來還真有幾個煉成的。因為它的神奇不知道引發了多少的明爭暗鬥。死了多少的術士,為了長生不老反倒送上了性命。那東西又極怪,沾上點血腥就自然消失,可能現在就剩下這兩塊了……」
谷魁掂量著手裡的紫靈。
「不過這紫靈也不是最靈性的,最靈性的是第三層,據說是純黑色的,非常圓潤,被稱為『墨髓』。如果擁有了它,那還煉什麼丹,直接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不過這個墨髓只是聽說,因為當將紫靈剝落下來時,只看見了個鴿子蛋大小的黑東西,而且眨眼就不見了。後來人就認為這個墨髓實際上也並不存在,無非是前輩們說出來糊弄人的。可是這回,我好像感覺到它了……」
「墨髓也在商宅?」穆沂南激動起來。
谷魁捂住胸口,似是心有餘悸:「無法肯定,只是一瞬間……若不是它,我早就把那塊紫靈弄到手了。看來墨髓和紫靈的確是相依相生。不過,有失必有得,命中注定它是我的……」
谷魁的笑聲如禿鷲的巨翼劃過洞壁,嘩啦啦的又掉下一堆石子。
「師傅,我們趕緊去吧。」
穆沂南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將寶物攥在手裡。竟然還有了什麼墨髓。如果讓自己「命中注定」得到它,豈不是……
想到這,心神一凜,趕緊小心翼翼的瞥向谷魁。
跟著這個師傅真是可怕,什麼心事都瞞不過他,萬一自己不小心溜出個大不敬來,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而最近自己的牢騷還真是愈發多起來。
「此番再去,勢在必得,卻不可操之過急,定要好好計劃一番。」
谷魁一抖黑色大氅踱到洞口。看向天空。
深藍的天宇,半彎的淡月靜靜的卧在一片薄如蟬翼的雲中。
「又要到十五了……」谷魁這聲讓人聽不出是不是嘆息。
穆沂南知道,只要到了十五,谷魁就會躲在洞深處不肯出來,可若是等到月末,那個受重創的女人不是有了恢復的時機?到時對付她可就難了。
「你著什麼急?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弱點想打敗她還不容易?而我們正好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籌謀一下……」
「我們?」
穆沂南聽出了問題,自己能幹什麼?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若是想活命就得付出代價!況且也用不著你做什麼難事,你只需照我的安排去做即可。」
谷魁辨不清表情的臉上一對彈珠般的小眼睛冒著光。
========
自那場鋪天蓋地的暴雨過後,揚州城再次陷入烈日當空的炎熱。人們都哀嘆,是不是這場暴雨將一年的雨水都一次性倒光了。
開心的只有蘇梓峮。雖然天氣酷熱,他卻不敢掉以輕心,日日守在商宅。
洛丁香的身子漸漸恢復了,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可是他又有些奇怪,那就是洛丁香看他時的目光竟又恢復了初識時的樣子,似是疑惑,似是驚嘆,似是憂傷,還帶著一絲探尋。而當他每每想要深思其中的含義時,她又笑了,雖然好似虛弱而無奈,卻像花在驚艷吐蕊的瞬間綻出的燦爛光芒,將他的疑問掃向無形之處。
或許是因為久病多思吧,他想。
至於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花房裡的那些白花為什麼如此神奇,以及她為什麼會有一塊和他一模一樣的墜子……他已經不想再問了,既然已知道她並非常人,他所能做的就是守在她身邊,儘可能的保護她,因為他是一個男人,一個深愛她的男人。
夕陽之光再次穿過鏤空的窗子在地面印下好看的斑駁,將屋內的一切盡染成軟紅,迷醉又動人。他知道,她又要催他走了。
果真……
「還不回去?」枕在他懷裡的她幽幽的開了口,眸子無意識的盯著門口。
有風輕輕吹來,屋裡的帷幔搖動,襯著醉人的紅光。彷彿是流瀉的水。
「嗯。」他只應著,人卻不動。
她是不會讓他留下的,他知道,他也不想讓她著急,他只是想多待一會。不知為什麼,最近的離別總是讓他有種牽腸掛肚的揪心,彷彿隨時會發生什麼不測,然後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他恐懼這種感覺,不停的安慰自己這全是因為上次的災難,可越是如此想,不安就越強烈。
洛丁香像是感覺到了他的不安,水翦的眸子轉向他,睫毛微動:「沒事。」
如此的善解人意卻更讓他心痛。
指輕輕劃過她的腮邊,彷彿在品摩一塊沁涼的美玉。很想再多留一會,又不忍心讓她多言,雖然她已經好轉,可是每每多說了話仍舊會氣喘許久。
「我走了,明天過來陪你。」
她含笑點頭。
他能感到她的目光一直跟在身後。她最近總是趁他不注意這樣長時間的看他,就好像人在長久離別之前的深深凝望。而他若是回頭了,只能捕捉到她未來得及收回的哀傷,然後便見她換上清淺的笑顏。
心中的不祥的預感便分外強烈了些,卻又不知到底會發生什麼。
如此,短短几步路竟變得分外漫長,倒像是此番一別永無相會之日了。
這些日子夢似乎多起來,卻只是不停的重複一個畫面,香兒變得輕飄飄的,無數的白色小花圍著她旋轉,而她卻愈發的透明起來,終於……不見了……
醒來便是滿頭冷汗。
眼前突然大亮,隨後便看到李媽出現在門口,他知道,一定又是在夢裡呼喚香兒的名字了。
這個夢實在是詭異,李媽曾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是因為自己最近過於精神緊張了嗎?
忍了好久,還是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到的仍舊她的微微一怔,緊接著笑了,那笑容很凄美,就好像是知道在太陽升起的時候便要凋落卻仍舊努力堅持的夕顏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