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大廳裡面所有的人都隨意地席地而坐,所以進到大廳的梅衡遠變得十分突兀,因為高坐於輪椅之上的他,變得和大家格格不人。

不過倒是有不少女人在見到他的時候呈現花痴樣,眼中紛紛冒出愛的泡泡,直勾勾地看著在「特別席」的梅衡遠。

「真是詭異的視線啊……」鄭福欣眉頭皺得很緊,非常討厭那種愛慕中混雜嫉妒和羨慕的眼光。

「太受歡迎也是一種困擾。」梅衡遠倒是非常悠閑地開口,早已習慣別人對他行這種注目禮。

「哼,少得意,搞不好其中有三分之二是沖著我來的呢!」鄭福欣可懶得理會他了。

她對自己的外表可是很有自信的,當然到目前為止,她的魅力也從來沒有不管用過,從上船開始他們倆就各自被男人女人包圍著,不少驚艷的視線總是繞著他們倆打轉。

要不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一起,大概早已被那些人給纏到脫不了身了吧!

「應該是三分之二是沖著我來的吧!」梅衡遠可不以為然。

「哼,要爭嗎?坐在輪椅上的『帥哥』?」鄭福欣歹毒地哼笑。

「也對啦.被那種童話里才會有的裝扮,以為自己是王子的傢伙看上……」梅衡遠涼涼地說著,但實際上已經氣到咬牙切齒。

「你怎麼這麼說啊,人家至少也幫你找了醫生替你醫治。」雖然鄭福欣也不喜歡石漪漣,但總覺得人要懂得感恩。

「嗯……說得似乎合情合理,因為人家救了我,所以你要替我以身相許嗎?」梅衡遠倒是嘲諷地說著。

「我哪有啊!要以身相許你自己去吧!」反正她對BL也不排斥。

「鄭小姐喜歡這種曲子嗎?」坐在一旁的石漪漣靠過來,非常討好地問著鄭福欣。

「啊……是不錯啊……」鄭福欣虛應著,其實她壓根兒沒在聽,跟梅衡遠鬥嘴都來不及了,哪有空分神去注意那些?

「這可是有名的貝多芬的《Symphonyno.9》」石漪漣萬分陶醉地說著.像是對這樣的樂曲神往已久。

「錯了,這是聖桑的《死之舞》,又稱《骷髏之舞》。」梅衡遠露出有禮的微笑,「不巧小弟對古典樂也略有涉獵,所以基本的一些樂曲名稱也都還知道。」

貌似恭敬,心實輕蔑,那種傲然和神氣真是讓人看了就很想狠狠地扁這傢伙好幾拳。

「雖然不是很訝異你會知道這些,不過聽到的時候還是很難讓人不吃驚。」鄭福欣說道。

「是啊,總不能像個什麼都不懂的暴發戶吧!」梅衡遠微笑地轉向臉色難看的石漪漣,「石先生,你說是吧!」

「你做什麼老是跟人家挑釁啊,人家又沒惹你。」鄭福欣暗自捏了他一把,不大懂為什麼他的炮火發發射向石漪漣。

「余豈好辯哉?余是不得已。」沒想到他回得也很順。

「去你的余是不得已,分明就是你故意找人家碴的。」鄭福欣真是覺得這傢伙欠人罵。

「嗯……」梅衡遠把語尾拖得很長,但是講話的調子有點冷,「我找他麻煩你心疼?」

「你在說什麼啊?是我們有求於人,你不要太囂張了。」鄭福欣搞不懂他怎麼會這樣失常?

突然,一個非常非常不可能的猜測浮現心底。

等等,莫非他……莫非他在吃醋?

有可能嗎?他不是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無所謂,只要大家彼此各取所需就可以各自解散的嗎?

他真的在吃醋嗎?因為她?

難以言喻的喜悅浮上心頭,她不大懂自己怎麼會因這個可能而高興得像個白痴似地,忍不住嘴角勾起的傻笑。

「哼。」梅衡遠冷哼了一聲,對於她的話不以為然,不過心中的不痛快倒是持續著。

難以說明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他只知道自己很不爽,恍如有種自己的領土被人侵佔的感覺……

等等,自己的領土?!

梅衡遠用力地擰起了眉,他是何時有這種佔有慾十足的形容詞的?他對女人不是一向都采放任主義的嗎?什麼時候他也開始想綁住某個特定對象了?這真的是他嗎?

真是太荒唐了,他不能接受。

***

就在此時,鄭福欣多日未響的行動電話首次發出聲音,鄭福欣以為是客戶或是公司打來的,但是這個人的聲音卻令她覺得很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是誰。

(抱歉,我要跟我家主人說話。)

「你家主人?」鄭福欣看了梅衡遠一眼,「你家主人是誰?」

(梅衡遠。)對方公事公辦的語調聽起來與機器無異,乍聽之下還以為是在跟電話語音對話。

「啊,好,請等一下。」鄭福欣將行動電話遞到梅衡遠的面前,「找你的。」

「找我的為什麼會打你手機?」梅衡遠疑惑地問。

「我怎麼會知道?」鄭福欣白了他一眼,有沒有搞錯啊?她怎麼可能會知道為什麼人家會打她的手機找他?

不過………那個聲音真是有點耳熟,為什麼她會不記得是誰呢?她一定聽過的,可是倒底是在什麼時候?

「我是衡遠……喔,是你,為什麼知道我跟她在一起?」梅衡遠當然馬上知道這是他的特別秘書打來的電話。

(需要我們去接你嗎?)呂梅陵問道。

「倒是不用,把公司要進行的計劃給我按時完成就好,我就快回去了。」梅衡遠狀似愜意地回答,但眼睛已經微微地眯起來。

(這樣嗎……)呂梅陵沒有再堅持,(對了,你飛機損毀的情形如何?你人應該沒受什麼傷吧!)

「托福,我只是嚴重骨折外加起不了身、下不了床,什麼事情都不能做而已。」梅衡遠故意說得十分凄慘,「醫生說我必須要休息三個月才能康復。」

「咦?」鄭福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明明就只需要休息三個星期,做什麼要延長時間啊?

(你真是不小心,請記得下次飛行前要再檢查過之後才起飛。)呂梅陵說著。

「這個我曉得。」梅衡遠應付似地回答,然後切斷通話。

「怎麼回事?」鄭福欣看看他的神情,總覺得有幾分讓人害怕。

「我也在買保險啊!」梅衡遠回答得很不正經。

「哼,那我這兒有各種保險,不曉得閣下需要哪一種?」鄭福欣皮笑肉不笑地詢問。

「呵呵呵,有人要我的命,我應該買哪一種險呢?」梅衡遠笑著把電話還給她,輕描淡寫地說著,彷彿在說旁人的事。

「你在開玩笑吧?」鄭福欣詫異地看著梅衡遠,認為他應該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卻接觸到他了無笑意的眼神。

「是認真的?」鄭福欣簡直很難相信,畢竟這種事情通常不會發生在現實世界里。

「呵呵,你認為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認為不是真的就不是。「梅衡遠丟出一個不算回答的回答,暗自在心中盤算著下一步到底該怎麼做。

鄭福欣見他沉默,也沒再多說什麼,隱約覺得自己應該要想起什麼,卻一直無法找到正確的字句……對了,好像是……

「梅陵……」她離地吐出含混的字句,「是不是呂梅陵?」

梅衡遠看著她,然後笑了出來,眼神是讓人不寒而慄的冷冽,「果然,是他把我的電話和住址給你的?」

「咦?」鄭福欣不懂他怎麼會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莫非……「那個要你命的人就是……」

「我是庶出之子,卻繼承公司首要企業主幹,其他的人則被分配到其他地方去,雖說家族企業是各自獨立作業,但是不爽我的人還是很多,畢竟我不是該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梅衡遠嘆了一口氣。

「但是,既然你是庶出之子,為什麼可以坐在主位上?」記得這個好像是呂梅陵跟她說過的內容,到底那個呂梅陵是不是要他命的人?

「因為上一代的當家指定要我當,大老開口沒有人敢說不,一切以大老的規定為規定。」梅衡遠淡淡地說著,可是眼神有點冷。

「上一代當家很欣賞你?」鄭福欣問。

「欣賞啊……與其說是欣賞,倒不如說是因為他想殺了我,所以才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給他首領之位就是因為欣賞他?呵呵,他可不是天真的小孩。

「為什麼會這樣說……」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每個用詞都這樣犀利,卻又充滿了絕望,這讓她有些心疼。

「因為他並不喜歡我,他為我父親挑選的妻子我父親不要,執意帶著我母親離開家族,但是沒多久就被捉了回去,強逼他們分開,最後我父親不得已娶了別人,而我則變成了私生子。」

梅衡遠聳聳肩,口吻淡然地像是在說旁人的事情,「我父親是個溫順的人,卻因為我母親而悖逆他,所以他很恨我和我母親,之所以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只是想看我被人家給斗垮,不過他沒想到我居然撐下來了。」

「嗯……」感到很難過,她忍不住抱緊了他。

難怪他說他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天真這兩個字,因為他的人生令他身不由己,而且早就被安排好了,半點不由人。

「喔,不用同情我。」梅衡遠把她的手給拉開,「我活得很好,也不覺得自己很可憐或是被犧牲,所以,不用同情。」

「但是你並不快樂。」鄭福欣說著,「因為不快樂也不想去擁有,所以才會去找不同的女人滿足你,其實你根本就是害怕去愛人。」

梅衡遠的眼神一冷,「你真的知道了?」知道他害怕去擁有和失去?

「我當然知道。」鄭福欣回以肯定的答案,「而且我不會離開的。」

梅衡遠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也許你怕失去、怕會消失,怕會從此以後什麼也留不住,所以你不想付出,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會走開的,只要你需要我,如果我喜歡你,或者是說我愛你,那麼就會想帶給你幸福,有了我,當然你才會有『幸福』,哈哈!」鄭福欣很認真地說著。

「呵呵,果然還是因為『保險』的關係嗎?」梅衡遠呵呵笑著,然後傾身吻住了她。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的人目光全轉向他們兩人,讓石漪漣恨恨地咬牙切齒,哀怨不已。

嗚嗚……他的佳人被搶走了啦!

***

梅衡遠小心地吻上鄭福欣的唇,緩慢地描繪著美好的唇形,只是想探索她的溫暖,因為她答應不再離開的。

原來自己一直在追求一種安定感,只是因為不願意去面對,所以便當作不存在,直到有人將這樣的渴望挑開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其實是真的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歸宿,心的歸宿。

人畢竟還是得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

雖然不知道愛是什麼,也不確定那樣的心情是什麼,但是想給對方幸福的心情是真實的,她會一直堅守著這個信念,即使知道對方不會有所回應,可是她必須忠於自己的心情。

是的,她承諾會陪在他的身邊,即使他不愛她也一樣。

「衡遠、衡遠、衡遠……」她叫著他的名字,緊緊地貼近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的心跳也印在她的胸口。

原本以為兩人之間離得是很遠很遠,但如今卻變得很近很近,終於,不再是個遙不可及的距離。

他聽見她呼喚著他的名字,雖然以前並不是沒有人這樣叫過,但心中的激蕩卻不同以往。

這是否是某種訊息?自己可能曾經逃避著去知道,逃避著去發覺,或是逃避著去需要,但是他知道他渴望一個安定的地方。

漂泊到了盡頭,若能從此停留,他願意從此只為一個人而收心。

他緩慢地吻著她,如同在對一件聖品進行膜拜儀式,專註的、小心翼翼的、虔誠的,內心漾滿著前所未有的情緒。

那些情緒應該是很早以前就已經失去的,他不願意再想起或是再提起,以致於在日子的流失中漸漸地變得冷然。

他不斷地在女人堆中打轉,不斷地在潛意識裡尋找著,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給他那種感覺,或許也可能因為太過於美好,所以自己不敢去要。

但是如今他知道他終於找到了,當初他所失去的,曾經所渴望的,世上所有人都在追尋的,如今他終於幸運地找到了,那份感情叫作——

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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