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梁府大廳里,梁惜少和桑中約隔桌而坐,梁學紹則立在門旁,面向屋外。
三個人有好半晌沒開口了,不過大廳里可一點兒也不安靜。
原因是與大廳隔著一座厚牆的正室內廳,不時地傳來吵鬧聲。前一刻甚至還響起拍桌摔椅的聲響,聽得人心驚膽跳的;以為幾個小孩子鬥嘴之外,還動起手打架了。
桑中約喝了口荼,耳邊聽著裡頭公主和惜夕的尖聲對罵,兩眼看了沉默異常的其他兩人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這些日子裡,公主和惜夕吵嘴不只一次、兩次,也不見這兩人情緒受到影響;今天這兩人卻反常的鬱悶。
學紹的情形他清楚。加上從裡頭的爭吵中,得知公主主動向惜少表達愛意——不難想像此時學紹心中有多難受。
桑中約覺得,其實梁學紹的內、外在條件並不比梁惜少差多少,可惜就是死心眼。七、八年來痴戀著那位嬌蠻的小公主,也不知睜大眼,看看這花花世界還有無數比公主可人的美嬌娘!令日落得心碎,也算是自找罪受。
至於梁惜少,那可就令桑中約百思莫解了。他知道惜少對那迷糊無知的小不點有著異樣感覺卜但沒料到他竟會放縱自己陷下去。
這些天來,桑中約多多少少聽到一些關於梁惜少的傳聞,也開始有人猜測那小不點或許是個女娃。但是依梁惜少皺眉失神的情形看來,不論微兒是男是女,都攪得他心中紊亂如麻。
所以桑中約才會放任自己置身於許多不同的溫柔鄉里!
這絕不是為他的多情找借口,而是感情的事,實在是不能用「心」的。否則瞧瞧他這兩位日前還意氣風發的好友,如令為了個情字,頹喪得平白老了不只十歲!
因此桑中約絕不輕易讓女人影響自己的心情……呃……那乞兒阿音純粹是個意外!真的,剛才在門外遭到阿音的冷眼相待時,他只有一點點的錯愕而已!
就像他才說過的,他要找幾個佳人陪他會沒有……但是該死!他必須找話講才不會老是想起阿音那雙不馴的黑瞳!
「惜少,任她們那樣鬧下去好嗎?梁伯父不就快到了?」
梁惜少沒有立刻回話,讓人以為他沒有聽到桑中約的問題。一會,他卻平靜地說道:「就是因為我父親快到了,她們也鬧不了多久了。」
他力持鎮定,但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還好一切都將結束了。裡頭惜夕和公主的爭吵將因梁勝覺的來到而停止,而他對微兒的不正常的感情,也到了宣告徹底結束的時候。
他不能再放縱自己沉溺,也不能再誤導微兒純真的思想,所以早上才會在公主的面前對微兒惡言相向——天知道當他看到微兒受傷的眼神時,一顆心揪得有多緊——
但他不能再寵微兒了,打一開始就不行的……
至於公主……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公主應該不會聰明到趁著微兒還在他房裡的時候,跑去向他說些告白的話。這種一石二鳥之計,一可以以她尊貴的身分指控微兒冒犯了她,再可以以此要求梁父做主,令梁惜少娶之——
除非有人獻計,否則公主不會大膽到將情愛懸在嘴邊的。而那個獻計之人,除了梁學紹,還會有誰?
只是學紹為什麼會這樣做?他對公主的深情,比公主對惜少的愛慕還要公開;怎麼會無視白己的心情,而幫助公主追求他大哥?
「學紹……」
梁惜少走到學紹身後,學紹手一舉,擋掉了他接下來要問的話。
梁學紹自認為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沒錯,公主向惜少告白正是他提供的計策,他也知道公主大膽告白后的結果會如何;但是,為公主所做的一切,他全是心甘情願。
他不會後悔的,為坦白率真的公主付出他所有的感情,他都還覺得不夠——
「大少爺,二少爺——」管家小跑步前來稟告:「老爺的車馬來到街口了——」
對梁家兄弟而言,梁勝覺的到來,意味著潛藏於心中的情感必須結束——
即使他們不是真的願意——
☆☆☆
內廳里,三名同齡的小孩依舊爭吵不休。
其實說小也不小了,公主和惜夕早在去年就到了可以許嫁的年齡;只是有時候心智成長顯然與年紀無關。
她們喋喋難休地吵著,偶爾還會有失淑女風度的拍桌子,踹椅子。但吵架的內容卻千篇一律、一點新鮮感也沒有,連列在一旁的宮女、丫鬟都開始覺得無趣,遮在水袖后的小口頻頻打著哈欠。
「我不管!我要命人押她到官府,將她治罪!」這些話公主不知嚷了多少次了。
而這卻也是她的目的——雖然大家早知道她心儀的是梁大少爺,但礙著女孩兒家該矜持些,她一直無法更進一步追求梁惜少,即使私下告自,恐也會遭到委婉拒絕。所以梁學紹教她,藉著降罪於宋微兒的時候,將事情鬧開!便可公開要求梁惜少娶她——真是個再好不過的主意!
她的心思躲不過眾人精明的雙眼,惜夕也包括在內。「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別想濫用權力!」
「就是說嘛!別想濫用權力!」現在的宋微兒百分之百跟梁惜夕一個鼻孔出氣。
「住口,沒你插話的份兒!」
「凶什麼凶!」宋微兒朝她皺鼻,同時決定使出絕招!「我抱你哦!」
「微兒!」惜夕不相信微兒竟上前抱住穆意彤。
「啊」公主驚喊:「放肆!拿開你的臟手!」
宋微兒放開她,兩手環在胸前,「怕了吧?誰教你羞羞臉,自己去抱梁哥哥!」
「你還說!你再胡說八道的話,我要父皇命人靳了你!」
「我才沒有胡說八道,是你自己真的抱著梁哥哥說什麼喜歡他又愛他的,還說要跟他成親!」話說回來,什麼是成親?不是說好男女授受不親的嗎?
「我說了不准你再說!」穆意彤面紅耳赤的捂住耳朵,到現在她都還不好意思想起自己跟梁大哥說的話呢!
「我偏要說!你羞羞臉、羞羞臉……」
「住口!」公主反擊:「你還不是一樣,不知羞恥,竟然跟梁大哥同房——」
宋微兒拍著胸脯,坦坦蕩蕩,「我不一樣!我是男生」
「你騙誰訝!你是男……咦!你……你……你說你是男……」穆意彤食指指著微兒的鼻子,兩眼圓睜。頓了一下,轉向梁惜夕,「梁、惜、夕!」
梁惜夕支吾了一下,強自理直氣壯道:「對……對呀!微兒本來就是男生了,有什麼不對嗎?」反正待會爹爹就要來了,公主也會知道微兒到底還是個男的。
「原來……原來是你們串通起來騙我的,真是……」她早該想到的,梁惜少怎麼可能做出世俗所不容的事。而她卻被梁惜夕要得團團轉!「你們難道沒聽過什麼是欺君之罪嗎?」
梁惜夕兩眼上翻,「拜託!你又不是皇上!」
「就是說嘛!你又不是皇上!」宋微兒不斷地學惜夕的語氣。只是,皇上又是什麼呀?
梁惜夕當然護著宋微兒。「你以為你是誰?是你自己跑去我大哥的房裡的,這話要傳出去,不知道會有多難聽哪!」
穆意彤紅潤的臉滲入鐵青,「你……你敢!」
梁惜夕輕哼,「誰說我不敢?」
「你……你還不是一樣,跟一個不男不女的笨蛋瞎混在一起!」
宋微兒躍到公主面前,「喂!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聽不懂!我知道你罵我不男不女,還罵我笨蛋哦!」
梁惜夕鼓掌,「微兒,說得好!」
公主擦起腰,「你……你們不要以為你們人多,我就怕你們……」
「我們就是要這樣以為,怎麼樣?」
公主委屈的攏起柳眉,「你們……」
「你們鬧夠了?沒有?」廳內突然響起一魄力十足的低沉嗓音。
三人同時轉向聲音來源,公主和借夕見著來人時,面色瞬間泛白。
「爹爹!」
「梁伯父!」
☆☆☆
十四年前,梁勝覺離開宋府後不久,一群盜賊隨後殺了宋自正和霜娘,並一把火將偌大的宋家府邸毀為灰燼。
梁勝覺覺得,尊冰太衝動了,若她當時肯聽他的勸,或許就不用那麼犧牲。因為神官說過——所謂預知,乃是位於某一時間、地點,藉由某些現象預測某些事件的進行。不僅在預知的時間性上有限制,所預知的結果也常有出入。畢竟每一件事都包含了極多的變數。一樁原該發生的事情,一旦某一變數突然介人,結果便有可能徹底改變——文家的謀叛,便是其中之一。
宋自正死後,皇上下令厚葬兩人。其後三年間,梁勝覺積極尋找文易謀通敵叛國的證據,但文家對他一直有所防範,且行事隱密,令人難以揭穿其罪行。
一日,聖上單獨召見梁勝覺,令他暗察文家可有任何不軌行動。原來聖上早已懷疑文家人有異心。於是,梁勝覺呈上當初宋自所收集的書信、文件,欲治文家。奈何證據未足,而文易謀亦以受陷害之姿態獨自擔下所有罪責;聖上在其他不知情的權臣要求下,只治文易謀一人重罪,且將其餘文家人逐出京畿。文易謀入獄不久,心郁而亡。
其後,十幾年來,梁勝覺將重心放在尋找失散的宋家兄弟。
梁勝覺先往「東大都」找尋宋自正所提的老管家簡老。雖找到簡老的住處,卻已是廢墟一片。梁勝覺一度以為宋墨亦已遭殺害。
梁勝覺同時請託多位能人異士,試圖聯絡帶走微兒的尊冰,但總是毫無音訊。
正當他日漸不抱希望,同時對死去的摯友好生愧心之時,「東大都」竟出現一名富商簡墨。
經他派人調查,卻發現簡墨的一切成謎。沒有人知道他的年紀、相貌、身世,且傳聞中的他神秘詭異、性情陰晴不走。而最令梁勝覺意外的——以漁收及對外貿易致富的簡墨,這一兩年來竟致力於紡綢及珠寶工藝的經營,似乎有意與「南大都」的文家競爭——梁勝覺懷疑這位簡墨就是宋自正的長子!
這難得的發現尚待證實。如令令梁勝覺驚喜萬分的是——宋微……宋微回來了——
當他第一眼看到微兒,他就覺得微兒與霜娘年輕時非常神似,只是多了幾分稚氣和俏皮;接著惜少告訴他微兒持有藍凰玉環……名字、外貌、相認之物皆齊全,他果真是自正的次子哪!
而微見敘述的過往生活中,所提及的殘婆婆,就是尊冰吧!可憐的尊冰……
現在,微兒平安地與他相認了。梁勝覺終於可以請宋自正、霜娘、尊冰三人合眼安息,他會好好教養微兒的
「爹——」梁惜夕輕聲打斷梁勝覺的沉思。
當梁勝覺抵達的時候,她和公主吵得正火熱,原以為又要挨訓,沒想到她爹爹的注意力全在微兒身上。
整件事她聽得胡裡胡塗。不過在她爹爹和微兒的一問一答中,她發覺爹爹對微兒有一份特別的感情;加上微兒身上竟有和她一模一樣的藍凰玉環怎麼她以前沒注意到——但是不打緊,重要的是她爹爹並不討厭微兒。
本來她以為得花上一番哭鬧,才能求梁勝覺將她許配給微兒;現在看來事情可好辦多了。
趁著奴僕皆已退下,一些多餘的訪客也都告辭;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說出請求。
「爹——」她螓首微側,兩手拂著胸前的長發,聲音柔柔細細,瞳眸間儘是嬌羞,「孩兒有一件事要請您做主。」
「惜夕,你先聽爹說」梁勝覺將坐在椅上的微兒也喚來跟前。「微兒,你過來。」
「哦!」宋微兒仰頭喝了一大杯茶。剛才這個梁伯伯他覺得大概就是殘婆婆叫他要找的什麼梁什麼的問了他一大堆事,他講得有點口乾舌燥。不過這個梁伯伯對他好好,叫人為他斟茶,還送來了好吃的蜜餞糕點,他邊吃著邊走到梁勝覺身前。
梁勝覺看著他瘦小的身材和貪吃的模樣,一方面疼惜他從前不知吃了多少苦,一方面暗忖以後該好好教授他各式禮節。
「惜夕,爹和微兒的爹在你們還小的時候,就幫你們兩人給定了親了。」他先給兩人在心理上有些準備。
梁惜夕眼睛張得好大,「咦……」
梁勝覺沒有注意到兒子惜少背脊一凜、面容神傷;只以為任性的女兒不會接受這個安排,而急於說服她。「當然,這門親事不會馬上舉行,還要等爹好好栽培微兒,等……」
「不!」梁惜夕這聲尖喊后,發覺眾人誤會了她的意思,忙解釋道:「不要……啊!我……我、我不是要拒絕啦!爹……」穿著繡鞋的小腳輕跺,纖腰微擺,「人家……人家就是要請您做主這件事的!」
「這……」可把梁勝覺給弄迷糊了,平日被他寵得無法無天的寶貝女兒,這次居然聽從他的安排。
梁惜夕可開心極了,如果知道微兒早和她定了親,她昨兒個也不必跟那個乞見阿音爭風吃醋,還嘔得一肚子氣。「爹,反正我們都已經走親了嘛!孩兒也到了可以許嫁的年齡,不如……不如我們擇個好時辰……」
「你也同意的話,當然是最好,只是……」
梁惜夕搶著說出心中的吉日,「不如就月中吧!孩兒沒記錯的話,這個月中旬、北大都』里挺熱鬧的!」
「惜夕,到月中僅不過幾天,我看還是等回到京城……」
「不要啦!爹!」梁惜夕撒嬌地扯著她爹爹的衣袖,粉臉泛紅,頭垂得低低地,偷瞄了只顧著吃的微兒一眼,「人家……人家已經……『委身」於微兒了……」聲音是愈來愈小聲,但不忘加重「委身」這兩個字的語氣。
這麼重量級的談話,當然使在場所有人面面相覷后,視線都落在宋微兒身上。
每個人都懷疑這句話的可信度。畢竟不論外在儀錶或內在智慧,都讓人覺得還停留在十歲不到的宋微兒,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等成熟的事?可是他們又不得不信,畢竟此事非同小可,惜夕不會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
最先從驚愕中回神的是公主穆意彤,因為年紀還小,委身二宇的實質含意她還只是似懂非懂;不過她裝懂,一副責備樣的指著兩人,「好啊!你們兩個……」
「不用你多嘴!」梁惜夕怒聲打斷她的話。
「惜夕,不得對公主無禮!」
梁惜夕噘著嘴,橫了公主一眼.立即又以溫軟的聲調要求梁勝覺:「爹呀!您一定要幫孩兒做主!」
梁勝覺拂了短須一下,「微兒,你的意見呢?」
「我?」宋微兒用力將滿嘴的東西吞到肚子里去,拍拍手上的糕點屑。其實他一直認真在聽他們的談話,可是都聽不懂;只知道又是定親、又是委身、又是什麼做主的。他看著等他回答的梁勝覺,援了搔頭,「那個……」
正當宋微兒回過頭,想問梁惜少定親的意思時,梁惜夕一把將他拉到一旁,在他耳畔細聲說道:「成親就是有根多好玩、又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你還不快答應!」
「真的?」宋微兒眼睛一亮,聽到又好吃、又好玩的事兒,哪有拒絕的道理?!他回到梁勝覺跟前,開心道:「好啊!好啊!」卻不知他身後的梁惜少擱在桌上的手,因他的回答而緊握得青筋跳動。
梁惜夕將胸前的長發一古腦甩到肩后,「爹,您看微兒也答應了,現在就只差爹的一句話」
梁勝覺想了一下,「既然如此……好吧!我會命人安排一切事宜……」讓他們先成親也好,栽培微兒的事可以慢慢來。
「愈快愈好喲!」
梁勝覺真拿寶貝女兒沒法子。「你這丫頭!」
梁惜夕站在微兒身旁,嬌嗅道:「我都快是微兒的媳婦兒了,別再叫我丫頭了!」
梁勝覺笑著搖搖頭,站起身子,揖手向公主報告:「公主,聖上命微臣……」
「梁伯父,反正我父皇不在這,您就不要那麼拘謹了!再說……」等了這麼久,終於輪到談她的要事了-.「本宮也有一件事要請您做主……」
「公主……」
畢竟不是在自己的皇宮裡,穆意彤較為委婉地提出要求:「既然梁府已有一門親事,不如就同時來個雙喜臨門吧!」
「公主,老臣惶恐……」梁勝覺彎身低頭。哪裡知道有生之年會連番遇到女孩兒家不顧矜持,主動提親。而且一個是相府千金,一個是當令聖上的掌上明珠——
「說了不用這麼拘謹了嘛!」穆意彤眨眨眼,嬌同艷雪的肌膚微微羞紅,「梁伯父,相信我的心意您也該明白……」
「學紹……」這教梁勝覺如何是好?他知道學紹對公主一番痴情,也知道公主只對惜少有意。「惜少……」
他希望兩個兒子給點意見,但各懷心事的兩人卻木然坐著,不發一語。梁勝覺暗嘆口氣,怎麼他此番北上,是專程來當月老的?
大廳內安靜了一會,梁勝覺緩緩開口:「公主,公主的終身大事不是老夫所能決定,還是等回到京城,再請聖上主婚……」
「太好了!既然您不反對我就放心了。」穆意彤杏眼瞄向惜夕和微兒兩人,「況且我和梁大哥之間清清白白,不像有些人得急著拜堂——」
擺得這麼明的諷刺,惜夕怎受得下,她雙手往腰間一叉。「你……」還沒想到要回什麼,她爹爹和二哥便以銳利的眼神警告她不可冒犯公主。
「哼!」有了兩座大靠山,穆意彤白是揚眉吐氣了。她走到梁惜少身前,甜甜地說:「梁大哥,我父皇早就屬意封你為駙馬爺了。」再轉向全心全意寵她的梁學紹,「另外,學紹哥哥,我也該好好謝謝你——」
面對這聲謝謝,梁學紹勉強的扯動嘴角,算是微笑。
梁勝覺欣慰地看著幾個年輕人。雖然覺得其中的親事決定得有些貪卒,但也算圓了一樁心愿。只是,他不知道,一出名為「錯點鴛鴦」的戲碼,正在他的屋檐下熱鬧地上演著!
☆☆☆
宋微兒發覺自己最近常常想起以前住的地方。
在那裡,雖然殘婆婆不會跟他說話,大伯也偶爾才跟他碰一次面,也沒有那麼多甜點可以吃;但是至少不會整天有人在他的面前吵來吵去,也不會有人老是冷言冷語的取笑他。
他不知道為什麼公主和那些官女們老愛欺負他。當他穿上了梁伯伯買給他的新衣,她們就會笑他彌猴穿衣——不像樣;當有人恭敬地稱呼他新郎倌,她們便冷冷笑說癩蛤蟆吃到天鵝肉,然後又指其實惜夕也不是只美天鵝;當梁伯伯派人送吃的給他,要他好好補補身子,她們見他將東西一一吃完,又會說他是餓死鬼投胎
她們以為他聽不懂。誰說他不懂;這些日子以來,阿音教的,街上聽人說來的,他就學了好多好多以前他不知道的事。而且,以前他也不是什麼都不懂,至少他知道吃東西要用嘴巴,上茅房要脫褲子呀!
有時候小夕夕在他的身旁,就會幫他回那些宮女幾句話;可是宮女有公主撐腰,公主又有梁伯伯和梁二哥當靠山,想幫他出口氣的小夕夕有時反而也得挨訓。
至於小夕夕,他對她是又愛又怕的。因為小夕夕對他好,他知道,可是一旦她凶起來,還真令人無處可躲。
就好像他一連幾天都溜出來,到破廟裡找阿音;他才跟阿音說沒幾句話,她就出現了,指著阿音的鼻子罵阿音是不自量力的乞丐,還不准他再跟阿音見面。可是他才捨不得和阿音分開呢!
而阿音第一次聽到他和小夕夕要成親的事時,拉著他的手要他跟她離開「北大都」;他問阿音那是不是就是私奔,阿音很不好意思的臉紅了。但他還沒回答她,小夕夕就突然冒出來,告訴阿音什麼他也是名門之子,她別想要飛上枝頭……那之後他問過阿音還要不要跟他私奔,阿音沉默好久,然後頻頻搖頭。
不過阿音還是會很有活力地和小夕夕吵嘴,而且常常都是為了他。剛開始還覺得好玩,到後來就覺得有點兒怕怕的了;因為微兒發覺他身邊的女孩子不論公主、小夕夕、阿音、宮女……等等,都很愛吵架也很會吵架,實在令人招架不住。
剛才在破廟裡,也是因為小夕夕和阿音一碰面,便又瞪大眼睛、張口開罵,他趁她們不注意,悄悄地離開,回到大街上。
宋微兒擋住賣糖葫蘆的老伯,要了兩支糖葫蘆。他身上有些碎銀,是梁伯伯要帳房拿給他的。那個殘婆婆要他找的梁伯伯對他真好,給他好衣服穿、好東西吃,還給他錢。而他也明白梁伯伯說的——殘婆婆已經死了;也就是說他不會再回到以前的地方去了。
梁伯伯還告訴他,要在他爹娘的墓旁為殘婆婆立碑;另外,他還有個哥哥——這事兒他也早知道了,殘婆婆跟他說過。
兩三口便將糖葫蘆吃完,宋微兒又向賣糕點的小攤要了幾塊甜餅。張大口將甜餅囫圇吞下,手背反覆抹了抹嘴。
微兒看著自己的手背,一楞。接著很正經的、很有感情的低垂雙眼,以唇輕吻自己的手背——沒有感覺!
他撩起袖子,又親了親自己的手臂;那模樣像個傻子似的,街旁的人都看著他笑。
他扁了扁嘴,長袖一甩,低著頭大步走在街上。
他覺得好無聊、好煩哦!
他的梁哥哥最近都不理他,也不親他了。
再想清楚一點,應該說他的梁哥哥最近都住在桑家牧場,根本未曾回到梁府探視他過。
他好想他的梁哥哥哦!
惜夕常常逼問他,他比較喜歡她還是阿音;好幾次他都想回答,他最喜歡的人是梁哥哥。為什麼呢?因為梁哥哥長得又高又帥,而且只要兩人單獨一起,他就會覺得亂緊張又亂興奮的;也只有那個時候,梁哥哥會緊緊抱著他,說些奇怪的話。
在梁哥哥的懷抱中睡著是最幸福的事了,可是現在他有了自已的房間,也都見不到梁哥哥……
他知道梁哥哥要跟公主成親,所以才不再遵守他們的秘密約定。
不要以為他不懂什麼是成親——成親就是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又要拜堂、又要人洞房,以後還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他也知道後天他也要跟小夕夕成親。
可是令他頭痛的是,男女不是授受不親嗎?一開始每個人都這麼教他的,為什麼現在大家又告訴他男生要愛女生,還要跟女生成親呢?
像他這樣偷偷喜歡梁哥哥不行嗎?
可是,梁哥哥一定是比較喜歡公主,才會要和公主成親。
可是……可是他喜歡梁哥哥,卻也不排斥和小夕夕成親;因為小夕夕說過,和她成親既好玩又會有很多好吃的……
哎呀!想得他頭都疼了!又是喜歡、又是愛、又是成親的……
怎麼這世上,男女之間還那麼多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