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舞帆回家后休息了一個禮拜，才又回到海心女中上學。

父親沒追問、母親不知情、哥哥們待她如易碎的水晶般的小心翼翼，並偷偷的在海心女中布下保護妹妹的網路。因為她請的是病假，所以她一到學校，便看到慰問禮物准滿她的桌子，還有同學、學妹甚至師長的關心問候，她以一貫的優雅微笑應對，並告訴他們自己一切安好。

那是真的嗎？她十分痛恨說謊的自己！

她是媽媽的小女兒、風雲集團的千金小姐、學校的領導人物……她的理智不容她不識大體。她有時會懷疑，不能愛想愛的人，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她希望鍾傑能入她的夢，卻一次也未能如她的願。

他一定忘記她了！他叫她滾的不是嗎？畢竟是她選擇掉頭離開的，何必再這麼庸人自擾下去？

風舞帆凝視著學生會會長辦公室窗外的景緻，一樣的青青校樹、一樣的學園校舍，但此時她的心情卻截然不同。

「你在想什麼？」林書怡趁她單獨一個人時問她，她和風舞帆有三年的友誼，不難發現她現在的心事重重。那一晚她到亞森市去了之後，就請了這麼久的病假，她當然要好好的詢問她，好朋友可不是當假的。

「我只是煩惱學校的事。」風舞帆避重就輕的說。

「慧心私下告訴過我，大家都感覺你變了！變得比以前更美、更嫵媚，卻也變得更心不在焉，可是又說不上原因是什麼。」

「你們太久沒看到我了，才會產生錯覺。」

「以前沒看過你戴項鏈，能不能借我看看？」林書怡話鋒一轉，決定直接找答案，她看到一條白金鏈子隱藏在風舞帆的學生制服下。

「書怡，不要逼我！」風舞帆輕蹙眉頭看著窗外，她怕自己會突然在好友眼前哭泣。若是哭出來也許會輕鬆很多，可是她就是沒辦法打開心防對任何人訴說，只因為不會有人明白鍾傑對她到底有多重要。

林書怡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問就是了，美女皺眉會惹人心疼的。」

轉眼過了月余，今天在學校的風舞帆，像往常一樣到她的琴室彈鋼琴，彈琴能使她暫時忘了鍾傑的存在。

琴聲流瀉一室，她纖纖的玉指熟練的交錯在黑白琴鍵上，她彈得渾然忘我，閉上眼任由指尖的音符跳躍，直到結束了曲目的最後一個音時，仍然闔著眼傾聽樂音慢慢消失。

突如其來的掌聲驚動了她，她睜開眼，眼前的人深深的震撼了她。

是鍾傑！他似乎比她記憶中更為高大挺拔。

他深沉的凝視著她，眼神撥亂了她的心弦，她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奔向他。

「傑！」

鍾傑把風舞帆整個人揉進懷中，托起她的小臉，兇猛的吻住她，甜美熾熱的吻攪熱了周遭的空氣。

「等等……我不要弄傷你的嘴……」他憐惜地撫摸她紅腫的唇。

「我不怕。」她微眯眼扣住他的頸子不想分開。

「可是我怕。」他坐上琴椅，抱住穿學生制服的風舞帆，讓她側坐在他的大褪上，又繼續兩人纏綿深長的吻。

待兩人分開，她便急急問：「你怎麼來了？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她驚喜地把臉膩在他的懷中撒嬌。「哥哥們在學校布有眼線，難道你沒被他們發現嗎？」

「那些雕蟲小技我才不放在眼裡，我只想見你。」他端詳著她，連穿著制服的她都能挑動他最深沉的慾念。

「我很好，真的！」她撫著他的臉，微笑著流下眼淚。

「我卻快為你而瘋狂了……」他悵然若失的想起先前的相思之苦。

「我好想你……傑……」她啜泣著。

「我帶你回亞森市，結束我們不必要的痛苦。」他把她抱在臂膀中起身。

「沒用的！哥哥他們還是會來找我，我不能再任性了！」她搖著頭。

「我管他們！這次我會把你小心的藏起來，誰都找不到。」

「到頭來你們一定會互相傷害……」他摟著她踏出琴室的舉動急慌了她。「不要！傑！放開我！」

「我一定要帶你走。」他的眼中閃爍著不容辯駁的決心。

「你不懂！我不要你受傷！」全身早已沒力氣的她不斷推打著他，恐懼又發生紫霧森林的事件。

「我寧願死也要帶你走！」

「你不能帶我回亞森！不能……」她情緒越發激動，突然昏倒在鍾傑身上。

青虎堂堂主楚凌霄第一次會見盟主夫人，就是在虹嵐市第一飯店的頭等套房。即使穿著學生制服的她處於昏迷狀態，仍掩不住她的美麗。粉頰上的淚讓身為男人的他也興起了憐愛的心。

楚凌霄抽了她的血帶回醫院檢驗。

鍾傑坐在床沿，失神的看著風舞帆，渾然不覺時間流逝，直到他的手機響起，他才回過神來。

話筒那一頭傳來的消息，讓他驚訝的鬆掉了手上的手機，也讓他心中一瞬間溢滿了喜悅！

他要當爸爸了！

凌霄說母體太激動對胎兒不好，要他多注意她，他上床躺在風舞帆身邊，厚實的掌柔柔護著她的小腹，開始對她腹中的小孩低語，「你要好好睡，爸爸會保護你和媽媽；如果你現在讓媽媽難過，等我以後看到你，就要處罰你啰……」

他傻氣的叨絮喚醒了風舞帆，她睜開惺忪的眸子，不解地望著鍾傑。

「我……怎麼了？」

「你在學校昏了過去，我才帶你到這裡，放心！我們還在虹嵐市。」

「剛才你好像在跟我說話？」她的小手撫觸他手背的指節。

「我是在跟孩子說話，叫他乖一點。」

「孩子？」她立刻恍然大悟，感動的淚光也泛起。「傑？我是不是……」她緊張的抓住他放在她腹部的雙手。

「是的！你要當媽媽了！」

她驚訝的喘息著，開心、興奮又恐慌的心情交錯著。

「噓……」他拍撫她的背，幫助她調勻氣息，平靜心情。「呼吸……吐氣……對，就是這樣……」

她傾聽他的心跳，任他的安撫慢慢放鬆波動的情緒，難怪最近她的心情總是起伏不定，人又特別容易疲倦……兩人為這個喜訊快樂得抱緊對方好久好久。

「我要讓風雲集團接納我，如此一來，你也不必左右為難了。」

「你想怎麼做？」

他告訴風舞帆，「不論要我放下身段或委曲求全、負荊請罪，或要我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在所不惜，只求你的家人答應把你嫁給我。我們已經有了孩子，他們可能會軟化立場接受我的。」

未婚懷孕對年輕的她一定會造成很大的壓力，他得負起照顧呵護她的責任，共同迎接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世。他不想被隔離在她的生活圈之外，只能遠遠的挂念她們母子。

「我擔心爸爸會刁難你。」她知道父親那一關不好過。

「不管他怎麼刁難，我都會咬緊牙關忍耐，只有得到你家人的祝福，你中能真正的得到幸福。」

他們商量著可能遇上的難題，直到傍晚，鍾傑才依依不捨，悄悄的把風舞帆送回家。

天地盟盟主公開宣布要向風雲集團掌門人風英生提親，對象是他的獨生女，引來全台灣的報章雜誌和電視媒體記者的注意，他們蜂擁而至虹嵐市規模最大的「一虹」日本料理餐廳，想採訪天地盟和風雲集團首次的世紀大會談。

但他們全都不得其門而入，因為餐廳內外兩方人馬均嚴密戒備著，守得滴水不漏，連一隻蒼蠅也飛下進去。

天地盟盟主的舉動掀起漫天的議論，有人樂見其成，更多人害怕會談判失敗而變成戰爭殺戮的情形，連高層官方人員也在日前出動，到亞森市和虹嵐市頻頻關心，生怕這次會談會造成對他們不利的景況。

由烏木所蓋成的「一虹」，是仿造日本古式宮宇建築，假山流水無一不是意境幽遠，襯托出與會眾人高傲的氣勢。

鍾勵和鍾傑父子身後肅立一排弟兄，各個手上都抱著致贈的禮品。

而風英生的身後，也有風雲集團的高級幹部隨侍，整個餐廳都被天地盟包下，專門招待兩方人馬，偌大的主桌只有三人對坐。

「我知道我很冒昧，請風先生原諒。」鍾傑首先道歉。

風英生搖頭示意無所謂，卻沒做回答，他不想多說話，因為他不準備把女兒交給他，即使鍾傑號令群雄、英姿颯爽的模樣，連自己都暗暗暍采，結果也是一樣！只要有鍾勵存在……

「英生兄，好久不見。」鍾勵也開口問候，為了成全兒子的愛情，他可以先讓一步。

「的確夠久了。」風英生平淡的回應。

鍾傑看風英生以不變應萬變的態度，明白他喊他岳父的機會渺茫，他忽然想派人直接去風家搶走舞帆……他回望父親，眼神中充滿焦躁之情。

鍾勵伸手按住兒子，要他稍安勿躁。

「我想娶令嬡，在我鍾傑的羽翼之下，她會擁有一生的幸福。」

「你身為天地盟盟主，怎麼會愚昧得做出這個決定？」

鍾傑忍住怒氣，靜待風英生的批評言論；鍾勵和風英生一世為敵，了解風英生的性情，表情自然波瀾不興。

「可以成為我女兒婚配的對象，只怕要排到太平洋去了，統治黑道的你恐怕不是最佳選擇。」

「我卻是她最愛的男人、也是最愛她的男人！」鍾傑傲然回答。

「呵呵……」風英生搖頭笑嘆，似乎受不了年輕人的熱情。「若是我不願成全，你又打算如何？」

「我會想盡辦法求您成全！只要我活著，我不會讓小舞屬於別人！」言下之意是風英生若想把女兒嫁給別的男人，得先踩過他的屍體才行。

「看來我不答應也不行啊！」

風英生此話一出，立刻震驚了鍾家父子。他竟然答應了？為了提親，他們沙盤推演過好幾次，就是沒料到風英生會答應得如此乾脆。

「您願意把小舞嫁給我？」鍾傑不可置信的問。

風英生笑而不答，借口上洗手間先行離席，他要引—個人過來見他。

風英生對著鏡子整理他的儀容，鏡中突然出現另一張和他同年紀而又冷酷粗獷的臉，他們在鏡中交會一個視線，他們有多少年沒交鋒了？竟在今日這般情境再度相會。

「若你願意讓蘭兒的女兒嫁到我家，我會疼她像疼我的親生女兒一樣。」有求於人的鐘勵率先開口。

「你休想！我不會允許的！你好好看著你兒子被我整吧！」

「你也會傷害到小舞，小舞若不幸福，心痛的人是蘭兒！」

「你何時連我的女兒都關心了？」風英生不勝憤恨，揪住鍾勵的衣領。

「我本來不想造成任何壓力，可是你太固執，我不說也不行。」鍾勵冷靜回視。「她已經懷了阿傑的孩子。」

風英生鬆開手，眼一眯，甩頭就走！

「為了我們的孫子，我們各退一步吧！」鍾勵對風英生的背影喊，他順了順夾雜灰絲的發，只希望一切不會失控。

風英生很快便借故告辭，和藹的表情並沒讓鍾傑發現他早就憤怒至極。「鍾傑，你下聘的日子我們改天再敲定，到時你再好好叫我一聲岳父。」

隨後出現的鐘勵，看到兒子美夢成真的喜悅，忍不住開口點醒。「你別被騙了，風英生是只詭計多端的老狐狸。」

「那又如何？我是娶定小舞了！誰也不能阻止！」鍾傑滿臉的不在乎。即使眼前再有重重險惡，他也要赴湯蹈火、披荊斬棘。

小時候的風舞帆常常被父親抱在懷中，拿圖畫書念故事給她聽：現在的處單獨和父親坐在書房中，令她微笑的想起以前的情景。但是忐忑下安的情緒隨即襲上她的心，因為她知道鍾傑已經找他談過婚事，一向疼愛她的爸爸會怎麼決定？

「小舞，你真讓我失望。」風英生沒有怒氣、沒有責備。

見到父親滿臉的失望，就讓風舞帆眼中浮現淚水。

「對不起。」她從不逃避現實。

「答應爸爸不再和鍾傑有任何牽連好嗎？」風英生用一向對妻子女兒的溫柔口吻說話，卻提出了一個殘酷的要求。

「我不能答應！我愛他！」風舞帆定定的凝視父親，眼中寫滿哀求。

「你愛任何人我都沒意見，唯獨他不行。」

「為什麼要逼我？」風舞帆落下了淚。

「若你再和他來往，我會假意請他來談婚事，在他不設防之際殺死他。」風英生冷酷地斬斷風舞帆的希冀。

「爸爸！你好殘忍……」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你還得配合我演一場戲讓鍾傑死心。」此刻的風英生宛若惡鬼化身，想要不擇手段達成目的。

「只要您不傷害鍾傑，做什麼我都答應。」她哀傷的道，父親是風雲集團首腦，身為女兒的她，難道不了解他的神通廣大嗎？因為自幼看慣他的作風，所以她明白，他一旦決定就難以更改。

「我會替你找到此他好一百倍的丈夫。」

「我永遠不會嫁人。」風舞帆反抗地說。

「你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要如何對大家交代？你不嫁我替你挑的男人，我也不准你留下孩子丟人現眼。」他寧不怕女兒不就範！

「別說了，爸爸，你快毀掉我對你的尊敬之心了！」哀莫大於心死。

「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我們家人，我不允許你嫁給黑道人物，丟盡風雲集團在社會上的顏面。」

「是嗎？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您對鍾勵伯伯的怨恨作祟……」風舞帆淡淡地說著。

「對於我們這一代的恩怨你又了解多少？我不怪你不能體會爸爸的心情，不是我不順你的心意，從小到大，你想要的東西，哪一樣爸爸沒替你拿到手？但是這次請你以風雲集團一份子的心情，表現出名門淑女的風範，放棄鍾傑吧！」風英生殷殷的懇求女兒。

「我會放棄他，但不是為了風雲，而是為了要他好好的活著！」她嘆了一口氣。

風御宙走進風雲電視台的休息室，只見風舞帆怔怔的對著鏡子發獃。

「小舞，哥哥問你，你真的要這麼做？」

她點點頭不說話。

「你不後悔？」

「小宙哥哥，我只希望鍾傑可以平靜的過日子，其他的我別無所求。」

「只怕他要的不是平靜。」這也是風御宙的隱憂。

外頭坐滿了他特地邀來的媒體記者，等待著記者會開始，他看著消沉的妹妹嘆息，「走吧！恐怕你回不了頭了！」

和鍾傑痴纏愛戀的情景，一一掠過風舞帆心頭，熱淚倏然衝上眼眶，險些擊垮她堅強的面具；他們從相識到別離只有三天的時間，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她還是選擇與他相識，縱使誰也不允許……

她一打開門，鎂光燈就此起彼落的下斷閃爍，她驕傲的抬起頭，表情已不見脆弱。

眾人一見到她就開始驚訝的耳語，原來風英生養在深閨的小女兒，竟是一個美得足以傾國傾城的少女，她眉宇間若有似無的哀愁，更讓他們關切。

待她落坐，鎂光燈暫歇，攝影機持續拍攝，就等待會兒把畫面播放在全國的觀眾眼前。

記者發出第一個問題，「前一陣子天地盟盟主鍾傑向您提出婚事，風小姐可否說說你的看法？」

「我根本就不認識他！」風舞帆一臉平靜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