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懿臣拜託蘇迎天照顧趙依海后，自己一刻也不得閑，他馬不停蹄的來到沉月主堡下方的造船廠，有許多擱置已久的事等著他處理。

他一走進造船廠，除了忙碌的海盜，遠遠就看見船廠的一角，已坐了兩個人在等著他，想當然就是花羽蒙和扈千瑜，兩人見了懿臣，露出歡迎的笑，一副準備和他促膝長談的模樣。

懿臣嘆了一口氣，剛剛看兩人在暗處投來的目光，早知道他們一定會追問，與其讓他們旁敲側擊，倒不如自己說個明白。

他在兩人面前坐定位，一臉萬事已妥，任君宰割的模樣。

「什麼時候的事？肚子都這麼大了。」花羽蒙開門見山，劈頭直接切入重點，懿臣把人藏得可真緊，金屋藏嬌了那麼久，競沒露出任何風聲。

「孩子不是我的。」懿臣回答得很乾脆。

兩人雙眼瞪大，扈千瑜揚著摺扇的手，霎時停了下來。

「你當烏龜？」花羽蒙大聲驚呼，懿臣竟被戴了綠帽。

「別說得這麼難聽，是她丈夫拋棄了她，她孤苦無依的被我救了。」懿臣平靜的說。

花羽蒙和扈千瑜兩人面面相覷，竟然是這種令人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只是同情她的處境，想幫她渡過這個難關而已。」懿臣淡淡的說著。

花羽蒙搔了搔下巴，看他皺眉的表情，似乎對這個答案頗不滿意。

「只有這樣？」他緊追著問。

「你滿腔的正義感已泛濫到願意非親非故的幫人撫孤恤寡了？」扈千瑜也窮追不捨。

「只有這樣，沒別的了。」懿臣開始煩躁了。

兩人不再追問，但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他們三人之中扈千瑜和花羽蒙都已娶妻生子了，懿臣卻仍是情竇未開，提到愛情他總是冷感，當年他陪扈千瑜去追蘇迎天時，還對扈千瑜這個舉動嗤之以鼻，一路上嘮叨個沒完。

現在他總算終於有動情的跡象了，卻是個懷了別人孩子的孕婦，還真是棘手，難怪他矢口否認。

「原來你對她沒感覺啊！」扈千瑜點了點頭。

他才說完，花羽蒙立即投去一個眼神，扈千瑜難道相信這樣敷衍的理由？

「難怪你不喜歡她，畢竟要真心接受這個樣子的她，不是這麼容易的，你必須不在乎她的過去，孩子出生后，即使他長得不像自己，也要將孩子無私的視如己出，既然你對她沒有感情，那我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扈干瑜說完，對花羽蒙笑了一下。

花羽蒙聽懂了，扈千瑜是丟了一個問題讓他自己去理清，誰都看得出，懿臣是陷入這段自己也無法說明白的感情里了。

兩人一搭一唱完，離開了造船廠。

懿臣開始覺得頭有些疼，但他已決定不再費心去抽絲剝繭自己的心意，目前就只希望趙依海能順利將孩子生下，其他的不願再去多想。

忙碌果然能讓人忘卻煩悶，當他感到疲憊時，才意識到天色已暗，將工作告個段落，他離開船廠走回堡。

進堡后他走過迴廊，看見蘇迎天抱著出生不久的寶寶哼著歌。

「孩子睡啦？」他輕聲的問。

「是啊！每次唱歌，寶寶就乖乖入睡。」蘇迎天笑著點點頭，繼續唱歌。

「嗯……」他停了一會兒，還想問些什麼。

「她很好，正在休息呢！」蘇迎天看出他的心思，肯定是擔心趙依海。

「沒事就好……謝謝你去看她。」道完謝，他越過蘇迎天準備離開，但又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哄著孩子的她。

他看了一會兒，慢慢的走近，蘇迎天懷中的孩子睡得正香甜，他仔細聽著她哼的曲子。

蘇迎天注意到懿臣的靠近。「有事？」她停下輕踱的腳步。

「嗯……沒事，你哼的是什麼曲子？」

「沒什麼，只是哄孩子睡的搖籃曲而已。」蘇迎天訥悶的看著他，怎麼他對這個有興趣呢？

「你繼續唱，別管我。」懿臣搖搖手要她別在意。

蘇迎天點了點頭繼續唱。

懿臣仔細聽著，嘴也喃喃的念，聽了好幾回，就急得跑開。

「等等！」

「什麼事？」懿臣停了下來。

「我準備了一桌好菜要歡迎依海，順便讓她和大家熟悉些，才不會孤單，你等會兒帶她出來吧！」

「好啊！謝謝你。」懿臣感激的向她道謝后，轉身快速跑開。

蘇迎天不解的看著他的背影，聳聳肩，繼續唱歌。

懿臣跑回房，立刻拿出筆墨，坐在案邊邊哼邊寫。

趁著還沒忘記，他認真的一字一句將剛剛蘇迎天唱的歌詞寫下，寫好后小心將紙條放進懷中，然後才轉到趙依海房裡，準備帶她出來吃飯。

冷颼颼的刺骨寒風猛敲著窗，試圖想竄進暖烘烘的窗內禦寒，滿屋子熱騰騰的蒸氣在空氣中流轉，一鍋鍋燉皿不斷飄出白色煙霧，香味四溢的桂圓紅棗雞、當歸鱸魚、八寶飯、十全大補湯、麻油雞酒，滿桌的佳肴，讓趙依海看得有些傻眼。

「冬天孕婦一定要溫補，身子才會強壯，生孩子才有力氣，像我當初一次生了兩個，就是沒有好好的補，真是累死我了，所以我說啊……」顏樂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堆，熱情的幫趙依海盛一大碗麻油雞酒。

顏樂自從嫁給了花羽蒙，就學得了一手好廚藝，她和蘇迎天忙了一個下午，準備讓趙依海好好的補補身子。

「謝謝！」趙依海有禮貌的說，顯得很拘謹。

「你一定要多吃一點，身子補得強，乳汁才會多又好，孩子才能吸得飽……」顏樂熱情的越說越露骨。

旁邊的花羽蒙和扈千瑜聽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懿臣更是假裝沒聽到猛吃飯。

「你要不要先脫下披衣啊？這屋裡很暖和的。」蘇迎天好心的問她。

「哦！不必了，我怕冷。」趙依海趕緊搖頭，她深怕肚子露了餡，整天都披著厚披衣不敢脫下。

她低下頭乖乖吃了一口飯，雖眼前滿桌子豐盛，但她每一口，都覺得難以下咽，她總覺得有很多眼神緊盯著自己，感覺非常怪異。

她往左輕瞥了一眼，坐在左邊的蘇迎天果然正在看她，對她笑了笑。

趙依海擠出一絲笑回應后，再往右邊瞥了一眼，又對上了顏樂的眼神，顏樂盛情的幫她裝完湯后，就一直看著她吃。

她又低頭吃了一口飯，再度抬起頭，發現花羽蒙和扈千瑜眼神也往這兒飄了過來，她表情僵硬，繼續吃飯。

本想盡量自在一些，偏偏花羽蒙和顏樂的那對雙胞胎女兒，卻完全不避諱，睜大眼好奇的盯著她看，眼神完全沒離開過，飯都快吃到鼻孔了。

她拿著碗的手有些抖，手汗下斷冒出，整個人如坐針氈。

「咳！」懿臣故意咳了一聲。

被咳了一聲，所有人都收回亂飄的眼神，轉而緊盯著桌上的菜猛吃。

懿臣看了這些人一眼，不禁搖了搖頭，他老早就發現他們緊盯著趙依海不放，美其名是歡迎趙依海，其實是想湊熱鬧，不止扈千瑜和蘇迎天那一對，花羽蒙更是全家大小全帶過來，又不是吃團圓飯，搞得他也不自在了起來。

大家會這麼熱情的來湊熱鬧是有原因的，實在是懿臣帶女人回來，完全不像他的作風，而趙依海懷有身孕，眾人更是嘖嘖稱奇，不禁想一探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這一看，趙依海還真是個美人胚子，難怪搖得動懿臣這棵萬年木頭。

懿臣又看了趙依海一眼，見她低頭始終沒伸出手夾菜，他站起身幫她夾了一塊肉到碗里，這個舉動讓大家都停下了動作，平時在海盜們面前威不可侵的懿臣，竟木訥得夾個菜都會害羞。

懿臣鎮定的又坐下來，繼續吃飯。

詭譎的氣氛讓花羽蒙終於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顏樂撞了一下他的手肘，但自己也忍不住差點笑出聲。

這下趙依海更是窘了，她見大家的模樣，覺得有些難堪，立即放下碗筷。

「我吃飽了，謝謝！」她快速站起身。

「等等！你再多吃點啊！」顏樂拉了她的手。

「你再多吃點吧！」蘇迎天也拉著她的手。

「我真的吃不下了。」趙依海逃難似的離開現場，她是真的吃不下，除了這些過分關愛的眼神外，她綁著大豆真的難讓東西下肚。

看著趙依海離開，沒人再開口。

「你們笑什麼笑啊！」懿臣沒好氣的說，扒完最後一口飯也跟著離開。

離開飯桌的趙依海坐在迴廊的石階上，她真的覺得離譜到了極點，他們不是海盜嗎？怎麼搞得像個大家庭一樣，還大家一起圍爐，真是太詭異了！

她站起身往房門走去，看見顏樂往這裡走來，正想要迴避，顏樂卻已搶先一步沖了上來。

「對不起！剛剛讓你那麼不自在，你別往心裡去啊！」顏樂拉著她的手臂。

趙依海見她如此熱情，不由得對她燦爛的笑著。

「我不會介意的。」

「那就好。」顏樂點了點頭，又低頭看著她的肚子，「這是你第一次生產嗎？」

趙依海猶豫的點點頭，她果然想聊這事。

「那你一定很不安呢！別擔心，我懷那兩個女兒時，也是既期待又害怕，我可以跟你一起分享的。」顏樂拉著她的手，看似準備跟她進房。

趙依海突然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她最怕的就是這個話題了。

「你除了肚子，其他地方卻還那麼瘦，該多補補身子……」顏樂滔滔不絕的說。

「嗯……是嗎？」趙依海很牽強的笑著回應，邊用披衣遮著肚子，深怕被她看穿了，就在她不知如何擺脫顏樂時——

「娘！」兩個小女娃往這裡跑了過來，是妍妍和嫵嫵。

趙依海一見到兩人，臉又垮了下來，怎麼又跑來兩個麻煩鬼？

見兩人快速衝來，顏樂趕緊擋在前方，深怕兩人撞著了趙依海。

「別橫衝直撞的，撞著了怎麼辦？」

兩人停在顏樂面前，眼睛卻盯著趙依海猛瞧。

「姨，你的寶寶什麼時候才會出來啊？」妍妍天真的問。

「還沒呢！」趙依海苦笑著回答。

嫵嫵掙脫了顏樂的手，向前去伸手就要摸趙依海的肚皮，顏樂立即拉住了她。

「不可以亂來喔！」

趙依海見狀也趕緊側過身去。

這時妍妍眼神突然越過趙依海，往她身後看去。

小毛兒正捧著熱湯往這邊來，嘴上當然免不了嘀咕，因趙依海晚飯吃得少，懿臣不放心，於是叫小毛兒送些湯過來。

「又要去伺候大肚太后了……」他邊走邊低聲念著。

「小毛兒！」妍妍大叫一聲，兩人沖了過去。

當小毛兒看見眼前衝過來的兩個女娃時，嚇了一大跳。

「別跑呀！湯正燙著呢！」他緊張的大聲制止，但兩個女娃已經抓住他的衣角，用力拉扯著。

「小毛兒，來玩耍吧！」兩個女娃開心的又叫又跳，當爹爹沒空時，她們倆就愛抓著小毛兒當馬騎。

「好！好！好！我先把湯放下了。」小毛兒快步走向前去，當他看見趙依海，臉又臭了下來，「大肚婆，我端了湯過來，你快進門來喝了啊！好讓我交差。」說完，他越過她，直往她房間走去。

趙依海沒好氣的跟在他身後，喝他臭臉端來的湯，味道肯定也是臭的。

兩個女娃跟著小毛兒走，手仍不安分的扯著他的衣角。

「別拉啊！湯熱著呢！」

顏樂見了伸出手正想制止女兒，就在這時，小毛兒手上的盤子稍往右傾了一些，湯碗滑了過去，小毛兒張開大嘴，正要叫出來，碗蓋已掀開，湯碗眼看就要朝右方，妍妍的頭上澆下去。

顏樂驚慌的張嘴要叫，就在這時，趙依海腿一抬，踢飛了小毛兒手中的碗，一把將妍妍拉了過來，過大的動作讓她的肚子歪了一邊，她驚慌的轉過身去，將肚子扶正。

被踢飛的碗應聲而碎，發出的聲響和顏樂的尖叫聲同時出現，不遠處的懿臣聽見了聲音，立即往這裡奔來。

他一跑到他們面前，看見妍妍和嫵嫵受到驚嚇在顏樂懷中哭著，小毛兒和趙依海則站在一旁。

「怎麼回事？」他走到趙依海身邊緊張的問。

「孩子淘氣差點燙著了。」顏樂解釋著。

懿臣轉頭瞪著小毛兒。

「我……我……」小毛兒完全不知所措的杵在那裡。

「你沒受傷吧？」懿臣又轉頭關切趙依海。

趙依海搖搖頭，不安的快速離開現場。

她走了幾步，看見扈千瑜站在前方，他不知已站了多久，或許也是聽到聲響趕過來的。她對他點了點頭，越過他身邊。

「你的寶寶……在肚裡還能亂跑，不簡單啊！」扈千瑜突然意有所指的輕聲說著，他說得很小聲，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

趙依海心中用力震了一下，轉頭看著他。

扈千瑜對上了她的眼，目光似笑非笑。

趙依海心中湧起一陣不安，難道他一直都站在這裡？該死！她竟不小心弄歪了肚子。

「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礙。」扈千瑜說話時，臉上仍友善的笑，但這笑卻讓趙依海感到懼怕，趕緊離開。

顏樂拉著兩個闖禍的小鬼，準備回去好好教訓一下，小毛兒則懊惱的撿著地上的碎片，懿臣仍在狠狠的訓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