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對我笑
熙熙攘攘的飛機場內,貝御京望著機場大門口皺起眉頭,身邊舉著旗子的導遊小姐則不停的和他搭話。也難怪了,雖然導遊也是帶過無數個旅遊團了,但是像貝御京這樣帥氣的男孩子還真是不多見。和導遊小姐一樣,同團的女孩和中年婦女都不時的和他說上幾句,也自發的將他臉上明顯的不耐煩過濾掉。
貝御京其實是個很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也不喜歡和陌生人哈啦,要不是考慮到今後的六天還要和他們在一起去雲南旅遊,他早就對這些人大吼了。
這些女人還是不停的在說,問東問西的,他真懶的理她們!
「呵呵,貝御京,你在這裡呢。」
貝御京回身怒瞪剛剛趕來的老同學,也是說好結伴參加旅遊團的藍亞帆。
「你怎麼才來?」
無視他的怒氣,藍亞帆咧開嘴一笑,「我先去了一趟火車站,把同學送走了。」
藍亞帆今年剛剛大學畢業,現在還在不停的為大學同學送行。
「為什麼你每天都在送行啊?有那麼多人要你送嗎?」貝御京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沒辦法,他們都指名要我送啊。」
貝御京白了他一眼,「是,是,你老大人緣好得沒話說嘛!」
藍亞帆也不生氣,分擔了貝御京手上的一個大袋子。
「不是我人緣好啦,我有力氣可以拿行李,還不會哭得亂七八糟,當然人家都找我嘍。當然,我也不否認大家都覺得我很可愛啦!」
藍亞帆又是一個大大的笑容。
貝御京則哼了聲,嘟囔著:「我想吐!」
「你拿這麼多吃的做什麼,不怕累啊?」
「我媽非要讓我拿著。」
「受不了,你媽還把你當小孩啊!」
「就你們兩個人啊?」
「是啊。」
等待登機的時候,藍亞帆和周圍同團的旅伴們聊了起來,他是個很健談的男孩,和貝御京完全相反。
「你們是同學啊?」
「是啊?!」
「放假了,出來玩?」
藍亞帆傻笑著,「阿姨,我們都大學畢業了,雖然看起來是小一點。」
「啊!不會吧?我們都以為你們是高中生呢!特別是他,看起來和我們孩子差不多大嘛。」
她的孩子?有沒有搞錯,她剛剛說她的孩子才上初三。貝御京毫無表情,他最不喜歡別人說他「面嫩」,儘管他的確看起來很小,而實際上他還比藍亞帆大一歲呢,怎麼每個人都說他比藍亞帆顯得要小。
「哈哈,」藍亞帆大笑,「其實他還比我大呢,都工作一年了。」
「是嗎?」
中年婦女驚訝地望著貝御京,又轉頭看看藍亞帆,還是無法相信。
「都工作了,做什麼的啊?」
「他是小學老師。」
藍亞帆沒有看到貝御京的怒瞪嗎?當然不是了,要說藍亞帆不知道他討厭到處去說自己的事情,貝御京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他認識藍亞帆已經七年了,他這個人有多大嘴巴,有多白痴,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藍亞帆似乎天生是個話不停的人,雖然長著一副斯文很內向沉默的樣子,還架著一副很老土的黑邊框眼鏡像個書獃子似的,實際上他的話匣子一開就關不住了,什麼都說,才不理會旁人的想法,但說實在的,他確實也沒有因為言語而傷害到什麼人,他這個大嘴巴還是有自己的底線的。也正是因為藍亞帆的能言善道,和任何人都談的來,再加上一副老實的面孔,使得他無論在哪裡都受到旁人的信任。
聽了一會藍亞帆和那些老的小的女人的閑聊,貝御京實在覺得無趣就走到一邊去了。
「你叫什麼啊?」
一個女孩走到他身邊,直直地望著他。
「我叫衛怡真,和我媽一起去旅遊的。」
「我是貝御京,我和……」
他正想指藍亞帆,卻發現他已經過來了。
「我們是一起的。」
藍亞帆看看小女孩,笑了,說道:「你好。我們該登機了,走吧。」
「我……」
看著藍亞帆抓著頭髮的傻樣子,貝御京瞪了他一眼,「你在28A,在後面呢!快去放下行李,坐好。」
「呵呵,你知道我是第一次坐飛機嘛。」
坐在9B的貝御京一直聽到藍亞帆的聲音,整個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他一直在說話,真不明白他一個22歲的大男孩和那些三十多歲的阿姨有什麼可以說得那麼起勁的。
而藍亞帆也確實沒有閑下一刻,但他的聲音其實不大,他很無聊啊,便一直和身邊同團的女士聊天。同團的一個小女孩暈機,他們一直在照顧她。說實在的,別看他藍亞帆180的大個子,還長著一副傻獃獃的樣子,他可是相當會照顧人的。全因大學四年同宿舍的一個男生腸胃不好,他就成了「保姆」,要督促他吃藥,要監督他的日常飲食,要陪他去醫院,還要在他住院的時候噓寒問暖。要問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做得如此,他一個獨生子怎可做到此種地步?還不是因為這位舍友腸胃炎一犯,就整晚睡不著覺,他藍亞帆可是心腸超級善良的好男孩,當然不能放他一個人那麼痛苦的自生自滅,好了好了,他承認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位仁兄會吐啦,腸胃炎的標準癥狀,可是藍亞帆只能去清理他吐出的穢物了,總不能讓病號去吧!這樣忙碌一夜就根本睡不了,所以為了自己的寶貴睡眠著想,他自然要選擇防微杜漸,時刻督促腸胃不好又超級愛吃的傢伙注意飲食,一旦不對勁立刻上醫院。四年下來,他就成了個很會照顧人的好好先生。
下了飛機,導遊將他們安排在一個賓館,吃了晚飯,貝御京和藍亞帆一起在昆明的街道上散步。他們買了一些礦泉水,第二天要去石林,雲南的太陽蠻厲害的,雖然氣溫並不是很高,但是因為地勢高,紫外線特彆強,太陽曬在身上是很毒的。而來到雲南他們才真正體會什麼是時差,都到了晚上九點多了,昆明的天空還是亮著的,好有趣,藍亞帆十分興奮,拉著貝御京轉到九點半才回到酒店。
不過以貝御京這麼好的「賣相」(這是藍亞帆說的),自然有許多漂亮小妹妹跑到他們的房間來溝通感情,包括白天的衛怡真。藍亞帆一向自認是個很有自知之明,也是個很知情識趣的人,自然只是隨便與女孩們哈啦幾句便溜到一邊和朋友們發簡訊聊天去了。
貝御京盡量保持和善的表情,勉強自己聽女孩們無聊的對話,不時狠狠地瞪向在一旁沖他偷樂、做鬼臉的藍亞帆。天啊,他一會兒要是不教訓藍亞帆才怪,竟然丟他一個在這裡應付這些說話幼稚無聊的小丫頭,而被這些初中高中的小女孩搞得頭疼的自己也實在很遜!
「御京哥哥真是小學老師嗎?」
「是啊。」
「你教哪個學校啊?」
「是啊,是啊,你們學校的學生一定超喜歡你吧?」
「好羨慕哦,有這麼帥的老師!」
……
貝御京覺得自己快被她們吵死了。
此時此刻,女孩們陶醉於和大帥哥共處一室,卻聽到……
「撲,撲……」
很大的放屁聲!
每一個人都尷尬地望著其他人,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而放屁聲還在繼續……
「對不起,對不起,好像是我的手機。」
紅著臉的藍亞帆拿起桌子上的手機,「誰把我的手機鈴聲調成這樣了?」
「怎麼這樣!」
「就是,怎麼會有人用這樣的聲音。」
「哈哈,好怪哦!」
藍亞帆手足無措地接起手機,抱歉地沖所有人笑笑。
如果是個很養眼的帥哥這樣做,那麼一定是既另類又吸引人,但是換成了土裡土氣一副書獃子樣的藍亞帆,那麼就不是酷,而是「神經病」了!
藍亞帆吐吐舌頭,朝貝御京又是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回頭去專心講電話,「Hello……是你啊,我已經到了……很好啊,讓你來你又沒有時間……呵呵……」他的聲音很小,語氣卻是半帶撒嬌,半帶寵溺的。
貝御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對女孩們說道:「別理那個變態。」
走出浴室,藍亞帆看到貝御京一個人在看電視。
「她們走了?」
「恩。」
「是你把我的鈴聲換成那樣的?」
「是啊。」
貝御京看都不看藍亞帆。
「今天可是出醜了。」
「怎麼,你很在意嗎?看你裝得還蠻像的,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會不知道?你會不好意思才怪!」突然轉向一旁抓頭的藍亞帆,貝御京那張臉絕對叫冷笑。
「別這麼說嘛。」藍亞帆討好的笑著。
「你別一副很害羞無措的樣子,還有別在我面前露出一臉白痴相,別沖著我笑!說你變態,你還真是夠變態的!」
面對貝御京無來由的怒氣和脫口而出的諷刺話語,藍亞帆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一到馬上就和你的那個男朋友肉麻兮兮的,變態!」
藍亞帆是同性戀,只喜歡同性別的男孩子,這在他為數不多的幾位朋友中不是秘密。上大學的時候他真正面對自己這種在旁人眼中不算正常的性取向,認識了一些同樣喜歡同性的男孩。雖然他也曾經被女孩子追求過,但是為了不傷害對方,從未告訴別人的他很誠實的向對方坦白了自己是gay的事實。女孩倒是一個讓他吃驚的人,不但沒有大驚失色歇斯底里,反而告訴他希望能與他做最好的朋友,說喜歡同性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她願意永遠支持他,還建議他告訴自己的朋友。那個女孩後來就成了他最鐵的朋友。也是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女孩給他介紹了後來在一起兩年的男孩。其實他和那個男孩——成雪西——只是為了幫雪西避免許多糾纏而假做情人,他並沒有告訴別人,而他們在大四畢業的時候又聲稱退回到好朋友的關係。聽了女孩的話,可能也是由於希望得到朋友的認同,藍亞帆沒有在好朋友面前隱瞞自己的性向,貝御京自然也是知道的,還有他也知道成雪西是藍亞帆的情人。
笑……
聽到貝御京在任何人耳中已成侮辱的話,藍亞帆仍然笑著。
「我是變態啊,沒錯。」
「你……」
「不過剛才不是他,是Only。」
Only就是藍亞帆那個奇怪的女朋友的英文名,她起了這個名字之後就到處威脅朋友這樣稱呼她,叫她的本名她是不會搭理的。
貝御京懶得去看藍亞帆臉上的笑容,氣惱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去洗澡了。
第二天他們去石林,一路上藍亞帆又和別人聊得火熱,尤其是那些中年人,因為年輕漂亮的美眉不喜歡他這一型,而他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卻最能討長輩們喜愛。到了石林藍亞帆也是像所有人的跟班一樣,幫人家拿這拿那,一會幫他人照相,一會幫忙導遊召集團員,忙得頭昏眼花。石林的遊客特別多,人們擠在一起照個相都要搶位子,不喜歡人多的貝御京不耐煩地只想拉藍亞帆走得快點,而藍亞帆又一直被別人叫來叫去,惹得他很不高興。
「你是白痴啊!他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不會拒絕嗎?」
「為什麼要拒絕?我能做就做了,再說只是舉手之勞。」
「就是因為你這個樣子,所以人家才都把你當白痴一樣呼來喝去的!」
「我說,吃虧就是福,知道嗎?」
相對氣得瞪大眼睛的貝御京,藍亞帆始終保持輕鬆憨直的笑容。
「藍亞帆!」
「怎麼?」
「你愛做什麼就去做吧!」
貝御京一甩手轉身走人,藍亞帆在他身後還是傻傻的笑著。
「小藍啊,幫我拿一下東西,我爬到那塊石頭上去照一張。」
「好,給我吧。」
……
「藍哥哥,幫忙去買點水吧?我們都好渴、好累哦。」
「你們等著,我馬上回來。」
……
看著藍亞帆大步走開的背影,女孩們笑成一團。
「有這樣一個人同團還真好啊!」
「是啊,看他一副傻呼呼的樣子還是有用的嘛!」
「呵呵——」
貝御京坐在藍亞帆幫他找到的一塊樹陰下,冷眼看著那些女孩,冷笑著。
他們在石林中穿行,各種不同形狀的巨石在導遊的解說指點下終於被人們看成擁有美麗傳說的生物和場景。
「什麼嘛,我倒覺得這些石頭更像是些怪物,從一進石林我就覺得到處是魑魅魍魎呢!」
「哈哈——」被藍亞帆出人意料的說辭逗笑,貝御京笑得燦爛,大概只有藍亞帆才會這樣的不被那些浪漫的傳說打動,不識天然奇景的風情魅力,不過其實自己一開始也這樣覺得。
「喂,我說你啊。」
「什麼?」
「都說雲南的氣候奇怪,一會晴天,沒走幾步又是雨的,但是也沒有你會變臉。」
聽到藍亞帆的話,貝御京立刻沉下臉。
「看看,我說怎麼總覺得陰森森的,原來是你這張死人臉害的!」
「藍亞帆,你欠揍就直說!」
貝御京揮拳向藍亞帆打去,藍亞帆慌忙跳開,拜託只是開個玩笑,誰不知道他貝御京是練過的,被他那一拳打中,估計自己怎麼也要難受一陣子。
「別鬧了,阿詩瑪可走了。」
藍亞帆就覺得彝族將女人都叫阿詩瑪,男的都叫阿黑哥挺好玩的,一走進石林所有的稱呼都變成了這樣,遊客們也是阿詩瑪,阿黑哥的叫個不停。
雲南一直是他很嚮往的地方,苦於沒有時間沒有錢或者是沒有人陪,總是沒有機會成行,這一次貝御京邀他一起來,他便立刻答應了。雖然他們的性格相差很多,興趣愛好也有許多差異,但是看來對於旅遊的熱愛和喜歡的地方看來還是十分一致的。
第三天他們就到了大理,而在大理最無聊的遊覽項目就是乘船游洱海,5、6個小時都坐在船上看風景,偶爾停靠一下去小島上轉轉。
藍亞帆依然沒有閑著,衛怡真吐得一塌糊塗,他就陪著她母親照顧她,幫忙人家訂包間,又受導遊之託到處提醒團員們注意行程安排。終於沒事了,才在頂層的船尾處找到貝御京,就和他一起坐在那裡吹風閑聊,仰頭看湛藍的天空,對著飄過的雲胡思亂想。
「這麼藍的天,這麼白的雲。」貝御京自言自語低聲說著無意義的話。
「你神經了?」藍亞帆懶懶地說著,有點昏昏欲睡。
「如此清澈的天空下,卻有人依然那麼虛偽,心靈混沌污濁。」
「呵呵,說什麼呢,這麼深沉!」藍亞帆撐起上身,腳搭在前面的欄杆上,「你這人一天到晚不怎麼愛說話,總陰著臉,究竟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貝御京扭頭看了眼依舊傻笑的藍亞帆,臉色更加難看了,「別對著我傻笑,你以為我白痴啊!你的心裡想的什麼我會不知道嗎!你其實認為那些女孩很煩,衛怡真很任性,很傻氣,愛挑刺,那些當媽的總在大驚小怪,大呼小叫,斤斤計較,你的心理明明在嘲笑鄙視他們,可表面上卻做得像個老好人,忙前忙后的幫助別人做這做那,你這種虛偽的人還說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你才真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由著貝御京對著自己咬牙切齒前言不搭后語的控訴,藍亞帆始終微笑著聽,見他說完,四處張望了一下才開口:「說完了?那就好,該下船了。」
而對既不生氣也不反駁的藍亞帆,貝御京氣的只想一腳將他踹進洱海。這小子究竟在想些什麼,別人這樣說他,他也不痛不癢依然笑得那麼噁心,點頭彎腰的樣子像個白痴。回賓館的路上,吃晚飯的時候,直至回房間睡覺,貝御京都不正眼看一下藍亞帆,更不同他講話,免得看到他的蠢樣子,聽到他說的那些混賬話就想把他當作沙袋來練拳腳。
第二天一早,貝御京自己先提了背包去餐廳吃早飯,一個人坐在那裡,衛怡真立刻坐過來同他說了許多,他也懶得去聽小女孩那些沒什麼意義的話,只不斷向入口處張望。
「御京哥哥,你起得好早哦,在雲南的行程這麼緊,每天我和我老媽都累的半死,你不會累嗎?」
你那是吐得半死吧?暈機,暈車,暈船,這種狀況還出來旅遊,真不怕折騰。
「御京哥哥,你有什麼愛好啊,平時有什麼娛樂活動?」
被衛怡真問得不勝其煩,貝御京始終黑著一張臉,低著頭,也沒有看到藍亞帆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匆匆吃了東西,貝御京抓起旅行袋便往外沖,可衛怡真小女孩動作也很快,跟著他不放,上了旅遊車也沒有停嘴,還主動坐到貝御京旁邊。每次藍亞帆都和貝御京一起,坐車也是貝御京靠窗,藍亞帆在外側,搞得旁人沒什麼機會和貝御京接近,這可是難得和帥哥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御京哥哥,你喜歡足球?!我也喜歡。」
他喜歡足球?他又沒開口,這小女孩對著他提礦泉水的塑料袋裡的足球雜誌開始了自己的推理,首先男生都喜歡足球,第二出外旅遊還放著一本足球雜誌,所以說帥哥肯定是個球迷。
「對不起,你坐了我的位置。」藍亞帆土氣的面孔突然出現,著實將衛怡真嚇了一跳。「不急,你先坐,我把東西放一下。」說著藍亞帆也不等衛怡真讓開,就把旅行袋放在座椅下,將手中的零食袋塞在兩個座位中間,擺明了非要坐在這裡不可。這種架勢,衛怡真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和個傻笑著一臉老實誠懇的人發脾氣吧!
「嗨,我說我到處找不到我的足球雜誌呢!你又不喜歡足球你拿我的雜誌做什麼?害我將房間翻了個遍!」
「你自己放到我這兒的,好不好,老大!」
貝御京無奈地瞥了一眼藍亞帆,知道惡劣如他只不過是想氣氣衛怡真,根本不可能是真的忘了將雜誌放在哪裡了。每一個人看到藍亞帆傻氣的笑容,和善的態度都真的以為他是一個好好先生,其實不過是被他刻意營造出來的書獃子形象給欺騙了。他其實是桀驁不馴的,對很多事情看不慣,也會在心中嘲笑別人,但是他不會說出來,也不願意和別人發生衝突,他會裝傻,友善的和別人相處。真正了解藍亞帆的人不多,幾乎很少有人能看透他的內心。
結果衛怡真也覺得沒趣,將位子讓給藍亞帆,走開了。
去麗江的車程四五個小時,貝御京大多時候插著耳機歪在一邊補覺,偶爾睡著了頭搭在藍亞帆肩上,藍亞帆也由著他,自己看看雜誌,聊聊簡訊打發時間。中間旁人去店裡買玉和紀念品,他們就在車外透氣,又是一副相安無事的好朋友樣子,完全看不出他們前一天還在鬧彆扭冷戰。這些也完全仰賴藍亞帆的粗神經和毫不在意,似乎早將昨天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他們平時的相處中,常是藍亞帆首先讓步,緩和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氣氛,貝御京所有的怒瞪、嘲諷、冷言冷語都被他低下頭的一個傻氣笑容給帶過。
「我這麼好脾氣,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對我這麼多不滿。」
這樣的話藍亞帆只敢小聲說,絕對不敢讓貝御京聽到,他就是不明白他這樣的好朋友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小藍,你背包上的圖案很特別啊!」
旁邊的阿姨睡醒了,開始和藍亞帆聊天。
「哦,這個?」藍亞帆背包上的圖案是類似某種少數民族圖騰的形狀,「這是我一個朋友畫的,另一個朋友幫我繡的。」圖案是成雪西精心設計的,然後由Only用了好長時間綉成的。
「女朋友繡的?」
「呵呵。」藍亞帆紅著臉,傻乎乎的笑著。
旁邊的貝御京一臉不屑,輕輕哼了一聲。看起來白痴又土氣的藍亞帆怎麼會有那麼多條件好的男孩女孩看上他?不說Only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就連他那個男朋友成雪西也是個萬人迷,不僅人長的帥,性格開朗,還聰明友善魅力四射,而這些出色的人都對藍亞帆這個看來毫不起眼的男生情有獨鍾。
在麗江,他們吃了飯就跟著導遊馬不停蹄的趕到古城,可在這裡他們又一次深刻體會雲南多變的天氣,前一刻還晴朗的,后一刻卻傾盆大雨。遊客們都在屋檐下躲雨,準備雨停了繼續遊覽,他們的行程緊湊,不趁著這天遊覽古城就沒有時間了。
貝御京被幾個小女孩圍住,好不容易她們停止了吵鬧再去找藍亞帆就已經不見人了。記得剛才藍亞帆是和一個在飯店認識的男孩一起避雨的,現在卻哪裡都見不到他們。問了一些阿姨才知道他和那個男孩一起先回飯店去了。
看到貝御京的臉頓時變色,阿姨們都感到奇怪,正要問,貝御京卻立刻撐開傘衝進雨里。
「他是個gay。」
中午見到住在他們隔壁房間的男孩時,藍亞帆在他耳邊這樣小聲地說。
後來在古城外見到那個男孩的時候,貝御京打賭他看到男孩對藍亞帆很曖昧的笑著,而藍亞帆和那男孩也聊得很投機,甚至把他丟在一邊。
氣沖沖的回到飯店房間,貝御京沒有看到藍亞帆,他根本沒有回來。
想都沒想,他立刻衝到隔壁房間門前,大力的敲門。
「藍亞帆!」
明顯帶著怒氣的聲音完全不像平時冷淡沒有多少情緒起伏的他,此時的他似乎失去了該有的理智。
來開門的是那個男孩,他驚訝地望著一副吃人表情的貝御京。
推開男孩,貝御京走進房間。
藍亞帆迷惑的望著他,人坐在床上,外套在椅子上放著,T恤皺巴巴的,連頭髮也是亂七八糟的。
火氣一下子上來,貝御京沖了過去,一把抓起藍亞帆。
「怎麼了?」
藍亞帆完全搞不清狀況,傻愣愣的問著。
「起來!回去!」
莫名其妙的藍亞帆就被貝御京生拉硬拽的回到他們的房間,慌慌張張中倒是沒有忘記拿自己的外套和雨傘。
「貝御京你究竟怎麼了?」
藍亞帆坐在床上,無奈地望著氣沖沖的貝御京,實在不知道這個傢伙在發什麼脾氣。說實在的,過去旁人都說他是個難以琢磨的人,那是他們不認識貝御京,這個男孩才真叫一個莫名其妙呢。
「你去那個人房間做什麼?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自己先走了,也不叫我一聲?」
「我……」
「你想做愛?我可以和你做,我可以讓你抱,我不准你去上別人的床!」
貝御京衝口說出的話嚇傻了藍亞帆,也嚇壞了自己,怎麼就說出來了,怎麼會把藏在心裡的話說出來了?他喜歡這個認識了7年的好朋友,從幾年前開始,從發現他變得不同時的對他的特別關注,到後來聽到他告訴自己他是同性戀,他有了一個情人時的嫉妒,他逐漸發現自己對他不僅僅是朋友的關心,更有了超出友情的強烈情感。但是他不敢說,他知道藍亞帆對自己僅僅是朋友的程度,甚至並不是好朋友,自己連最好的朋友都不是,在藍亞帆的心目中自己恐怕永遠都是彆扭不能交心的普通朋友。理由就是他在面對自己時的虛假笑容。藍亞帆是虛偽的,他不會在自己認定的朋友以外的人前顯露自己真實的本性,他的脾氣其實並不是那麼好,他也會任性發火,會抱怨,但只會在他最好的朋友面前,他將少年時代的桀驁不馴全部隱藏起來,只是不想為自己惹來麻煩,他似乎再也不想回到過去那個別人對他敬而遠之的時候了。可是他想看到過去那個會和自己爭吵地藍亞帆,想念那個高傲的有些欠揍卻無比真實的藍亞帆。
「你——說——什麼——啊?」藍亞帆很困難的說出話來,他到現在還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一直喜歡諷刺自己的男孩竟然說著喜歡自己的話,即使自己是喜歡同性,但是對於這個人卻打死也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有著這樣的情感。「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老大。」
開玩笑?他竟然是這樣想的,自己說愛他是這麼可笑的話嗎?
「別玩了,一點也不好笑。」
藍亞帆最大的長處就是很容易說服自己,對任何麻煩的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解釋。
在家裡一向為所欲為,任性慣了的貝御京這會兒完全是一肚子的委屈,自己那麼丟臉的實話竟然被對方說成是玩笑,而且除了藍亞帆還會有什麼人將這樣的話當作玩笑的,偏偏自己就是喜歡這樣一個古怪的人。
不等貝御京開口辯解,電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藍亞帆立刻跳了起來,他這樣的動作其實正泄漏了他的內心並沒有嘴上說得那麼相信這只是一個玩笑,但是即使聰明如貝御京也在心慌意亂的時候無法保持理智,還不足以立刻看透藍亞帆的心。不過,說到底雖然他們相處了這麼久,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他也從來沒有完全看透過藍亞帆的心思,這個男孩是個看似無心其實心思十分複雜的人。
「走吧,外面不下雨了,導遊叫我們接著去游古城呢。」
對著鏡子整了整頭髮,藍亞帆扭頭看站在一旁發獃地貝御京,「你也真是的,你拿著房間鑰匙,我怎麼進來,到人家隔壁去坐了一會又被你大呼小叫的。走吧,還愣著做什麼。」
對啊,他沒有房間鑰匙,當然進不了房間,所以……一向自認冷靜的自己怎麼會那麼失態,怎麼會想歪了,可笑的連心中的秘密也吼了出來,可是藍亞帆不信,他不信也好,起碼自己不會太過尷尬,只是這樣的自己似乎有點可憐。
在雲南的這些遊覽景點裡,麗江古城這樣人文氣息濃郁的地方實在是貝御京的最愛,同樣的,藍亞帆也喜歡上了這裡有故事可聽,有建築可欣賞,有歷史可挖掘,原來自己也是喜歡人文景觀大過自然景觀的。但是貝御京一直喜歡歷史,對自然景觀不甚感興趣,可這次卻說要到雲南來,還讓他一起來,以前沒有認真想到,現在想想的確有些奇怪,難道他真的喜歡自己,是為了配合自己的興趣才說要到雲南的?偷偷看了一眼貝御京,這會兒從他那張臉上已經什麼也看不出來了,說實在的,這小子生氣,著急,還有些許羞澀的叫著喜歡自己的樣子還真有股「可愛」的味道,過去只知道他脾氣古怪,酷的沒話說的一面,實在沒有想到他也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而且開玩笑的人會說出「你想做愛?我可以和你做,我可以讓你抱,我不准你去上別人的床!」這樣的話來嗎?況且可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說的。明明心裡什麼都清楚,可卻偏偏要裝傻,而且如果他不裝傻兩個人都要尷尬的不得了,哪有心情游古城啊。能拖一陣子就拖下去吧!其實也是他藍亞帆不願意去想。
遠遠看到貝御京被女孩子們拉走,藍亞帆自己轉進了茶葉店,雖然旅遊資金有限,但小禮物還是要為家人朋友準備的,雲南的茶怎麼也是該帶回去的。成雪西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且是個愛茶的人,一定要給他帶些好茶回去,而玫瑰紅茶很適合女孩子喝,帶給Only和好友江溪也很適合。
貝御京和女孩們在一起,等好不容易擺脫了她們,才發現藍亞帆已經不見蹤影了。
可恨的死小子,自己為了他才決定要到雲南來的,因為他才那麼不怕丟臉地說出那些不害臊的話來,可他卻一點也沒有放到心裡。究竟怎樣他才會相信自己的話?唉,每個人都把藍亞帆當作傻瓜、獃子,只有自己把他當作寶,自己身邊從來不缺美麗可愛的女孩,可這麼多人中自己偏偏看上了這個身為同性的表裡不一,虛偽透頂,神經兮兮的傢伙。
悶悶不樂的貝御京正走著,面前突然出現笑的見牙不見眼的藍亞帆,一看到他便揚起手中的袋子,向他展示自己買的茶葉和木刻裝飾品。貝御京白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就走,簡直懶得去理他。貝御京太了解藍亞帆對待朋友的態度,他的朋友很少,但每一個他都對人家掏心掏肺,即使他變得虛偽至極,可在屈指可數的幾位朋友面前他永遠是真實的,他會在朋友面前任性,會發牢騷,也會生氣和發脾氣。曾經成雪西在自己面前說過,藍亞帆會在他面前對不順心的事情大發牢騷,受了悶氣會在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大罵別人。而藍亞帆總覺得對這些聽他羅嗦的朋友感到抱歉,有機會就會最大限度的對他們好。
「唉,你呀,一天到晚悶悶不樂,和個女人一樣莫名其妙。」
藍亞帆話音剛落,便被貝御京打了一拳,然後又受了一記白眼。
可是為什麼對認識了7年的自己,藍亞帆就從不發脾氣,也不會將真實的情緒表現出來?
貝御京原想,晚上他們兩個人共處一室會很尷尬,但是藍亞帆似乎早就忘記了下午的事情,洗了澡就坐在床上看電視。看著他興緻勃勃的樣子,貝御京愈加覺得自己很可悲,也更想暴打他一頓。
「呵呵,怎麼又是一副苦瓜臉?出來旅遊這麼高興的事情,你不要老是掃興嘛!」
傻笑,傻笑,你就只能在我面前露出這樣白痴又虛假的笑容!
「別對著我笑!」
惡狠狠地瞪,在加一個冷哼,這都成了他對待藍亞帆的自然動作了。
「不笑還哭啊!」
藍亞帆的口氣帶了些許的不耐煩,大概是因為真的接連幾天的奔波實在是累了,再加上現在他滿腦子都在想白天貝御京說的話,他該如何面對,是繼續裝傻下去還是說明白?滿腦子事,一個不小心便用上了過去的對抗口氣。
聽到他不悅的口氣,貝御京先是一愣,然後才發現他的情緒變化,原來他並非如表面上一樣自在。這種口氣才是過去藍亞帆最常用的,管你是誰,他老大心情不爽的時候就是這個死樣子,儘管有口無心,可仍然不可能得人心,沒有幾個朋友,人都貝他這樣的不善口氣嚇跑了。
沒等貝御京開口,藍亞帆發現自己的失控,坐起身佯裝無事地傻笑,對著電視評論起主持人乏味的主持風格,還有人家比較失敗的打扮,想以無聊的話轉移貝御京的注意力。可惜貝御京凌厲的目光逼得他只能閃閃爍爍躲避他的眼神。
「唉,指環王的介紹片!我買的魔戒三部曲到現在還沒看完呢!」
轉移話題可是他的拿手好戲,一次不行來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嘛!
「哼,你就幫著往排行榜上送唄。」
「喂……」
藍亞帆還能說什麼?
貝御京看著他愣愣地望著自己實在找不出話來,氣又上來了,轉身鑽進被子里蒙頭大睡去了。
在麗江的第二天就是上玉龍雪山,可誰讓他們是大夏天來,根本就看不到雪。別人都起馬上山,藍亞帆偏要自己爬山,當兩個人累得氣喘吁吁,面紅耳赤,終於爬上導遊說的什麼雪花湖啊還是池的景點,只能面對那個小水窪目瞪口呆。
下了玉龍,他們又立刻趕往大理,一車人都累得呼呼大睡。
藍亞帆體力恢復得很快,根本睡不著,便還是看雜誌,拿過貝御京的walkman聽歌。貝御京仍然歪在一邊睡,仍是不時靠在藍亞帆肩上,這傢伙還是練過跆拳道的呢,體力恢復的可真慢。
暈車的還是在暈車,完全和去麗江時一樣。但他可不一樣,想啊想,全是怎麼辦。看一眼貝御京貼近自己的帥氣面孔,藍亞帆哀嘆連連,誰說他沒心沒肺,他想的恐怕比任何人都多。
又一次,他再次深深佩服女人的直覺。
Only突然發來簡訊:「發現沒?你那個朋友貝御京很喜歡你,還不是一般的喜歡。」神~啊!她怎麼會知道,而且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難道Only是千里眼,順風耳?不管怎麼說,給個解決方法先。「管你死活呢。」這個人,怎麼如此的不夠朋友,想當初……「去,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Only呀,Only,你怎麼能盜用雪西的名言呢?太沒有創意了。
莫名其妙的事情越來越多了,晚上在大理拿了去昆明的車票,發現一團的人被零零散散的分散到幾個車廂,絕的是還有一張票孤單單的在一個車廂。出來旅遊都是結伴,他們這個團母女檔還特別多,想讓她們睡在沒有同伴的車廂里簡直是胡說,再說也不該讓一個女人呆在一群陌生人里,怎麼想也不怎麼安全啊。
導遊私下裡和藍亞帆商量,自然是想讓他拿這張車票。一聽這話,藍亞帆沉下臉來,他可不是天生的好脾氣,心煩的時候真性情也露了出來,他又不是冤大頭,做什麼呀,他為什麼一定要吃虧,一個人無聊的呆在一個車廂里。看到藍亞帆突然陰下臉,也感受到他冷淡的情緒,導遊不僅是一點點的吃驚,相處幾天每個人都知道藍亞帆是個隨時樂呵呵的老好人,無論如何要求他都不會生氣。
看導遊小姐不知所措的捏著那張無人想要的票,藍亞帆苦笑著接了過來。一個男人怎麼能如此小肚雞腸,絲毫沒有紳士風度,發脾氣使性子實在私下裡的事,不是在這些根本不會長期相處的人面前。
導遊如釋重負,笑著離開,藍亞帆冷笑了一下立刻恢復平日傻氣的樣子,一轉身正對上貝御京的注視。
「一會兒上車先到我們車廂,看看能不能找人換票。」
「哪裡會有人和我換。」這是旅遊專列,人家都是同伴,誰會換啊!
「那我和你換!」明顯開始不耐煩,貝御京的聲調也升高了,眉頭皺得更緊。
藍亞帆立刻一陣搖頭,「不用,不用。」
「那就去問一下,會累死你嗎?」貝御京不給藍亞帆把拒絕說出口的機會,一記白眼甩過去,口中似乎要噴出火來了,「我問,我愛問,行是不行!」
「行,行,行,你問。」
此刻還能說什麼?藍亞帆只求能平息貝御京隨時可能大爆發的怒火,高一時曾多次惹火這個不多話的男孩,已經領教過他部分場合的怒氣,如今藍亞帆是能忍則忍,只要自己幾個點頭彎腰,陪上笑臉可以化解緊張的氣氛,又何樂而不為呢!男人之間,朋友之間,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
死小子!貝御京在心裡罵了藍亞帆無數遍,可嘴上又實在懶得再去說他,只是瞪著身邊抓耳撓腮傻笑不已的他。總是這個樣子,其實他藍亞帆根本不是什麼善良君子,只是為了免去和人起衝突的麻煩,所以他才這樣時時假裝好人,在他心裡反正這些人都是他生命中無足輕重,轉瞬即逝的角色,根本不值得他付出真心和坦誠相待。藍亞帆總以為自己不了解他,其實他很清楚他的想法。哼,他既然自己愛活受罪,硬要裝好人,誰能管得了!
如藍亞帆所預料的,根本沒有人願意和他交換車票。
開車后躺在他那個中鋪,藍亞帆的眉頭皺的比貝御京平時還緊,整張臉可以用旁人形容貝御京的「酷」來描述,還要再在前面加上一個「冷」字。
對面床鋪上的六歲小男孩已經吵吵嚷嚷半天了,下鋪一對年輕夫婦帶著的不足一歲的小孩也哭鬧個不停,討厭甚至有點懼怕小鬼的藍亞帆只想捂上耳朵,或者將他們扔出去。
沒有人可以聊天,情緒又煩躁到極點,藍亞帆臉雜誌都看不進去,便抓出一本電玩雜誌,趴在床上臨摹塗鴉。他好歹在初中的時候也參加過漫畫社團,雖然主要負責文字,但也是能畫上幾筆的,過去他就有個習慣,心情不好,思想無法集中的時候就隨手在紙上,課本上塗鴉,大學時稍有收斂,也是因為不敢在學過藝術的成雪西面前班門弄斧。現下完全是滿腦子漿糊的他,唯一放鬆的方法就是這個了。
向來沒有誰能令他心煩意亂到這種地步的,怎麼想也找不到一個最佳的方式對待貝御京。唉,一向做事也算雷厲風行,不拖泥帶水的,還常在朋友面前吹噓任何時候都能保持冷靜,理智分析的自己啊,怎麼就丟人丟在貝御京面前了,還是自己最不想在其面前時了顏面的人!怎麼辦呢?貝御京啊,貝御京,你看我玩得太高興了,覺得我過的太悠閑了,非要找點事給我是不?就是想不通,這麼個長得帥,家庭條件好,還總對自己黑口黑面的男孩是看上他哪一點了?呵——呵,還真是讓他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亂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到了快一點的時候藍亞帆終於睡著了,可沒有一會兒又被底下嬰兒的哭鬧吵醒,還要擔心自己的旅行袋別被人摸了去,他始終睡不塌實。最要命的是車廂內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鼾聲,真有點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的意思,整整一夜都沒有停止。
藍亞帆不禁心想,還好貝御京沒有在這裡,否則他那種睡不好就整天怒氣沖沖的毛病一犯,自己又要有的辛苦了。還有他體力恢復得慢,又有點低血壓……
五點多貝御京來找他的時候,他早就洗漱完畢等在那裡了。
「怎麼黑眼圈這麼重?」
貝御京的口氣出奇的溫柔哦!
揉著眼睛,藍亞帆笑了起來,這個感覺還挺不錯的。
「別揉,紅了。你傻呀!」
貝御京邊說邊拿起藍亞帆的旅行袋,樂得有人照顧,藍亞帆也呵呵笑著跟著他往他那個車廂走。
最後一天在昆明的行程,他們去了民族村。
有點怕了和貝御京獨處,藍亞帆始終跟著大隊人馬行動,假裝沒有看到貝御京不耐煩的神情。從那裡出來,一群小姑娘吵著要吃麥當勞,也不能怪她們,他們旅遊這幾天吃的飯實在——難吃,就連藍亞帆這種吃什麼都好吃的人也只是淡茶泡飯,而貝御京在藍亞帆眼裡簡直就是在吃鳥食,一大老爺們像什麼樣子啊!
站在昆明市中心,亮黃色的「M」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老大,你別告訴我你也要吃這種東西。」
藍亞帆貼近貝御京,小聲地說道。
「好不容易來一次雲南,當然是要試試雲南的小吃了,我想吃耳斯已經很久了。」
還好,這小子這次沒有掃他的興,藍亞帆自己是最不喜歡這些垃圾食品的。
然後他們和一對母女一起去品嘗街頭的雲南小吃,又去花市買花。等到了飛機場他們才知道原來每一個遊客都是大把大把的買花。
藍亞帆也有買花,貝御京問他買玫瑰送給誰,他想都沒有想就說是送給成雪西。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貝御京本來還挺開心的啊,突然就像吃了炸藥一樣,藍亞帆也沒有說什麼就引來他的指責和一通「白痴」,「變態」,「無聊」。是不是旅遊快結束了,一想到回家將要面對的工作和現實生活人們就煩躁起來了。團里的那對姐弟檔就是為了點小事吵了起來,好端端的旅行就在這種情況下結束?藍亞帆可不願意那樣,忍一下,繼續保持愉快的心情才是上上策嘛!
在飛機上,藍亞帆旁邊是一對新婚夫婦,兩個人親密無間,互相有說有笑,粘膩得不行,看來還真幸福。雪西想要的就是一個可以愛,也同樣能夠全心全意愛他的人,他是一個渴望愛的人。但自己不是,要是讓自己和某個人每天膩在一起……天!光想就渾身發冷,雞皮疙瘩掉一地。他是一個滿腦子想法的人,有許多事情等著要去完成呢!
再說了,有什麼理由還能讓人相信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之類的誓言?今天身邊的這兩個人如此甜蜜,幾年之後會不會行同陌路?不是他悲觀,這只是現實和理智。連異性戀都不得不面臨著這樣可悲的局面,他這樣的同性戀還能相信什麼?
過去也曾和Only以及成雪西聊起過愛情這個話題,他胡亂構想了一幅和某人在海邊手拉著手,低聲說著甜言蜜語,深情款款的對視……不等說完,藍亞帆自己還沒吐呢,Only和成雪西倒是首先笑倒在地。
一個和他卿卿我我的情人,一個可以和他談天說地共同作怪的朋友,二選一,藍亞帆寧願選擇後者,愛情不是他生活中的全部,玩玩鬧鬧,一堆奇思妙想才夠炫,夠酷嘛!
終於要回家了,藍亞帆和貝御京坐在旅遊團的大巴上,開始討論回去后的計劃。他們兩個正在合作寫小說。他們都不是成功的作者,藍亞帆寫東西太張揚,小說寫得像紀實文學,典型的現實主義;貝御京人陰沉寫的文章也陰森森的,秉持著筆下人物一定要死光光的原則。這樣的兩個人合作寫小說當然格外有趣,意見不一,整天吵吵鬧鬧,一個要寫人性陰暗中的陽光碎片,一個卻要毀滅一切,性格思想的差別之大在此時體現的淋漓盡致,但即使如此兩個人還是覺得這樣合作的過程本身就是樂趣。
晚上10點多,他們先回到貝御京家,兩個人很多東西都混在一起放,必須先到貝御京那裡將東西分出來。貝御京的父母這天晚上一起出去還沒回來,本來去旅遊之前貝媽媽是想讓藍亞帆回來的這天晚上住在他們家的,可是現在說什麼藍亞帆也不敢和貝御京兩個人獨處了,還是趕緊收拾了東西回家的好,這樣想的,藍亞帆手上的動作也跟著特別快。看著他這樣明顯的急於離開,貝御京已經窩了半天的火氣又竄了起來,這個姓藍的死小子,知道自己喜歡他不但沒有任何錶示,說明態度,還總是躲躲閃閃避而不談,實在太看不起人了,他都有勇氣承認喜歡他這個同性了,他不喜歡也應該乾脆的說明白啊,現在這樣算什麼?還想繼續做朋友?和你這種混蛋還有什麼朋友可做,在一車人面前自己也不想吵架。現在哪裡還能由得你這樣?
藍亞帆收拾好旅行袋,站起身就準備走。
「我媽不是說讓你今天就住我家嗎?」
「呵呵,」藍亞帆手足無措地抓著頭髮,「算了,我還是回去得好,你家那個客房不是都改成你的書房了嗎?」
「還怕沒了你睡的地方嗎!我的床大得很。」說完了貝御京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臉燒了起來,還好天生的黑皮膚看不出紅來。
藍亞帆可是先臉紅到耳朵上了,支支吾吾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再見,我還是回家了。」說完開門就沖了出去,嚇得頭也不回。
他們兩家離得也不怎麼遠,走路大概也就二十分鐘,藍亞帆一個人捧著一大束玫瑰,提著一捆叫做玉蝴蝶的乾花走在街上特別顯眼,尤其他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慢騰騰,晃晃悠悠的走著。
唉!心情煩躁的唯一解決方法就是打個電話。
藍亞帆撥通成雪西工作的酒吧的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回來了,還買了花送給他,是玫瑰呢!
「死小子,給男生送什麼花啊!還玫瑰呢!」
「黃玫瑰,代表友情。」Only懂挺多花語的,還專門跑去選修插花課,被強迫代替她上過一次課的藍亞帆也學會了一點。
「誰知道這些,我只知道你送一個男生花,就挺莫名其妙的。」
「哈哈,當然了,只有我才這麼變態嘛!」沒考慮太多,只覺得雲南的特產就是花,自然應該給朋友們帶一些,他現在還是「無產階級」,也只能買得起最便宜的玫瑰。貝御京今天也是看到他買玫瑰非常驚訝,應該也是這個原因吧?對了,那小子變得陰陽怪氣也是在聽他說要送花給雪西之後,一定是誤會了。
「……別來煩我了,我的遊戲規則你玩不起……」電話那邊的成雪西似乎不是在和自己說話,應該又是在打發那些糾纏不斷的追求者,「喂,亞帆!」
「你好忙啊。這樣好嗎?還是找不到可以遵守你的規則的人?不如降低一下標準。」
「少來操心我了,你自己呢?」
「我?有朋友就好,為什麼非要個情人來煩心,自己為難自己。」
「誰說情人不能是知己呢?」
「噢,有道理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還可以這樣啊。」站在路燈下,藍亞帆一副豁然開朗的神情,臉上露出明朗的笑意,是一種完全有別於平日偽裝出來的溫和笑容的。他並不十分愛笑,往往是面對旁人時笑著,可一旦轉過身去立刻變成毫無表情的面孔。
成雪西也是一個聰明人,知道這個朋友心裡一定有事,但他又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所以沒有問便掛了電話。
藍亞帆收起手機,轉身又向貝御京家的方向走。他還不知道回去做什麼,但是他明白不該逃避,應該說些什麼才對,決不是這樣落荒而逃,逃,不是他藍亞帆的作風。
貝御京究竟在自己心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呢?
他從不在自己認定的好朋友之外露出真實的自己,這是從高二開始的,特別是大學以後他變得一天比一天虛偽,和每一個人都保持良好的關係,從不得罪人,不讓別人發現自己本性的倨傲和清高,因為這樣省去了很多麻煩,裝裝傻,假作老好人,使每個人都不會防備他,在意他,他不會和過去一樣成為旁人關注的焦點,不強出頭,不標新立異,自然也不會成為別人的靶子。
楊修是怎麼死的?
藍亞帆沒有受過太大的挫折,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狂傲而吃過大虧,但是人非要等到撞得頭破血流才能意識到要改變嗎?他十分擅長辨別旁人的心理變化,複雜的心理遊戲和人際關係他玩起來得心應手,但是總是這樣小心觀察旁人,然後迎合他們實在太累。
在那幾個好朋友面前他不需要偽裝也不需要猜測,他喜歡這幾個為數不多的朋友是因為他們都很聰明,都很了解他的為人,而且他們都是很開朗健談的人,藍亞帆不需要去猜就能知道他們的心思,語言的溝通很重要,這一點不承認不行。
可是貝御京呢,他很沉默,有什麼心事不願意大方的說出來,和他相處藍亞帆有時候會覺得很累,人際關係已經讓他很頭疼了,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還要讓自己去猜。
可是……
藍亞帆承認貝御京是最能和他一起作怪的人,在貝御京身上他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兩個人在不同的領域擁有不同的知識,互相學習合作,總能撞出火花。
他也知道貝御京是了解他的,貝御京同時也是從他還沒有變的虛偽時就認識自己的人。
他雖然堅持「吃虧是福」,可是從來不會讓人在自己的身上予取予求,但是對於貝御京他真的十分容忍。被罵,被他刻薄的取笑,自己都沒有生過氣,高中的時候還爭吵過,可是後來兩個人見面的機會少,見了,藍亞帆一定努力製造愉快的氣氛。脾氣也不好的自己對誰這樣過?
若說只是把貝御京看成不能深交的普通朋友,似乎也說不過去吧?
唉,好累啊!怎麼就不能輕鬆點過日子呢?
走回貝御京家,藍亞帆猶豫了兩秒鐘便按了門鈴,儘管此時此刻他還是不知道要對貝御京說些什麼,滿腦子混亂的思緒也沒有完全理清。
來開門的貝御京看到是他很吃驚,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扭頭便往裡走。關上門,放下手裡的東西,藍亞帆走到他身邊,伸手去拉他,想讓他面對自己。可是他們身高差不多,即使貝御京比他體格略瘦弱,但練了好多年跆拳道,力氣實在不小,兩個人僵持了好久。藍亞帆雖然運動細胞並不發達,卻有一身蠻力,還是將貝御京的身體扳了過來。
「老大,你眼睛好紅啊,什麼時候成兔子了?」
「豬!」
貝御京狠狠地瞪著藍亞帆,被他壓著的手臂不能動彈,掙扎著勉強抬起手,就在藍亞帆腰間使勁掐了一下。
「疼!」
藍亞帆呲牙咧嘴的,可是並沒有放開貝御京,這個疼好像並不及剛剛看到這個臭小子紅紅的眼眶時一瞬間的心疼。他要好好考慮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個問題值得仔細研究。
「你究竟回來做什麼?」
嗯,聲音也有點啞。
「豬,說話!」
混蛋藍亞帆,是回來看自己笑話的嗎?自己怎麼就看上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當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的自己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同性的好朋友的時候,其實是很慌亂和害怕的,沒有人可以商量,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遠沒有藍亞帆那樣覺得無所謂,而且他知道自己在藍亞帆心中並不佔據一個重要的地位,條件再優秀,卻在藍亞帆面前無法不自卑。但是最終他還是說出來了,結果怎麼樣呢,對方只是想當作一個玩笑,甚至是當作沒有聽到過。更可笑的是,看到他跑掉的身影,自己竟然會哭,堂堂的男子漢竟然為了他掉眼淚。真是笑死人啊,自己!
藍亞帆無奈的苦笑,嘆了口氣,才慢吞吞地說道:「我還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用力掙脫他的壓制,貝御京使足全力給了他一拳,惡狠狠地瞪著倒在地上的他。
「疼死了……」
知道自己暫時是起不來了,藍亞帆歪靠在牆上,極力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哼!」
認識他這麼多年,一直看著他,要是還無法識破他的裝模作樣可就太遜了。
「你喜歡我什麼啊?」
收起所有的偽裝,藍亞帆毫無表情地望著貝御京。
知道這時的他是無比認真的,貝御京也直視著他。
「我不知道!」
這是實話,如果真要他說出喜歡藍亞帆的原因,貝御京的確無法說清楚,藍亞帆的虛偽,裝腔作勢都是自己最討厭的,可是自己又比誰都清楚他的聰明,自信,高傲,深沉的城府,還有那點目空一切,真實的藍亞帆應該說是個狡猾,心機極重的人,就是這麼個人,自己喜歡他什麼啊!可是就是覺得他最好,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討厭他,自己才高興呢。
「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一直就在想你為什麼會喜歡我,而我該如何拒絕你。」
一聽這話,貝御京的眼睛又瞪了起來。
「別急,聽我說完。我不太會愛一個人,肉麻的話或者事情我可說不出來也做不出來,我比較喜歡朋友之間很放鬆的感覺,不用總呆在一起,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是啊,藍亞帆是個對朋友很好的人,在朋友面前他坦白,為所欲為,同時也很體貼。
「但是你和我的那些朋友不一樣,怎麼說好呢,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接觸新事物的時候,彼此意見不同卻可以在對方身上學到很多,經常我看不透的東西,你都能一語點破,所以,其實你在我心裡是一個實力相當,也很特別的朋友。聽到你說喜歡我,我一直考慮該如何維持我們過去相處的氣氛,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說著,藍亞帆漸漸明白自己的想法了,他一直只是想著如何拒絕,卻忘記考慮其實貝御京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否與眾不同,願意容忍他的一切是因為不想和他起爭執,相處的時間不多不希望在爭吵中度過,不在他面前發脾氣,發牢騷,是不想讓他討厭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就像貝御京說不出喜歡自己什麼一樣,他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他看的不一樣的。似乎自然而然的,兩個人由朋友漸漸變得不太一樣了。
「什麼意思呢,特別的朋友?」說了半天依然是這樣的結果,自己究竟哪裡不如成雪西?不是他自負,論外表和人緣他並不比成雪西差,若說對藍亞帆的了解,成雪西也一定比不上自己,但是為什麼自己始終只能是「朋友」呢?
從地上爬起來,藍亞帆覺得自己實在不擅長解決這種事情,換了成雪西決不會像自己這樣狼狽,想不通自己的心情,想明白了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我想說,我好像真的是喜歡你的。」
「好像?!」
「你別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嘛!我真的有些不能完全確定,但是如果你願意接受一個不會甜言蜜語,不喜歡整天和你粘在一起,像朋友多過情人的人的話,我覺得我們可以在一起試一試,當然我其他的缺點,對你,我就不用一一列舉了。你認為呢?」
還不完全確定?
試一試?
這種鬼話恐怕也只有藍亞帆能說得出來,但是要放棄嗎?喜歡他這麼久了,說放棄絕對是不甘心。
半天,貝御京終於小聲地說:「如果要找一個親密,整天膩在一起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你了。」
「你想好了?同性戀,將來所要面對的事情可有很多。」
「用不著你操心,我會隱瞞一輩子的。」
呵呵,和自己想的一樣,藍亞帆早就想好,打死都不會讓自己的父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
「看來我們實在是想法一致,我越來越覺得我們可能會很合適。」
「豬!」
「呵呵。」
「不要對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