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待在王府的衣幻羽無法放輕鬆,她來來回回地在大廳里走來走去,一顆心焦急得很。儘管有護衛陪同,另外還有安排在街上的人馬遇到危急時可以救援,但她就是忍不住擔心,就怕會有個萬一。

「幻羽,你坐下來喝口茶,歇會兒。」衣嬗逸見她走了一上午,腳下的地毯都要讓她給磨破了,終於開口制止。

「姑姑,我沒有辦法平靜下來。」衣幻羽用力搖頭,她無法了解姑姑怎麼能這麼平靜?畢竟姑丈也會有危險啊!

「你在這邊焦急對他們一點幫助都沒有,不如好好坐下來喝杯茶,相信他們會平安無事地歸來的。」衣嬗逸氣定神閑,一點都不為他們擔憂。

「姑姑,你怎麼能這麼冷靜?」衣幻羽嘆了口氣,看著悠然自得地喝著三清茶的衣嬗逸。

「不冷靜又能怎麼辦?你認為你有辦法助他們退敵嗎?」衣燼逸秀眉輕佻。

「沒有辦法。」衣嬗逸一針見血,教衣幻羽好不沮喪。

「所以你現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家裡等他們回來。」

「是。」衣幻羽乖乖坐下,再看看仍舊一派鎮定的姑姑。她曾聽爹爹提過,姑姑年輕時隨著姑丈縱橫沙場,或許是見慣了大場面,姑姑才能夠處變不驚吧。

「有你姑丈在,冀連城不會有事的。」衣嬗逸向她保證。

聽聞姑姑說姑丈會保護冀連城,衣幻羽總算不再不安,可以稍稍靜下心來陪姑姑喝三清茶,品嘗梅花的清雅香氣了。

「你很喜歡冀連城?」衣嬗逸天外飛來一筆。

「我愛他。」衣幻羽不覺得有隱瞞的必要,坦白陳述。

「那麼就記住你對他的感情與愛意,別讓人有破壞它的機會。」

「破壞?」衣幻羽不懂,有誰會來破壞?

「我只是提醒你,並不表示一定會發生。愛情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當你認定了這份感情,就不要輕言放棄。」

「姑姑,你為何會突然這麼對我說?」感覺上姑姑對她沒有之前的冷漠,親近了些。

「我不怕你知道,我並不喜歡你爹,也不喜歡自己是衣家的人。」如果可以選擇,衣嬗逸寧可不當名滿天下的衣家女人。

「為什麼?」原來姑姑討厭爹爹,對她的態度才會很冷淡。

「因為衣家的人專拿感情、婚姻做買賣,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成為蘭王妃的?這一切都在你爺爺的盤算之中。你爹先前不也替你姊姊與『冀家莊』訂下了親事?若非『冀家莊』慘遭滅門,這門親事是不可能解除的。你爹向來很懂得見風轉舵,誰對他有利就待誰好,對他沒益處就一腳狠狠地踢開。」衣嬗逸冷冷一笑,語氣中儘是嘲諷。

衣幻羽了解她說的全都是事實,可聽在耳里依然是不好受。類似的話冀大哥也曾對她說過,她的家人在利益考量下,常會滿不在乎地做出傷人的事,或許大姑姑也是受害者之一,現下才會以過來人的口吻給予她忠告。

「所幸老天爺眷顧,我的婚姻雖是在你爺爺的期望之下達成,可並不表示我就不愛你姑丈。假如我不愛他,沒有人能強迫我嫁。我要說的是,假如你爹不同意你嫁給冀連城,你該怎麼辦?你敢為了他反抗你爹嗎?」衣嬗逸深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已手中。

「我敢!我愛冀大哥,不管誰阻止,我都要和翼大哥在一起!」衣幻羽咬著唇辦,以堅定的語氣回答。

「你能這麼堅定很好,我只是不想再看見不幸的例子。」衣嬗逸語帶濃濃哀愁。

「姑姑指的是……」

「除了你小姑姑還會有誰?」一講到被迫與世隔絕的妹妹,衣嬗逸便開心不起來。

「小姑姑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外頭將小姑姑傳得難聽不堪,家裡的人甚至不肯談論小姑姑,讓她無法了解小姑姑究竟是怎樣的人。

「我也不清楚,我一直待在外頭,偶爾和她以書信往返,她和未婚夫、冥劍淵三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她怎麼都不肯說,連我要接她到京里來她都不肯,只願待在寺廟裡,如同外界所傳,日以繼夜地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她的一生全毀了,讓冥劍淵給毀了!所以我不會原諒冥劍淵,永遠都不會!」衣嬗逸談到冥劍淵時咬牙切齒,對冥劍淵恨之入骨。

「我聽人說,是小姑姑她要盜取冥莊主的劍譜,結果被冥莊主發現了……」衣幻羽小聲囁嚅地說道,畢竟小姑姑有錯在先,恨冥劍淵似乎不太對。

「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嬗凈不會半點武藝,她偷劍譜做啥?他人說的難道真是事實嗎?」衣嬗逸反問衣幻羽.

「……我聽說小姑姑承認了。」

「總而言之,我不信嬗凈會那麼做。好,就算她偷了劍譜又如何?不過是借冥劍淵的爛劍譜來看一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唉!你又在護短了。」蘭墨塵不知何時回來了,一進門就聽見妻子所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指我妹妹做錯了?」衣嬗逸抬頭怒視丈夫。

「沒,她沒錯。我說冥劍淵的劍譜能讓她偷,是冥劍淵的福氣,他不該耿耿於懷。」蘭墨塵太了解妻子的想法了,也不想拿這事和妻子爭論,況且就他看來,不過是一本劍譜罷了,實在無須大驚小怪。

衣幻羽顧不得姑姑和姑丈談話的內容,她由椅子上跳起,眼眶含淚,笑望平安歸來的冀連城。

「我回來了。」冀連城同樣笑著,深情地凝望她。

「你受傷了。」她不舍地看著他滲血的臂膀。

「一點小傷,不礙事。」

「你總說是小傷。」

「真的是小傷。」他低低地笑了,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眼中僅容得下彼此的身影,一旁的胡老六受不了地直翻白眼,乾脆避開來,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

衣嬗逸與蘭墨塵亦不想打擾這對小情人,兩人默默地退開。

「我得先看看你的傷口才行。」唉!打從他們重逢之後,她總是見他帶傷。

冀連城很樂意讓她檢查身上的傷勢,衣幻羽仔細檢查,為他的傷口上藥之後,終於放心了。

在她細心為他包紮時,冀連城的雙眼始終無法自她身上移開。曾經以為自己很不幸,失去了家人,還得遠走大漠,可從今以後他不再這麼認為了,他是多麼的幸運,因為身邊有了她。

「一切都還順利嗎?」確定他的傷口無礙之後,她才開口詢問有關今日進宮一事。

「雖然途中遭遇王將軍的狙擊,但我們很順利地將他擒抓住,蘭王爺和我便帶著王將軍進宮面聖。」不想讓她知道他們在街心遭遇的衝突,他幾句話草車帶過。

「皇上怎麼說?」他的深仇大恨是否可以得報?她緊張得小手微微冒汗。

「見到名?與證據后,皇上非常震怒,立即下令捉拿相關人等,發落大牢、等候調查。」東暖閣差點被怒火高張的皇上給拆了。

「王貴妃、五皇子和王將軍都成了階下囚?」

「沒錯,雖然他們極力狡辯,但我所掌握的證據讓他們啞口無言,認罪是早晚的事了。」冀連城信心滿滿。

「冀大哥,我一直很好奇,究竟你手中握有的證據是什麼?」他從來都沒提,她也沒問過,但現在她好奇得很,想知道到底是多有力的證據能教王貴妃他們啞口鈕些曰。

「要毒殺太子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得要有縝密的計劃,外加威脅利誘太子身邊的人幫忙才有辦法得逞。五皇子擔心僅僅是派人傳話,恐怕無法讓被他收買的人信服,所以只要他要下達命令,皆會親自寫一封信命人呈交,而我手中掌握的正是他寫給偷偷在太子飲食中下毒的宮女——喜鵲的信。喜鵲因家鄉老母的性命掌握在五皇子手中,在五皇子的威脅下,唯有每天偷偷對太子下毒。」喜鵲是太子的貼身宮女,她服侍太子已久,又忠心耿耿、從不出大錯,甚得太子信賴,因此王貴妃與五皇子才會找上她。

「如此說來,喜鵲也是受到脅迫,萬不得已才那麼做的。」衣幻羽同情喜鵲的遭遇,在主子與母親之間,不論選哪一邊都不對,想必喜鵲一定每天都活在痛苦當中。

「不錯,喜鵲受迫於五皇子,每天都活在驚恐當中,她無法信任五皇子,所以五皇子寫給她的書信,她並沒有照上頭的意思燒毀,而是悄悄藏起。當太子死後,我的舅舅也慘遭殺害,喜鵲明白她會是下一個目標,所以偷偷將所有事都書寫下來,連同五皇子的書信,隱密地託人帶出宮。沒多久,果然喜鵲就被發現溺死在御花園的水池中,至於她的死因也被歸為不小心跌落水池淹死,她託人帶出的書信則輾轉流落到我手中。五皇子從旁得知喜鵲握有證據,才會派人到處尋找,想找出我來。

「那喜鵲的母親呢?五皇子可有放過?」

「死了,喜鵲的母親早在被他們抓走沒多久,就被殺害了。只是他們謊騙喜鵲,說她的母親沒有死,不斷地威脅喜鵲順從他們的陰謀,否則她將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的母親。」

「權勢真的太可怕了,居然能讓人做出這些沒人性的事。」她感到毛骨悚然。五皇子為了當上太子,為了坐上龍椅,不斷地使用計謀,讓雙手沾滿了血腥,被他殺害的人不計其數。

「他已經泯滅人性了。」

「那名?呢?上頭真是詳實地記錄了與謀殺太子有關的人嗎?」

「嗯,裡頭有提供『雪花飄』的張御醫,他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惜與王貴妃勾結謀害太子,還有許多人涉及。」裡頭的每一個名字都代表了貪婪與慾望。

「好可怕……」衣幻羽雙臂環胸,對那些被皇上下令捉拿的人無法感到同情,只為他們感到悲哀。難道權勢、名利比良心來得重要嗎?

看出她的害怕,冀連城敞開雙臂將她納入懷中。

「別伯,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皇上不會輕饒他們的。」所有人都得為他們犯下的過錯付出代價,一個都逃不掉。

「皇上一定也很痛心,他最寵愛的妃子與兒子竟密謀殺害他另一個兒子。」

「這就是身在帝王之家的悲哀。」為了坐上寶座,沒有什麼卑鄙骯髒的手段是使不出來的。

「唉!」她悠悠地長嘆了口氣,心頭籠罩著一層悲傷。

「別想那些事了,改想想我們吧。」不想她的情緒繼續低落,他換了個話題。

「我們?」

「就是我們。皇上已明白所有事,並承諾會還我死去的家人一個公道,所以是我重建『冀家莊』的時候了。你該不會忘了曾經對我許下的承諾吧?」

「我當然沒忘。」怎麼會忘,她說過要和他一起重建「冀家莊」,要為他生兒育女,讓他不再孤獨,她豈會輕易忘懷?

「沒忘就好。我得先回『冀家莊』一趟,所以無法親自護送你回『衣家莊』去,只能派老六護送你回『衣家莊』。等我在那兒找好可以信任的人,讓他們先清理毀去的「冀家莊」后,我就會上『衣家莊』提親去。你願意等我嗎?」在重建「冀家莊」之前,有太多事等著他去做,何況他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迎娶她進門,以至於無法親自送她回「衣家莊」,唯有派遣最信任的胡老六護送她,再加上蘭王爺也言明會派一隊人馬與婢女護送照顧,所以她的安全不會有問題,他是可以安心的。

「我願意,當然願意!」她忙不迭地點頭答應,激動地將他擁抱得更緊。不論多久,她都願意等他!

懷抱著她,冀連城的心靈已獲得平靜,沈鬱心中已久的悲忿平息了。

「我會去接你的,一定會去接你。」有她的未來將是一片光明。

「我等你,一定會等你。」對他,她充滿信心。

「我會接你。」

「我會等你。」

驀地,兩人相視一笑,緊擁的身軀貼得更密,感受著彼此如擂鼓般的心跳。

冀連城做了他回來后最想做的事!俯下頭吻住她嬌艷欲滴的紅唇。

以吻為誓,他一定會登門提親娶她為妻的!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衣幻曦放聲尖叫,雙手捂著耳朵,狂亂地搖頭,地上已是一片狼藉,能掃的、能摔的全讓她給毀了。

「乖女兒、乖寶貝,你冷靜點兒!」衣樺耀冷汗頻冒,勸著寶貝女兒。

「爹,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美麗的衣幻曦就要崩潰了,她惡狠狠地瞪著妹妹——如今也是她最痛恨的人。

「其實事情沒你想像的嚴重,何況你先前不是說過討厭冀連城嗎?」衣樺耀以衣袖擦拭額際的汗水。

「誰說的?我哪有說討厭他?」現下衣幻曦一概不認帳。

衣幻羽默不出聲地看著姊姊大發脾氣,她沒想到姊姊的反應會這麼大。先前姊姊明明非常嫌棄冀大哥的,可打從得知皇上命人幫忙重建「冀家莊」,且冀大哥和姑丈力抗王貴妃、王將軍和五皇子一事在江湖上傳了開來,冀大哥聲名遠播后,姊姊立刻就改變了先前的態度,對她也更加冷淡。

「這……幻曦,這世間還是有不少男人比冀連城優秀啊!」衣樺耀苦勸大女兒放棄。

原先他為幻羽私自出走一事氣得火冒三丈,甚至不想認她這個女兒了,哪料得到幻羽這一走反而是幫助了他,幫助了「衣家莊」。

說來他是幸運的,雖曾錯待冀連城,可是冀連城和幻羽如今情投意合,他終究會是冀連城的岳父大人,冀連城不會給他難看的。更重要的是,冀、衣兩家能結為親家,「衣家莊」便又能多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怎麼算都是得利。現下,只消好好安慰幻曦就沒事了。

「不管!我就是要冀大哥!」衣幻曦聽不進父親的苦勸。打從得知冀連城有意娶幻羽為妻后,她的一顆心根本就無法平靜下來。為何會這樣?冀大哥怎麼能如此待她?

不!對不起她的人不是冀大哥,而是幻羽!

「你怎麼能這樣待我?我是你的姊姊啊!」衣幻曦張牙舞爪地撲向前,她要撕花幻羽那張裝無辜的醜臉!她要讓幻羽再也無法勾引冀大哥!

一旁的衣樺耀連忙從身後抓住發狂的女兒,貼身丫頭彩蓮亦擋在衣幻羽身前,不讓衣幻曦有傷到她的機會。

眼見姊姊使潑,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對不起姊姊,反而是同情起姊姊來。姊姊素來看重名利權勢,當初料定了冀大哥無法振興「冀家莊」,只能三餐不濟、落拓江湖。豈料,其實冀大哥手中握有父母生前留下的財產,雖然不是全部,但也夠冀大哥將「冀家莊」恢復舊有風光了。再加上冀大哥先前待在大漠,認識了不少商旅,他自商旅手中買來珍貴的香料,回到中原轉手賣給富商貴族,亦賺了不少錢。

姊姊不知從哪兒得知這些事,立即決意當她不曾嫌棄過冀大哥,亦不曾和冀大哥解除過婚約,打定主意非嫁冀大哥不可,而她則成了姊姊憎惡的對象。

「幻曦,你怎麼能這樣對你妹妹?幻羽她也不是故意的。」衣樺耀不許幻曦指責幻羽,現下幻羽在他眼中可寶貝得很。本以為幻羽對他的用處不大,沒想到她會大大地露臉!呵呵!真不愧是他的女兒啊!

「誰說她不是故意的?她偏偏就是故意的!只要是我的東西,她都想搶走!以前我可以不跟她計較,但現在她連我的未婚夫都要搶走,難道我還要沉默嗎?」衣幻曦氣瘋了!

「姊姊,我不曾搶過你的東西,而是你從來就不懂得珍惜,冀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衣幻羽不願再沉默下去。

「你說什麼?你竟敢指責我?!?!你這不要臉的小偷!」衣幻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來不敢反抗她的幻羽,居然膽敢反抗她,是誰給幻羽這個膽的?

「好了!幻曦,夠了,別再罵你妹妹了,她心裡也是很難過的。」衣樺耀說得口乾舌燥,就是想化解兩姊妹的衝突。

「她難過?她哪裡難過來著?真正難過的人是我!爹,你為何要一直幫著她說話?我才是你最疼愛的女兒不是嗎?為何你今天改變了先前的態度?為什麼?」衣幻曦不滿地看著父親。

「我……唉!這手心、手背都是肉,爹當然還是很疼愛你,只是捨不得見你和你妹妹處不好,你們終究是親姊妹啊!」衣樺耀苦口婆心地要女兒別發火。

「說謊!你現在明明就在偏袒那個不要臉的小偷!」衣幻曦壓根兒就不信父親的說詞,在她眼裡,每一個人都背叛了她!

「別再用這麼難聽的字眼說你妹妹了,若教旁人聽去,會笑話你的。」

「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她做了什麼好事!說什麼要勸冀大哥回『衣家莊』,她做了沒?並沒有!她恬不知恥地巴著冀大哥上京城,誰曉得這一路上他們孤男寡女還幹了哪些好事!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有沒有勾引冀大哥?」愈想心頭的火燒得愈旺,光是想像幻羽勾引冀連城的畫面就讓她受不了!

她要把幻羽撕了,教幻羽以後再也無法勾引男人,特別是她的男人。

衣幻曦再次衝動地衝上前,衣樺耀緊緊抓著女兒,不讓她壞了事兒。

「幻曦,你冷靜點,別傷害你妹妹!」冀連城就要上門來提親了,假如幻羽的臉上有個傷痕,他要如何向冀連城交代?

「我就是要毀了她,不讓她在我面前洋洋得意!」衣幻曦的聲音拔高。

「我沒有勾引冀大哥,我和他是兩情相悅的。」衣幻羽沒忘了大姑姑對她的交代。既然她愛冀大哥,就得守住這段感情,不管姊姊再生氣、再不諒解,她都不會傻得放手,因為她曉得姊姊從頭到尾都不曾珍惜過冀大哥,姊姊要的是冀大哥的名聲與金錢。

「你還敢說!你還敢說!」衣幻曦覺得她整個心口都要氣炸了,怒氣使得她力氣大增,教衣樺耀快抓不住她。

「離蝶,你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來幫我抓住大小姐!」衣樺耀筋疲力竭地吼著幻曦的貼身丫鬟。

「是。」白離蝶聽從衣樺耀的命令,幫忙擋著衣幻曦。

「你敢擋我?我也討厭你!」無法抓傷幻羽,幻曦乾脆將怒氣全發泄在白離蝶那張過於美麗的臉上。

白離蝶被抓破了臉,痛得她直皺眉,可是她沒有閃躲。

「姊姊,你別這樣對待離蝶!」衣幻羽看不過去,出聲阻止。

「她是我的丫頭,我要怎麼待她是我的事,你憑什麼千涉?」衣幻羽愈是阻止,衣幻曦就愈是要傷害白離蝶!

「幻曦,夠了、夠了!」衣樺耀一個頭兩個大,眼見愛女失控,他比任何人都要來得苦惱。

「你也和幻羽一起嘲笑我是不是?我告訴你,你永遠也無法在我面前得意的,因為你不過是個卑賤的丫頭!」此刻,所有人衣幻曦都看不順眼。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冀連城要上「衣家莊」來提親了,但他要娶的人不是和他有婚約的自己,而是妹妹!所有人都在笑話她,說冀連城不要她!她可是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的衣幻曦,怎麼會有男人不肯要她?一定是幻羽從中作梗!不知幻羽對冀連城說了多少她的壞話,冀連城定是受到了矇騙,才會對她這麼無情!

「姊姊,別再說了!」衣幻羽寧可姊姊將怒氣發泄在她身上,也不希望她波及無辜的人,況且姊姊說的話太過分,也太傷人了。

「幻曦!」衣樺耀喝止女兒,要她別太過分。

「怎麼?不許我說?難道我有說錯嗎?你們別假惺惺了,她不過是個不被承認的賤丫頭,我想怎麼待她就怎麼待她,今天就算我拿刀畫花她的臉,她也不得反抗!」衣幻曦恨透了他們每一個人。

白離蝶聽見衣幻曦的威脅,沒有害怕、沒有恐懼,臉上維持一貫的淡漠,彷彿衣幻曦要划花的臉不是她的。

「幻曦,你別太過火!」衣樺耀動怒低喝。

「呵!真心疼怎麼不敢承認她?」衣幻曦冷冷一笑。白離蝶的身份在「衣家莊」本來就不是個秘密,爹爹竟然可笑地怕旁人知道他有這麼個私生女!

「好了,你累了,凈是胡說八道。爹爹知道你的心很痛,可是事情已發展至此,你就接受了吧!你放心,憑你過人的美貌,只要是你看中的男人,沒有一個會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的。爹爹會多多幫你留意,肯定會為你找到比冀連城更好的男人來與你匹配。」衣樺耀連忙轉移話題,安撫著女兒的情緒。

「我說過我不要別的男人,我就是要冀大哥一個!」衣幻曦根本聽不進旁人的勸,打定主意非要冀連城不可。

冀連城不可以不要她!他不可以!

衣幻羽長嘆了口氣,只要一有事,姊姊向來就是怪罪旁人,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要到何時姊姊才會真正的自我反省?

「我告訴你,你得意不了太久的,等冀大哥看見我時,他就會發現我才是他要的那一個!至於你?哼!」冀大哥不會捨棄國色天香的牡丹不要,屈就一株不起眼的小草的!

衣樺耀苦惱地看看幻曦,再看看幻羽,最後他的目光心虛地不敢看向沉靜的白離蝶,趕忙轉向別處。

衣幻羽由著姊姊說去,反正她相信冀大哥,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因為姊姊的不滿與不悅而有所改變。

衣幻曦忿忿地抹去臉上不甘的淚水,惡狠狠地瞪了幻羽一眼,這才離開大廳回房去。接下來她要等冀連城來到「衣家莊」,屆時她將會好好地妝點自己,絕對要讓冀連城的眼睛無法自她身上移開,從此忘了幻羽那個賤人!

白離蝶漂亮的臉蛋掛著血絲,她的表情依然平靜無波,宛如一點都不痛地跟著衣幻曦離開。

「幻羽,別把你姊姊剛剛說的話放在心上,她是無心的。」明知幻曦是有意的,衣樺耀還是幫幻曦打圓場,安撫幻羽。

衣幻羽看著柔聲安慰她的父親,突然間覺得好悲哀。當她沒有利用價值時,父親對她是愛理不理的,當她有了對「衣家莊」的價值時,父親馬上改變對她的態度,這不禁讓她又想起大姑姑說的話,莫怪大姑姑會不喜歡爹、不喜歡「衣家莊」,現在連她都覺得待在「衣家莊」無法讓人太愉快。

還有,離蝶也是一個犧牲者。父親為了自己的名聲,不願意承認離蝶的存在,讓離蝶從小就當姊姊的丫鬟,是不是有天離蝶若對「衣家莊」有了價值,爹就會承認她了?

「你怎麼這麼看爹?還是不開心嗎?沒關係,我會再說說你姊姊的。你知道,她就是有口無心,常常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幻羽看他的眼神,讓他渾身不自在,彷彿他犯了天大的錯誤一樣。是他多心了吧?幻羽一向很尊敬他,怎麼可能會覺得他做錯了事?

「爹,這些年您快樂嗎?」她好想知道精打細算的爹爹是否感到開心?

「當然快樂!有你這麼乖巧的女兒,爹爹怎麼會不快樂?」衣樺耀理所當然地回她。

「是嗎?」她不懂爹爹的開心,亦無法體會,只感到濃濃的悲傷。

「是的。以前爹爹太忙,不小心疏忽了你,但你也成長為一個好姑娘了,不用爹爹擔心。不過爹爹可以向你保證,從今以後,爹爹不會再不小心疏忽你了,爹爹會像疼愛你姊姊一樣地疼愛你。」衣樺耀認為當他許下了承諾,幻羽一定會開心地流淚,可是幻羽沒有,她仍舊以他無法理解的眼神看著他,就像當年二妹嬗凈看他的眼神般……他不禁打了個冷顫,努力拋去猛然浮現心頭的歉疚。

他沒有錯!他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光耀「衣家莊」的門楣,他怎麼可能會有錯!

「你啊,就安心地等著你的冀大哥帶媒人上門來提親,其他的全都別去想,放心。」衣樺耀慈愛地要伸手拍拍女兒,豈知衣幻羽卻閃了開來,讓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尷尬地笑了笑。

「爹,您去看看姊姊吧,我沒事的。」衣幻羽為父親化解尷尬。

「呃……對,好,我這就看你姊姊去。」衣樺耀連忙離開。

「小姐,你剛剛是怎麼了?老爺他好不容易待你這麼好,你怎麼會閃開來呢?」彩蓮不懂。

「沒什麼,我只是累了,想回房去休息。」不想讓彩蓮知道她心情的起伏以及對父親和姊姊的觀感,她隨意找了個借口。

「也是,方才大小姐太壞了!她的心眼再這麼壞下去,可還得了,絕對沒有哪個男人能受得了她的!」彩蓮為她大抱不平。

「你別胡說八道!」衣幻羽輕斥。

「是。」彩蓮吐了吐舌頭,護送衣幻羽回房休息。

尾聲

原以為從今以後都不會再踏進「衣家莊」大門一步的,再次來到「衣家莊」的大門前,冀連城心中有了另一番感受,因為這回他是帶著喜悅的心情前來。

「這衣家莊的朱紅大門看起來仍舊是那麼不討人喜歡。」胡老六搭上冀連城的肩,眼神充滿鄙夷。若非他挺喜歡衣幻羽的,舉雙手贊同冀連城娶她為妻,不然就算是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肯再到「衣家莊」來。瞧他先前為了護送衣幻羽而來過一趟,如今再陪同冀連城上門提親,不知情的人說不準要誤以為他多喜歡「衣家莊」咧!

「幻羽不討人厭就行。」冀連城的心情無比輕鬆。

「瞧你得意得像得到什麼寶貝似的!」胡老六故意糗他。

「幻羽的確是舉世無雙的寶貝。」冀連城笑得聿福洋溢。

「好了、好了,這些話你留著對幻羽說便成,不必對我說了。」胡老六聽了頭皮直發麻,莫非得到幸福的男人全都會變了樣?

「冀莊主,咱們這就進去吧。」媒婆等了許久,終於不耐地開口。

「對對對,咱們這就去見你的心上人去!」胡老六擁著冀連城進去,早些將這門親事敲定,早些將衣幻羽娶進「冀家莊」,從今以後不再跟「衣家莊」有所牽扯,多好。

「衣家莊」的家丁等候他們已久,見到他們出現,立即態度恭敬地迎接他們,不再像往昔般對他們嗤之以鼻。家丁前後態度差異巨大,讓胡老六看了直搖頭。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會有什麼樣的家僕,主人和家僕都是一個德行!

冀連城一行人尚未踏進「衣家莊」,衣樺耀與長子衣幻文就趕忙出來迎接,父子倆臉上皆帶著燦爛的笑容,視他們為貴客。

「連城賢侄,你總算來了!這一路還順利嗎?」衣樺耀笑得好似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冀大哥,我們全莊上下可是日日夜夜盼著你來,好不容易總算等到你了!」衣幻文也變了另一副嘴臉,說著好聽話來討好他。

冀連城的臉上維持有禮疏遠的笑容,並未抗拒衣家父子倆的靠近。

胡老六則一臉像生了病、快吐了的表情,他真想朝衣家父子倆大吼,他們要臉不要?這麼虛偽的話他們都說得出口!

「你一定很想見幻羽吧?我已經讓人去通知她你們到來的消息,你很快就能見到她了。」衣樺耀見冀連城沒有抗拒,當冀連城也忘了先前發生過的事,不禁放心地笑得更加開懷。

「是啊!二妹她可也是天天盼著你來呢!」衣幻文和父親一搭一唱,為的就是顯示出他們雙方的感情很好,並未有過任何裂痕。

「咱們幻羽的個性就像我,聰明地為自己挑了個好夫婿。」衣樺耀說得好不得意。

「沒錯!沒錯!」衣幻文哈哈大笑。

胡老六受不了地直翻白眼。衣幻羽若真是像衣樺耀那才糟糕,就是不像,冀連城才會愛上她。

冀連城始終保持應有的禮貌,由著衣家父子自得其樂。假如得到幸福之前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聽衣家父子一搭一唱,說著令人作嘔的話,那麼他願意忍受。

「冀大哥!」打從衣幻曦得知冀連城出現后,她就火速地妝點好自己,甚至派其他丫頭去絆住幻羽,好讓她能搶先見到冀連城。

華麗鮮艷的衣衫與繁複的髮髻將衣幻曦妝點得更加美麗,她巧笑倩兮、含羞帶怯地凝望冀連城,希望柔媚的眼波能誘惑翼連城,令他當下改變王意娶她。

「衣姑娘。」冀連城冷淡地對她頷首后,便隨著衣家父子到大廳去。

笑容登時僵在衣幻曦的嘴角。怎麼會這樣?為何冀連城看她的眼神沒半點驚艷?難道她打扮得不夠美麗嗎?不然冀連城怎麼會不動心?

不,一定是冀連城看得不夠仔細,待他看清楚之後,就會發現她和幻羽有多不同,他會重新選擇的!衣幻曦拉起裙擺追上他們。

冀連城剛剛坐下,衣幻曦便跟進了大廳。

「冀大哥,你怎麼這麼久才來看我?」衣幻曦跺著腳,愛嬌地抱怨著。

「幻曦!」衣樺耀警告地揚高聲音。

衣幻文佯裝什麼都沒聽見,別開眼喝著茶。

「冀大哥,你說,你是不是忘了我?」衣幻曦壓根兒不把父親的警告放在眼裡,使盡渾身解數想爭取冀連城的注意力。

「你是幻羽的姊姊,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你?待我和幻羽成親之後,隨時歡迎你到『冀家莊』來作客。」冀連城笑得客氣。

「什麼?冀大哥,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你真要娶幻羽?」她有沒有聽錯?她是如此的美麗,而且就站在冀連城面前,他竟然還說要娶幻羽,這是怎麼回事?莫非他瞎了?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我怎麼會跟你開玩笑。」冀連城反諷她將婚姻當兒戲,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在這世間,並非所有事都會照著她心中的想望去進行。

衣幻曦無法置信地瞪著他,氣到全身不住地發抖,恨不得能賞冀連城一個耳刮子。他可知道她是誰?她是衣幻曦!全天下有多少男人恨不得能娶她為妻,她肯看中他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而他居然敢拒絕她?誰來告訴她,她正在作一場可怕的惡夢。

衣幻羽進來大廳前便聽見冀連城對姊姊說的話,她佯裝沒聽見,走進大廳。

衣幻曦見妹妹進來,恨恨地白了她一眼。她的幸福就要毀在幻羽手中了,幻羽怎麼還有臉再出現在她面前?

「冀大哥。」衣幻羽笑盈盈地看著冀連城,眼瞳因他的出現而增添美麗的光芒。他們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見了,再見面,心中的愛意只會更加濃烈。

「幻羽。」冀連城見她出現,臉上的表情立即丕變,濃情密意地站起身迎接她。

兩人含情脈脈,一切盡在否言中。

四周的人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們之問強烈的愛意,衣樺耀滿意地笑咧了嘴,衣幻文滿意地直頷首,胡老六則不住地掩唇竊笑。氣急敗壞的唯有衣幻曦一人,她怒目瞪視他們兩人,可是卻沒人理會她,這算什麼?!

「呵呵!其實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們兩個比較適合,只是我一直沒說穿罷了,我要的是你們能自動發現對彼此的愛意,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呵呵!連城賢侄,你不會怪我先前對你太無情吧?」借口衣樺耀老早就想好了,無論情況變得有多難堪,他都會想辦法扭轉乾坤,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謊。

胡老六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這麼厚臉皮的話衣樺耀都說得出口,果真是不要臉至極!

「是,小侄明白叔父用心良苦。」冀連城給了衣樺耀台階下。

衣幻羽感激地看著他。雖然大家都在做表面功夫,至少不會讓場面太難看。

「冀大哥,你都不曉得我爹他老人家為了這事有多傷心,明知你會誤會,他還是硬著頭皮做了。」衣幻文幫腔說著連鬼都不信的謊話。

衣幻曦完全插不進話,看著他們所有人一副和樂融融、感情美好的模樣,她氣得都快吐血了。那她算什麼?怎麼都沒人肯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與冀大哥有婚約的人明明是我,他不能和幻羽成親!」她尖聲吼出心中的不滿。

這一吼,讓所有人再次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連城賢侄你別在意,幻曦她從小就被我寵壞了。所有人都知道你與幻羽才是一對,你們倆的感情任誰都無法介入。」衣樺耀拍胸膛保證,幻曦的反對改變不了事實。

一旁的媒婆接收到胡老六示意的眼神,立即意會道:「衣莊主說得是啊!呵!瞧我這老婆子的記性多不好,居然忘了正事。衣莊主,我們今兒個來是來向您提親的,大傢伙兒都見到他們這對小兒女的感情有多真摯感人了,打從他們一見面啊,那眼睛可是捨不得自對方的身上移開呢,所以咱們不如就為他們訂個好日子吧!」

「我不同意!」衣幻曦無法接受,放聲尖叫。

不用父親指示,衣幻文怕死了她會破壞好事,立刻將她半抱半拖,使勁拉離大廳。儘管她人被拉離了大廳,遠遠地依然可以聽見她那不絕於耳的尖叫聲。

胡老六打了個哈欠,挖挖耳朵。吵死人了!

「呵呵,別理她,明天她就沒事了。」衣樺耀打圓場,要媒婆繼續說。

冀連城懶得再留在大廳看衣樺耀的臉,他有許多話想要對幻羽說,也想再好好地看看她。一段時間沒見,她瘦了不少。怎麼沒他在身邊,她就不懂得照顧自己呢?

這可不行!他要的是健健康康的新娘,可不許旁人虐待他心愛的人兒,就連她自己本身都不許。他得對她曉以大義才行,當然,在曉以大義之前,他要先抱抱她,向她訴說有關他的思念,以及傾聽她是否如他想念她般地想著他。

他朝她眨眨眼,幻羽立刻與他心有靈犀,唇角噙著俏皮的微笑,與他手牽手偷溜出大廳。

管爹爹要和媒婆怎麼談,此時此刻他們只想好好地相聚在一塊兒,不受任何人打擾。

丫頭彩蓮下意識要跟上去,胡老六馬上攔下她,不讓她去破壞他們。彩蓮不知該如何是好地看向衣樺耀,只見衣樺耀擺擺手,要她別去打擾那對有情人獨處,彩蓮這才留下。

胡老六伸了伸懶腰,一派無聊地瞄了正和媒婆熱烈討論的衣樺耀。說實話,他挺羨慕冀連城能找到衣幻羽這麼個好女人。要到哪天,老天爺才會記起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賜給他像冀連城一樣的好運呢?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陸續推出之【美人庄二】《海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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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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