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選修課程的成績計算方式由老師自行安排。大部分選修課都在課堂上進行期中考試,唯獨殷然璽所教授的電腦課,還未說明要怎麼個考法。

班上各路人馬莫不應用關係請老師盡量放水,希望考試時能OPENBOOK;當然最好是連考都不要考。

虧姜美禎想得出來,她竟說找殷然璽一起出去玩,打好更深一層的關係后才好說話!而她指的去玩,竟是利用話劇社的出遊活動,請殷然璽同行。

每學期話劇社在期中考後都會辦場旅遊,但經常是雷聲大雨點小。在學期初時,大家拿著旅遊手冊商量著行程安排及食、宿、行的問題;一旦時間逼近,不是草草了事,要不就取消。像上學期就臨時改為在一家牛排館聚餐。所以這回社團發出的通知單雖已收到,但能不能成行都還是問題。

而姜美禎卻連卡片都準備好了,要我上門邀請殷然璽。

話劇社的活動我本來就不想參加了,他們想巴結殷然璽也是他們的事。我表明了我的立場后,卻沒有人肯放過我。

屆時班上實際跟著出遊的人只有姜美禎和龔信文,但其他人卻也慫恿我好好的和殷然璽說次話,因為他們覺得殷然璽對我的印象最深刻,只要我有禮貌的向他提出邀請,他一定會答應。

不得已,我只好以條件交換——只要他答應隨姜美禎他們出遊后,我就可以不必參加這場旅遊。當時大家都爽快的答應,我卻有上當的感覺。

拿著邀請卡,我背對著自己宿舍的門,站在殷然璽的家門前。我深呼吸了兩次,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一顆心跳得要躍出喉頭似的。

按鈴后,我聽到一道纖細的女音高聲喊:「來了!」

恍若跌落谷底,心頭一涼——就好像……就好像園遊會那天看到章翰郎和林育靜兩人在一起一般,一長串的失望敲擊著心頭——

另外,也多了一點點憤怒。

呵!男人的真心,只是說說而已。我不會再相信殷然璽了!不管他以多麼令人心悸的表情,訴說他對這個女友真的無意,我也不會再相信他了!

門一開,果然是殷然璽那名艷麗動人的女友。雖然她穿著正式的西服、窄裙,但慵懶、自在的神情及隨意高高盤起的髮髻,莫不讓人覺得她是這個地方的女主人。

「有什麼事嗎?」她紅嫩的雙唇在說完話后揚起美麗的弧度。

我卻心慌了起來。雖然和她才照過幾次面,但還沒見過她這麼可親的面容,著實會令男人心動的面容。

「我代表我們班的人,想找殷老師。」我客客氣氣的說。

反觀自己,一件起毛球的暗紫色休閑服,及多日未洗的深藍色運動褲,十塊錢一雙的破拖鞋,雜亂無形的短髮……突然想起一首歌名——我們之間,兩個世界——我處在平庸的世界,而殷然璽和她,則是令人羨慕的夢想世界……

真可笑,一向有自知之明的我,竟然在這個時候自卑了起來……

她朝屋裡喚殷然璽,一切都再自然不過,我卻想掉頭離開。

殷然璽走出來,在玄關前看到我時,他怔愣了一下;不過馬上換上若無其事的表情,走來門前,和他的女友站在一起——絕美的畫面!

「有什麼事嗎?」殷然璽笑著問。

我不語,將隱藏在心底的憤怒反應在目光中投射到他身上;我相信他看得出來我在氣什麼。

他回應我的視線,隱在唇邊的淺笑擴大成放肆的、嘲謔的笑容。我因不明白他在譏諷我什麼,氣得牙齒髮顫!

他的女友來回梭巡我和他交錯在一起的目光,似乎看出了什麼,她凝著臉仔細的打量我全身上下后,笑出聲來。她踮起腳尖,兩手交疊在殷然璽的右肩,嫵媚地說道:「你的學生?不介紹介紹?」

殷然璽的眉頭鎖了一下,拍掉她纏在他肩上的雙手,然後問我:「到底有什麼事?」

我看著他那熱情被澆了冷水的女友,她也看著我,眼底有分責怪。我則幸災樂禍的笑了,反擊她剛才看不起我的笑容。

我這才發覺只不過是揚起雙唇,卻是極佳的攻擊利器。她果然也被我激怒了。

她怒瞪著我,「你住在對門?」

我聳聳肩,「對不起,打擾了!」忘了我來的真正目的,我轉身要走。

「等一下!」殷然璽出奇不意拉住我的手。被嚇著的不只是我,旁邊的女子輕捂著半張的嘴,一臉不可置信。

我低頭望著傳來他掌心溫熱的左手,這才發現我手上拿了張卡片。

「老師,我們班上的人托我送這張邀請卡給你。」我將卡片交給殷然璽。

殷然璽一翻開卡片,他的女友便將頭倚在他肩上,和他一起看著卡片的內文。

「你們要找然璽一起去玩?什麼時候,大約有多少人?」她的表情真正想問的應該是她可不可以一起去。

「這個禮拜六、日要去,人數應該不多。」我看著殷然璽有所思忖的表情,等著他的答案。

「你去不去?」他問我。

我當然不能回答他「他去我就不去」。我說:「不一定。」

「也就是說一切還未成定局?」他聰明地又問。

「如果老師要去的話,應該會去得成的。」我相信是這樣的。

「那……我可不可以一起去?」他的女友等不到邀請,終於自己提出。「我老家就在南投,如果你們想往那方面玩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安排!」

我看著殷然璽,要他自己做決定,可是他好像在等著我開口。我想了一下,如果他的女友想去的話,那麼他就得跟著去,我的任務便完成了。

「師母——我們當然歡迎你去!」我說這話時是看著殷然璽的。我喚他女友為師母時,他的表情是無可無不可。反倒是他女友,竟然樂得臉紅了。

「哎呀!你怎麼不跟他們說清楚,我不是什麼師母啦!」她嬌嘆著。

「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吧!老師?」我討賞的朝殷然璽眨眨眼,轉身走進自己的宿舍。關上門之前,還聽得到那女子倚進殷然璽臂彎時的巧笑聲。

我走進房裡,抱起小貓,將它放在書桌上。它立即把玩起我以紅線綁起、吊在檯燈下的水晶鑰匙。

本來我還抱著一絲希望,給我鑰匙的人是殷然璽……

不是他!不是他!

我伏在桌上,小貓以爪子撥弄我的發。

也許一切只是一場玩笑吧!我在開我自己的玩笑!

我上當了!到後來成行的人居然是包括我在內的三女四男!

話劇社的活動常常是紙上談兵,臨時取消並不令人意外。但我被強押著上路才是令人生氣的重點!

每次舉辦活動部可看出中國人推拖拉的個性。常常是某某人去,某某人才要去,或某某人去,某某人就不去,搞得人數一直無法確定。昨晚話劇社社長與幹部只好宣布取消活動。

本來情勢如何演變是不關我的事的,偏偏姜美禎那隻蝴蝶,硬是要拖我下水。

她和龔信文在昨天傍晚來公寓找殷然璽,告之社團的決定;同時若殷然璽不反對的話,她希望他們「那幾個人」能照計畫出遊。當然,「那幾個人」之中,把我也包含進去了。

我才不會那麼儍,把寶貴的星期假日,夾在兩對戀人中浪費掉。

姜美禎提議再找三乙的兩個學弟一起去。我本以為時間如此匆促,陳昭宜他們應該來不及準備的,沒想到他倆一口就答應,還提出幾個他們老早想一游的地點,害我不得不同他們一起上路。

因為人少,殷然璽和他的女友便開著自用轎車出遊。出發時龔信文和兩個學弟與殷然璽同車,我和姜美禎則搭「師母」的車。

一聊之下,才知道「師母」全名叫方真綺,不過聽得出來她很喜歡我們叫她師母。尤其是許維廷那狗腿的,從中午在光莒新城大門前集合時,就直纏著方真綺師母長、師母短的;從他口中講出來的話之逢迎諂媚的,真想在我們雞皮疙瘩掉光之前,拿只針好好縫住他的嘴。

旅遊的路線並沒有確定,只是先到日月潭,也許也會去九族文化村,晚上可能住某農場的小木屋;明天則視情況而定,可能會去溪頭、杉林溪,或者是去某遊樂園。光看這一大堆可能、也許的,就料到前途末卜。計畫不周全的旅遊別期待會有多好玩,不過有戀人為伴者例外。像姜美禎和方真綺,當車子駛離市區后,兩人面泛紅光的笑容,活似把這次出遊當蜜月旅行似的。只不過方真綺偶爾會看著後視鏡里殷然璽的車子低咕幾句;而這個偶爾到目前為止已經是第六次了。

「你們真的都不會開車嗎?我記得我在十八歲生日當天就考上汽車駕照了!」她拂拂耳邊被車內冷氣所吹動的細發,「如果你們其中一個會開車的話,我和然璽也不用分開坐。哪知道跟他出來玩是當你們的司機!」

我和姜美禎都坐在後座,的確是把她當司機看待。

「我實在很後悔買這輛車。」方真綺接著又說:「奉勸你們還是別學開車的好。一旦會開車,就會損失掉很多淑女才享有的權利!」

我和姜美禎對視了一眼。然後我說:「對呀!如果自己開車的話,男朋友就不願意送我們回家了。」

「你怎麼知道?」她有些意外我說中她的心事。

「猜的。」國中生也猜得出來,何況好久以前的某個夜裡,我還聽過她為了殷然璽不送她回家的事大發瞠怒。

「交男朋友這回事呀!在五專時候是看不準的。」方真綺自後照鏡里瞄瞄姜美禎,「你們當初怎麼會選擇讀五專?高不成低不就的,遇得到好男孩嗎?」

美女相會就會這樣,總是想分出個高下來。方真綺和姜美禎外表的美態是各有各的味道,只是姜美禎略帶少女的純真,稍稍勝過方真綺成熟女人味的造作。難怪方真綺急於在言詞上壓低姜美禎的姿態。

只是方真綺太小看姜美禎了。姜美禎外型雖純,內在可老練得出乎人所能想像。同班幾年來沒看過她爆發脾氣過,再怎麼激她、惹她,她也能笑著說沒關係。不過可別真的以為沒關係,她若興頭一來,可是三言兩語就損得人無力招架。

我看著姜美禎,她慧黠的黑眸閃爍著頑皮的晶光,兩手扶著駕駛座的椅背,一邊聽方真綺的話,一邊看著前方路況。

「五專畢業后能做些什麼?要再進修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吧!另外,即使有了男朋友,男朋友憑五專學歷,一個月能有多少薪水?好,就算男朋友爭氣考上大學、再上研究所、再當兩年兵,這麼多年下來,能確定他的心不變嗎?」方真綺喋喋不休,繼續說道:「女孩子的終生幸福決定在能不能遇到一個好男人。所以在國中畢業后的抉擇是最重要的,決定你未來的路后,也就決定了你未來的生活空間。進入五專實在是個不太正確的選擇,你們不覺得嗎?」

對於她一副「師母」教誨著學生的模樣,我看不慣;對於她話中的內容,我更聽不慣;我和姜美禎交換了個眼神,決定由她出馬和方真綺對陣。

姜美禎從中間的空隙,爬到前座。她眨眨清亮的大眼,看著方真綺的側面輪廓,「師母是大學畢業的?在大學裡頭認識老師的?」聲音是一派讓人不設防的清純。

「我在大學畢業后,出國進修了兩年;進入電腦公司后,認識然璽的。」方真綺露出自傲的微笑,「好男人只會聚集在某些高階環境里,你必須努力進入那個環境,才能遇見夢中情人。」

「哦——沒想到師母除了美麗外,還有那麼優秀的學歷。那麼師母,今天這麼優秀的你,怎麼會來載我們這兩個小五專生?不是太小材大用了嗎?」

我捂著嘴竊笑,在文字里動手腳是姜美禎的習慣。只可惜被損的人常常還不自覺呢!

方真綺清清嗓子,我相信她應該已經發現姜美禎話中向她下戰書的意味,不過她倒也沉著,自信的神采未曾減弱。

「還不是因為你們的老師。當初他只是南下探視重病的姑婆,沒想到竟接下你們學校的聘書;這才真是大材小用。害得我只好也申請南調。」

姜美禎點點頭,「師母,你不贊成老師在這所爛五專教書,為什麼老師還來教呢?」她食指輕撫著下唇。連跟女生說話,她也不忘擺出動人的姿容。「據我所知,一旦男人真的愛上某個女人的話,不是會對那個女人言聽計從的嗎?」

方真綺聽出她的隱喻,強忍著不動氣。「我們女人當然不能恃寵而驕,要儘力體諒對方的心思。」

我動了動鼻子嗅嗅,聞到火藥味了。

「哦——可是師母不會覺得這場出遊對你很不公平嗎?你為什麼不向老師提出別帶我們這些電燈泡一起出來玩的要求?」姜美禎逐步攻進主題。

「這……既然他已經答應你們,我自然得配合他來照顧你們呀!」方真綺聰明地經營後退之路。

「可是,我怎麼覺得師母和老師之間,一點也不像我和我那個沒前途的小男朋友?我覺得好像都是師母在遷就老師。」姜美禎索性點明,「現代的愛情不是提倡女人是要讓男人寵的,而不是要伺候男人的嗎?」

我忍不住想鼓掌。不是因為姜美禎的言詞夠犀利,而是因為她的觀察夠靈敏;竟然看得出殷然璽並不喜歡方真綺。只要她點出這個重點,絕對能將方真綺的臉刷得鐵青。

方真綺顏部肌肉抽動了兩下,「你的意思是我在伺候然璽?」

「沒有哇!我只是覺得師母好像在用死纏爛打的爛招,倒追老師而已。」

喔哦——姜美禎居然這麼大膽,不怕中途被趕下車嗎?

我看見方真綺緊緊握著方向盤,她說:「所以我不喜歡和像你們這種年紀的女孩談話,一點也不成熟!」

「師母,我們的年紀相差很多嗎?」可憐的方真綺,又中姜美禎的計了,「啊!你不說我還不覺得,師母的眼尾有不少微細的紋路,只要一眨眼或一笑都看得到吔!你今天是不是忘了用歐蕾?」

我打了個哈欠。這場舌戰才開始不久,勝負卻已見分曉。因為姜美禎先是攻她的心,再攻她的外表,不氣死她也難。

「你……」她果然回不出話了。

姜美禎趁勝追擊,「師母,你說你十八歲就考上駕照,那我能不能大膽的問你,我們該幾歲就去隆乳呢?還有,如果拉皮的話,是不是到最後這兩個耳朵真的會變成頭髮上的蝴蝶結?」姜美禎很滿意地盯著方真綺忽青忽紅的臉色看,「另外,你覺得哪家瘦身美容中心比較有信用呢?」

我笑著搖搖頭,換個舒適的姿勢,決定合眼小寐一下。接下來的爭論將涉及嚴重的人身攻擊,沒有認真聽的必要。

我一下子就進入恍惚狀態,依稀聽到方真綺回道:「外表不是女人的一切!」

姜美禎既無理也不饒人,「是嗎?所以你才能這麼瀟洒的換掉你身上很多天生的東西?」

「我身上哪一樣是假的?」方真綺尖銳的聲音灌進我耳里。

姜美禎語中儘是無辜:「有些地方怎麼看都假……你能不能教我們用目測就能分辨出真假呢?師母!」

唉!別說男人和女人之間到底有沒有純友誼,光是女人和女人之間呀——

這兩天耳根清凈不了了。

如果大伙兒真的能一起玩上兩天的話。

到日月潭並未下車遊玩,只是坐在車內兜了一圈。我不知道殷然璽那邊的情形怎麼樣,倒是我所在的這輛車裡每一分鐘的戰況都不一樣。

整段路我都昏昏沉沉的睡著。有時睜開眼發現姜美禎又回坐在我身邊,有時則被兩人尖銳的嗓音刺醒;有一回還聽到她們在討論我怎麼這麼能睡。其實我大半時間都是閉著眼假寐,因為美女吵架,沒有我插嘴的份;最好乖乖坐在一旁,省得被當成兩人同時攻擊的箭靶。

來到九族文化村,大家決定將車停在外頭,仔細逛逛這頗負盛名的地方。

可是,停好車時,方真綺卻要殷然璽借一步談話,我們幾個學生被趕到大門前等待;姜美禎和龔信文手拉著手,閃到一邊談情說愛去了。

「啊——好地方就是好地方!」許維廷深吸口和城市裡不一樣的空氣,「只可惜沒有情人跟我一起來!」

「憑你?」小毛頭一個學人要什麼情人?「再等個十年吧!」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我們可是同年吔!」許維廷像兄弟似的以手背拍我的肩。

「女孩子在心智成長上,比男孩子多四歲。你不知道嗎?」真的,很難相信這兩個學弟竟然和我同年紀。

「你傷到陳昭宜的心了!」許維廷把陳昭宜抓來我面前,「你的意思是他不能喜歡四甲的那個學姊羅?」

「我可沒這麼說。有些女孩就喜歡像小弟弟一樣的小男生呀!」像我就曾經是。

「對了,對了!」許維廷跨一步來我面前,手肘沒大沒小的就擱在我肩上,「都給你知道我們喜歡誰了,你卻還沒告訴我們,你有沒有偷偷暗戀的人!」

我肩膀一聳,彈掉他的手。「沒有!」現在真的沒有。

「真的?」許維廷不相信,挑了挑眉打量著我。

陳昭宜跟著也問:「至少有喜歡的典型吧!」

這使我嚇了一跳,連陳昭宜也想知道我是否在迷戀著誰?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又答。

「怎麼可能?」許維廷伸出四根手指在我眼前晃,「要不讓你選,你喜歡像我這型活潑迷人的,還是像陳昭宜這種斯斯文文的,或學長龔信文乖乖牌的,或者像老師那種成熟睿智型的?」他睜著大得不能再大的眼睛等著我回答。

我啞然失笑,「你無聊!什麼你是活潑迷人的,笑死人了!」

許維廷抓起陳昭宜的衣領,恐嚇道:「陳昭宜,你說,我不活潑、不迷人嗎?」

「是是是,你說是就是。」陳昭宜敷衍他。

「陳昭宜,你不要被他壓在底下,反擊他!」我揮舞著拳頭道。

「吔——你站在陳昭宜這邊?」許維廷眼睛一亮,胡亂配對。「不錯哦!反正陳昭宜也喜歡老大姊型,不如要陳昭宜將就將就吧!」

我敲敲他的頭,「你說這什麼話!」想起殷然璽那邊可能有問題,我跑開了兩步,「不跟你們鬧了啦!我去看看老師他們怎麼這麼久還不來。」說著便走向停車的地方。

許維廷在我後頭喊:「喂!看到不該看的畫面,要趕快回來通報哦!」

我回頭朝他扮個鬼臉。這小子,腦袋裡裝的不曉得是什麼,八成到現在他還沒經歷過什麼是寂寞、難過、悲傷、痛苦!

而跟他們在一起,我卻變得愛笑了起來。

走近殷然璽的車,剛好看見方真綺舉起手揮向殷然璽,而他及時抑住了她的手!

他們兩個站在車子的左後方。我趁著他們沒注意,蹲坐在車頭前,既不會被發現我在偷聽,又可仔細聽到他們的談話。

「我告訴你很多次,我們已經結束了。」殷然璽冷冷的說著,想像得到他漠然的面容。「是你自己要跟來這裡,你卻又在這裡使性子。」

方真綺哽咽了兩聲,「我說要和你單獨行動就叫使性子?你怎麼不聽聽你那些學生損人時的言詞,看看那叫什麼?」

我覺得姜美禎損她的言詞叫大快人心,正點!

「我的學生怎麼樣我心裡有個底。只要你不點火,她們不會故意和你作對的。」殷然璽幫我們說話。

沒錯,如果她不暗指我們是沒前途的五專生,我也不會抱著看好戲的心情,坐在這裡偷聽。

「你連事情真相都不問,就定我的罪!反正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嘛!是不?」方真綺指責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哀怨。

「我早就說過,我沒喜歡過你。」殷然璽無動於衷。

方真綺憤然大嚷:「殷然璽,你太傷人了!」

聽到這裡,我突然有些害怕談感情。每一段感情,由情愫滋生到雙方表白心意在一起后,除卻親密的恩愛關係外,就剩下意見不合、屢生齟齬、彼此妥協在重複循環;一直到情感完全褪去后,雙方便決議分手,然後否認以前所曾共有的歡樂。

雖然我常因看不順眼某些人事物而和別人起衝突,但老和他人起口角的感覺並不好受。我不知道是否能負荷像這類傷人的爭執。

殷然璽的聲音又起:「是你先提出的,我已經不喜歡你了。真綺,你的條件很好……」

「又來了!你只有這套台詞嗎?」方真綺的聲調頻率極高,「我的條件很好,為什麼你看不上眼?」

是啊!殷然璽怎麼會不喜歡方真綺這樣的美人?對同性來講她是討人厭了一點,但對男生而言,她該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白雪公主了呀!何況她還這麼戀慕著他。

也許只有得不到的,才是他最想要的吧!

「那你到底要我說什麼?」殷然璽顯然很受不了方真綺的無理取鬧。

「連你的學生都看出我在對你死纏爛打……」

看來姜美禎的那番話還真是剌傷了她。

「我沒這麼以為。只是,我和你真的不適合。」殷然璽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她分手。

「哪裡不適合?我哪裡不符合你的要求,只要你說清楚,我可以改!」

唉!不適合就是不適合!也就是個藉口而已,哪說得清楚?

「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真綺,你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殷然璽冷漠的語調一直沒有變化。「另外,你把我公寓的鑰匙還給我。」

鑰匙……聽到這兩個字時,我的心抖了一下……

「我不要!有時候因為工作的關係,我還是得到你那裡呀!」方真綺仍不死心。

「以後我不會把工作帶回家了,你也不需要再幫我。」

原來男生要甩掉女生時,會甩得徹徹底底的,一點牽連也不留。

「反正你就是要跟我一刀兩斷就對了!」她終於明白了。

「你不要對我要小姐脾氣,你知道沒有用的。而且,你這次引我來這裡,先是要支開學生,再來就是要我去你老家見你父母吧!你的心思我會看不透?」殷然璽說。

我想起那天送邀請卡給殷然璽時,方真綺提議要往她家鄉這裡來,原來她還有這層心思。

「你是不是另外有喜歡的人了?」方真綺質問他。

「不關你的事。」殷然璽不作正面回答。

「誰說不關我的事?你變心了卻不敢承認?」方真綺用力敲了車子一下,由車身晃動的程度,可以感受得到她此刻的憤怒。

「我從未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又何來變心?」殷然璽這句話雖說得很淡,但很傷人。

「不會是你那個學生吧!不可能——」

我的心,在她揣測成分大於疑問的話中又抖了一陣!那天她打量我的時候,似乎就發現了什麼。只是,她指的這個學生,是指我嗎?

我屏住氣,等待殷然璽的回答。

「你不要胡亂猜測。」殷然璽避開問題,「學生們還在等,你就不要再鬧了。」

「給我一個答案,是或不是?你回答完我就走。」方真綺堅持要問。

我揪著心口,沒想到情勢會演變成這樣,演變成現場中最緊張的人是我這個第三者。整件事與我無關的;雖然殷然璽提過遇見了真心想對待的女孩,但並不是我啊!我在緊張什麼?或者,我在期待著什麼?

「為什麼要扯那麼遠?現在只是我和你之間的問題……」殷然璽依舊閃爍其詞。

「你老實回答啊!為什麼不敢?你喜歡上那個稚嫩的丫頭,卻不敢承認?」

我愈來愈肯定,她指的是我了。

「我看你還是先離開這裡好好冷靜冷靜,過陣子我們再談清楚。」殷然璽想結束談話。

「你不要跟我顧左右而言他,要談清楚,現在就談清楚!」

「這是你說的。只要我回答你這個問題,我們之間就算徹底結束。」他提條件。

「我要聽真正的答案。」方真綺也下了但書,然後重複問一次問題,「你到底是不是喜歡上住你對門的那個學生?」

果然是在指我……有一個世紀長的時間,我喘不過氣來。喜歡、不喜歡……我想聽的是哪個答案?

我緊緊咬著下唇,深恐任何一個回答都會使我驚喚出聲。

我側了側耳,兩腳發麻,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錯過了答案,我什麼都聽不到……

「不是……」

我聽到了……

我整個人崩潰了似的,癱跪在地上。這個答案不令人意外,他本來就沒有喜歡我的必要。他連方真綺都看不上眼了,怎麼會喜歡上我這個不起眼的丫頭?

只是,為什麼我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似的難受?渾身沒了活力,連坐正的力氣都沒有了……

「很好,我希望你不是騙我。這是你公寓的鑰匙,還給你。」方真綺大概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這句話說得很平靜。

我聽到她走開,上了車,關上車門,發動車子離開的聲音。我想爬起身,躲到鄰邊車子,以免被殷然璽發現我在這裡,但是我連伸直手指都做不到。

後方響起向我走近的腳步聲,我無意識的轉過頭,正好迎上怔愣地看著我的殷然璽。

無言對視許久,他蹲在我身前,「你……你怎麼在這裡?」

他極為不舍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他眼中為何有著濃濃的疼惜。「你……都聽到了?」他小心翼翼的問,同時伸出手;我來不及閃躲,他便輕輕的以拇指拂過我的臉龐。

我這才知道,我居然在哭,而且已經淚流滿面。

他還想說些什麼,我急急地以袖口抹抹臉,為免聲音哽咽,在開口前我刻意乾咳了兩聲。「你怎麼沒說偷聽的是小狗?」我俏皮的朝他吐舌頭。

沒有比此刻了解什麼叫做演技——想哭的時候卻得若無其事的笑。

許維廷的笑聲與說話聲由遠而近傳了過來。他們大概不耐久候,便回來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我半蹲起,拍拍長褲上的沙層,伸了伸發麻的雙腳,再抹抹臉;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側著頭看許維廷等四人走來我們身邊。

殷然璽也站起,附在我耳邊要開口時,我向前一步避開他。

「怎麼了?怎麼看不到師母?」許維廷左看右看,發現方真綺的車子也不見了。他問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聳聳肩,不打算回答。

「她有事,先走了。」殷然璽說。

我走到許維廷身後,感受到殷然璽的目光緊緊跟著我,我眯眼望向遠方。

「那怎麼辦?六個人怎麼擠一輛車?」許維廷發現最重要的問題。

「將就將就羅!這樣說不定比較好玩。」姜美禎就想和龔信文黏在一起。

「不如這樣吧!」許維廷突然轉過身拉著我的衣袖,「我就犧牲一點,讓你坐在我大腿上好了!」

「你想得美咧!」我揮開他的手。這小子,居然想吃我豆腐!

「難道陳昭宜的大腿你才要坐?」他斜眼問我。

「神經病!」我和陳昭宜異口同聲,再一起敲他的頭。

我說:「旁邊一對親密愛人都沒說話了,輪得到你開口?」

「我們倆可誰都沒招惹,別找我們麻煩!」姜美禎依進龔信文懷裡。看得我們三人同時眼紅的將目光調往別處。

隱約的感到殷然璽一直瞅著我看,我則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別回應他的眼神。

只要避開他,我就能若無其事地和其他人嬉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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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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