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 三

第三折 三

沈白聿認識溫惜花這個人已經很久。久到他覺得只要是溫惜花的心思,不用猜也能反應個幾分的程度;自然,溫惜花對他也是一樣。

不過一個人認識另外一個人再久,也會有意外的時候。

比如現在,溫惜花一把拽緊他的手,眼睛四處轉,一副隨時打算落荒而逃的神情。

記憶中,四年前路過桐鄉,只因為酒後不小心摸了一個女孩的小手就被全村人逼婚,兩人連夜逃出上百里的時候,溫惜花也是這樣大難臨頭的表情。

掌中一熱,一股真氣渡了過來,只是還沒等溫惜花提氣,八方樓里已經有一個女子冷冷的嘶聲道:「溫惜花,你如果強自幫沈白聿運氣,我保證他不出三個時辰就會毒發身亡。」

沈白聿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另一個女子已經咯咯一笑,道:「小弟,你不會想跑吧?」

溫惜花苦笑著搖頭,放鬆了握著沈白聿的力道,只是沒有把手完全放開,他舒口氣,拉著沈白聿就踩上了那比嫁衣還要鮮艷、比花瓣還要輕柔的紅毯,嘴裡道:「大姐已經來了,我又怎麼敢跑。」

沈白聿以前沒有來過八方樓,他只聽過。這是江湖人時常落腳的地方,在洛陽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棧。但是縱使他對八方樓全無概念,也知道它絕對不該是這個樣子。

他畢竟出身世家,一眼就認得出這廳堂上吊的是琉璃燈,兩邊立的是青銅孔雀台,這也不算什麼,更要命的是地上鋪的是最好的大波斯地毯,中央的是整塊雲母嵌的桌子,擺著的四把椅子每把都可以去給任何一方豪門做太師椅。

四把椅子上首坐了兩名女子,桌上擺了四隻白瓷的茶杯,周圍的是八個淡青衫子的少女,雖不若外間的少女美麗,卻顯然都有極好的武功底子。

那兩名女子一個穿著普通的白色衣衫,體態單薄,五官小巧,原本是個美人胚子,可惜臉色發黃,表情死板,生生壞了一張瓜子臉。

另外一個則打扮的像官家夫人,穿著曳地的大紅錦袍,上面綉滿了層不見底的淺粉牡丹金鳳邊,內里是一色春花綢衣帶百褶綃紅襟口。一隻流雲碧玉簪斜插頭上,並瑪瑙珠墜恰似水簾盡泄籠住烏黑的頭髮,耳邊一雙珍珠耳墜明晃晃的搖來擺去。

敢這樣打扮的女人,不但要對自己的美麗很有自信,還很習慣於發號施令。因為普通的女人這麼打扮,不但會讓人覺得俗氣,還會讓人覺得累贅。但是這個女子一張面孔猶如新月,斜飛的丹鳳眼裡神采奕奕,搭配她滿身的華麗衣飾,反而令人不敢正視的高貴優美。

她先是瞪了溫惜花一眼,很快開始打量沈白聿,目光中興味盈然。

溫惜花心裡叫了一聲苦,只得拉沈白聿兩邊椅子坐下。見那女子不依不饒的盯著沈白聿,他已經知道大事不妙,開口道:「大姐……」

女子不客氣的道:「不想當著外人被我罵就給我閉嘴,待會兒有的是帳跟你算。」

沈白聿已經明白,這女子大約就是溫惜花嫡親的姐姐。旁邊的溫惜花一臉愛莫能助的模樣,和平日瀟洒風流的旁若無人大大不同,他不禁心中宛爾。

天下間的弟弟,在姐姐面前都是一樣的。

溫大姐一雙眼睛有如夜空里閃耀的繁星,又似一把寒光凜冽的利刃,似乎根本不把這世間的任何人放在心上;又似乎,只要被她看一眼,任何人也不再會有秘密。她一直在審視沈白聿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

沈白聿卻似沒有感覺,他神態自若的去拿了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終於抬頭淡淡的看著對方。

見他抬頭,溫大姐先是眼中一亮,忽然又搖頭道:「可惜。」

沈白聿沒有介面,他本就不喜歡追問,更不是一個很有好奇心的人。介面的人是溫惜花,他皺眉道:「可惜什麼?」

溫大姐把身子微微後仰,道:「可惜我已太老了。」不等別人插話,她對沈白聿笑道:「如果我年輕個一二十歲,就憑你這雙眼睛,我也不會放過你。」

沈白聿慢慢的喝著他的茶,好像別人不管是誇他也好,罵他也好,都不能讓他動容。他的眼睛雖然沒有溫大姐明亮,卻很黑、很沉,有如靜靜的潭水,不起一絲漣漪。

臉色枯黃的少女忽然朝他伸出一隻手,道:「你的。」她的聲音嘶啞難聽,只是對比她的膚色,這隻手卻晶瑩如玉。沈白聿乖乖的將右腕遞上,那少女搭上他的脈,片刻后,回過頭道:「跟我來。」

兩個紫衣少女推了一副輪椅過來,將她輕輕移過去。溫惜花注意到,這個少女的一雙腿是先天畸形,根本不能行走站立。

沈白聿起身朝他點了點頭,跟著那少女的輪椅走進了偏廳。

溫惜花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嘆了口氣,道:「雖然我知道你這麼做必定還有別的目的,但只此一件,我也該好好謝謝你。

溫大姐轉了頭,對弟弟微笑道:「不過適逢其會,舉手之勞。『梅花聖手』冷紫雋本來也是沈夫人的閨中好友,歧黃醫道比之林泰善只高不低,有她在,想死怕也難。唉,我已經許多年沒有聽過你說謝謝,還真有點懷念。」

苦笑著搖頭,溫惜花道:「大姐你莫要跟我兜圈子,有話就直說。冷紫雋是否為寧嘯中而來?」

溫大姐手輕輕一抬,少女們就立刻安安靜靜的撤了出去,帶上了大門。她起身道:「跟我上樓。」

八方樓分四層,其中最好的房間就是位於頂層的天字一號房,可以俯瞰洛陽全景。兩人來到門前,一股苦藥味撲鼻的濃重。溫惜花皺起了眉頭,道:「裡面有三個人?」

他的話重音落得奇怪,因為他既不說「裡面有人」,又不說「裡面的人是誰」,反而說「裡面有三個人」。顯見得他不但猜到裡面會有人,還知道其中的兩人的身份。

溫大姐讚許的朝他一笑,一隻手已經撫上了門扉,笑道:「不錯,你要不要猜猜這第三個人是誰,我包你猜不到。」

溫惜花略一沉吟,忽然笑了,道:「這第三個人,可是樓公子?」

說話間,裡面的人已然聽見,樓無月隔著門哈哈一笑道:「溫兄果然不負天下第一之名,智計過人,樓某佩服!」

推開門,苦藥味顯得更重。屋中光線昏暗,床上躺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身形高大,不怒而威。旁邊一個瘦小的男子正在煎藥,赫然是肖管家,樓無月則垂手立在床頭。那老人見兩人進來,撐起身子道:「韓夫人。」

溫大姐夫家姓韓,除了家中人稱她大姐,外人一律不許直呼她原本的名諱。她朝老人輕輕頷首,溫言道:「寧老鏢頭,你身上沒好,就不必拘禮了。」

她拉了溫惜花坐在床邊不遠的圓桌旁,樓無月給他倆斟了茶,溫惜花道:「現在正角都有了,誰來與我說個大概?」

溫大姐瞧著他,笑道:「你明明已經猜得七七八八,為什麼不自己想個明白?」

溫惜花笑嘻嘻的道:「因為我懶。」見到姐姐苦笑著皺眉,他才正色道:「我想知道三件事。第一,寧老鏢頭中的是什麼毒?」

他話一說完,肖管家和樓無月的臉色一齊大變,都看向寧嘯中。溫大姐依舊笑吟吟的瞧著自己的弟弟,眼中儘是寵愛和驕傲。寧嘯中臉色如常,卻嘆息一聲,贊道:「想騙過溫惜花,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溫惜花微笑道:「其實很簡單。試想,江湖之中,有多少人能夠憑真本事硬碰硬重傷『百步穿楊』寧嘯中后,還能全身而退、甚至不露自己的出身破綻?又有多重的傷需要特地請『梅花聖手』冷紫雋才能醫好?」

寧嘯中點頭嘆道:「不錯,若是想跟我明刀明槍的干,江湖中絕對沒有人能討的了好。不過,你怎知那人不但全身而退,我甚至沒有看出他的出身?」

溫惜花笑道:「如果他不是根本無跡可尋,我和寧老鏢頭就不需在這裡見面了。」

寧嘯中苦笑起來,一瞬間似是衰老了許多,道:「無跡可尋……唉,天下還有比這樣的敵人更加可怕的嗎?我過去歷經無數大風大浪,從沒有一次像現在一樣束手無策,半點頭緒也沒有。溫公子,我多番做作,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兒女都騙過,就是希望你能幫我找出真相。」

溫惜花心頭一動,寧嘯中卻忽然咳聲大作。肖管家忙把手中的葯遞過,朝兩人鞠了個躬,道:「韓夫人,溫公子,還是由我來把那天的情形好好的說一說吧。」

「上個月初八我們從洛陽啟道,帶著鏢局裡的八個趟子手,老爺假扮成告老還鄉回泉州養老的京官。我是他的老家人,二少奶奶易容做老爺的姨太太,三小姐則是老爺的女兒。這次保的是暗鏢,大約五十萬兩白銀,出發前由事主驗明封好二十口黑色木箱,混雜在行李中間。事先我們並不聲張,還頗費了一番心思,不但確實買通了那名京官在洛陽多待幾日,連他的泉州口音也盡量學得幾成。

出門之後走了四五日,腳程也不快,走的是官道,把大老爺的排場擺了個十足。這一天,來到樊城,投宿在城裡最大的客棧上房。所有的行李都寄在我和老爺之間的一間空房裡,對面是二少奶奶和三小姐,到了半夜,一陣打鬥聲把我驚醒……」

寧嘯中的咳聲漸緩,接了話下去:「二更天的時候,我忽然聽見了一聲笛音,笛聲凄厲,我聞所未聞,那是只針對內功高手的笛聲,普通人竟完全聽不見。被笛聲驚醒后我知道不好,立刻去查看鏢銀,結果才出門就遇上了一個使刀的高手。他在走廊和我纏鬥了片刻,肖四齣來應和,馬上跳窗而逃。這時我二媳婦女兒也都醒了,有她們幾個在,那黑衣人又似沒有同黨,我就大膽的追了出去。追了十幾里地,那黑衣人忽的回身與我斗在一處,沒幾個回合,我忽然覺得脈息凌亂,真氣不濟,只得硬生生受了他一掌,藉此脫身。」

他苦笑起來,道:「我真的老啦,當時本不該一時意氣追出去,丟一幫後輩護鏢,只是我心裡掛著那奇異的笛子,總覺得不安。」

肖管家續道:「老爺才出去片刻,忽然來了五個黑衣人,他們用的兵刃都十分奇怪,功夫也走的詭異飄忽的路子,我和二少奶奶一人戰兩人才堪堪打個平手。現在想想,他們原就是打算把我們拖到其它人將鏢劫走,居然還是二少奶奶先反應過來,她替我擋住兩人一擊,我趕緊進門去看,唉,已經遲了,屋子裡空無一物,所有行李不翼而飛。」

溫惜花突然打斷他的話,道:「『不翼而飛』?你是說窗戶是緊閉的。」

肖管家似是沒有想到他觀察力如此敏銳,愣了愣才道:「不錯,窗戶是我和老爺親手檢查,用鐵索封好的。我們事後驗看,沒有任何損傷。」

溫惜花想了片刻,問道:「其它的趟子手沒有驚動?難道你們竟沒有擒下一人?」

肖管家一瞬間露出為難之色,看了看寧嘯中,見後者點頭默許后才道:「其它趟子手住在樓下,全被迷暈了,用的是江湖上最厲害的迷香『醉花蔭』。至於敵人,說來慚愧,只有二少奶奶曾力傷一人,結果在老爺回來前,他們一齊扯呼,那人竟還是給跑了。」

寧嘯中道:「我們事後發現,他們乃是將那房間的地板卸了一邊下來,從樓下把東西拿走的。當時是晚上,肖四沒有看清,還以為鏢銀全都憑空不見了。後面的事就不用再說,暗鏢照規矩不必賠償,但還沒回到洛陽,已經傳出我們失鏢的消息。回到鏢局后,各大門派的人又對春后笛之事糾纏不清,任我們百般解釋也不相信。我中毒的事情不但瞞著自己兒女,也瞞過了身邊所有的人。剛剛冷姑娘來診過,說我中的乃是天下七大奇毒之一的『碎真茯苓花』,此毒一經激發便不可再提氣運勁,也就是說,我這一身武功已就此廢了。」

他言語間掩不住的悲憤,屋裡暫時的陷入了沉默。只有溫惜花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沿的聲音,片刻后,他抬頭向樓無月道:「第二件事,樓兄你定要清清楚楚的告訴你那支鏢究竟來路怎樣,作用如何?」

他不問別人,只問樓無月,只因已經清楚托鏢的乃是何人。除了做珠寶玉器行的樓家,洛陽能出得起五十萬兩白銀的又有幾個?能讓寧嘯中親自出馬的,自然還有未來親家這天大的人情。

樓無月道:「此事事關寒家生意,求溫少莫要宣揚。我們這一筆錢,名義上是打算在泉州辦一家分號,並從中購入一些當地珍奇。除了五十萬兩白銀,還有幾副價值千金的名畫,乃是打通商場關節之用。」

溫惜花道:「生意往來乃是常事,何必遮遮掩掩。」

樓無月苦笑道:「只因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實際我們是意欲打造一批船隊,改作海上生意。泉州附近多海盜,雖則我們已經得到官府方面的支持,但這樣大的一筆資金流動還是太過引人注意,怕生意還沒開張就打草驚蛇,就想來個不動聲色,結果……」

溫惜花點點頭道:「聽說樓家原來就是泉州人氏,那也難怪了。」

樓無月嘆道:「銀子是我親手封的,我敢保證裡面絕對沒有什麼『春后笛』,也不知這流言從哪裡傳出來,還繪聲繪影,讓人不懷疑也不成。」

微微一笑,溫惜花道:「莫要小看了流言,也許它將是最大的線索。」他直接轉向寧嘯中,一字一句的問道:「最後一件,寧老鏢頭你千萬莫要說謊——你是否真想我徹查此事?」

寧嘯中一滯,半晌才嘶聲道:「不錯!多謝溫公子援手。」

「好。」溫惜花長笑一聲,起身拱手道:「那就請寧老鏢頭多加配合,不論我做什麼,問什麼,也不要干涉。半個月內,我定會給你個交待。」

將門再度緊掩,兩人步下樓來,溫大姐忽然問道:「怎樣?」

她雖問的蹊蹺,溫惜花卻微微一笑,斬釘截鐵的道:「有人在撒謊。這其中,只有樓無月一個人是全說的真話,那也只是因為他江湖經驗沒有多到能在我面前說謊罷了。」頓了下,他道:「妙手回春堂關門可是你的主意?」

溫大姐點點頭,道:「孫家這幾年錢賺的太多啦。唐門本來就對它頗有顧忌,若是反擊,反而讓他們抓住了這個由頭來生事。不如先關幾天,示示弱也好。」

她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嘆了口氣,道:「半個月會不會託大了?」

溫惜花笑道:「你小時候教我可不是這樣說的。你從來都是說,若有多則說出來該越多,如有少則說出來該越少。人只有將自己逼到不得不做的絕境,才會有最大的潛力。」

失笑著撫摸弟弟的肩膀,溫大姐道:「不錯。家裡這些孩子里,你一向是心最活、膽子最大、好奇心最重的一個。那時我已知道,你必然是要入江湖的,否則豈不把你活活悶死。」略出現了一絲憂色,她又道:「我非是對你沒有信心,不過這件事已經有三四處牽扯到魔教,我怕你過於輕敵。」

溫惜花搖頭嘆氣,道:「大姐,我要是有麻煩可是要來靠你的,你怎麼能先給我潑涼水。」

溫大姐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道:「你現在是江湖第一的惜花公子,還想著靠我嗎?」給他整理了下衣裳,她又微笑起來,道:「再過幾年你就到了娶媳婦兒的年紀啦,那時姊姊就要給你點面子,不能在別人面前教訓你了。」

呻吟一聲,溫惜花扶住額頭,道:「算我求你,莫要跟我說家裡又準備了畫像等我去看。」

溫大姐吃吃的笑道:「你四弟小女兒都兩歲了,還以為可以逃過啊?娘和小媽她們這次可是卯足了勁兒,我幫不了你了。你也不用怕,想想看沈白聿……我雖然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卻不知道你竟願意和一個人在一起這麼久。」

溫惜花先走下大廳,然後回頭朝姐姐粲然一笑,道:「我知你想說什麼。不過你錯了,——小白,他和別的人不一樣。」

收起手中的金針,冷紫雋漠然道:「好了,莫要怪我沒有警告你,若無奇緣,你只得三年性命好活。如果非要妄動真氣,連一年也沒有了。」

沈白聿也不在意,道:「什麼叫做奇緣?」

冷紫雋道:「一是兩個修練『洗髓經』至頂的高手為你分別從頭頂天靈穴、足底湧泉穴打通經脈,驅走毒素。二是每隔一年服用一株二十年開一次花的『鬼蓮花』。第三或者簡單些,得到天下三大奇寶之一的『青寒尺』護住心脈。不過天下之大,這等奇珍哪裡是隨隨便便能找到的。」

聽了她最後一句,沈白聿心頭微悸,似乎隱隱約約捕捉到一點什麼,又並不清楚。他甩開這些思緒,道:「今次又多欠你一筆人情。」

冷紫雋臉上冷冷的,忽然道:「明月懷孕了。」

沈白聿身體一震,片刻之後大笑起來,深深吸氣,帶著一絲笑意道:「多謝、多謝。」這就是以前君奕非見過的那種笑容,沈白聿這樣笑起來,不但顯得很天真、很清爽,還很好看。

冷紫雋似乎也呆了一下,所以她就多說了一句話:「她已經懷孕九個多月,我幾天前走的時候看了,預產期大約就在這個月。還有……沈白聿並不在問劍山莊。」

沈白聿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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