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一定不曉得他有多喜歡她,喜歡到只消她一展露笑顏,他就會跟著揚起愉悅的微笑。
芷凌緊緊扣住他的手,一刻都捨不得鬆開,嬌軟的嗓音流泄著幸福。「爹、娘,釋策對我很好,我們倆會過得很幸福,你們在九泉之下不用再為我擔心了。」
「爹、娘,我會好好照顧芷凌,絕不會讓你們後悔將她交給我。」嚴釋策對著冉氏夫婦的墓起誓。
「我爹娘絕對不會後悔,我也不會。」她對他深具信心。
就在兩人情意繾綣之際,嚴釋策的隨身護衛——李契忽然神色緊張地快步奔了過來。
嚴釋策沉著聲鎮定問:「出了什麼事?」
芷凌感受到緊張的氛圍,來回看著嚴釋策與李契的表情,嚴釋策的冷靜像支錨,穩定了她的心緒,不再慌張。
「當家的,有一群有武功底子的人正朝這裡來,恐怕來者不善。」李契的手下已分別站開,圍成扇狀,護衛嚴釋策與冉芷凌。
嚴釋策微微頷首。「我明白了,你們多加小心,千萬不可大意輕敵。」
「是。」李契吹了聲口哨,要手下們不可掉以輕心,自己則站在嚴釋策與冉芷凌身前,不讓來人進犯到主子。
「可能是申家派來的殺手,待會兒你跟在我身邊,知道嗎?」嚴釋策不擔心自身的安危,就怕她會受到傷害。
「好。」她用力頷首,一顆心緊揪成一團,在乎的也是他的安危。
雨,愈下愈大,滴滴答答,打在葉面上,宛如索命符。
隨侍在側的小春與另一名家丁害怕地不住左右張望,注意四周動靜。
「來了!」李契話才剛說完,果然有一群黑衣人不畏大雨,揚著刀劍自林中衝出。
李契的手下衝上前迎敵,大雨中,泥水四濺,刀光劍影。
芷凌驚得倒抽了口氣,步伐不穩往後顛了下,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
暗沉的夜,一群揚著刀劍的黑衣人,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怎麼了?」健臂及時攬住纖細的腰肢,不讓她倒下。
充滿關心與憂慮的眼眸焦急搜尋蒼白俏顏,擔心臂彎里的小女人會昏厥過去。
「我……我的腦海中浮現了一些景象,黑夜中有一群黑衣人張揚狂放地笑著,還到處殺人……」抖顫的唇瓣已慘白得毫無血色,小臉布滿驚恐。
「應當是出事那一夜所發生的事。」見到她臉上的恐懼,他心疼不已。
假如可以,他希望記憶在她腦海中的全是幸福快樂的事,而非恐懼與悲愴。
「我……我……啊!」絞盡腦汁拚了命想要想起更多事,可她愈努力,頭就愈痛,小手抱著頭痛吟。
「別再想了。」嚴釋策抱著她,抬手為她拭去額際冷汗,阻止她再繼續想下去。
她虛弱地倚偎在他的胸膛,痛苦喘氣,以破碎的聲音低喃:「為什麼我只能想起這麼一丁點事……」
啄吻了下懷中小女人的額際,低啞著聲安慰她。「別擔心,積沙成塔,總有一天你會想起所有事。」
「當家的,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撤。」李契擔心手下頂不住,牽來馬匹要先行護衛他們離開。
嚴釋策對前方力抗殺手的手下們大喊︰「大伙兒小心點,記住!一定要保住自己性命。」
「是,當家的。」手下們聽見他話里濃濃的關心,齊聲回應。
他俐落躍上馬背,再彎身將芷凌抱上馬,環抱守護在身前。「咱們走。」
心下明白,留在此地會讓手下們為了保護他們,拳腳無法盡情施展開來,只要他們離開,手下們無後顧之憂,自然能與殺手相抗衡。
小春與家丁在他的示意下,已機靈的跑去躲起來。
嚴釋策揚起馬鞭,催促馬兒快跑。「駕!」
馬兒似乎可以感受到情況緊急,揚蹄快速在雨中賓士。
李契亦躍上馬背,緊緊護衛他的背心,以防殺手襲擊。
「別讓嚴釋策跑了!快追!」黑衣人見狀,扯開喉嚨大喊。
其餘的黑衣人聽見,狂揮手中刀劍,暫時除去眼前阻礙,緊追在後。
「可惡!」李契見手下沒能擋住黑衣人,低咒了聲。
「李契,別硬拚。」嚴釋策同樣發現黑衣人緊追不放,在滂沱大雨中不忘回頭叮嚀,他極其不願見到有人為他犧牲生命,尤其是跟隨他多年的李契。
李契咧嘴一笑。「當家的放心,我李契可沒將這群人放在眼裡。」
「我知道你沒有。」嚴釋策爽朗一笑,將手中的韁繩交給身前的芷凌。
「芷凌,你緊緊抓著韁繩別放開。」話才剛交代完,就躍下馬背。
他突然躍下馬的動作,嚇了芷凌一跳,她驚慌地回頭揚聲喚他。「釋策!」
透過迷濛的大雨,她看見嚴釋策對她揚起一記溫暖的微笑,一股惡寒猛地自腳底竄上心頭,腦中清楚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嚴釋策不理會內心的苦澀與掙扎,離開她,是他所作過最痛苦的決定,卻仍得故作瀟洒朝她揮揮手,彷佛完全沒受到影響,揚聲道:「快走。」
與心愛的小女人告別之後,他深吸了口氣,暫且摒棄心頭的不舍與疼痛,回過頭將全副注意力放在迎面而來的殺手身上。
「當家的!」李契不願嚴釋策留下來和他並肩對抗來襲的殺手。
「李契,你和我是好兄弟,你說我怎能置好兄弟的生死於不顧?」嚴釋策拍了下李契的肩頭。
「好兄弟。」李契頰邊的笑容咧得更開。
「殺了嚴釋策!」殺手們見嚴釋策留下,心下大喜,齊聲吆喝蜂擁而上。
嚴釋策屏氣凝神,深幽的黑眸盛滿寒意,拔出腰際的佩劍,冷凝著聲說:「有本事就來吧!」
殺手們群攻而上,嚴釋策冷峻一笑,毫無畏懼或遲疑,揚劍刺向殺手,扞衛心上人。
雨如自天際倒下的水一般,澆得所有人渾身濕漉漉,馬背上的芷凌眼見嚴釋策被殺手包圍,嚇得一顆心就要跳出胸口,粉唇抖顫不已,頰上的水氣早已分不清是淚抑或是雨。
「釋策!」雨水無情吞噬她的呼喚。
她心急如焚,權衡跳下馬背的可能性,說什麼都不肯拋下他,獨自求生。
「我絕不讓這群可惡的惡徒傷害釋策!」嬌俏的小臉蛋寫滿了決心。
可她究竟該怎麼做?馬兒愈跑愈快,離嚴釋策也愈來愈遠,嘈雜的雨聲伴隨著急切的溪水奔流聲,教她心裡七上八下。
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情況下,她對著馬兒大叫:「好馬兒,你若是有靈性,就幫我回頭救你的主人吧!」
揚蹄狂奔的駿馬彷佛聽懂她的話,忽地轉身往回跑。
芷凌心下大喜,大讚聽得懂人話、有靈性的駿馬。「你跑得如此賣力,待回府後,我定會喂你最好的馬秣。」
馬兒聽到她所說的話,高高揚起前蹄,快樂嘶鳴。
突來昂起身的動作嚇白了芷凌的臉,抓握住韁繩的雙手一時沒能抓穩,整個人硬生生摔下馬背,跌進滿是泥濘的道路。
她摔得七葷八素、頭昏腦脹,成了泥人兒,她用手撥開沾滿泥巴、垂落在鼻尖的髮絲,小嘴再吐出不小心吃到的泥巴,焦慮的眼瞳瞅向遭殺手圍困的心上人,一心一意關心他的狀況,全然無心思檢查自己是否傷到哪兒。
馬兒甩掉芷凌后,繼續揚腿狂奔,沖向正打得難分難捨的嚴釋策等人。
專註應敵的嚴釋策聽到身後傳來躂躂馬蹄聲,與李契往旁邊躍開,避開馬兒的撞擊。
殺手們沒料到跑遠的馬兒會回頭攪局,有的來不及閃避,結實地被馬蹄踢踹到,倒地申吟。
馬兒衝撞眾人過後,旋即往前賓士消失在雨中。
嚴釋策赫然發現芷凌不在馬背上,心猛地一揪,黑眸滿布焦急地四下搜尋她的芳蹤。
「芷凌!」
「小心!」李契大喝,揚劍及時為他擋下致命的一擊。
摔成泥人兒的芷凌見他陷入危險,驚得倒抽了口氣,一顆心懸吊在喉頭,見到李契及時救援,籠罩於全身的恐懼才稍微解除,旋即又陷入另一波的恐懼當中。
殺手如水蛭包圍嚴釋策,非得在今日置他於死地不可。
刀起刀落,雨水混著鮮血,教她不時向蒼天祝禱,受傷的人不是他。
用力伸手抹去眼皮上的雨水,不願他再為了找她而陷入危險,揚聲大喊:「我沒事。」
順著聲音,他看見了遠處一個小小的泥人兒正拚命對他揮手大喊,見她果真安然無恙,他如釋重負,長噓了口氣,將注意力移回殺手身上,繼續和對方纏鬥。
「快去躲起來!」嚴釋策不曉得馬兒為何會棄她於不顧,讓她摔成了泥人兒,唯一知道的是,他要做她的城牆,為她擋下所有災難。
「我不當只會躲在男人背後的女人,我也要保護你。」堅定地自泥濘中站起,澄亮的眼眸閃爍著決心。
小巧可愛的貝齒緊咬著唇瓣,思考著她不懂武功,也沒力大無窮到可以一拳將殺手打飛,那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夠幫助釋策?
陷入苦思的小臉猛地瞧見混雜在泥濘中的石頭,靈機一動,心下登時有了主意,立即彎身搜集石子,走到確定可以打中殺手卻又安全的地方,站得四平八穩。
然後,瞄準!
小石子咻——地漂亮飛馳,準確無誤擊向站在嚴釋策右前方,正揚刀要砍他的殺手。
殺手的頭被小石子打個正著,當場痛得抱頭痛呼。「有暗器!姓嚴的使暗器!」
嚴釋策一愣,不解地看著抱頭痛叫的殺手,他單憑手中的劍對抗,哪來的暗器?
咚!咚!咚!連發的小石子如使戲法,砸得殺手們防不勝防,既要面對嚴釋策與李契的反擊,又要應付層出不窮、突然襲擊而來的小石子,簡直是手忙腳亂,因而漸漸屈居下風。
芷凌得意地揚唇嬌笑:「哈!看我打得你們這群壞人滿頭包。」
接二連三的襲擊,讓嚴釋策看了分明,發現殺手口中所謂的暗器是一顆顆的小石子,而飛馳的小石子皆來自後方,他暗自猜測是否有援手趕到,否則怎麼會出現小石子助他退敵?
「當家的,我們來了!」
先前在墓地的手下們急奔過來幫忙退敵,他覷了個空回頭看來者何人,這一看不僅教他驚訝,心頭也打了個突,因為援手不是別人,正是他那柔弱嬌俏的未婚妻。
她丟得如此神准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他滿腦子充滿了疑問。「怎麼可能……」
芷凌見他發現出手的人是她,開心地燦爛微笑,右手可沒閑著,繼續襲擊意圖傷害他的人。
「是我看錯了嗎?」嚴釋策揚劍划傷一名殺手。
假如她是說著大道理苦勸殺手們,他會覺得非常合情合理,偏生她不是,不管怎麼想都覺得芷凌丟小石子助他退敵的景象十分詭異。
「老虎不發威,真讓你們給當成病貓了!」經過拿石子砸殺手的過程,她發現自己就像破繭而出的蝴蝶,精氣神頗為爽健。
「是那個臭婆娘在作怪!殺了她!」殺手們發現所謂的暗器出自她之手,被一個小女人整得抱頭鼠竄,傳出去實在是太不光彩,為了維護名譽,勢必得除掉她才行。
臉面掛不住的殺手們皆有共同的想法,齜牙咧嘴意圖突破防守,直取冉芷凌性命。
長劍橫刺,嚴釋策表情冷肅。「莫忘你們的目標是我,別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沒能突破嚴釋策的防守,殺手惱怒大喝:「那你們就一塊兒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