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福大人,圖大業者,萬萬不可??迷戀女色,何況敝人的這位師妹性情刁頑,志不同,道自然不合。」巴特爾覺得眼皮沉,疲乏勞頓陣陣襲來,借著酒意感嘆道:「敝人能蟒袍加身,光宗耀祖,除了金戈鐵馬之功外,也有不為情所困、顧大義識大體之德。哼,官場如戰場,江湖何嘗不險惡?川中俠女為一秘笈渡海而耒,其中也為其女尋仇的意思??」
「巴大人身在仕途,功成名就,還要那秘笈何用,給了他們不就完了么?」
「大人所言差矣。」巴特爾搖搖晃晃斟上酒,說:「福大人有所不知,本門武功秘笈不是隨便可以傳授的。敝人的師父與兩位師伯再三告誡,而那川中俠女一向敵視朝廷,常常同地方官吏對抗,這且不說,就是對武林同道也是蠻橫刁頑,惹得大家怨聲截道。這樣失德之人,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人得到秘笈,不僅為害武林,累及同道,更不為大清律令所容。大人說,我能給她么?」
「大人師門武學真的如此厲害?」
「不錯,不然怎會讓江湖上各武林門派垂涎三尺?」
「那??么,敝人拜你為師如何?能練就一身絕世武功倒是不錯,好,就這樣,你我是??知交,想必會傾??囊傳授吧——啊?」福康安已經語無倫次,一時心血來潮,竟然想學迷幻派武功。
巴特爾一聽酒醒了一半,愣愣地盯著異想天開、執意拜師學藝的福康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巴??大人是嫌敝人智資不夠么?」
「哪裡,敝人??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巴特爾眨眨眼說。
「請講。」
「哦??福大人可曾聽說過敝人練功幾乎走火入魔的事?」
「聽說過,那是在杭州吧?」
「是呀,就是在杭州那次,說來真是后怕呵,如果不是敝人的二師伯功力高絕,敝人恐怕——唉,福大人,敝派武學雖然高深,可也有紕漏之處。」
「紕漏之處,當真?」
「不敢相瞞,本門武功練起來起初進境很快,這是師祖當年不慎所為,師祖日後也常吁短嘆,武學一道實在莫測高深。敝人練功三十幾年,自以為輕車熟路,其實一直未能領悟真諦而時時處於兇險之中,上一次如果不是有人及時出手相救,敝人早巳氣絕身亡。」巴特爾有意信口胡謅,讓福康安知難而退。
「這樣說來,這功是練不得嘍?」福康安面色不悅道。
「福大人如果執意要練,那有何不可,只是一旦出了偏差,那??」巴特爾住口不說了。
「敝人可以循循漸進,絕不貪功冒進就是。」
「何止這些。」
「還有什麼?」福康安急問。
「福大人,習武之人,特別是修習內功者,最忌失去真元之氣。不剋制和除去酒色,就一事無成,甚至引火燒身??」
福康安要習練武功的原意就是擔心自巳整日尋花問柳,時間長了身體會打熬不住,想以習武練功來彌補。現在一聽習武練功要先除掉酒色,頓時大失所望,張大嘴巴愣在那裡。
彎月西斜,夜己見深。
福康安酒意漸醒,從荒唐的夢境中解脫出來,同巴特爾又商量了一會戰事的安排。
「柴大紀氣焰囂張,饒他不得!」福康安恨恨道。
「可是大人不要忘了,千萬不能叫鄂輝等人漁利。」巴特爾一看福康安只顧眼前的個人恩怨,堅持要先彈劾柴大紀,心裡暗自嘆息。
「巴大人,賊林爽文和庄大田已逃竄,本將軍想派精騎星夜追剿,務必要擒獲。這樣皇上才能龍心大悅,此功萬萬不能讓柴大紀和鄂輝所得!」福康安對這一點倒是十分提防。
「此事不勞大人費神,敝人早有安排,己經派偵騎打探,如果得到準確的消息,敝人親自率領人馬前去拿獲。」巴特爾含笑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只是巴大人行止須小心,上諭要大人不可臨陣接敵,一旦有什麼閃失,敝人可是無法向皇上交待呀。」福康安見巴特爾要親自出馬,知道林爽文是插翅難逃,心裡很高興,但想到上諭所說,又不得不惺惺作態地叮嚀幾句。
「敝人倒是不要緊,福大人卻是要提防一些。川中俠女雖然自斷經脈而死,可她的弟子天虎不見蹤影,敝人擔心??」巴特爾想到逃去的天虎,眉頭緊鎖,心情沉重起來,他擔心天虎孤注一擲,對福康安下手。另外,自巳想給南派留下一點香火的打算是對是錯?天虎一回到川陝,肯定又在武林掀起風波,因為川中俠女死在台灣,在場的只有自己和天虎,如果有人說是自己殺了川中俠女,天虎不肯為自己作證,那??江湖各門派會怎樣?更要緊的是大師伯和二師伯會怎麼想,就算川中俠女千錯萬錯,可總歸是他們的小師妹呀?
湖面吹來濕潤涼爽的風,溫柔地撫摸著巴特爾燥熱的胸膛和兩頰,驅趕著他腦海中紛繁的思緒,冷卻著由於美酒催起來的種種幻覺,使他又面臨無法擺脫的現實。
是的,他即感到充實又覺得空虛,對未來重新產生了凶吉未卜的忐忑不安,他時而興奮,時而憂鬱,欣喜又沮喪,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胸中交替翻湧??
清軍在台灣軍事上節節勝利,捷報頻傳。
在閩浙到京師的驛站之間,六百里快騎來往穿梭,一方面是呈報赫赫戰果,使遠在京師的乾隆皇帝陣陣喜悅;另一方面,也把各將領和大員之間的相互彈劾奏摺送到朝中大臣、或是皇上的手中,一喜一憂,使年事巳高的乾隆皇帝嗟吁不巳,眉心上不時流溢出憂鬱的表情。
這一切當然瞞不過朝夕相伴的近臣,更瞞不過阿貴的眼睛。
接到鄂輝的密報,他也曾分析了一下眼前各勢力間的力量,覺得直接彈刻福康安是不明智的,別看很多人恨他,聯手彈劾他,只要有皇上這個老虎護著他,那幾條小狼算什麼?無論怎麼說,福康安領兵援台,真的是一路凱歌,如今台南已定,正橫掃台北。滿朝上下人人交口稱讚,此時找福康安的晦氣,無疑會引起眾人的反感,皇上的猜忌,到頭來玩火**。再說,協辦大學士尚阿力這老東西不知道犯了什麼邪勁兒,一個勁兒地鼓搗幾個連說話都費勁的王公找自巳的麻煩,弄得他防不勝防。所以,把福康安先撂一撂,以後再說,先專心致志地對付尚阿力,把這條喘氣都困難的老狗弄死。
對巴特爾可就不同了,此人雖說勇猛善戰,但甘為福康安的左右臂膀,著實令人可恨!此外,巴特爾近些年來的變化,不能不引起他的警惕。這就是以巴特爾的才智和武略,如何會甘心依附昏昏庸庸的福康安呢?這個索倫將領倒向福康安居心何在?他琢磨了很久,越想心裡越涼,脊背上透出冷氣。是呀,不錯,這個索倫人不一般哩,捨棄自巳這個掉了牙的老馬,趨俯於福康安,這明擺著是藉助枝繁葉茂的大樹乘涼,豐滿自巳的羽翼,為獨立門戶做準備呀!官場呵,就象糞坑呀,沾上了就有味呵。
每每想到這裡,他不由感嘆起來,世風不正,人心不古,自巳年輕的時侯,何嘗不是滿腔熱血、一身傲骨呢?一旦陷入仕途又都想各領風騷數百年哪。這個索倫人有如此大的抱負,確實不能等閑視之,那就用官場的規矩來吧,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巴特爾現在與自巳不過是一步之遙,這隻索倫虎竟然在自巳身邊慢慢長大了,別看此時仍然閉著眼,裝做很馴服的樣子蹲卧著,可誰敢保證他沒有一點張口吃人的意思?誰能斷定他不是在積蓄力量,有朝一日一躍而起,把別人取而代之呢?!
猛將不假,善謀也是真,不過,那也得除掉。誰讓你在這條道混呢,官道碰賊,夜路碰鬼,這是條不變的定律,你的功勞越大就越可怕,傻小子,這怪不得我阿貴,仕途本身就是鬼門關呵。
他反覆想了很久,怎樣名正言順地扳倒巴特爾,除去福康安的一條手臂。竟然一時想不出什麼辦法,許多念頭一閃便又否定,最後,只有一個辦法讓他怦然心動,那就是以巳之矛刺巳之盾。讓福康安和巴特爾窩裡斗,這個想法初一聽似乎可笑,覺得近乎荒唐,不過,不妨一試,此計用得好可是一箭雙鵰呀。難是難了些,但是官場上得勝的都是不怕困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