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阿修羅對我很重要!我一定要去找她!」小越憤怒得拳打腳踢著掙扎:「你放開我!」
「你不能去。」假面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說道:「我不會讓你去的,我不想你再一次見到她死去的慘狀。」
「你胡說!」小越氣急敗壞地吼道:「阿修羅不會死的!我知道她不會!她已經清醒過來了,她是修羅族的王,她會統領修羅族人重返天界的!她才不會死!」
「你聽我說,小越。」微笑的聲音從小越的心裡響起來。「阿修羅是不能存在的,修羅族殘暴嗜血,一旦等她清醒過來,她會殺掉所有的人!她不能活著!」
「那不是正好稱了你的心意嗎?你是滅天一族,你需要阿修羅幫你的忙不是嗎?為什麼連你也要殺她?」
「那是不一樣的,我喜歡人類,我不希望傷害人類。」
「你虛偽!」小越氣急敗壞地吼道。他憤怒地瞪著假面和微笑的面孔,那小小的、蒼白的臉龐因為怒火而顯得有些鐵青!「你們都虛偽!因為你們知道阿修羅是最強的,所以你們要傷害她!我不會讓你們這麼做的!阿修羅是我最愛的人,我不會讓你們傷害她,死都不會!」小越尖叫著,一口咬上假面的手。
微笑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她修長的手輕輕一揮,小越頓時昏睡過去。
「小越似乎真的很愛阿修羅,我第一次見到他這種反應,你想我們如果傷害了她,小越會怎麼樣?」
「他還小,不懂得事情的嚴重性,等他長大一點他會懂的。」
微笑輕輕地笑起來,假面將小越抱起來放進他的小棺村裡面。
「小越是永遠不會長大的。她是小吸血鬼。對一個已經三百多歲的吸血鬼來說,他已經夠大了。」
「他不會永遠是個吸血鬼的。」假面凝視著孩子哭得紅通通的小臉,輕輕地說道:「有一天他會變成人……」
「你還是不肯放棄希望?」微笑飄忽的聲音里有一絲嘆息:「也許當個吸血鬼比當個人好,你不覺得嗎?」
「那是我們的想法。」假面轉身面對用厚重窗帘擋住的外面世界。
那裡的陽光絢爛而美麗,那是每個孩子都會喜歡的天氣,但是這樣的天氣對小越來說卻是致命而恐怖的。
這一切都是阿修羅造成的!如果不是阿修羅,小越不會變成吸血鬼!
想到這一點,他就無法原諒阿修羅!
想到小越也許也期望像其他孩子一樣在陽光下奔跑遊戲,當個會長大、會生病、會戀愛和死亡的人類,他就無法忍受;無法忍受小越繼續睡在這個小小的黑色棺材裡面!
當他再度凝視小越的面孔時,面具下的肌肉不由得輕輕牽動出一朵微笑。他希望小越當個正常人——一個真正的人類,而不是見不得天日的小吸血鬼;即使他將因此而失去他。
「你出發去吧!我會照顧小越的。」
假面垂下眼,身影漸漸化成一陣透明的光點。「別讓他來,我怕他會受不了。」
「我知道。」微笑的聲音穿越時空到達他的耳邊……到達距離數十萬里遠的法國萊茵河邊。
「你不什麼跟著我?」
關海霄小心翼翼地和她保持距離,他眼光謹慎地盯住她的手;他可不希望自己也燒得像把火把一樣!
他真的不知道哪一樣比較嚴重一點,是燒成木炭?還是變成一具乾枯的屍體?不過他可以確定這兩種都不是他喜歡的死法!
她一句話也沒說,她的眼光甚至不在他的身上。事實上,依莎貝奪門而出之後,她就維持這個樣子,再也沒有反應,好像她的出現就只是為了趕走依莎貝似的。
關海霄思索了幾秒鐘,她剛剛對依莎貝說話時用的是相當正統的法語,可見她不但能聽、也能說,那現在她為什麼又不說話了?
她愈是不說話,他就愈緊張!
天知道她腦袋裡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搞不好是菜單……他硬生生地吞口氣,難道她真的在想菜單?剛剛她不是說他是她的……這句話完整的意思會不會是:他是我的食物?
「嘖嘖!你身上的衣服可真是臟,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穿來的?」依達太太總是在情勢很奇怪的時候出現。
從她的表情看來,她可不管這個奇怪的女子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對她來說解救了她的先生的就是好人!
她手上拿著幾件關海霄的衣服,在他來得及出聲阻止之前已經靠近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而且像抓小雞一樣一把把她抓起來:「跟我來!你可得好好地弄乾凈才行了!」
「依達太太!」關海霄嚇得魂飛魄散。這個喜怒無常的女子說不定就像依莎貝一樣易怒,到時候後果可不堪設想……
正當他想不顧一切衝過去扶起老太太的時候,那女子卻出人意料地乖乖站了起來,那表情那麼無助,就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讓人心疼!
「這樣才對。」依達太太鼓勵地笑了笑。她對關海霄做個「請放心」的眼神,便帶著女孩子走進客房,消失在他的眼前。
關海霄完全不能理解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樓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行!他得跟上去看看才行!萬一那女孩突然又胃口大開吃依達太太那還得了?!
老天!他覺得自己真像是恐怖片里的男主角一樣悲慘!
他才正想上樓,門鈴卻又在此時響了起來,他蹙起眉。該不會是依莎貝不死心又帶著人回來了吧?真要命!萬一她真的帶了警察過來,那他該怎麼說?
他還沒來得及想好說辭,門卻自動開了!關海霄訝異地瞪著那扇門——今天是怎麼回事?他很確定自己剛剛已經鎖上讓了。
這門怎麼可能會自己打開?
「誰?!」
門口站著一個服裝穿著極其怪異的修長男子,他那雙紫金色的眸子竟和那來路不明的女子一模一樣!
「你……」關海霄錯愕地瞪著筆直走進來的男人。
「我是凱思洛,我來找阿修羅。」男子說道。
關海霄愣愣地定在那個地方,他說什麼?「阿修羅」?
等一等!
他說的是不是遠古佛教神話中操縱火、好戰成性,在六道輪迥中被列為反道的阿修羅?老天?他是不是在做夢?
「凱思洛……」才剛踩進浴缸里的阿修羅突然跳起來,她紫金色的眸子綻放出興奮的神采!「凱思洛。」
依達太太嚇了一跳,她連忙用浴巾包住她:「小姐,你還沒洗完澡呢!這樣起來會著涼的,快坐下。」
「不!我要去找凱思洛!」阿修羅急急抗議:「凱思洛在樓下,他來找我了,你讓我下去……」
「不行!」依達太太擺出嚴肅的面孔說道:「我不管是誰來找你,你現在得乖乖給我洗澡!」
「可是我——」
「阿修羅!阿修羅!」
浴室外面有著急的呼叫聲,阿修羅這下再也不理依達太太的阻止,一骨碌跳起來了!她立刻往外沖,根本不管什麼浴巾不浴巾!「凱思洛!」
「喂!小姐!不可以!你不可以——」依達太太著急地跟出來。
阿修羅衝出浴室后,直接撲進來人的懷抱里!
「小姐!」依達太太快瘋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怎麼可以!」
關海霄也傻住了!這兩個奇怪的人!「人」?呃……算了,這個暫時不研究!
這兩個傢伙的關係顯然非比尋常!但是……他有點泄氣地瞪著這兩個詭異的愛人,他們難道就不能保守一點嗎?
「凱思洛!凱思洛!」阿修羅身上片縷未著,可是她卻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哭著用力抱緊那個穿著舞台裝的年輕男人嚷著:「我嚇壞了!我以為你們都死了!我以為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凱思洛同樣緊緊抱住耵修羅,他才開口,突然屋裡的人燈光便熄了;那瞬間充滿在整個房間里的惡劣氣息讓關海霄和依達太太都嚇住了!
天!他真的不想知道他們又有了什麼樣的客人——連想都不敢想!
凱思洛立刻將阿修羅拉到自己身後,同時對關海霄和依達太太招呼:「你們都過來!」
關海霄和依達太太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就在他們猶豫的幾秒鐘之間,屋人的窗戶全都在瞬間噼哩一聲碎裂!
「啊——」依達太太嚇得頭髮都豎起來了。那碎掉的玻璃不但沒落到地上,反而凌空飛了起來!
「依達!」關海霄失聲大喊。
眼看那玻璃就要飛刺向依達太太,那個名叫凱思洛的男子忽地閃身,他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泛著藍光的長劍,只見藍光一閃,那些碎裂的玻璃全都落到地上!
依達太太傻傻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然後眼睛一番便暈了過去!
關海霄立刻上前抱住老太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應該作何反應,只能躲到凱思洛的後面,驚愕不已地注視著這一切!
「阿修羅……阿修羅……」暗啞的聲音里充滿了貪婪。窗戶外面一股惡臭飄了進來——
老天!這比恐怖片還恐怖!
關海霄看到從窗戶外面飄進來的東西,忍不住倒抽一口寒氣!天!
那些腐爛的屍體竟然筆直地朝著他們過來!
屋子裡一點燈光都沒有,外面的月光昏昏暗暗的,可是那些屍體泛著綠光的眼睛卻出奇明亮!
他們一步步地走進來,那些殘破腐爛的身體散發著恐怖的惡臭和噁心的氣息一步一步朝他們逼近!
老天!如果他能活過今夜,那麼他發誓這一生再也不看恐怖片!關海霄在心裡發誓。
凱思洛發出厭惡的聲音,揮動著手中的長劍;藍光所到之處,屍體飛濺出充滿腥臭的液體。可是奇怪的是,液體一到他們面前便像是撒在一道無形的牆上一樣無法靠近他們!
關海霄錯愕地回頭,阿修羅就站在他的身後,她手上燃著和晚上相同的火焰,那彷彿是道保護牆一樣保護著他們,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感謝她——他只希望這一切都馬上消失!
可惜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屍體愈來愈多!眼看地上已經堆滿了腐爛的屍體,可是外面卻還有更多的屍體等著進來!凱思洛有些不耐煩,他藍色的長袍驀地舞動起來,一陣強烈的藍光倏地閃過!
關海霄閉上眼睛不想再看到這恐怖至極的景象。全他雖然看不到,可是卻可以聽到那些屍體所發出慘絕人寰的哀叫聲!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燈光已經亮起來了。他懷裡的依達太太還是一樣昏迷不醒,可是四周哪裡有什麼屍體?什麼綠光?什麼惡臭?
難道,這一切只是一場荒謬無比的夢境罷了?
他抬起眼,懷著一絲希望看看四周想證明這一切或許都沒有發生過!可是——
穿著銀藍色長袍的男子跪在他的面前,他包圍的長發披在背上,態度極為恭敬。
關海霄愣愣地注視著他,銀藍色長袍男子終於抬起頭,他那雙紫金色的眸子依然明亮有如黑夜中的星子——而他看到裡面閃爍著淚光!
「阿修羅,我的王。」
「王」?
關海霄緩緩回回。阿修羅的身上一絲不掛,可是那尊貴的模樣卻是他生平僅見!
她笑了!
關海霄狠狠地震動了一下!
她笑了!那是他所見過最動人的笑容!
那是「修羅王」的笑容。
「我不知道阿修羅為什麼挑上你,不過既然你保護了她,那麼你就是我們的朋友。」凱思洛微笑著這樣對他說道,他很恭敬也很滑稽地朝他行個禮,再自我介紹著:「我是凱思洛,修羅王的近身護衛,非常榮幸見到您。」
關海霄不確定自己的祖籍是否清醒;他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因為壓力太大,而導致機能性精神暫時失常?
眼前這個俊美有如太陽神的男人穿得像是個舞台劇的演員,連他說話的樣子都像在演舞台劇——只是他說的台詞很難理解。
他口中的修羅王就是他晚上不小心撞到的女子?而非常不幸的,那個女子正好有喜歡吸人血這種毛病……
呵呵!如果他們兩個不是神經病,那他一定是神經病!
「請不要誤會,我們對你沒有惡意。」凱思洛夫妻誠懇地說道:「修羅王的確需要人血才能活下去,但是那並不是不能改變的。我會負責她的生活起居,而且盡量不去傷害人類!這一點請你放心,只要王一清醒過來,我們會立刻離開的。」
「等一等!」關海霄深吸一口氣,緩緩問:「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是……」
那幾個字他實在說不出口,但是此刻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形容詞嗎?
他勉為其難地開口:「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是……是……吸血鬼?」
凱思洛愣了一下,他似乎也沒想到他會用這種形容詞來形容他們。他有點困難地點點頭:「我想就你們的觀點來看,可以這麼說。」
老天!關海霄跌坐在沙發上。他不可思詭計地看著凱思洛那張俊美異常的面孔——這個吸血鬼?小說、電影里演出的那種以吸人血維生的怪物?!
他不由自主地護住自己的脖子。他是他們的食物?!
「不是這樣的。」
凱思洛非常困擾地搖頭,那雙暗紫金色的眸子很為難地閃動著光芒:「我們雖然偶爾必須靠著人血維生,但是那和食物不一樣!我……」他想來想去還是無法解釋,只好說:「我們絕對不會吃掉你的!」
「但是你們會吃掉別人?」
凱思洛泄氣地垂下眼睛:「偶爾……」
「什麼叫偶爾?每逢周末?還是心情特別好或特別壞的時候?」他怪聲叫著,可是看著凱思洛那張無辜的臉,他又說不下去了!
老天!為什麼會是他?關海霄悲慘地想著,為什麼!這世界上相信有吸血鬼失那麼多,他們不挑卻偏偏挑上他這個從來不信的人?
接下來該怎麼辦?他真的完全無助了!他怎麼能和兩個吸血鬼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請別這樣……」凱思洛有些沮喪地說道。「這並不是我們願意的!我們絕不是你心目中所想的怪物!修羅王尤其不是!她只不過是——」
「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關海霄再次悲慘地搖搖頭,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走:「我現在只需要好好睡一覺……」
凱思洛無言地住口,似乎很能體諒他的震撼。
關海霄垂頭喪氣地走到一半,突然回過頭很謹慎地瞪著他:「你不會趁我睡著的時候吸我的血吧?」
凱思洛好笑地搖搖頭:「我不會。」
「那阿修羅——」關海霄問到一半還是停住,他慘慘地揮揮手。算了!問他有什麼用?阿修羅是他的王,她要是想吃掉他難道還需要他的同意?
這世界上居然還有比伺候依莎貝更糟糕的事!
誰出生的時候會想到自己居然得和兩個吸血鬼住在一起?
伺候依莎貝和這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至少那時候他還可以安心睡覺,而泌擔心會莫名其妙變成一具屍體!
對一個醫生來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糟糕?!
「去給我找一個懂得對付怪物的人來!我現在就要!」
依莎貝公主瘋了似的咆哮,她揮舞著受傷的手死命嚷著:「現在就去!我要一個懂得如何驅邪的人,不管要花多少錢都要找到,明天——不!我今天就要!」
「公主,請您冷靜一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秘書——一個戴著小眼鏡的禿頭中年人福克斯冷靜自若地問。
依莎貝憤怒地揮舞著雙手:「你不會看嗎?我受傷了!就是這麼的一回事!」
「我當然看得出來你受傷了,但是是如何受傷的呢?你今天不是去找關先生的嗎?」
依莎貝氣得發抖,她極度憤怒地瞪著他:「就是因為我去找他,而他的身邊有個怪物你懂不懂?會使用魔法的怪物!」
「一個怪物?」
福克斯蹙起眉,雖然依莎貝不好伺候,但是她卻相當誠實;如果她說有個怪物,那就必然有個怪物,只是——是什麼樣的怪物?
看依莎貝弄傷的手,傷勢不輕,他立刻揮揮手招呼身邊的警衛,道:「去請局長過來!」
「我不要警察局長!」依莎貝霍地跳起來怒吼:「我說我要一個懂得驅魔的人,你聽不懂嗎?」
福克斯推推眼鏡,一派冷靜自若地回答:「公主,我相信那並不是什麼魔鬼,而且他既然那麼大膽敢傷害皇室公主,那麼得付出代價——」
依莎貝衝到他的面前,咬牙切齒地對他吼道:「我再說最後一次!不準通知警察!我只要一個能驅魔的人!你要是膽敢再次質疑我的命令,你就準備滾蛋!而且我保證你在法國將永無立足之地,你聽懂了沒有?!」
福克斯忍住氣,低下頭:「是的,公主,我聽懂了。」
「那還不給我滾出去!」
福克斯無言地行禮退了出去。
依莎貝憤怒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用受傷的手猛力一揮,將桌上傅貴的花瓶掃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可惡!太可惡了!那個妖女竟敢迷惑關!不可原諒!
依莎貝的胸口不停地起伏著,晚上的情景歷歷在目——她一定要想辦法解救關,她絕不能讓那個魔女繼續待在關的身邊——
關是她的!
永遠都是!
他在夢裡。很清楚知道這是一個夢境,一個他從來沒到過的夢境。
那是一個火紅色的世界——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火焰!一個無邊無際的火焰世界,燃燒的火焰在他的周圍像是幽靈似的到處飛揚,可是他並不覺得熱,反而感到出奇地冰冷!
在充滿火焰的夢中世界里,卻感覺這麼的冰冷!
有什麼人在這裡等著他!他知道,因為在心底隱約感到某種強大的吸引力!就是那股吸引力將他從現實世界拉到這裡來!
靜悄悄的火焰世界里沒有半點聲響,他站在那裡等待著……不知道在等什麼,感覺有點迷濛,可是又感覺似乎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他很迷惑,這裡的一切為什麼感覺上會這麼熟悉?好像多年前他曾經到過這裡似的感覺。
這裡像是一個異次元的宇宙,除了火焰之外,別無一物;他獨自站在那裡,顯得那麼渺小!那巨大的火焰似乎隨時都會將他吞沒一樣,可是卻不覺得恐懼——
不……或許他覺得恐懼,為這陌生的熟悉感……
人凝視著前方……那無限延伸著的巨大火焰!
只是一瞬間,他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
死寂的空間里出現了一大批人馬——或者該說出現了一個火焰戰場!關海霄倒抽一口氣,被那殘酷的景象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一切都是無聲的,戰場里的人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可是那一切卻又那麼真實地在他身邊發生!披著戰甲、有雙奇怪翅膀的黑色戰馬們,燒紅了眼在戰場中四處奔竄!
它們的背上坐著或掛著威武的戰士。活著的戰士們手中拿著各種武器,他們的眼睛也是血紅色的;每個人都在火中瘋狂廝殺!
他的手開始顫抖,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無聲的景象甚至比有聲的景象更加令人感到震撼!
四處飛濺的血液——
一個一個躺下的戰士們——
恐怖,已經無法形容他所見到的景象!然後他看到一個孩子,那是個小小的孩子站在角落裡,他可以聽到他的哭聲。
那聲音從孩子的心裡直接傳到他的心裡。
完全不自覺的,他開始往孩子的方向走去。當他跨過一個又一個的屍體時,才發現這竟然也是個夢境!像是重複播放的無聲電影一樣,看起來雖然驚心動魄,但是卻沒有聲音、沒有飛濺出來的血液。
他在夢裡——他在這個孩子的夢裡。
關海霄走到孩子的面前,那孩子大睜著一雙暗紫金色的眼睛,動也不動地看著他們前方的景象。
孩子的耳朵是尖的,像童話里的妖精一樣有對尖尖的耳朵和一雙有著動人色彩的眼睛——這是阿修羅。
關海霄蹲下來注視著孩子。她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似乎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他知道,他知道這是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孩子緩緩地往前走,關海霄不敢阻止她,只能跟著她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具屍體旁邊,阿修羅才停了下來。
淚水無聲地落了下來……
那具殘破的屍體幾乎已經認不出他原來曾經何等威武,但是他的容貌卻仍然完好——和阿修羅神似的、俊美異常的面孔蹙著眉、帶著遺憾死去。
這是阿修羅的父親。
關海霄想伸手,可是阿修羅的身上卻開始熊熊燃燒出火焰!
「不要這樣!」關海霄焦急地搖頭。可是火焰的氣勢卻愈來愈旺盛,直到阿修羅的眼睛轉成血紅、直到她發出尖銳的呼叫!
那痛徹心肺的聲音穿越整個世界、穿越他的耳膜,讓關海霄忍不住掩住耳朵、閉上眼睛——
「你有心愛的、想不顧一切保護的人嗎?」
關海霄錯愕地睜開眼睛!戰場消失了、阿修羅也消失了,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冰冷的宇宙里。
「你有心愛的、想不顧一切保護的人嗎?」黑暗中有人這樣問。
他往聲音的來處看去,那裡有一團銀色的光芒正緩緩朝他移近。
「你是誰?」
「這不重要。」
銀色的光暈來到他的面前,那光芒並不刺眼,但是他卻無法看清楚裡面究竟是什麼人。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關海霄停了一下,他的思緒已經是一片混亂!對方的問題根本無法進入他腦海里,現在他只想知道阿修羅呢?那小小的阿修羅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有真正心愛、想不顧一切保護的人嗎?」銀色光芒很堅持,而且很有耐心地又問一次。
關海霄終於搖頭回答:「沒有。」
「那麼如果你心愛的人,你會不顧一切保護她嗎?」
關海霄蹙起眉,這算什麼問題?
「當然會!」他已經浮躁得不想再說任何話了。為什麼這個奇怪的人看不出來?為什麼他還是問個不停?
「就算那個人會毀天滅地,你也在所不惜嗎?」
關海霄嘆口氣,他注視著那道銀色光芒,反正是躲不掉了,他索性耐著性子對他搖頭:「那要看什麼情況。」
那銀光似乎愣了一下,裡面的人大概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於是又問:「怎麼說?」
「那當然要看你所謂『毀天滅地』是什麼意思?是毀掉地球還是殺掉所有的人?」
「如果兩者都有呢?」
「我怎麼會愛上這樣的人?」關海霄無可奈何地回答。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問的問題很好笑,而且很沒邏輯?
銀光里的人同樣嘆口氣,關海霄發誓他聽到裡面的人說了句:我怎麼會知道?
可是那銀光里的人,卻同樣耐著性子繼續問:「如果你已經愛上了呢?你並沒有選擇不是嗎?」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仍然會保護她。」關海霄說。銀光閃動了幾下,看得出來那表示高興,但是關海霄卻接著下去說:「我會保護她不做出會毀天滅地的事來。」
「如果你辦不到呢?」
關海霄笑了笑,攤攤手:「很簡單,那我將成為她第一個毀滅的人。」
銀色光芒停頓了幾秒鐘,關海霄正等著這銀光里的人繼續提出問題,可是他卻沉默了良久——直到關海霄覺得疲倦……
恍惚中,他隱約聽到銀光里的人輕輕開口,溫柔地說:「我希望!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
什麼事情不會發生?關海霄迷迷糊糊地想著……關於毀天滅地這件事嗎?還是什麼?
他沒有辦法再想下去,因為他累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侵襲著他,他終於失去意識跌入了睡眠之中——
可是那念頭卻仍不死心地牢牢掌握著他最後一線思考能力——是這樣嗎?
他忍不住疑惑——他將會愛上一個會毀天滅地的人?真的是這樣嗎?倘若真是如此,那麼他豈不是註定要死在自己心愛的人手上?
這到底是宿命?還是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