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宇婕，你要出去？」江采筠經過女兒的房間，看見女兒已穿戴整齊，正對著鏡子塗抹唇采，遂問。

任宇婕沒有回過頭，仍仔細地描繪唇瓣。「嗯。」

江采筠踏進房間，從鏡子里看著女兒的臉，問：「宇婕，媽媽一直想問你，這陣子常來家裡接你出門的男人是誰？」

宇婕似乎不想讓他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是對方似乎很積極，他們仍不免替阿洛擔心。

特地到車廠去告訴阿洛這件事，阿洛卻悶不吭聲，不想對這件事發表任何看法，保持一徑的沉默。

「朋友。」任宇婕垂下眼捷，輕描淡寫地說。

「只是朋友？」江采筠有些不信。

「嗯……好吧！是有可能會『更進一步』的朋友，不排斥作為結婚的對象。」任宇婕笑答。

自從對桑家洛死心后，她每個星期幾乎都和王允祥一同出外吃飯。她也漸漸感覺到王允祥是個不錯的男人，倒不排斥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結婚的對象？！」江采筠驚聲低叫道。

這……這怎麼行呢？

宇婕和阿洛認識不到幾個月，可是阿洛卻等了宇婕七年。

如果宇婕真的另有歸屬，那阿洛真的太可憐了！身為宇婕的媽媽，她親眼見到這七年來阿洛所做的一切，她相信全世界最愛宇婕的人，除了自己和丈夫外，就是阿洛了啊！

「媽，我也到了適婚年齡，總會有對象呀！」任宇婕覺得母親太過大驚小怪了吧！

「可是……可是……」江采筠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該說出阿洛為宇婕所做的事嗎？

「好了，媽，我要先出門了，拜拜。」任宇婕拎起包包，走出房門，在玄關處套上鞋子，便出門去了。

江采筠走至後院找丈夫，急聲喚道：「達遠！達遠？」

「怎麼啦？什麼事慌慌張張的？」任達遠正在看晚報，聽見妻子焦急的嗓音，便把架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給摘下來，報紙也擱在一旁。

江采筠心急地把剛剛和任宇捷的對話全說了一遍。

「怎麼辦？達遠，難道我們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字捷嫁給別人？」

「看吧！看吧！他們重逢的那一天我本來就要說了，都是你，攔著不讓我說！現在可好了！唉！」任達遠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我們也得尊重阿洛的意見啊！阿洛不肯說，我們旁人實在不好插手啊！」江采筠被丈夫責怪，不禁也覺得有些無辜。「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儘快告訴阿洛阿！」任達遠放下報紙站起身，往門外走去，打算到桑家去找阿洛，說明前因後果。

「嗯！我跟你去。」

*************

到了桑家之後，任氏夫婦把事情全部告訴了桑家洛。

「你不去？」任氏夫婦的聲音同時揚高。

桑家洛沉著一張俊臉，心情盪到了谷底……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正承受著什麼樣的煎熬。

既然宇婕的選擇不是他，那麼，就算了吧！縱使那會讓他痛苦不已。

「阿洛，你花了七年，七年的時間！難道……難道你要讓宇婕就這麼嫁給別人？」任達遠浮躁地在桑家門前踱來踱去，看得出來也是煩悶不已。

「是啊！阿洛，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讓我們說出你等她七年的事？如果宇婕真的嫁給別人，你和宇婕都會後悔一輩子的。」任憑他們兩老說破了嘴，阿洛就是執著於他的等待。

桑家洛凝視著地面，默默無語。

除了等待，他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啊！

「阿洛，任叔問你最後一次！你要不要去追回宇婕？」任達遠蹙緊眉心，最後一次問道。

「她……已經作了決定了。」桑家洛暗啞的嗓音中，透露出幾抹痛苦……

「你會失去宇婕，絕對是因為你的被動！」任達遠簡直快被桑家洛執拗的性子給氣死了！他頻頻點頭，氣絕地道：「好！你不肯去追是吧？我幫你追！我的女婿只能是你--桑、家、洛！」

任達遠說完就拉著妻子上了車，而後便將車駛離了桑家。

望著絕塵而去的車尾燈，桑家洛仰頭望著星空，濃眉緊鎖。

他到底該怎麼做？

******************

甫和王允祥吃完晚飯的任宇婕，一回到家，便覺得氣氛十分不對勁。

任氏夫婦坐在客廳里，一見她回來，任達遠便把她叫來面前坐下。

「怎麼啦？這麼嚴肅？」任宇捷頑皮地朝爸媽眨眼兼扮鬼臉。

「宇婕，別淘氣了，你爸爸要跟你說正經事。」江采筠出聲制止了任宇婕的行為。

任宇婕聽話地點點頭，連忙坐正身子，雙手擺在膝上廊乖地等待爸爸開口。

氣氛好奇怪幄！到底爸爸要說什麼呢？

「知道嗎？自從你去美國以後……」任這遠開始將任宇婕到了美國之後，在台灣的桑家洛做了些什麼事，全都說了出來。

「阿洛不讓我們說，我們也就尊重他的意思。可是再不說也不是辦法！眼看你就要嫁給別人了，阿洛不急，我和你爸可替他著急啊！」江采筠語重心長地說。

任宇婕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語。表面上平靜無波，可是緊緊絞握的手、緊抿的唇瓣，在在都泄漏了她真實的情緒！

原來！原來阿洛會出現在家裡並不是來替爸爸修車的，而是在她遠赴他鄉的七年裡，代替她來陪伴父母的。

「你聽了有什麼感覺？」眼見女兒並沒有多大反應，任達遠不禁問得有些泄氣。

「那天在咖啡館，我遇見他了。他給我看了他的身份證……他已經結婚了，不是嗎？事情都發展成這樣，我還能怎麼做？」

任宇婕無助地看著父母，渴望得到解答。

「阿洛怎麼可能結婚了？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任達遠緊緊皺眉，想不透為什麼桑家洛的身份證上會是已婚？

「是啊！宇婕，你真的看清楚了？」江采筠亦擰眉問道。

爸媽的話像當頭棒喝，狠狠地打進任宇婕的腦子裡。

是啊！如果他已經結婚了，辛嵐怎麼可能遠在屏東呢？他們是夫妻，以常理來說，住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啊！難道桑家洛隱瞞了她什麼？害她……害她差一點就要對他徹底死心了。

她得當面問清楚！

「我去找他！」任宇捷說完便奪門而出。

「要不要跟去看看？達遠？」江采筠憂心地看著被甩上的大門。

「唉……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來的就得看他們自己了。我們去了也是多餘。」任達遠單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支著額，滿臉無奈。

*************

就像當年要下賭注的那一天，她氣喘吁吁地朝桑家的方向奔跑而去。

一抵達桑家大門，任宇婕刻不容緩地按下門鈴。

梁敏本來已準備要就寢，聽見這急促的門鈴聲，便又前來開門。

門一打開，她一看見站在面前的女子，便覺得十分眼熟……好像……好像是宇婕……

「桑嬸嬸，我……我要……找阿洛。」任宇婕努力地調著紊亂的氣息。

「宇捷？！真的是你！」梁敏興奮又激動地揚聲喊道。「阿洛！阿洛！宇婕來了！快下來！」

不到五秒鐘的時間，桑家衝出了兩個男人--一個是桑耀堂，另一個則是桑家洛。

一見她出現在自家門口，桑家洛一雙黑眸更加深沉，直勾勾地看進她的眼裡--她眼裡複雜的情緒讓他難以解讀，一顆心高高懸挂……

桑氏夫婦見他們倆好像有話要說，於是悄悄退場。

他們無聲地對看，眼中閃爍的，是對彼此的不確定。

不曉得時間過了多久，任宇婕終於開口，問的問題直切核心。「你和小嵐姐到底是什麼關係？」

桑家洛坦然回道：「我不能讓她肚子里的孩子成為父不詳的孩子，所以我答應小嵐要幫她。我能夠幫忙的，就是一紙有名無實的結婚證書。當年我爽約的那一晚，是在醫院陪小嵐，她差點就失去了孩子--而你離開之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說到後來，他喉嚨湧上一股酸澀。

「那天，我是故意的，我是想要試探，你對我還有沒有感情…

任宇捷的情緒激動，胸口不住上下起伏。

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發現他竟然為自己做了這麼多、這麼多的事，她感到一股暖暖熱流脹滿了身體……那是不容錯辨的愉悅，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你未免太卑劣了！你竟然瞞了我這麼多……」一時之間，她真的很難接受。

桑家洛沉默不語，僅僅用一雙載滿了深濃情感的眼眸，注視著她慌亂的臉龐。

「你……」

任宇婕本來已經亂成一團的心，因為他的注視而更加慌亂。

「為什麼不去美國找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為我做的一切呢？」她斂下雙眼，眼底泛濕。

「我等你，純粹是我……」桑家洛頓住話。「愛你」這兩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他脹紅俊臉，力持沉穩地說：「是我心甘情願的，並不是為了作戲。」

「你的意思是說，即使我今天嫁給別人，你也是眼睜睜的看著我嫁？」任宇婕忍無可忍地問，眼眶泛紅地瞪著他。「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被動？你對誰都一樣，連在感情上也是，所以你才會得不到小嵐姐。」

桑家洛沉下俊臉。「現在是在談我跟你之間的事，不要扯別人進來。」

「為什麼不能？你以為你的等待代表了什麼？現在提起小嵐姐，你仍然像當年一樣反應這麼大，你要我有什麼感覺？我覺得你對我，只是愧疚！你是因為愧疚而等我！」

他瞬間轉冷的表情讓任字捷更是借題發揮。

只要一想起也許他仍愛著辛嵐，她就無法冷靜下來。

「等你冷靜一點，我們再談。」桑家洛淡淡說完，轉身要進家門。一聲輕淺的嘆息逸出口……

沒想到，他窄削的腰身卻被一雙柔嫩手臂由背後緊緊圍住。

任宇捷把淚濕的臉蛋靠在他溫熱的背，感受著他的氣息……安心的感覺在胸口緩緩散開……

他一背過身去，她就慌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對不起……那不是我的真心話…-，-我、我只是氣你，氣你這麼被動，連一句『我愛你』都說不出口……」

桑家洛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溫柔笑意，大手覆蓋在她的手上。「『愛』這個字真的有這麼重要嗎？嘴巴說說，誰都辦得到……」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勉強你了……」她在他身後猛搖頭。他願意以行動來證明他的愛意，這樣就夠了！

背後，她持續的抽噎聲，讓桑家洛憂心地皺起濃眉。他轉過身，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代表……你願意接受我了嗎？」

傻瓜！

任宇婕被他看得有些發窘，抬起兩手揉了揉濕潤的眼睛。

「你……好歹也要說些動聽的話啊！」

「啊？」桑家洛聞言居然又脹紅了俊臉。他悶悶地問：「要……要說什麼?「例如……我要我們在一起之類的啊！」任字捷一時也想不出來，索性胡亂搪塞。

一直沒聽見桑家洛的回答，任宇婕納悶地抬眼一看--只見他整個人僵在當場，好像一尊冰雕。

任宇捷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你當真啦？開玩笑的啦！像你這種超級被動的人，我才不奢望你會說出什麼貼心話呢！」

只要她能感受到他的感情就夠了。愛不愛，也不是靠嘴巴說了就算的！

她的大笑聲忽然驀地終止！

桑家洛忽然展開強壯的雙臂，緊緊地擁住了她，俯身在她耳邊低道：「我……要我們在一起。」

任宇捷甜蜜一笑，反手更緊更密地抱住他。

這是屬於她獨特的幸福。

她找到了她的幸福，你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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