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剖心
雖然狠心
卻必須將你放在顯微鏡下
讓你變得透明
讓你無從躲藏
然後
你才會對我真心
「她這幾天好嗎?」華定邦癱在汽車後座,拉開領帶想讓自己舒服點,他剛從香港飛回來。
「標準的有異性、沒人性,就只記得問心上人好不好,怎麼沒問兄弟過得好不好?」
坐在駕駛座旁的瑞芬笑著打趣。
「死丫頭。」
華定邦好氣又好笑的說:「等哪天你遇上真命天子,我再來看看你還剩下多少人性。」
「她脾氣不太好。」
操控方向盤的方舟終於逮到空檔回答。
「以杜小姐的個性來推論,她現在一定很生氣,那麼俗氣的送花追女招式,誰會喜歡?你完蛋了!」
瑞芬頗有看好戲的心情。
「容瑞芬小姐,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為什麼會拚命做商務旅行,而不願待在家裡?」
雖然華定邦臉上帶著笑,但是,瑞芬一聽這語氣以及稱謂,就知道大事不妙,心提得高高的。
頓了一口氣,他弔兒郎當的宣布答案,「因為你們家的老太爺在替我過濾適當人選好催我結婚,據說,你也在他中意的名單上。」
「不會吧?」
瑞芬臉色蒼白的指著鼻頭問:「我有這麼倒霉嗎?方舟,你停車,我要回去擬辭呈不幹了!我要馬上去北極躲起來,等你把社水銀那個倒霉的女人弄進禮堂后,我再出現。」她從來就不想當什麼總裁夫人,她不是那塊料。
「什麼倒霉女人?你客氣點。」
華定邦敲敲瑞芬的頭,肯定的宣布,「我會讓她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
打開門,摸黑按下電燈開關,讓室內大放光明,華定邦前進的腳步赫然停住。
因為有一把槍正對著他!
持槍的男人年紀大約在六十歲上下,個頭矮小、長相平庸,穿著名牌西服。
他雙腿交叉,舒服的坐在單人沙發上,以下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葡萄酒微笑的說:
「這酒不錯。還有,你的警戒心大低了。」開口說的竟是一口標準的「北京國語」。
「多謝指導。」
華定邦很快就回復慣有的笑容,自在的坐到對面的沙發上,「貴客遠來,不知有何指教?假如你心存不良,我一進門你就該扣扳機,不會等到現在。」
「有膽識,看來自幼接受『菁英教育』果然不凡。」男人微笑的收起手槍。
他怎麼會知道「菁英教育」的事情?他是敵是友?
華定邦暗自思量,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禮貌上,我該知會你一聲,陽台有支槍正瞄準你。」
說完,他朝外揮了揮手。
陽台上,瑞芬把小巧的手槍收回,人踏進室內。
「哎呀!我居然會忘記,」來客拍拍自己的額頭說;「一起參加『菁英教育』的除了繼承人之外,當然還包括繼承人的護衛。這位小姐應該是其中一員吧?好身手!華家果然是個不容小覷的悠久家族。」他真心的誇讚著。
這裡在二十樓,短短的時間裡要從外面爬進陽台,身手和膽識都算一流。
華定邦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你要來一杯嗎?」
「不了。
坐回原位,他伸出大手,「華定邦。」
「班森·魏特寧,我……」
「嘀——」
急切的門鈴聲打斷兩個男人的互相問候。
門一開,水銀全身黑色勁裝,像旋風般的刮卷進來,指著班森的鼻頭喝問:
「搞什麼鬼?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當她接到消息,連忙從許添財身邊開溜。
華定邦站起身,目不轉睛的瞧著幾天不見的佳人。
「少像個白痴一樣的盯著我看。」
她繃緊俏臉。
屋子裡馬上響起竊笑聲,分別來自瑞芬以及班森。
「杜小姐,你是第一個敢當面罵華哥白痴的人.雖然我內心早就這麼覺得。」
瑞芬笑彎了腰。
「她的脾氣向來不是太好。」
班森不以為意的解釋。
「我知道。」
華定邦認同的點頭,大手扣上她的細腕,施力把她拉坐到他身邊,習慣性的出手抵擋她的抗拒,另一手圈抱住她的纖腰,讓她半個身體固定在他的懷裡,惡劣的微笑說:「你不喜歡坐這裡嗎?也對,我也比較喜歡你坐在我的大腿上。」
「你」
他那口白牙令她覺得非常刺眼,可是,水銀卻偏偏掙不開他的蠻力,只能接受了。
『你不替我介紹嗎?」
他快速的接下話。
班森以有趣的眼光看著眼前互瞪的男女,掃興的打斷,「咳!華先生,我們是不是可以單獨談談?」
「不用,我和瑞芬之間沒有秘密。」他馬上拒絕,眼睛則看著懷裡的嬌顏說:「你氣呼呼的模樣真可愛,尤其眼睛又黑又亮,非常迷人。」
「你可不可以少要點白痴?還有,放開我。」
她再次試圖掙扎。
為了阻止兩人在他面前打起來,班森趕快轉移注意力,「我是水銀的頂頭上司,國際刑警組織特別行動組的負責人。對了!我曾修過你舅公的『中國文學史』,白教授是個很風趣的人。」
「我就知道!」
華定邦激動的緊摟住身邊的水銀大叫,「所以方舟給我看的檔案,什麼殺人未遂、販毒、走私、詐欺、傷害……那些案底我根本不信,當我們繼續深人追查被強烈的阻擋后,我就知道有問題。」
「你這個混蛋,居然調查我?」她柳眉倒堅的大罵出聲,這類的調查最容易讓她泄漏身份。
「而且,你們查得太徹底,踩進了警戒線,這也是我今天出現的原因之一。」
班森火上加油的補充。
「對不起,我不得不。」
呵呵呵……
暢快的笑聲就是止不住,嘴角彎起的弧度大得足以接近耳朵,他知道自己表現得不太莊重,可他實在是太開心了,心情就像是點燃了足以照亮夜空的絢爛煙花似的。
華定邦握起她的手送到嘴邊親吻,「我非找到你不可,我只知道我絕對不可能愛上一個案底堆積如山的女人,所以才會查得過分深入。」
要不是礙於現場有觀眾,他會抱著她轉個幾圈的。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瑞芬調侃的吹了一下口哨。
班森則是莫測高深的看著兩人,腦筋快速的轉動算計著。
水銀僵硬著身體動彈不得,她懷疑的心想,他剛剛提到「愛」這個字眼嗎?
華定邦絲毫沒有注意到眾人不同的反應,他問懷裡的水銀,「我們相遇時,你正在執行任務嗎?可是,為什麼事後我會找不到你?」
「五年前,水銀還在受訓,尚未正式加入國際刑警組織、而我所領導的『特別行動組』負責的都是跨國大案,以卧底查案居多,小組成員的身份都被列為國家極機密,除非有最高層級的命令,否則,任何人都無法查到。她現在有任務在身,請華先生別妨礙工作。」關於兩人的偶遇,水銀已經向他報告過。
「什麼樣的任務?」
「不關你事。」她皺眉拒絕。
「只要是你的事就和我有關。」華定邦認真的聲明,並刻意收緊手臂,強調他的堅持,並轉頭開始說服班森,「你應該調查過我才對,我的家族圈在政經界有不少傑出人士,我從小接受訓練,所接觸的層面要比一般人多,至於我個人的信譽以及背景,也應該能獲得信任才是。」
「當然,你有個相當顯赫的家族,不過……」班森為難的思索著,好半晌才說:
「今天不把真相告訴你,明天你也會自己去查,到時候我的麻煩會更大。」他很清楚華家可以動用的關係龐大,另外,這小子還有個隱性身份,萬一讓他蠻幹起來,屆時的連鎖效應實在不敢想像。
「你很英明。」
華定邦愉快的恭維。
班森點頭接受讚美,開始解說:「從一九八O年代開始,位於泰、緬、寮三國交界的『金三角』,當地的毒品產量佔世界毒品的百分之七十五,『金三角』的範圍粗估在十五萬五千方公里,全部屬於叢山峻岭的地形。多年來歷經多次掃蕩,但總是無法徹底杜絕毒源。所以,各國只能消極的圍堵、緝毒,儘力不讓毒品流人自己的國土,現在當地最大的毒王是『盧安將軍』。」
包握在他大掌內的小手,在聽到這個名字后不自覺的輕顫了一下。
華定邦好奇的打量她,卻選擇不追問,「我聽過這個名字,他在當地擁兵自重,行蹤成謎,三個國家都拿他莫可奈何。」
「我的小組成員多年來嚴密監控盧安,八年前,他開始秘密研發新型毒品,希望能躲過各國海關的緝毒搜查。一年前,德國一位醫生在荷蘭自殺,我們追查到這位醫生正是幫盧安研發毒品的人,事發時,他的實驗室和住家同時發生火警,所有實驗資料付之一炬,他的三名助手也同時失蹤,而證據卻顯示新毒品H—99已經配製完成。」
「盧安派人做的?」
「不!H-99的實驗結果盧安並沒有拿到,他現在和我們目標一致,在尋找那三個助手。」
「許添財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華定邦懷疑的追問。
「有,其中一名助手和許添財在一起。我們經過特殊安排讓水銀混進去,上個月她趁許添財檢視樣品時偷了少量,經過檢驗,證實了我們的懷疑,那是完成度大約百分之七十的H-99,毒性比海洛英高出近十倍,經過高溫處理可附著在纖維上,並逃過緝毒大的搜查。」
「換句話說,這種新毒品只要十分之一的量,就可以達到和海洛英相同的效果,經濟效益變大,假如蕭逃過搜查,那麼,誰掌握了這項毒品的新合成技術,誰就有可能在未來稱霸毒品市場了。」華定邦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水銀,「我們第二次見面……」
沒等他把問題說完,她馬上回答道:「死的是我的線人,追我的是甘力傣的親信。」
泰國人在尋找叛徒!
華定邦想起瑞芬的報告,危險!他的水銀身陷在火網中……這樣的想法讓他的心猛烈的抽搐一下,手也不自覺的加重力道。
水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很訝異自己竟能知道他的感覺,於是,向來不習慣對人解釋的她竟首度生硬的開口,「不會有危險的,我的身份尚未暴露。」
班森對兩人之間的眉目傳情感到十分有趣,卻聰明的不追問。「許添財的海洛英工廠已經有人盯著,但配毒的地方由甘力傣負責,水銀一直無法探知,我們必須搶在盧安前面得到.
「許添財和盧安是什麼關係?」
班森讚賞的點頭,華定邦的問題是關鍵。
「世界兩大毒品轉運站,西方是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東方是香港。一年半前,盧安在亞洲的大盤伏法,留下來的地盤在盧安的支持下由香港幫獲得,為此,兩人的關係變得有些緊張,再加上最近盧安又下令要許添財還人,更引起他的不滿。
「如果許添財握有H—99能成功闖過海關,我想,連盧安也必須對他禮讓三分。」多年來緝毒人員和毒販總是上演攻防戰,躲避查緝是毒販努力的目標。
始終靜靜待在旁邊的瑞芬突然插口說:「華哥,我們的舉動太莽撞,很可能會讓杜小姐泄漏身份,也會讓你陷入危險,你……」她身為特助的責任之一就是保護他的安全。
華定邦手臂平舉,以不容反駁的氣勢阻止瑞芬繼續往下說,他沉靜的吩咐,「這件事情不用告訴家人,通知群彥待命,隨時準備接替我的工作。」群彥是他的職務代理人,這表示他決心涉人此事,絕不願輕言退出。
他堅毅的下顎緊繃,轉而對班森提出要求,「請讓我參與你們的行動,只要用得上我的地方請盡量吩咐,我會全力配合。」
「不要!」水銀大聲反對,「你是平民百姓,沒必要進來趟渾水?」而且,她根本不想再和他見面,因為,他總能輕易動搖她的冷靜。
他溫柔的對她一笑,單手幫她把頰邊的髮絲輕攏到耳後,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他將眼睛專註的鎖住她,無限呵疼的開口,「我愛你,希望能保護你。」
水銀訝然的在他的眼中看見自己呆愣的表情,面對他一次次、一波波的示愛行動,她已有些無力招架,「拜託!請別再這麼說,我真的不想聽……」她的宿命早已註定。
「好,我不給你壓力,但是,你聽我說。」華定邦握緊她的雙手,再次說服道:「許添財現在認定我在追求你,所以,你的夜遊行動、夜不歸營,只要說是和我在一起,他就不會起疑,而不被懷疑是你安全的最大保障。」他該怎麼跟她解釋他並不是一般的死老百姓,他還有另外一個「複雜」的身份。
「卧底工作不是你所想像的冒險行為,相信我,這不是你這種有錢的公子哥兒該沾惹的。」她堅持立場,拒絕到底。
「華先生說得對,甘力傣最近相當注意你的動向,有他幫忙掩護行蹤會方便許多。」班森決定陣前倒戈的支持華定邦,「而且,我剛好知道,他四歲起學習武術,領有槍枝使用執照、會開飛機,能夠冷靜的面對一切意外,也恰巧知道許多犯罪手法,他可以照顧自己。」這些都是菁英訓練的內容之一。
華定邦勸哄的說:「我不會破壞你的行動,只是待在你身邊陪你,不要強迫我離開你,好嗎?」他更打算隨時Stadby保護她的安危。
「我……」水銀看著他的懇求表情,堅持的決心開始擺盪,那個「不」字明明在舌,可尖就是吐不出來。
班森決定痛下猛葯,「還有個選擇,你立即退出。一個月前,我已說過你涉人太深,我打算全權交給當地的治安機關來負責。」
「什麼?」水銀臉色大變的質問班森,「半途而廢不是你的風格,而且,你明知道我不可能退出,這對我非常重要,配毒的李明道是盧安的親信,他很可能知道『明月』的下落,找到她是我活著的唯一理由。」
水銀冷笑著,表情透著一絲陰森,「你還不明白嗎?我對販毒、吸毒的犯罪行為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我接受徵召加入組織,不過是為了找到明月。」「你不是認真的,你只是氣瘋了。」班森的表情很無奈,「你父親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對他有過承諾,永遠不希望你再踏進泰北山區一步,盧安不會放過你的。」
「你錯了,是我不會放過盧安。」水銀的眼眸染上恨意,她壓抑著說:「他毀了清並村,殺光所有的人只為了一件事,他要村民替他種罌粟,而我們不肯!」
她似乎又聞到作惡的濃烈血腥味,朋友、鄰居、村人的血染滿黃土……仇恨漫天襲地的撲來,讓她幾乎站不住腳。
誰說時間是治療創傷的良方?時間無法治癒傷痕,只是讓人假裝遺忘罷了。
真正醞釀恨意的是時間才對,她只恨自己的力量微小。
水銀悲痛的表情讓華定邦的心都揪緊了,他從沒想過背負在她身上的壓力竟是這麼深、這麼重!他對班森說:「我想單獨和她談談,瑞芬,替我送客人。」
班森不發一語的點頭和瑞芬離去。
室內沒多餘的雜音,只剩下水銀深重的呼吸聲。
她企圖壓抑下胸膛內沸滾的恨意,那股長期堆壓而無處宣洩的憤恨讓心口像是快被脹破般,濃重的鬱悶幾乎令她透不過氣。
「可惡!」她泄氣的詛咒一聲,再也受不住的握緊雙手,用力的捶牆出氣。「可惡!可惡!」伴隨著咒罵聲,她一下又一下的捶牆、踹牆。
他什麼也沒說,也未阻止她的泄憤動作,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他知道她的情緒始終都是以理智的面貌當作面具,而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的發泄。
好一會兒之後,她的頭靠在牆上,不斷大口的喘息。
他靠近她身後,同情的問:「今晚很不好受,累不累?」輕巧的把她攬進胸懷,讓她的背偎靠在他的胸膛。
他不帶侵略性的親吻她,呢喃的輕聲安撫,「你的臉和手都是冷冰冰的,冷嗎?有沒有發現我是個大火爐?要不要向我借點溫度,嗯?」
她確實好累、好累,她想休息,想放過自己,只要一下下就好。
他的懷抱散發出溫暖的氣息,完全的包裹住她,讓她就像浸泡在舒適的熱水中,不知不覺的,她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甚至閉上眼,回應似的握住他環在她腹腰的手。
她的回應對他來說無異是一種鼓勵,他圈緊手臂,嗅聞著她髮絲的清香,低頭以鼻尖輕輕的摩擦她可愛的耳垂,像帶著濃情低啞的傾訴,「幾天不見,我好想你。」
他在她耳後的嫩膚印上一吻,感慨的說:「以前不知道你在哪裡也就罷了,這回見面后,我卻再也無法忍受和你分開。」唇繼續印在她優雅的頸上,「水銀……我想你……真的好想你……」他輕嘆的聲音似遠似近的撩動著她的神經。
他的身體因渴求她的接近而變得堅硬如石,熾熱的體溫像火苗般燃燒著彼此。
像是再也無法忍受般,他把她扳過來面對他,想也不想的俯頭尋找她柔嫩的唇瓣。起先是輕輕的、溫柔的,探索般的品嘗她豐厚的唇線,然後以舌尖挑逗,邀請她的加入。
強大的蠱惑教她無措,也無法抗拒,水銀的手撫在他的背肌,感覺到他陽剛的線條,她昏沉沉的張嘴,輕輕的哼出氣……
纖柔的身體無意識的蠕動著,他就像陽光般散發出無止盡的熱度,而她則因為躲在陰暗處太久,深切的渴求光亮,好想汲取些許的溫暖。
她熱情的反應讓華定邦的心因悸動而猛烈地抽緊,慾火隔著衣料焚燒著兩人。
「你可以感覺到我對你的渴望嗎?」他握著她的小手,帶她撫摸自己每一寸繃緊的身軀。
濃烈的慾望讓他的聲音變得更混濁且低啞,「我從來不曾有過這麼強烈的感覺……我愛你,水銀。」
愛?!
他的聲音瞬間化成細針,衝破迷霧,直接刺進她的心坎。水銀幾乎是立刻僵直了身體並睜開眼。
「怎麼了?」他不明白的捧著她的臉頰問,只知道她又開始拉起警戒線,把他遠遠的排拒開。
「不!」水銀猛力的拉開兩人的距離,「別老把愛字掛在嘴上,你愛的是你想像中的女人,不是我!」她緊閉雙眼,似乎在忍耐著什麼,然後抬頭以幽怨的語調說:「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不值得被愛。」
他凝視著她,堅定的提出要求,「告訴我所有的故事。明月是誰?她就是你責怪自己的原因嗎?」
「夠了!停止!」她受不住的把手按壓在眼眶上,以阻止即將蔓延的淚意,「別想救贖我,沒用的,我不值得!」她尖銳的大吼。
他沒被嚇到,依然站在原地,輕柔卻堅定的重複問:「為什麼自責?因為明月?她是誰?」
苦苦壓抑的心結被人挑開,她拚命想找尋宣洩的出口,沸沸湯湯的情緒驅使她控制不住的說:「明月是我妹妹,我為了逃命,把只有十歲的她扔在荒野中,假裝沒聽見她哭著求我不要丟下她……」在她揚起的絕美臉蛋上布滿傷痛的創痕。
「聽清楚沒?我沒有人性,我自私自利,為了活命,就算犧牲自己的妹妹也在所不惜,我就是這麼的可怕!」醜陋的傷疤不再隱瞞的攤在他面前讓他審視。
原來如此,難怪……
他輕柔的替她找借口,「當時的情況一定很危急,否則,你絕對不會這麼做的。別自責,你是情勢所逼、是不得已的,沒有人會忍心怪你的。」
「你懂什麼叫做自責?你不會懂的!每天當我睜開眼睛,我就開始恨自己為什麼還活著!當我遇到每一件美好的事物,我從來不敢去接受,因為我知道自己不配、不值得,是我搶奪了明月該擁有的一切!」她雙手握拳,連指甲深深陷人手掌心都感覺不到痛。
他憐惜萬分的拉起她的手,輕輕的扳開緊握的小拳頭,「那不是你的錯。」
日日夜夜接受良心的譴責,那滋味肯定宛如活在煉獄,他光是想就覺得可怕,他忍不住溫和的追問:「那是多久前發生的事情?」
她咬牙切齒的說:「十二年前。」
想到這十多年來,她是怎樣的被自責所捆綁,他當下心疼不已,想緊緊的把她圈在自己的懷中,給她支持與安慰,他想抹去她眼中的傷痛,卻怕嚇跑她,於是,只能以疼惜不舍的眼光無言的傳達他對她濃重的愛意。
她預期會看到的鄙夷神情並未出現在他的臉上,但他臉上卻不再充滿燦爛的陽光,而是染上了濃濃的哀傷。
她不懂,為什麼他不像一般人一樣,急著將她的行為歸上一個罪名,反而像是在告訴她,他對她的作為有著深深的諒解與同情呢?
她不懂,他的臉上為什麼會有那樣深的痛楚,那……全是因為她嗎?
緊密守護的心防似乎在他的凝視中有了小小的裂縫,而來自他身上的熱力就透過那細縫,慢慢的注入她冰封的心。
他的十指緊緊地與她的交握,久久不肯放開,他慎重的告訴她,「水銀,我愛你,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
感受到他的真心誠意,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一張厚重的情向她撲來,緊密的將她圍住。
「不可能!」她想相信,卻又止不住的搖頭,因為,她認定自己不值得。
「我說的是真的。」他竭力保證。
好想相信他的話,可她又好怕相信……兩股力量左右拉扯著她的思緒,最後,她只能掙扎的推開他,無助的遵從本能想轉身逃開。
「水……」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會兒又頹然的放下。
今晚他已經逼她逼得太緊了,他需要給她時間和空間讓她好好想一想,所以,他任由她跑開。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他在心中發誓。
看著她的背影,他按下熟悉的號碼,對著話筒說:「她剛走,麻煩幫我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