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石榴紅回至家中,走進自己獨擁的小天地——她的房間。她伸腿往房門踹去,「砰」地一聲發出好大的關門聲響,她伸手扭開音響,音樂震天!她毫不關心是否會吵到家人或鄰居,也毫不顧慮現在是三更半夜,她趴倒在床上,終於能肆無忌憚地嚎啕大哭。
音樂的重金屬效果在空氣中彈跳著,輕易地掩過了她的哭聲。
主卧房中的石父石母被強烈的音樂震醒,女主人一肚子怒火中燒,男主人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掩好棉被蓋住耳朵,自己則無奈地搖頭嘆息。
石榴紅哭倒在床上,臉上的胭脂口紅哭得一團臟,哭得傷心極了,心碎極了。她捧起放置在床頭生母的照片,抱在懷裡唏吁淚泣。
漸漸地,時間滑過去了;漸漸地,她的哭聲微弱了。她坐起身,一把抹去眼淚鼻涕,將母親的照片歸回原處,然後關掉音響。
突然電話響起,她一把抓接起,是警察局打來的,說明有市民檢舉她家夜間妨害安寧,音樂開得漫天響。
「見你的鬼!」她沒好氣地朝話筒吼。「三更半夜打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打擾我安眠!我在家裡睡得香香甜甜安安穩穩的,什麼音樂什麼音響根本壓根兒沒聽到,到底是誰妨礙誰安寧!」吼完便「啪」一聲摔斷電話。
她的心情惡劣極了!
她粗手粗氣地拔掉身上的首飾配件,又脫下衣服甩在地面,蹬進浴室沖澡去。熱水嘩啦嘩啦噴洒下來,她一面洗一面嘀咕:「妨害安寧……妨害安寧個大頭鬼!你們的睡覺時間就要安寧不能妨害,我的心,被這個世界妨害了安寧,心情奇差怎麼沒人來理我?沒人替我伸張正義?」
她邊洗邊聒念,直到穿好衣服,坐在化妝鏡前擦保養品的時候,還喋喋不休。
鏡中反映出來那張臉孔,表情之豐富,模樣之滑稽怪誕,讓人實在又想捧腹又想罵。好不容易,各式各樣的保養品層層塗抹在臉上后,她才閑閑地打了個呵欠,自言自語念:
「這個世界神經掉了,阿答掉了!我不理這個世界了。郝思嘉說:『明天,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說得好,說得棒,捧得呱呱叫!簡直是金科玉律、至理名言!我現在什麼都不要管了,反正一覺睡醒后,就是明天了。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要睡覺了。」
早晨,陽光斜斜地從落地白紗窗帘照射進來,映在石榴紅秀麗的臉龐。
這是個奇異的房間,通透的紅。酒紅色的床單、被褥、枕頭,柴紅色的床架,血紅的化粗鏡,夕陽紅的衣櫃,黑紅色的書櫥,磚紅色的地毯……舉凡房間中的任何大小物件,沒有一樣不是使用搶眼的紅色,惟獨窗帘是純白的薄紗,在一片紅的房間里,反倒形成特異的注目焦點。
石榴紅沉酣酣的睡眠被早陽喚醒,呼地一下,很有朝氣地坐起身子,扭開床頭音響。音樂徐徐滑出來,那種略為感傷的爵士曲調,輕易地讓她把全副心神融入其中,她內在陰沉而憂鬱的情緒又被喚起來了,忍不住又抱著棉被低低地啜泣。
她閉起眼睛哭著,腦海里反覆地浮現母親的容顏。她母親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婦人,纖細高貴,溫柔脫俗,她不知道父親的眼裡怎麼還能看得上、容得下其他女人。
母親離開人世的那一年,石榴紅才十歲。她記得心目中宛如巨人一般高大的父親,蜷曲在母親的靈床邊,哭號得心肺俱碎。
當時父親的模樣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她的小腦袋裡依稀懂得了什麼叫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是生死不能拆離的。母親死後,父親常抱著床頭這一張母親的遺照在暗夜裡垂淚,那時她多麼以父親堅貞的愛情而感到自豪!雖然父親變得沉默而消瘦,但她卻認為,這一切只有更證明了他對母親的真情至愛永志不渝!
母親死後,父親一直寂寞著。有多少人來為父親說姻緣,而他只是書之不理,他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榴紅身上,對她無微不至,對她溺愛嬌寵。
石榴紅一直一直以這樣的父親為傲。父親這個樣子持續了六年,每個人都說父親不會再續弦了,他愛她母親愛得太深了,已經沒有餘情可以再分給第二個女人!誰料到母親過世的六年後,石榴紅就讀高中時,父親宣布他找到生命中第二個真愛,他即將再婚。
石榴紅把心中完美的父親形象徹底打碎了,她把自己的心也完全捏碎了。
她對父親怒不可遏,她恨透父親的虛假和背叛。尤其對於那個即將要取代母親位置的女人,更是恨之入骨,恨之欲其死!
她沒有母親的美,也沒有母親高雅的氣質,這個女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庸脂俗粉!不像母親會彈鋼琴、會唱歌,歌聲宛如夜鶯婉轉動人;更不像母親總是輕盈溫柔的說話,連行事走路、一舉一動,也帶著一股嫻靜優雅。
母親閑暇時總是以看書和彈琴來自娛,她常常摟著小榴紅,親昵地說故事給她聽。而這個女人,這個父親娶進門的俗氣的女人,既不看書也不彈琴,說話的聲音像殺雞般尖銳難聽,笑的模樣更是難看,兩排牙齒震得都快要掉下來,常常不是召集一些七嘴八舌的三姑六婆來家裡開桌打麻將,吵得石榴紅無法安眠,再不然就是帶著父親的金卡去各大百貨公司瘋狂血拚。
石榴紅對於她真是輕厭至極、鄙視至極,然而最令她受不了的,那就是父親居然還深深愛著她!自從她來了之後,父親變得開朗、爽快,就像母親當年仍在的情景一樣。所以她雖恨這個女人,但她更恨父親。
從這個女人進了家門,石榴紅就有一種深深被傷害的感觸,她覺得她被這個世界欺騙了,被自己的眼睛和感覺欺騙了。她心想,如果連她最崇拜敬重的父親都會做出背叛的事,那麼世上還有什麼是可以讓她深信的?父親的愛情變質了,石榴紅也無法再快樂起來……她跋扈頂撞,她處處作對,她安心讓屋檐下的每個人都不好過。
父親常常夾處在兩個女人間,不知如何處理、如何調停,他雖然百般忍讓地寵著榴紅,但他注視那女人的目光卻更加溫柔深情。石榴紅每當望見那種目光,便忍不住衝進房間扭開音響大吼大叫,然後把鈔票塞滿皮包,逃出家門外避難。
哭完后,石榴紅把自己梳洗乾淨,掀開皮包找出昨夜紫嫣留下的名片,就摔門出去。
汪紫嫣今天很早就到辦公室,她指揮著員工幫忙把她的文件、電腦等辦公物品移到另一個辦公室。
石榴紅一來撞見紫嫣正忙碌著,她捲起衣袖,精力十足地對紫嫣大喊:「我來幫忙。」
汪紫嫣一把攔住她,笑說:「不用不用,你負責陪我吃早餐就好了。」
事情交代過後,汪紫嫣便與石榴紅走出公司,找了一家供應早餐的西餐廳,相對坐下。
「怎麼想到要來找我?」汪紫嫣笑問。
「知道你永遠會敞開大門迎接我的到來。」
汪紫嫣被她一逗笑了開來。「知道嗎?榴紅,今天是我的大日子呢!」
「看得出來。」石榴紅說。「你今天的穿著很隆重。」
汪紫嫣穿著長至足裸的窄裙,同系列的西裝上衣,整體線條剪裁得非常優雅,亮紫顏色,屬於套裝的一種,也非常適合正式宴會。
石榴紅研究著紫嫣的服裝,說:「但這種衣服,恐怕沒有幾個人會穿來上班,太綁手綁腳了,光穿著不動就會把人累死,還是拿來當展覽品比較適合。當然,重要場合偏要穿,因為夠體面,還可以滿足虛榮感。同為女人,我肯定你選對了衣服。」
汪紫嫣又笑了,邊切著培根邊說:「我準備今天和我丈夫離婚。」
石榴紅吃了一口火腿:「要不要我當見證人?」
「你願意嗎?」汪紫嫣有點驚奇。
「當然了,從小老師就教我們要日行一善。再說古有明訓,交朋友要存有俠義心腸,上山下海、刀山油鍋都在所不辭。難道你看不出來在你面前的我,剛好就是這種人?」
「喔,」汪紫嫣恢復笑容:「失敬、失散,知遇之恩,銘感五內,那麼我可是真的要請你幫忙嘍!」
「誰跟你說假的,幫忙就幫忙。離婚這種事,我知道很多人都不願意沾的,第一勸和不勸離嘛,第二又怕沾了晦氣。不過我這個人百無禁忌,什麼都不怕,所以你乾脆指名找我好了,省得花腦筋找別人,還得說服兼拜託個沒完。」石榴紅認真地說。
汪紫嫣心中洋溢著感激,她真的需要一個人幫忙。從昨夜到今天,她也聯絡過幾個同公司的友人,想請他們幫忙,可是所有的人都婉拒了。榴紅說得不錯,提到離婚的事,就沒人願意沾,何況載文又是頂頭上司,有哪一個下屬敢多事惹麻煩。原本她以為非請熙陽幫忙不可,但現在有了榴紅體貼她的難處,主動說要幫忙,她說不出那分感激。
她已作好心理準備,準備在簽下離婚協議書的那一刻,該以什麼心情、什麼容顏去面對。她決定不悲傷、不落淚,她要把那個還擁有愛情、還警身愛情的笑容給留下來。留下來……或者給載文,或者給自己,或者給年老了以後的記憶。
若有一朝,載文也許會想起此刻,想起她所綻放的笑容和結婚時是一樣的,那麼也許,他會猛然明白,她對他是始終如一。等他完全明白的那一天,也許已經很久很久以後了,目前他如果要恨,就讓他恨吧!反正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過去之後,恨亦假、懊悔亦假,只有她最後嫣然的笑靨,是真實的。
柏載文落淚了,他的淚沿頰而下,他的喉間發出咽音,顫抖著在離婚協議書上蓋印簽字。呂大書陪在一旁,皺著眉看定一切過程。
汪紫嫣沒有表現出她的難過,她做到了,她始終微笑著,同樣的笑容已經維持許久了。
石榴紅站在紫嫣身旁,面無表情地當著見證人。
她的面無表情是因為獃滯,因為滿腔心事。她想起她所愛的那個人,他有一天也會走到這個場合來,跟他的老婆離婚,然後再和她步上紅毯……石榴紅期待著那一天,又抗拒著那一天。
他將會以什麼表情在協議書上籤下他的決定呢?而他的那個妻呢?是不是會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呢?他們結婚的時候,不是承諾過了要深愛對方至死嗎?套上戒指時,不是在心底許願要彼此託付終身嗎?寫什麼,為什麼曾經信誓旦旦的兩個人,日後要追悔、要杜絕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愛情,要分離兩地,重複陌生呢?
石榴紅感到痛心,懷疑起她的快樂及愛情。
她應該堅持下去嗎?要繼續這種傷害性的等待嗎?真正擁有他之後,就能稱心如意嗎?她真的愛他真的要他,只要有了他,即使是拌嘴都是快樂異常的……可是這樣下去,她會成為罪人。她不怕當罪人,她只怕自己善良而光明的那一面不允許自己當罪人,不允許自己剝奪他的老婆與孩子天真如夢般的面龐。
那個女人,她所愛男人的妻,她是單純無辜的,她是因愛情而發亮的!她也許就像熙陽那樣純真美好,怎麼也教人不忍傷害,既然如此,難道她不該以愛護熙陽的心意去愛護他的妻嗎?但是她又該拿自己怎麼辦呢?她的心和愛情呢?難道將它們全體埋葬,或者付諸流水嗎?不能,沒有了他,她石榴紅就是殘缺不全的。
要如何把自己的感情訴諸世人?他們會不懂,他們會怕她,但她真的好想告訴全世界,他就是她生出來時忘記帶的一部分,沒有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面對紫嫣的離婚,石榴紅只能這麼想著、擔心著、起伏著,無法說也動不了。
所有的手續結束。呂大書去扶住柏載文,汪紫嫣昂然掉頭離開,石榴紅亦快步跟隨其後。她們離開律師事務所的大門,雲堆里的太陽正照得燦爛。
「紫嫣,」石榴紅的口氣似乎被戶外的天氣感染,相當明亮。「你還要回公司上班嗎?」
「不必,你似乎有好建議?」汪紫嫣笑說。
「你說對了!我想邀你來我的房間作客。我那房間是名副其實的寶窟,有挖不完的寶貝,諸如百年美酒、上等好茶、滿櫃名牌,當然最令我得意的,就是那一整面從天花板落地的書櫥。你知道的嘛,人寂寞起來就會想坐擁書城。但老實說,那整面牆的藏書我也沒正經看它幾本,不過光是看它排排陳列的樣子,就教我忍不住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我的那些寶藏每天擺在那裡,就可惜苦無知音,聽不見悅耳的共鳴,所以,我的建議是,要你一償我多年的宿願。」
「我很樂意。」汪紫嫣爽快答應。
汪紫嫣的跑車駛走,呂大書與柏載文才緩緩步出來。柏載文像完全失去了主見,茫茫不知所從,呂大書悶著一口氣,一句話也不忍心說,帶著載文駕車回家。
一入家門,白熙陽興匆匆蹦出來,發現載文把頭埋在沙發中,便把大書拉到廚房說悄悄話。
「載文和紫嫣剛剛辦妥離婚。」
呂大書潤潤喉后,說明原因。雖然他不想讓熙陽捲入這場複雜的紛爭中,但這件事她是遲早要知道的。
「嘎?」白熙陽吃了一驚,又問:「那紫嫣呢?她在哪裡?」
「她很好。你的好朋友石榴紅正在陪她,她會照顧紫嫣,不必擔心。」
白熙陽聽完卻轉身往房間跑,呂大書迅速地拉住她。
「你要做什麼?」呂大書問。
「我要去拿皮包,我要出去找榴紅她們,紫嫣一定好難過,我要陪她。」
「熙陽,」呂大書有點擔心,想了一想,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出門,但又不能丟下載文,這樣好了,你別出去,你打電話找榴紅、紫嫣過來,我送載文回家,並勸他振作起來。你們三個好朋友就在家裡談談,紫嫣若是有什麼心事或難言之隱,在這裡也比在公共場合方便吐訴。你說這個辦法行嗎?」
「好。」
見她答應配合,呂大書才放心下來,送載文回家。
辦完離婚手續的柏載文一直臉色發白,神情頹靡,失卻生命力。可是這時,他一進家門,卻陡然掙開大書,把他推得踉蹌退了好幾步;接著,柏載文像一頭髮狂的猛獸,握著拳,猙獰著一張臉,在客廳里亂沖亂跳,他搗毀著觸目所及的一切物項,電視、酒櫃、音響、茶几、花瓶、油畫……全被他又摔又砸又踢又踹,乒乒乓乓的聲響從各個角落傳來,猛烈的破壞行為使他受傷,衣服被尖物割破,鮮血從他手裡滴下,現場一片亂象,慘不忍睹。
呂大書終於看不過去上前制止他,兩個人扭打拉扯著,最後是呂大書使盡全力才將柏載文摔進沙發,讓他停止了破壞行動。
柏載文終於安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呂大書也喘著氣,他壓抑著脾氣說:「載文,你像一個不可理喻的野蠻人!」
聽見大書的指責,柏載文咬牙無聲地笑起來,他的笑乾澀、酸楚而激烈,引發身體上一陣一陣的顫動,這是另外一種的爆發。
在笑聲顫動中,他說:「失去了紫嫣,我還要這個家幹什麼?這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和紫嫣新婚時一起買來布置的,現在我們離婚了,這些東西都在那裡諷刺我,我要毀了它們,不讓它們刺痛我!你儘管罵我好了,我知道你看不慣,你心裡甚至想給我一頓好打!但是你想想,如果是你失去了熙陽,你的心能夠不像我這樣痛嗎?你會比我更高明到哪裡去?」
載文的樣子讓呂大書再度嘆氣。
「你不想失去她,就應該開口留住她,把離婚的話收回去。」
「要不要我跪在地上求她?」柏載文爆出一句怒吼。
「跟現在的痛不欲生相較起來,為什麼不行?」
柏載文沉思片刻,低聲說:「大書,如果你是我,你會嗎?」
呂大書坐到沙發上面對著載文,堅定而由衷地說:「載文,道歉沒有那麼難,至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難,也並不可恥。是你自己先提出要離婚,紫嫣的個性太強,她不會在你的提議之下示弱,也不會求你別這樣做,因為你的話傷害她在先,所以這件事應該由你先道歉。
「也許剛開始你會覺得道歉讓你自尊蒙羞,但等你做了之後就會明白,自尊與道歉根本毫不相干,你還會驚訝地發現,道歉完后竟有說不出的輕鬆愉快。你先不必去考慮紫嫣會怎麼看待你的道歉,以及她是不是會回心轉意,人有的時候去做一件事,並不求達到目的,而是求心安理得,沒有遺憾!我認為這件事你們沒有誰對誰錯,不過你問問自己,你覺得這段婚姻結束的時機到了嗎?你覺得上天是這樣安排的嗎?你甘心嗎?」
柏載文垂頭喪氣地說不出話。
呂大書望了望他,明白他仍心亂如麻,便說:「載文,還不算太遲!」
柏載文不搭腔。
呂大書只好說:「你累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你可以不用到公司上班,當然如果你堅持照常上班,我會很高興;若是暫時沒心思,不妨休息一陣子,公司方面我會處理,就算是把出國那段時間的虧欠,彌補回來。」
柏載文仍然無言。
「我先走了,你休息。」呂大書說著站起身。
柏載文沒有動彈,對大書不留也不送,徑自低頭坐著,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會這樣子呆坐到什麼時候。
呂大書趕回家,意外地只看見熙陽一個人。
「她們呢?」呂大書問。
「來過了,又走了。」白熙陽回答,她看看鐘說:「你餓嗎?吃過晚飯了嗎?」
由於熙陽的表現太過平靜、太若無其事,令呂大書覺得有點不大正常。
他一邊盯著熙陽瞧,一邊說:「餓了,很餓!」
「喔,」熙陽一躍而起。「我去作飯!」
「我來幫忙。」呂大書跟進廚房。
「好呀!」白熙陽笑得非常開心,而且無憂無慮。
她打開冰箱,邊動手邊說:
「榴紅的情人找她約會去了,紫嫣回公司把行李搬回娘家去,她們真的都好好的,談笑風生,什麼事都沒有。」
她把切好的菜撥到盤子里,然後搗碎蒜頭。
「載文好嗎?」
「還好,熙陽,落刀輕一點,小心割傷手。」
「不會。」她很肯定的,又說:「大書,如果我也不要生小孩,你會不會也跟我離婚呢?」
呂大書一聽,笑不可遏。
「熙陽,如果我不讓你生小孩,你會不會離開我,生氣地跑回娘家?」
「什麼?」白熙陽嚇一跳,菜刀舉在半空,愣愣看著大書。
呂大書一笑,輕輕奪下了刀,另一隻手拍拍熙陽的頭:「小心!」
「你不讓我生小孩?你為什麼不讓我生小孩?」白熙陽橫眉豎目地質問。
「我什麼都沒說,我只是覺得有你就很好,有沒有小孩子不重要。」
「嗯……」白熙陽覺得有道理,點點頭表示接受,繼續作飯。她不專心地偏頭想了想,又說:「那如果我懷孕了,要像紫嫣一樣拿掉孩子呢?」
「很傷身體喔!」呂大書說。「不過我會幫你進補,調理身體。」
「咦?你為什麼不像載文那樣,生氣地跟我離婚?」白熙陽不解。
「載文不是好典範,只是情有可原。我不是他,不會意氣用事。」
白熙陽斜眼睨著地。「是不是不管我做了什麼,你都不生氣?」
呂大書扶著下頜,故作考慮模樣:「看看情況才能決定。」
「例如什麼情況呢?」白熙陽放著沸騰的油鍋不顧,愈問愈起勁。
呂大書把她摟到一旁,乾脆接手,自己來炒菜,菜一下鍋,蒸冒出一大蓬白煙,被抽油煙機吸旋進去。他說:「我想不出來!」
「什麼?你大聲一點,太吵了聽不清楚。」白熙陽拉扯他的衣服,追根究底地問:「到底發生什麼情況,你才會生氣?」
「我說,我想不出來。」呂大書三兩下便炒好一盤菜。
白熙陽拿盤子過來盛。「你說你說嘛,我絕對不會故意去做那件事!」
呂大書望了熙陽一眼,不太信任似的,又著手準備切姜洗魚。
「例如……放一把火燒掉我的書房。」
「絕不可能!」白熙陽保證。「但如果只是撕碎你的書而已呢?」
「可能會有一點不高興。」呂大書回答。
「那如果是因為我喜歡聽撕書的聲音,就像紅樓夢裡面的晴雯喜歡聽撕扇子的聲音呢?」
「那就不生氣。」
呂大書說完這句話,白熙陽便一溜煙地不見了。
「完了!」
呂大書快步邁向書房,果然,熙陽已經拿了一本書在那裡撕起來了。她把書先一頁一頁撕下來,再一張一張放到耳邊撕碎。
「你……」
「哈哈!」白熙陽一徑笑著。「大書,我正在撕晴雯撕扇那一回,你也要像寶玉一樣陪我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