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歆艷,你真的要這樣做嗎?」郯騫的眼神獃滯,他又搓搓臉頰,哼了一聲,「唉!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難道你就不能放了我嗎?唉!難道你當牙醫已經當得著魔?當上癮了?」他半垂著脖子,又大口呼吸、大聲嘆氣。

「喂!你是哪根筋不對?才新婚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就聽你在嘆氣啦?」

這個罕仲徹真是陰魂不散,只要他在自間自答、哀聲嘆氣的時候,就會無聲無息的冒出來!

郯騫想要開口講話,但看罕仲徹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他的話就跟著他的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噯,說嘛、說嘛!」罕仲徹表現出一副非常渴望看戲的態度問道。

郯騫被問得很不耐煩,他不悅的說:「別推了好不好?」

「那你快說呀!」

「我幹嘛要說給你聽?你這個沒人性的傢伙,成天只會叫我卒仔騫,說了再等你來笑我啊?我不說。」

「哎呀!這次我不笑你,我對著這個……」罕仲徹的眼珠子一直轉,他突然看見桌上的東西,便指著它說:「我對著這個煙灰缸發誓,我罕仲徹如果再笑你的話,那我就……我就……」

「你就跟我一樣當個『無齒之徒』。」

罕仲徹一個拍掌說:「可以,我就跟你一樣,馬上掉一顆牙齒,這樣你總可以說了吧?」

郯騫靜靜地看了他幾秒。

「喂!你到底說不說啊?」罕仲徹不耐煩的叫著。

郯騫先嘆了口氣才開口,「還不是歆艷。」

「你老婆幹嘛了?」

「不是我老婆,是我。」郯騫失去了元氣,說話一點勁都沒有。

「那你又幹嘛了?」

「還不是她。」郯騫整個人癱軟得快要變主力般。

「那她又怎麼了?」

「不是我老婆怎麼了,是我。」郯騫的頭都已經趴在桌子上了。

「那你又怎麼了?」

「唉……」

「咱」地一聲!

罕仲徹一個巴掌重重地拍下去,「你是有病哪?問了你老半天,一下子說你老婆,又說不是她:一下子是你,又說不是你。喂!你是把我當瘋子啊?耍著我玩哪?」

郯騫按著後腦勺叫道:「我心情已經很亂了,你還打我的頭?」

「亂?亂你就把它講出來呀!」

郯騫欲哭無淚地,「歆艷她……她叫我要找個時間……去診所一趟。」

「哎呀!小倆口還挺恩愛的嘛!整天看不夠啊?還要你找個時間去診所『探班』哪?」

「什麼探班?是叫我去看牙。」

罕仲徹皺著眉頭,不解,「看牙?你那顆牙齒不是沒了嗎?還要看什麼?還是你又有哪顆牙齒要斷啦?」

郯騫一臉的陰沉,「她是叫我要去裝假牙。」

「裝假牙有什麼了不起,我還不是有裝過。」

郯騫馬上轉為一臉的窮兇惡極,「廢話!那是因為你不怕,但是我……」後面那個「怕」字他不敢說出口,所以又吞了回去。

「哈哈哈……還說……哈哈哈……卒仔騫永遠也變不成大膽騫,哈哈……笑死我啦……」罕仲徹真的捧腹大笑。

郯騫一雙眼睛死命的瞪著他,咬牙切齒的說:「說好你不笑的你還笑?小心你馬上會沒牙齒!」

「哈哈!你當煙灰缸真有這麼神哪7隨隨便便對它發個誓,它就會靈驗啦?大卒仔!哈哈哈……」

罕仲徹笑得雙腿一軟,不小心拐到後腳跟,身體向前一傾,就直直地往桌角趴了下去。

此時變得鴉雀無聲。

罕仲徹幾乎伸不直腰來了,他痛得再也笑不出來。

郯騫推了他一把,「你是笑到暈倒了呀!」

等了半天罕仲徹才站起來。

「哇哈哈!」這次換郯騫笑他。

罕仲徹口齒不清的說:「你別笑……好痛啊……」

「說煙灰缸它不靈?哈!它馬上就靈給你看。哈哈……這次換你沒了牙齒了吧!」郯騫好高興。

罕仲徹撿起桌上斷掉的半截大門牙,托著下巴說:「我現在開始要叫你『衰神』了,只要跟你在一起的人,就倒楣得連牙齒都會跟著你莫名其妙的說斷就斷……噢--」

郯騫抓著罕仲徹往外走。

「喂!你拖著我要去哪裡呀?」罕仲徹還捧著那半顆門牙。

「當然是去找我老婆呀!」

………………………………………………

診所剛走一個病人,雲歆艷就看見兩個大男人走進來,一是像喝了苦茶、吃了黃連粉的苦瓜相,另一個笑得異常幸災樂禍。

不是別人,前面男人的名字叫做罕仲徹,後面這個男人是叫做郯騫。

雲歆艷打量著他們,審視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怎麼一回事?」她問著他們。

「老婆,這小子想要看牙!」郯騫一臉討好的模樣。

「哦?牙痛嗎?」她問道。

罕仲徹一雙眼睛先惡狠狠地瞪著郯騫,再看著雲歆艷直點頭,一下又猛搖頭。

「你的牙齒到底是怎麼了?」雲歆艷對著罕仲徹問道。

罕仲徹一路上罵著郯騫,但缺了大門牙的他卻說得一口「漏風」的國語,所以他乾脆張開嘴讓雲歆艷看。

雲歆艷一瞧見,便驚呼著問,「你的大門牙怎麼會只剩下那麼一點點?是怎麼斷的?」

罕仲徹殺人的目光又直射向郯騫。

郯騫連忙向雲歆艷解釋,「老婆,不是我打斷的呀!你可別誤會哦!是他自己『笑』斷的,一切跟我無關。」

「好了,別說這麼多,你趕快躺下,我來幫你看看。」

「哈哈哈……」郯騫笑得一臉樂融融的。

雲歆艷抬頭睇著他說:「你別哈,待會兒就換你。」

「嗄?」郯騫「嗄」得嘴巴不知是要繼續張開還是閉上。

雲歆艷開始忙了。

郯騫又開始動腦筋,他又想開溜了。

咿嗚咿嗚--

咿--咿--咿--

咕嚕咕嚕--咿--咕嚕咕嚕--咿--

光聽那機器的聲音,就讓郯騫直冒冷汗,他坐到大門邊的沙發上不敢看,他真的一點勇氣也沒有。

咿嗚--咿嗚--

吸--卡!吸--卡!

咿--

聲音由大變小。

以他聽到的這種聲音,不知道正做到哪個部分了?郯騫聚精會神的偷聽,這種「咿咿」聲,讓他的心臟都快要停了。

他將整個身子軟軟地仰躺在沙發上,覺得自己將要休克……

………………………………………………

雲歆艷一直推著郯騫,「老公!老公!」

郯騫似乎聽見,從很遙遠的地方有人正在叫他的名字。

「郯騫,你別裝睡了……郯騫!」罕仲徹也推著他。

郯騫的眼皮顫動了幾下。

雲歆艷關心的說:「老公!你醒醒啊!」

郯騫終於睜開了眼。

罕仲徹說:「該你了。」

「什麼該我了?」郯騫揉揉眼睛,一副沒有睡飽的樣子。

雲歆艷牽著他的手說:「來,老公,我來幫你檢查牙齒。」

「噢……檢查牙齒……」他獃獃地,似乎尚未清醒。

他被雲歆艷拉著走,罕仲徹跟在後頭,以免他又臨陣脫逃。

郯騫像個智障兒般走路蹣跚、搖搖晃晃。

「來,你躺好,我會很快的。」雲歆艷摸著他的臉頰輕聲安撫著他。「待會兒我會先幫你做個牙套,合合你牙齒的角度再來訂作假牙。」

「噢!」郯騫傻愣愣地點頭。

罕仲徹站在一旁驚訝的問,「呦?你今天怎麼都不怕看牙了?還這麼聽話、這麼乖?難得呦!」

郯騫兩眼無神的望著頭上那盞燈。

「喂!你是嚇呆啦?」罕仲徹看他不太對勁的樣子。

郯騫的眼睛眨也不眨的,還是盯著那盞燈。

罕仲徹直覺他真的不太對勁,口氣有些急了,他急忙喊著,「郯騫、郯騫!你怎麼了?郯騫!」

「沒有啊!我要看牙齒啊!」他說得有氣無力的。

雲歆艷戴上口罩,換了一雙新的手套。

「老公,乖乖哦!你別緊張啊!」她像在安慰小孩子般,聲音非常的溫柔。「乖哦!把嘴張開。」

郯騫獃獃地重複著她的話,「把嘴張開……把嘴張開……」

「他是在幹嘛?自我催眠嗎?」罕仲徹望著雲歆艷問道。

「大概是吧!不過這樣也好,他就比較不會害怕了。」雲歆艷拉了張椅子坐下來。

郯騫仍是雙眼無神的瞪著那盞燈。

「算了,我懶得看下去了,看他被嚇成這副樣子,我就覺得窩囊。」罕仲徹扁著嘴走開。

「來,嘴巴張開。」雲歆艷耐心的柔柔告訴郯騫。

郯騫突然瞧清眼前一根長長尖尖的東西對著他,一張臉立刻蒼白、毫無血色,他用力的握緊拳頭,全身變得僵硬。

他的嘴巴張得好大,拚命尖叫大吼,「啊--啊--啊--」

……………………………………………………

「郯先生、郯先生!」

「啊!我不要拔牙齒啊!啊!救命啊!啊--」

「郯先生!」

郯騫感覺有人一直搖著他,他倏地睜開眼。

「你幹什麼?」他瞪眼道。

「我正在幫你拔牙齒啊!」

「拔牙齒?!」他不敢置信的又吼。

「是啊!但你卻突然昏了過去。」

郯騫懷疑的蹙著眉頭,「我暈了?」

「是啊!你暈了。」

他馬上坐正身體,用力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噢……我的牙齒好痛」

「對呀!因為你才剛拔掉牙齒,所以當然還會痛啊!」

郯騫用力的甩甩頭,感覺一切是那麼的逼真,他忽然抓著她的手,「老婆,你真的把我的牙齒拔掉了?」

「郯先生,你可能搞錯了,我不是你老婆耶!」雲歆艷尷尬的笑了笑。

郯騫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不是我老婆?你不要因為把我的牙齒拔掉怕我罵你,你就不承認。」

「郯先生,我真的不是你老婆啊!」她又投給他一個抱歉的微笑。

郯騫斜睇著問,「難道你不是叫雲歆艷?」

「呃?我是叫雲歆艷沒錯啊!」她非常的不解。

郯騫的疑問解開了一些,他再問,「難道你不是一個孤兒?」

「呃?是,我是個……孤兒……沒錯,但是你怎麼會知道?」雲歆艷大大的不解了。

郯騫焦急的再次提醒著說:「難道你忘了我們結婚的那天晚上,罕仲徹還帶著他老婆、孩子,一同跑到家裡要鬧洞房?」

「郯先生,我……真的沒有跟你結婚哪!而且,你說的罕仲徹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啊!」

雲歆艷真是被他搞胡塗了。怎麼拔牙暈倒在椅子上,被叫起來以後,他整個人就胡說八道?郯騫氣她到現在還不肯承認是他老婆,他抓住她的手叫著,「你怎麼會沒有跟我結婚?你還天天煮飯給我吃呢!」

「我?我煮飯給你吃?」這下子云歆艷也皺起黛眉。

「是啊!你天天都用微波爐做菜。」

「呃……連這個你也知道?」她好驚訝。

郯騫終於得意的笑了,「老婆,你別再跟我裝胡塗了啦!上次你叫警察把我押上巡邏車來診所拔牙的事,我不會跟你計較的。」

「我……我沒有啊!我什麼時候有叫警察把你帶來診所拔牙了?」她真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是你自己走進來的呀!」

郯騫指著自己說:「我?是我自己進來的?」

「對呀!」

「然後呢?」

「然後我才準備要拔牙,你就暈過去了!」

郯騫用力的揮揮手。「不對、不對,不是這樣子的!你明明就是我老婆,我們才結婚幾個月,你就不想要我,不想承認啦?」

「不是我不想要你呀!問題是,我根本不認識你,我也沒有跟你結過婚,我更不是你老婆,你要我怎麼承認哪?郯先生,真的是你搞錯了。」雲歆艷攤開雙手,一直向他解釋。

郯騫還是不肯相信,「老婆,你不要我才在你面前暈倒一次,你就覺得我很差勁而不要我啊!」

「噢!郯先生,你是不是在作夢哪?怎麼直說我是你老婆?我真的不是啊!」雲歆艷都快要說破嘴皮了。

「歆艷、歆艷!」郯騫抓著她苦苦哀求,「你不要不承認我嘛!我發誓下一次看牙我絕對不會再暈倒了。」

雲歆艷真被他說得一個頭兩個大,又無奈的解釋著說:「我知道你下次不會再暈倒了,但我明明不是你老婆,請你別叫得這麼親熱好不好?」

郯騫露出受傷的眼神。

噢!實在受夠了!雲歆艷心煩的甩開他,她想到洗手間去沖沖臉,看看-到底是誰暈得亂講話。

「歆艷,你要到哪裡去啊?」郯騫追上來。

隨他叫吧!她懶得再跟他解釋了。雲歆艷翻了個白眼。

「你要去哪裡?」郯騫擋在她的面前。

雲歆艷無奈的嘆氣,道:「唉!我想要上廁所,可以嗎?」

「你又要躲到廁所里了?」

「我幾時有躲在廁所啦?」她被他問得不禁大叫。

「有啊!上次我要吻你的時候。」

「吻我?」她叫得嘴巴張得好大,幾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郯騫奇怪她的反應,「歆艷,你怎麼才在我暈倒一下子時,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我什麼都不記得?郯先生,我看你是作夢作胡塗了!」雲歆艷氣急敗壞的將臉湊近到郯騫的面前,忍耐的說:「我再跟你說一次!我,雲歆艷,還是個未婚的單身女郎,沒有結婚也沒有男朋友。郯先生,如果你是要用這種方法來追女孩子的話,那我告訴你,你作夢!」

「我作夢?」郯騫喃喃自語。「我作夢?真的是我在作夢?」

「對!是你昏頭了在作夢。」雲歆艷咬牙切齒地說。

「你真的沒有嫁給我?」

雲歆艷大叫,「對!」

「你真的不是我老婆?」

「對!我真的不是你老婆。」她氣得撇撇嘴角。

郯騫點頭著,他的腦袋晃啊晃,然後沖著她笑。

「沒關係,既然你『真的』還沒有嫁給我,『真的』還不是我老婆,那我『再』跟你結一次婚,這樣你就是我老婆了。」他的嘴咧得好大。

「你……」雲歆艷不知道該跟這個不可理喻的病人怎麼解釋了,她忽然間像得了氣喘般,整個呼吸道都在收縮,讓她不能正常呼吸。「你……你這個人真的不知羞恥,你……你真是個無恥之徒!」

「噯!沒錯、沒錯,你是有說過我是個『無齒之徒』。」

「你不要臉!厚臉皮!」

「不、不、不!歆艷,我的臉皮一點也不厚,只是毛比較多而已,上次你還在家裡躺在床上玩我的胸毛呢!」

她瞠目結舌地叫著,「什麼?我玩你的胸毛?」她真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老婆,不要不好意思嘛!」

雲歆艷嚇得睜大眼睛瞪著他。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居然在對她撒嬌?!

「哇!救命哪!」雲歆艷衝出診所,狂喊著救命,「瘋子!有瘋子啊!」

郯騫胡塗了,他愣愣地搔搔頭髮,自言自語,「她說我剛才暈過去了,她又說她不是我老婆,可是我明明記得有跟她結婚啊……」他猛抓著頭皮。

「這到底是不是我在作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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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齒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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