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一個大手術忙到深夜兩點,我一出開刀房,衣服都還來不及換,就直奔電話。先試了家裡,我一接通就喊:「拜託你接電話好嗎?我是Kay,你下午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拜託你,跟我說說話好嗎!至少讓我知道你還在,你....」
答錄機的時限到了,那一頭的電話自動切線。
再撥回「總部」試試,響了十幾聲才有人接,睡意濃厚的聲音仍然不失機警地問道:「金鳳餐廳,請問找誰?」是莎倫。
「莎倫,我是Kay,Miles在不在那裡?」
「嗯。今晚Miles和唐娜都不在,我們已經睡了,很嚴重的事嗎?要不要我幫你找....」
Miles和唐娜「都」不在,我有種某件事要呼之欲出的感覺,但不能真確地說出來;莎倫他們忙了這麼久,正在養精蓄銳等最後一步行動,我怎麼好再打擾他們。
「謝謝你,莎倫,不用了,不是很重要的事。」
我掛上電話楞在一邊,腦子裡亂七八糟地理不出一點頭緒,走廊那頭已經有人在大聲喊我:「Kay!快來,街頭械鬥,有一大群青少年被送進來,快點,救護車快到了!」
醫生的醫責暫時凌駕一切,我一頭往急診室衝去,先把自身的瑣事拋在一邊。
天色微亮,我下班了。
凌晨五點鐘,我垮在候診室的椅子上,想辦法弄清楚這一切混亂。
首先,RohinKing約我吃飯。
而後,Miles可能看到了什麼令他震怒的事—這一點啟人疑竇,有預謀的或然率相當大。
接著,我找不到Miles。
為什麼?他的理性不下於我;對模糊的事件不求甚解不是Miles的作風,他為什麼反而不聽我解釋。
或者是有人「讓我」找不到他....
我一躍起身,找個公共電話撥一個我非常不想打的號碼-Miles的行動電話;他說過,只有在試過其他每隻電話都沒用時,才用這支電話找他。
Miles和我一樣,討厭緊迫盯人的行動電話。
該高興還是該生氣—Miles的行動電話關機。
事情不對頭,真的很不對頭!
RohinKing沒有理由製造我和Miles的矛盾。除非....有人要他這麼做。
我直接聯想到唐娜睥睨的眼神....會是她嗎?那個「內奸」,那個意圖置Miles於死地的人?她那麼小,怎麼會有這種狠毒的想法?
眼睛澀得快睜不開了,我的大腦迫切地命令身體到最近的一張床上,但是不可以!我灌下兩大杯黑咖啡,腦子裡清醒了一點。不敢開車,我慢慢踱到地鐵站,打算搭第一班車到中國城;找不到他,我總可以等吧?!我有這禮拜唯一一整天休假和他耗。
我乖乖敲門進「總部」,莎倫、路易和凱文都剛剛醒,開了門就不管我了;我自個兒晃進裝滿各式儀器的大房間,找一張椅子坐下來,看看建築物四周的監視器屏幕,沒有我要找的人影。為了不讓自己倒下,我叫出電腦里的遊戲索然無味地玩起來。在「大富翁」里買了三塊地之後,我還是忍不住癱在扶手椅上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莫名其妙地醒了過來,抬頭看看四周,莎倫和路易各自在忙著,凱文不在。我在椅子上坐直,伸伸懶腰,眼睛掃向那一排監視器,大門口的屏幕里,冒出了我找了一天的人。難得反應那麼迅速,我一古腦兒地衝下樓開門。
大門敞開的那一剎那,我興奮的「Miles」尚未出口,正好被驚人的一幕堵在門口....
他在吻她....呃....我是說,Miles在吻唐娜!
很自然的一個吻,像是情人在互道早安,親的位置又是該死的在那個最、最引人遐思的部位,Shit!
熱吻依依不捨地結束后,那兩人的視線膠著了幾秒,傳遞著無言的情意,之後才留意到我這個愣在一邊的旁觀者。
多可笑,我竟成了「旁觀者」,在我男朋友和別的女人接吻的時候....
Miles的眼神沒有在我臉上逗留超過一秒。他不在意地撇撇嘴,說了句話:「你在這兒正好,行動前小組要開個會,需要你參加。」
說著頭也不回地逕自往屋子裡走,唐娜跟在他後頭,也是面無表情,雙眸閃閃發亮,像是在對我示威。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那個早上的,渾渾沌沌地上樓開了會,只記得在抓RohinKing的時候我還得出一次任務,再「扮」一次Miles的女朋友,其他別人的工作我一概沒進腦。原先預備的一大串要向Miles說的話,和早晨那一幕的震驚在我腦子裡打架。
Miles,你昨天看到的不是真的....你為什麼要吻唐娜....RohinKing找我去他家吃飯而已....你和她是認真的吧....我想過先問你,可是我不認為RohinKing有什麼好怕的....她愛你比我深嗎....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你們在一起多久了....為什麼....為什麼....
我的頭在炸開的前一刻,不由自主地倒向桌子,這一剎那撞擊的痛楚,讓我維持了幾秒的力氣,壓著頭痛向開會的人開口:「我想....如果沒有我的事,我要先走了。」
不等他們反應,我撐著疲乏的身子就往外走,帶點踉蹌地走到外頭熱鬧的市街,呆立在馬路上。初春的紐約透著不容置疑的陰寒;正午的陽光當頭灑下,我還是沒由來地由腳趾冷到頭髮。拉緊身上的大衣,我用大腦強迫自己邁開步伐,至少留著最後一點尊嚴離去。
失戀會讓人生病?!
我不知道,總之我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那天走了整整五小時的路回宿舍,雙腿幾乎要失去知覺,心、身體、大腦、眼睛、耳朵....大概每個器官的情形也都差不多。灌了兩大杯白開水之後倒上床,再睜開眼時竟然是在醫院裡!
聽他們說,燒到四十度半,而且差點沒轉成肺炎;要不是手下新來的實習醫生上班時間找不到我,打電話也沒人接,她才跑到宿舍找人,否則社會版又多了一條新聞。
女醫師陳屍自宅!
既聳動又調胃口,鐵定賣錢!
哎!幸好我還有這麼一點自嘲的力氣。
病了也好,至少省點力氣在傷悲那些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