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直到看到阿姨真的在花店裡準備花禮,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知道她此刻的心思都在阿姨身上,季沐原沒有在花店多作停留,只叮囑她:「記得來換藥。」便離開了。
周念蓁坐在櫃檯內,看著阿姨熟練地包裝客戶預先訂購的花禮。唉,昨晚在餐廳里發生的事,好像夢一般……
「你還沒吃早餐吧?桌上的三明治和豆漿是買給你的,快吃吧。」阿姨柔柔的聲音傳來,沒有回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暫停。「怎麼這麼早就過來?昨天晚上……你沒睡好吧?就算醒了,也該多躺一下才是啊。」
周念蓁拿起三明治,默默啃著,阿姨才是吧……她恐怕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合眼吧?該怎麼安慰阿姨呢?阿姨和鄭教授……怎麼想都兜不在一起啊!她和曉藍都知道兩人是熟識,鄭教授常幫忙介紹客戶上門,醫院需要花飾時也都交代負責的人聯絡她們。但是打一開始,她們就曉得鄭教授已婚,他手上的婚戒老是閃閃發亮著,她們也見過鄭太太幾面,怎麼也不會將阿姨和鄭教授之間聯想到男女關係上面去。
第三者……多麼沉重的指控,不應該冠在阿姨身上的,不可以,她怎麼也無法接受……但照片上阿姨和鄭教授手牽手相視微笑的那一幕,是那麼的真實……
「是偶遇。」李琴停下手邊工作,突然說道;「我和他……在北京真的是偶然遇見的,不是事先約好的……」她轉頭看向周念蓁,「真的……」周念蓁點點頭,表示相信她。
她走到櫃檯前,「在去大陸之前,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對他絕對沒有非份之想,我很明白不能有……」
所以,阿姨和鄭教授早就互有好感,只是礙於鄭教授已婚的身份?唉……
「我們都以為彼此年紀夠大,自制力夠強……萬萬想不到,在異地偶遇后發生的事,全然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李琴以手撐額。異國相知相守的回憶太美,但事實卻是殘酷又難堪,她早該清醒的。
「如果……」放下手上的食物,周念蓁說:「如果……鄭教授離婚呢?」
「不行!」李琴斬釘截鐵地道,「不能愛的,就是不能。你放心,阿姨知道該怎麼做。」
「阿姨……」她和大多數人一樣,無法接受第三者,阿姨想必也是,但是,她希望阿姨得到幸福啊!
李琴搖頭,「不行就是不行,不行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說服自己不準再動心。淚水不聽使喚地滾出眼眶,她掩臉道:「對不起,我又失態了。」說著走進後面的小空間整理情緒。
周念蓁大嘆口氣,抓了抓頭髮。愛跟不愛,怎麼這麼困難!
門前響起一陣「叮叮噹噹」,一抹嬌俏的身影推門而入,緩緩來到櫃檯前。
「小蓁,阿姨還好嗎?」來人是楊曉藍,她昨晚接到周念蓁的電話,知道大致的情況。
周念蓁指指後頭,表示阿姨在裡面。
「唉,都是我不好。」楊曉藍見一旁有食物,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再將吸管插進豆漿,喝了起來。「我的第六感太准了,鐵口直斷阿姨在大陸一定不是一個人、一定有人陪,才會……哎喲!」
周念蓁掐捏她臉頰,「就是你這烏鴉嘴,還敢說!」
「疼啊!」她知道自己的肉又細又軟又好捏,但不用那麼用力吧。
裡頭的李琴聽見她的聲音,走了出來,「曉藍,你來啦。」
楊曉藍掙開周念蓁的魔掌,望向李琴,見她鼻頭紅紅、眼睫毛還濕濕的,不舍地張開雙臂,「阿姨你哭了?瞧見你那梨花帶雨的臉,我好心疼啊!」她抱住李琴,「戀愛的事我最行了,讓我當你的軍師吧。哎喲,小蓁你打輕一點,好疼啊!」
周念蓁收回槌她背部的手,瞪她一眼。
李琴展開笑顏,輕點她臉頰,「我沒事了,你真是個開心果。」
楊曉藍轉頭看向周念蓁,朝她眨眨眼。周念蓁的唇角也往上揚。
「對了,小蓁,你先去醫院換藥吧,我看沐原那個樣子,你上午沒過去的話,他中午一定又會過來找你。」李琴說。
「什麼?小蓁怎麼了?」楊曉藍走進櫃檯,發現她的右腳纏著繃帶,「為什麼我才幾天不在,你們就都出事了?」
周念蓁瞪她,同時伸出左腳;她退閃得快,才沒被她踩著。
「是我害的……」李琴小聲地說。
「才不是。」周念蓁步出櫃檯,說:「我根本就沒事。我去送花,再順便換藥就行了。」回頭朝楊曉藍勾勾手指頭,楊曉藍乖乖地來到她身旁,隨即被她勾住脖子,背對李琴。
「不准你跟阿姨亂講話,知道嗎?」她低聲交代。
楊曉藍比個OK的手勢,「收到。」
「早上要送到醫院的就這三束嗎?」
「嗯。」知道阻止不了她,李琴只說:「小心點。」
「好。」周念蓁抱著花束,緩步往外走。
李琴帶著微笑目送她離開,等到看不見她背影時,才慢慢斂去笑顏,換上憂心神色。
「曉藍,那季沐原……什麼時候又出現了?他們兩個人……不會有事吧?」看到季沐原時,李琴其實嚇了好大一跳,但並沒有表現出來,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事心煩;一部分是因為季沐原的存在是那麼地自然。可是,當初他們分手時小蓁大病一場……
「我也不是很清楚耶。」楊曉藍遵照周念蓁的指示,沒有多說。「阿姨你放心,我是你們的親衛隊,我保證會讓小蓁開心,也讓阿姨你開心的。」
李琴再次讓她逗笑,道:「謝謝你。」
周念蓁覺得昨晚才上過葯,明天或後天再換藥就行了,但她曉得季沐原不會放過她,於是送完花后便主動找他,總之早點換藥早點了事。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她跟在他身後。
「不會。我早上沒事。」他領著她到這個時段空著的診療室。這間診療室與隔壁的診療室相通,聽得見一些人聲,但不會受到打擾。
她坐著,看他動作輕柔地幫她解開繃帶,審視傷口。他說早上沒事,那表示他今天上晚班?那他還一大早去接她,早早地來到醫院,只等著幫她換藥?她昨晚才宣告要保持距離啊!唉……
「昨晚會疼嗎?」他敷上藥水,細心包紮。
「不會。」在她看來,昨晚他幫她處理得很好,之後貼個防水膠布就好了吧。這麼幫她處理,真是太費功夫了。「很快就會好了吧?不用再麻煩你了。」
「不行,我要看到傷口完全癒合、恢復原狀為止。」他很堅持。
她噘了噘嘴,嘴裡念念有詞。他抬頭,「不可以嫌麻煩。好了。」
「謝謝。」她心裡在想什麼,他還真是清楚。
「不客氣。」他洗手。「阿姨還好嗎?」
「還好。鄭教授那邊……」昨晚聽見他喚鄭教授,她想他們兩人應該認識。
「嗯,還在處理。」昨晚他和鄭教授通過電話,大致了解了下狀況,目前希望事情不要鬧得太大,怕會登上報紙版面或成為院內派系鬥爭的話柄。
「是嗎?」周念蓁低著頭。她能幫阿姨什麼呢?
季沐原和昨晚一樣,將椅子拉過來,坐在她面前。
「你的思緒,可以暫時拉回來,放在你我之間嗎?」他輕聲問。
她斂回心神,望著他,面露疑惑。
「昨晚,聽了你說分手后的情況,現在可以聽聽我的嗎?」
「你說吧。」為了公平起見,是該聽的。但她知道彼此之間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個時候,我當然是不想分手的。小蓁,從小到大,你知道我有多麼在乎你,我怎麼可能願意分手!可能的話,我一定會盡一切努力挽回你,可是……不曉得你記不記得,高三畢業升上大學的那個暑假,我爸爸投資的事業出了很大的問題,所以上大學后,我得負擔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
她點點頭,表示記得。
「分手的隔天,我想到新竹找你時,接到媽媽的電話,她哭著說家裡出事了,我只好匆忙地趕回家,這才發現家裡的財務狀況出乎意料地糟糕,負債近億元,債主都上門討債了。」
周念蓁輕咬下唇。當初她再回老家是父親過世時,之後聽說他的父母老早就搬走了,她還以為是他賺大錢、飛黃騰達,將他們接到台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