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幽幽渺渺的神秘山谷,怪石峻嶙地矗立在地面上,命運的風在谷中不停來回穿梭,時而凄厲、時而和緩,發出高高低低詭異的聲音。

走進山谷里,四周高高的岩石將山谷封閉在與世隔絕的天空下,說也奇怪,山谷上方的天空里並不是藍天白雲,也不是夕陽晨昏,而是一個巨大渦狀的雲層,移動極快的雲層漩渦中不時閃著青藍色的雷電,悶重的聲音在山谷與命運之中發出的呼聲溶合在一起,一幅極度詭譎的影像呈現在他面前。

他站在山谷的正中央,對自己未來的命運感到一絲懷疑。

舉目四望沒看到半個人影,甚至沒看到半個會移動的生物。

他對自己的死活不怎麼在乎,唯一想知道的是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的愛人?

他已捨棄了永恆的生命,拋棄了他的過去,他只想當個平凡的男人,這一點應不算是奢求。

輕輕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從山谷里傳了出來,那聲音被命運之風吹得四散,在山谷間回蕩撞擊,直到只剩下嘆息的碎片。

抬起頭,他終於發現聲音的來處。

在他的頭頂上,山谷中最高的三座尖石上坐著三個黑衣人。

他看不清楚他們的面貌,甚至看不出他們的動作,只知道他們黑袍里的手纏著許多線,而那些線又互相交纏,在昏暗的光線下,那些線在他的頭頂上形成一張巨大、近乎透明的網。

那網像是自有生命,微微的光芒不停在其間閃爍,有些線轉眼斷裂,輕啪的一聲自黑袍人的手中落下,但還沒來得及落到地上便已消失,就這樣不停有新的線的出現,也不斷有舊的線消失,綿延交替、無止無休——形成一張巨大、無形、牽一髮動全身,以至於任何人都無能為力的命運之網。

「想讓我在這裡了解到什麼?」他仰著頭不慍不火地問。

黑袍人沒有回答,他們看起來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他凝視著那張巨大的網,知道那便是所有人的命運,看似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兩件事、兩條平行線,事實上卻緊緊、牢牢地連接在一起。

偶爾,遠方的蝴蝶拍動了一下翅膀,天空便無聲無息飄來雪片。

一張巨大、無形的命運網控制了每個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任何人都擺脫不了這張冥冥之中的巨網。

「到底想讓我在這裡看到什麼?」

「想讓你知道這裡沒有你的位置——」一陣風吹來,山谷另一端的岩石上多了兩條人影,一個白衣女子與另一個黑衣男子居高臨下俯視。

黑衣男子雙手環抱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從聲音里卻可以聽出一絲冷冷地嘲諷:

「你看不出來嗎?這個地方沒有你的位置,你這個非神、非鬼、非人的怪傢伙。」

他微眯起眼睛。

白衣女子的皮膚極為白皙,那種近乎透明的白給人一種虛幻的感覺。

「你不該來這裡,楚孚,你快走吧!」

「我已經捨棄了我的過去,寧可當個平凡之人,這要求並不高。」

「你以為你是誰?」男人冷哼一聲:「不死族早在千百年前便已經棄你於三界之外,你說捨棄就捨棄,你說想當人便可以成為人嗎?哼!你可知道可以生而為人需要多大的福分?你有這個命嗎!?」

楚孚的耐住性子,現在的他沒有發脾氣的權利。

「那麼我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所謂的福分?」

「就憑你!?」黑衣男子大笑,笑聲里有無限嘲諷與譏誚。「別笨了!等上幾千年也是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楚孚的眼光轉向白衣女子,她禁不住幽幽地嘆口氣。

「你殺人如麻……」

「正因為我殺人如麻才更應該讓我當個人不是嗎?要不然我怎會了解天命有多脆弱、多可貴?」

「鬼話!」

楚孚看出那女子的確對他有一絲同情,他立刻往前踏了一步,不放棄地繼續遊說:

「留著我,讓我繼續當個不死族,我只會繼續殺人,而我在人間愈久,殺的人愈多。這也不是你們願意看到的吧?」

「別聽他胡說八道!這種怪物可以封印而來,也應該封印起來永不見天日才對。」

女子因楚孚的話而頗為動搖原意。

楚孚刷地展開了他背上的黑色羽翼,那雙綠眼閃動著堅決的光芒。

「你們剛剛不是說過我早已不受三界管轄嗎?想封印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起碼我會毀掉這個地方,到時候……」

「千萬別這麼做!」白衣女子著急的叫了起來。

「白衣——」黑衣男子又氣又急地拉住她。「你還真的怕他嗎?憑我們兩個還制不住這孽障嗎?」

白衣搖搖頭。

「何苦呢?拿那麼多人的命運冒險不值得啊,他想當個人,接受三界的教誨,我們該接受他不是嗎?」

黑衣男子有些惱怒。

「讓這種人進入三界?只怕會搞得天下大亂吧!?我不相信他。」

「黑衣……」

楚孚深吸一口氣。

「如果我願意做出承諾呢?」

男子挑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如果你們同意我的要求,我答應絕不會傷害任何人類的生命。」

「你還敢提出要求!!」黑衣男子怪叫。

「別這樣,至少聽聽看他的說法。」白衣安撫道。

黑衣男子一口氣堵在胸口,沒好氣地冷哼一聲說:

「好吧,你倒說說看,不過我告你--現在你的生殺大權可是掌握在我們手裡,你別太不象話。」

楚孚苦笑一聲說:

「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你以為我活得還不夠嗎?我唯一在乎的是我的妻子。」

「你幾時有了妻子?」

「杜小全。」

黑衣男子有點好笑的說:

「我可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據我所知她已是關岳升的妻子,到她死前都是。」

楚孚忍住那股痛楚,慘慘笑說:

「在我的心中她早已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要求也是要她真正的成為我的妻子。」

「抱歉,辦不到。」

「黑衣!」白衣女子有些不悅。「請你住口好嗎?要不然我要生氣了。」

黑衣微眯起眼睛,悶悶地住嘴。

白衣女子面向楚孚的表情有著一絲遺憾。

「很抱歉,你的要求的確已經超出我們的範圍……」

楚孚的臉色一變。

白衣女子立刻安撫地接下去說道:

「但是我可以安排讓你和她的距離靠近,其它的只能看你們自己的命運了。」她說著,眼光轉向岩石上的三個黑袍人。

楚孚垂下眼睛,明白這已是他所能要求的極限了,他也只能冒險一試,也許白衣女子口中的「靠近」只是一個擦肩而過,但是他毫無其它選擇。

「楚孚,千百年來,你在時光流轉中尋尋覓覓你的愛人,又怎麼知道你不曾錯過?愛上非你族類的人已是你這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如今回頭太遲,但是三界願意重新接受你已屬難能可貴,你還是答應了吧。」

「我會忘記一切嗎?」

「我不知道。」

白衣女子沉吟一會兒又說:「應該會吧,但是我相信總有些東西能超脫在輪迥之外,不會消失。」

他閉上眼睛,肩上的黑翼輕輕地放了下來——頓時羽翼落到地上消失無蹤……

白衣女子的唇角浮起一絲微笑,她的雲袖輕柔一拂,楚孚的身影立刻化為一團光芒,激射入那張巨大的網中——

「喂——別忘了你曾許下的承諾。若你傷了人命,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我都會前去拘你的。」

「又打了一個結……」其中一名黑袍人嘆息地喃道。

「都是這樣的,別理他,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另一名黑袍人淡然地回答。

「要是解不開也是很煩人的。」第三名黑袍人說道。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總會過去。」

白衣女子輕輕地嘆口氣說:

「是啊,反正總會過去……」

「幹什麼長吁短嘆的?」黑衣男子一反前愁,笑嘻嘻地看著她。「任務大功告成,該回去交差了事了。」

「你真是個沒心沒肝的傢伙!楚孚受的苦還不夠多嗎?我們應是渡化他才對啊。」白衣女子有些埋怨地說道,同時邁開蓮步。

「是要渡化他啊,要不然怎麼會沒出手阻攔?」

「那又何必出口傷人?最後還來一記回馬槍?」

黑衣男子爽朗地笑了起來。

「那是為人的基本之道啊,我不過是提前給他上了一課而已。」

「哼!都有你的理由。」

「別生氣了……」

他們的談話聲愈來愈遠,人也終於消失不見,只留下空動蕩盪的命運之谷,風聲依然呼嘯——

陣陣的命運之風吹拂巨大的命運之網,網上的線隨著命運之風微微搖擺,偶爾碰撞、偶爾分離。

「結愈來愈複雜了。」

「挑起來吧。」

黑袍人的唇角隱隱透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她剛剛不是也說總有某些東西不會消失嗎?」

「該過去的就該過去的。」

他們的聲音很輕、很淡,幾乎聽不出爭執,在山谷中甚至聽不到迴音,但那都影響了整張網的過去與未來--

「挑起來吧……」

「讓它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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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艷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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