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能不能別再叫了?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喊聾了!」金大娘皺起濃眉，不悅地瞪著趙心月。趙心月非但沒把金大娘的話當一回事，反而尖叫得更凄厲。她從來沒遇見過這麼可怕的人、這麼可怕的事!在她父王的皇宮裡，誰不禮遇她、尊重她?

她幾時曾受過這樣的待遇?金大娘眼看制止無效，決定不理會她的尖叫，她自顧自地開始動手卸下趙心月一身厚重的行頭。

「你幹什麼!」發現這個壯碩的女人正在脫自己的衣服，趙心月嚇得忘了尖叫。

「脫了，洗。」金大娘比手划腳地用簡單的漢語說明。

「我才不要，你走開!」趙心月緊張兮兮地護著自己的身體，她怎能讓一個這樣的女人來脫她的衣服?

「主人說，我做。」金大娘才不理會趙心月的抵抗，她只要用一隻手就能搞定這個沒幾兩重的小丫頭。

「放開我，不要碰我!」趙心月拚命用雙手雙腿對抗金大娘，然而她的抵抗只是讓自己多受皮肉之苦，金大娘根本無動於衷。

於是她又開始尖叫了。

金大娘雖然受不了她的尖叫聲，但也只能忍耐著儘快脫掉：她身上的衣服，而後利落地將趙心月扔進浴盆里。

浴盆里的水溫低得驚人，冷得把她的尖叫聲全凍住了。

金大娘滿意地看著一臉呆愣的趙心月，她快速地捲起袖子．粗手粗腳地幫趙心月清洗身體。

「你給我記住!」趙心月咬牙切齒地瞪著金大娘。打從出娘胎以來，她還不曾受過這種待遇，她發誓一定會讓這個粗魯的女人付出代價，否則她「趙心月」三個字，就讓人倒過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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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長得……好嚇人!」金大娘指著趙心月，誇張地喊叫。洗凈趙心月身上的灰塵和污垢之後，金大娘兩隻細小的眼睛突然睜得好大，她兩眼發直地瞪著趙心月，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趙心月擁有一身細如凝脂的賽雪肌膚、纖細嬌柔的曲線，以及一頭長及腰部、烏黑柔亮的秀髮。那雙秋水般純凈的眼眸點亮了整張臉，柔軟紅潤的唇比花朵更香甜誘人。

除此之外，她還有著秀氣的鵝蛋臉、細長的雙眉以及卷翹濃密的睫毛——她的美麗，足以顛倒眾生!

「你居然說我長得嚇人?太過分了!你以為你是誰啊!」趙心月氣憤地從浴盆里站了起來。

金大娘似乎沒聽見她氣憤的指責，她只是以一種非常怪異的目光，看著未著寸縷的趙心月。

趙心月怒氣未消，冷冽的空氣卻突然襲上，纖弱的身子簌簌地發著抖，讓她一時間忘了生氣。

金大娘趕緊找來一塊乾淨的布，為她擦去身上的水，還找來一件保暖的羊毛披風，將她整個人包了起來。

趙心月訝異地看著金大娘，不明白她的態度為何轉變。

不只如此，金大娘還從柜子里找來一套漢族女子的服裝，服侍她穿上。

比起她在宮裡所穿的那些綾羅綢緞，這套衣她根本就看不上眼，但是由金大娘的一舉一動看來，不難發現這套衣服對她來說是非常貴重的。趙心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衣服穿在她身上顯然大了些，但是勉強可以接受。

「小姐，下去，吃。」金大娘一手牽著她，一手比著吃飯的動作。趙心月疑惑地打量著態度大變的金大娘，她必須小心謹慎，才不會被人給偷偷暗算了。

「走，好嗎?」金大娘客氣地詢問著。

趙心月突然想到自己已經有一天一夜沒吃東西，確實是有點餓了，於是安靜地隨著金大娘走下陰暗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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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趙心月第一次以乾淨的模樣面對完顏炅。

他獨自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完全是一副野蠻人的模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覺得他渾身上下充滿一股男子氣概!

趙心月連忙垂下頭，試圖驅散自己無端的思緒。

完顏炅敏銳地察覺有人進來，他抬起頭，看見趙心月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

他驚得掉下手上的肉；打翻了置在毯子上的酒杯——

「主人，想，你很嚇人。」金火娘附在趙心月耳邊，透露秘密似地把觀察心得告訴她。

趙心月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她用力甩開金大娘的手，氣呼呼地衝到完顏炅跟前。

「你們實在太過分了!竟然說我長得嚇人，請問我到底哪裡嚇人?」她口氣不善地逼問，眼中燃著熊熊的怒火。

從聲音，他認出眼前的絕世美女就是他撿回來的那個漢族女子。這真是超平意料之外的收穫!

「你說啊!別凈是拿那種看怪物的目光看我!」趙心月咄咄逼人地要求著答案。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好一會兒后，完顏炅才從乍見她真實面貌的震驚中恢復。

「我在生什麼氣?」聽見他的問話，趙心月簡直快氣瘋了。「我莫名其妙的被你綁到這個鬼地方來，又被你交給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而現在你們又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來侮辱我!」

「而我，則是莫名其妙地被你吼了一頓。」完顏炅模仿她的語氣說道。

「你……你太過分了!」

「丫頭，我根本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不麻煩的話，能不能請你從頭到尾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完顏炅安撫地說道．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

「你還敢問我!」趙心月義氣又委屈地瞪著他，她粗魯地捲起袖子，露出一道道抓痕。

「怎麼回事?」完顏炅吃驚地瞪著她雪白的手臂，那些淡紅色的抓痕雖然不是很重的傷，卻讓他看得一肚子火。

「還不都是你害的，如果你沒把我交給那個怪女人，我怎麼會這麼慘!」趙心月毫不客氣地指著金大娘。「她……她還說我長得很嚇人!」

趙心月氣紅了雙眼，她最在意的並不是手上那些不怎麼疼的抓痕，而是金大娘說的那些侮辱人的話——她可是當今聖上最寵愛、人稱第一美人的小公主，怎能讓人這般羞辱?

「金大娘，你眼睛瞎了嗎?怎麼會說她長得很嚇人？」完顏炅以女真話詢問金大娘。

「不是啊，少主，我是說她美得驚人啊!」金火娘一頭霧水地看著趙心月。「我不知道她討厭別人讚美她。」

完顏炅聽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連你也覺得我很嚇人?」趙心月氣得渾身發抖。「我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會遇見你們這兩個怪人!」

「小姐在氣什麼?」金大娘不解地詢問完顏炅。

「你先下去，這裡交給我就可以了。」完顏炅比了個手勢要金大娘退下。

「太過分了，你們真的太過分了!」趙心月順手抓起食物，朝完顏炅亂扔一通。她再也顧不得身為公主的尊嚴和形象反正在這些野蠻人的眼中，她都丑到可以嚇人了!

「停停停!你這樣子簡直像個瘋婆子!」完顏炅被食物砸得滿頭滿臉，發上還黏著雞骨頭。

「好啊，我現在又多了一個『瘋婆子』的稱號!」趙心月一不做二不休，提起整桶麥酒往他身上潑了過去。

「你真是!」完顏炅被她搞得脾氣也上來了，他迅速地奪走她手中的酒，同時壓制住她的手腳，讓她動彈不得。

「你根本沒弄清楚真相就亂髮脾氣!」完顏炅大聲地在她耳邊吼道。

「那你說真相是什麼?」她完全沒注意到兩人過分貼近的身體，只想從他身上討回公道。「你們只會仗著人多，欺負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丟不丟人哪!」

「怎麼個欺負法?」

「首先，硬是把我擄到這個鬼地方……」

「等等，我好心救你．卻被說成是強擄?」他沒等她說完就截斷她的指責。「你…個女孩子，又喪失了記憶，如果沒遇見我，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不幸的事。」

「可……可是我也有自尊啊!」趙心月不服氣地喊道。「你們怎麼可以說我長得嚇人?太過分了嘛!」

「果然。」完顏炅以手覆額，有種敗給她的感覺。「這完全是誤會啊!」

「什麼誤會?我聽得一清二楚!」趙心月激動得漲紅了臉。

「金大娘是說你美得驚人，她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完顏炅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只懂幾句簡單的漢語，當然會有辭不達意的時候嘛!」

「是……是這樣嗎?」趙心月羞愧得滿臉通紅。「怎麼……不早點說清楚。」

「你肯讓人把話說清楚嗎?」

「我……我怎麼知道嘛!」趙心月囁嚅地說道。「她看起來那麼凶，而且……而且對我好粗魯。」

「是嗎?」完顏炅懷疑地瞥了她一眼。

「當然是啊，你看我的手就知道了。」她再次捲起袖子，讓他瞧瞧金大娘「虐待」她的證據。

「這真是金大娘做的?」完顏炅揪著眉心，語氣不善地問道。「還有其他地方嗎?」

「當然還有!」趙心月得意洋洋地說道。

她動手拉開前襟，卻在雪白酥胸即將暴露前，驀然發現自己不合宜的行為。

「啊!」她尖叫一聲，連忙將襟口重新拉攏，她困窘地紅了雙頰，轉開頭去不敢看他。

「怎麼了，讓我看看哪!」完顏炅抓住她的手，想一探究竟。

「你做什麼!男女有別，你……你別亂來!」趙心月連忙甩開他的手，整張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蕃茄。

「讓我看看情況，我好決定要怎麼處罰金大娘啊!」

「處罰?」

「對啊!看是要用鞭刑還是烙刑。」

「事情哪有這麼嚴重?」趙心月被他說出口的話嚇住了。

「這樣我才能給你一個交代啊!你是我的貴客，怎能讓一個下人給欺負了?」完顏炅認真嚴肅地說道。

「我……我沒……沒讓人給欺負啦!」趙心月結結巴巴地說道，她只想抱怨一下，可沒有害人的打算。

「這和你方才說的可不一樣。」

「呵呵呵，我……我忘了剛剛說過什麼啦!」趙心月緊張地乾笑數聲。「既然我已經忘了，你也別計較了吧!」

「要我不計較可以。」

「對嘛、對嘛，這才對嘛!」趙心月暗中鬆了口氣。

「可是……」

「可是什麼?」

「你得讓我看看你的胸口，我要確定金大娘沒對你造成太大的傷害。」完顏炅一改方才的嚴肅，嘴角帶著抹不懷好意的笑。

「好啊!你敢嚇我!」趙心月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完顏炅根本沒有處罰金人娘的打算。

「哈哈哈……」看見她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完顏炅忍不住放聲夫笑。雖然擺在席上的瓜果和麥酒又開始往他頭上招呼，卻不能影響他的好心情。他只能把她抓到自己身邊，把滿頭滿臉的食物「還」一些給她。

「啊——救命啊一一」趙心月尖叫著躲避，卻還是逃不過被逮的命運。碉饅落成以來，今晚是最熱鬧的一夜，在這微涼的暮春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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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派駐邊地的將領，完顏炅必須隨時保持警戒，經驗告訴他，即使是跟在他身邊許久、經過多次征戰的下屬，仍必須有所防備。

出現在邊地上的這一位來歷不明的漢族女子，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趙心月被安排在他專屬的房間里，為了控制她的一舉一動，他決定親自監管。聰明如他，當然不會忽視她可能具有的價值，以及她可能帶來的危險。

完顏炅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回自己的房問，雖然他一向習慣獨處，卻不介意房裡多一個像趙心月這麼有趣的女子。

完顏炅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一進門，就見她獨自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在看什麼?」完顏炅好奇地走近。

「哇，你不要突然冒出來嚇人好不好?」趙心月誇張地拍打胸口，滿臉不悅地瞪著他。

「你的膽子未免太小了。」完顏炅不以為意地笑著。

「這麼晚了，你到我房裡來做什麼?」趙心月疑惑地問道。「我沒邀請你，沒經過我的同意，你不能隨便闖進來，現在，請你離開吧!」

「我是『走』進來的，可不是用闖的。」

「誰理你，總之，你現在出去就是了。」趙心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彷彿將他當成煩人的蒼蠅。

「丫頭，你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這裡可是我的房間。」完顏炅好心地提醒她。

趙心月的態度是他從沒見過的傲慢，正因為沒見過，所以特別稀奇，完顏炅只覺得她的行為有趣，並不覺得自己受到侮辱。

「你的房間?」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當然是我的房間。」完顏炅自豪地說道，牆上懸挂著的軍旗和武器，全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既然是你的房間，為什麼把我帶進來?」

「因為這也是你的房間。」

「你的房間怎麼會是我的房間?」趙心月一頭霧水地瞪著他。

「原因很簡單，你用腦子想想就明白了。」

「沒關係，那我換個地方住好了。」趙心月自顧自說地道，一邊往外走。「這個房問太有壓迫感了，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你給我站住，除了這裡，你哪兒都不許去!」完顏炅氣急敗壞地將她拉了回來。「從今天開始，你和我就要住在同一個房間里、睡在同一張床上!」

「我才不要跟你住在一起!」趙心月以看瘋子的目光看他。

「我沒問你的意見。」完顏炅沒好氣地吼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跟我睡在一起?你簡直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去找別人啊，我才不要這見鬼的福氣!」趙心月不甘示弱地回道。

「不要也得要。」完顏炅粗魯地將她扔向床鋪。

「你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趙心月更不耐煩了。

「我們最好現在就把話說清楚!」完顏炅雙手叉腰，像天神般站在她面前。「名義上，你是我帶回來的貴客，但實際上，你只是一個身份不明的俘虜，在這裡，你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你必須依照我的安排，並且不能用命令的語氣對我大聲說話!」

完顏炅怒氣衝天的模樣像是要將趙心月生吞活剝一般，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凶過，趙心月忽然呆住了。

反駁的句子全卡在喉嚨里．她忘了如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