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月邊風高,胡鷹白錦毛。
孤飛一片雪,百里見秋毫。
一名身穿藏青色衣衫的偉岸男子雙手放在背後,黑如炭丸般的星眸中有著掩不去的蒼涼,天上的白鷹不斷的盤旋啼叫著,聲聲泣血,道盡他心中無限事,在接近孤寂的心口上方放置著一隻漂亮的綉袋,裡頭有著保他們平安出關的令牌與玉鐲,玉鐲的主人今何在?男子褫著胸口中的綉袋無聲的問。
他原以為自個兒可以瀟洒地鬆手,不受兒女情長所牽絆,但他沒有,她臨去前凄楚的面容、悲愴的話語,無時無刻地襲上心頭,夜裡夢中所見仍舊是她纖細的倩影,愈是命令自己不去想她,愈是剋制不了奔騰不已的心,他是深愛著她的,雖然始終沒對她道出口。
分開至今已有三年之久,回到王府的她理當日子過得十分愜意,成百的仆佣簇擁著她,只要一開口,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沒有辦不到的事。餐風露宿的日子不適合她,她天生該留在深宮大院中讓人好好眷寵。不知她是否記得世上還有他這號人物?抑或早早把他?在腦後,跟著與她身份相配的王公貴族共締良緣?
「達!達!達!」一名健美的少女騎著白馬揚蹄快速奔向男子,嘴角有著止不住的笑意,愈是接近男子,她的心便「卜通、卜通」,隨時有跳出的趨勢,馬兒奔至男子身邊時,她拉緊?繩令馬兒停下,動作利落地跳下馬背。她打小騎馬到大,就算雙手不拉韁繩仍舊有辦法不從馬背上掉下,活脫脫是豪爽的關外女子,凡事獨立自主,與柔弱的中原女子截然不同。
「慕容大哥,我就曉得牧場內不見你的人影,非得上這兒來尋不可,果真讓我給料中。」夏芷蕾於面對慕容塵的一剎那,不自覺地撫平被風吹亂的秀髮與衣衫。今兒個為了見慕容大哥,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打扮,就不知慕容大哥是否察覺到她的改變?她滿心期待慕容塵會發覺。
「芷蕾,原來是你,找我有事嗎?」慕容塵收回凄愴的眼神,不再看往關內的方向,像個大哥哥般朝夏芷蕾一笑。
這一笑牽動了少女情竇初開的心,夏芷蕾一顆心茫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把慕容塵的微笑解釋為對她有好感,難得羞赧地低下頭道:「沒啥重要的事。」小手不住的扭攪著衣角,心底有個聲音不斷的催促慕容塵說些讚美她的話,即使只有一句也成,可是她等了又等,慕容塵仍舊沒開口讚美她。算了!男人生來就木訥,即使覺得她今日美如天仙,臉皮依然會薄得道不出半句讚美的話語,沒關係!對方是慕容大哥,她可以諒解。
慕容塵聽夏芷蕾沒重要的事找他,黑眸不受控制地又往關內的方向飄,似想透過千里路直接望進遠在京城的慶親王府,好好地看一看令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雙手快把衣角擰成菜乾的夏芷蕾見慕容塵默不出聲,好奇地抬起頭瞪大眼看他,哼!真討人厭,慕容大哥總愛看著關內的方向,奇了!關內有啥好?她認為凡是關內有的,關外一樣也不少,關內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要她說嘛!有空時是可以到關內走走看看,算是增廣見聞,但若長住在關內她才不要。
「慕容大哥,為何你每日非要望著關內瞧不可?難不成你捨不得離開想再回去?」慕容塵不開口沒關係,她打破沉默大咧咧的拉住慕容塵的衣袖追問,她可不希望關內有啥牽絆住她的慕容大哥。
慕容塵低頭淺笑,看著拉住他衣袖的夏芷蕾,雙手放在背後向前踏出幾步,眼睛仍是望著關內,企圖不著痕迹地與夏芷蕾拉開距離,並未回答夏芷蕾的疑問。
聰明的夏芷蕾察覺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苦澀,喝?難不成真被她的烏鴉嘴給料中,關內有事牽引住慕容大哥的心?等等!真的有事嗎?會不會是女人?不!她猛然搖頭,不會的,慕容大哥、尹大哥、孫姊姊,還有金大姊一行人來到關外這段日子以來,她可不曾聽聞有人提起過慕容大哥於關內有女人,連大咧咧有話直說的沈孟都不曾說過,若真有,像沈孟那藏不住心事的人,肯定會說漏嘴。對!一定沒有!所以她才沒聽到風聲,是她多心了,鬆了口氣、放下心中的大石,猜測道:「慕容大哥,你不說也沒關係,我猜你是因尚未手刃壞王爺,以至於天天思念關內,你說我說的對嗎?」她十分清楚慕容塵一行人逃到關外的原因,自然對慶親王不陌生,因為喜愛慕容塵,便認定與慕容塵不對盤的人皆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尤以慶親王為最。
慕奢塵沒回答,提到慶親王,不免想到皆是因他而無法與雪凝廝守一生,他們皆無法拋下肩上的包袱與對方雙宿雙棲,雪凝忠於她父親,而他則忠於主持正義的理念,雪凝更是無法讓他的好友們接受,他呢?是不可能背叛眾的,因此兩人最後的選擇是分開,這一分離,使得他們沒有再見面的機會,有的是徒增他對雪凝的思念罷了。曾經他企盼遠在京城的雪凝能如他思念她般的想著他,可是思念的滋味過於苦澀,夜夜啃蝕著他的心,不該讓雪凝再受苦,所以他情願自己是單相思,幻想著雪凝早已遺忘了他,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夏芷蕾見慕容塵不回話,無趣地噘著小嘴,唉!慕容大哥是個非常沉默的男人,常讓她自言自語,她常常想慕容大哥是否有把她的話聽進耳里?應該有,方圓百里,哪家的姑娘比得上她年輕貌美?孫薄秋不尊,她已嫁作人婦。試問,慕容大哥怎會不把美人的話聽進耳里?她很有自信的想著。
「達!達!達!」一名黝黑健壯的少年騎著馬飛馳而來,來到夏芷蕾跟前躍下馬背,朝她咧嘴一笑,「芷蕾,牧場東邊的大草原開滿了黃色的小花,咱們一塊過去瞧瞧如何?」辜撫臣笑得極為靦腆,沒辦法!面對心愛的女孩,他總是無法大大方方。
「慕容大哥,咱們一塊去看吧!」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邀請慕容塵。
「不了,你們去吧,我還要回牧場去看馬群是否已照料好。」慕容塵拒絕了夏芷蕾的邀請,拇指與食指放置邊,吹了聲口哨,令在天空飛翔的白鷹飛回他高舉的手臂,通體雪白的白鷹聽見了主人的口哨聲立即飛回,單由白鷹的眼中便可看出它是只傲視天下的靈物。會養它全是意外,三年前慕容塵剛到關外,有一回離開牧場來到這兒痴痴地望著關內看時,遠遠的瞧見兩隻白鷹在天際飛翔著,他並沒在意,因為四周的事物皆無法移轉他的注意力,直到兩隻白鷹發出凄楚的叫聲驚動了他,這才發現雌白鷹被獵人射下,掉落地面,因命中心臟無法救活,雄白鷹於一怒之下沖向獵人,尖銳的嘴對準獵人的眼,似想?雌白鷹報仇。獵人算準了雄白鷹會報仇,早搭了弓箭等它自投羅網,雌鷹的死牽動了慕容塵的心,他出手阻上了獵人的弓箭,讓雄鷹逃過致命的一劫,雄鷹心中充滿了仇恨攻擊著獵人,終於讓獵人惱羞成怒的用箭刺向它的翅膀,那時雄鷹的舉動深探撼動他的心,他無法移動,雄鷹在他眼中頓時成了一個極力想為愛妻慘死而報仇的男人。在雄鷹身上,他看到了與他相同的心情,是的!雪凝雖沒死,可是他的傷痛並不比白鷹來得少,他無法令自己袖手旁觀,痛揍了獵人一拳,要獵人滾得遠遠的,併發誓從此不再出現。在白鷹面前親手埋了雌鷹后,才帶白鷹回牧場療傷,自此之後,白鷹便跟在他身邊,每每他回到原地望著關內時,白鷹便對著妻子的墳啼叫著,與他的心情相呼應。
「慕容大哥……」夏芷蕾不甚滿意地急呼著,見他沒反應地離去,氣得嘟嘴跺腳,討厭!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與慕容大哥獨處,偏偏殺出辜撫臣這程咬金來,真氣死人,她惡狠狠地瞪了無辜的辜撫臣一眼,怒道:「都是你的錯!若你不出現,慕容大哥根本不會走。」
「我……不是啊!……我不過……」辜撫臣急著想解釋,怎奈夏芷蕾不理會他的解釋,把頭撇一邊去,教他有口難言。
「想看花自個兒去看個夠,姑娘我不奉陪。」夏芷蕾極為不悅,再瞪他一眼后,急急忙忙地跳上馬背追慕容塵去也,慕容塵有著上乘的輕功,她非得加緊馬兒的腳步才追得上,要是辜撫臣害她追不到人,她非教他好看不可。
可憐的辜撫臣眼見心愛的人追著另一個男人而去,他好想拉住夏芷蕾要她試著把心放到他身上,他不比慕容塵差啊!雖說慕容塵現下是個人人稱讚的大英雄,但那並不代表他辜撫臣將來不會成為大英雄啊!假以時日,他會比慕容塵強,他要讓夏芷蕾發現他的好,把愛慕的目光放到他身上。
在馬房外刷洗著馬背的沈孟唱著荒腔走板的歌謠,他渾然不覺周遭的人皆被他殺豬似的嗓音嚇得紛紛走避,仍自得其樂地唱著。捂住耳朵卻無法杜絕魔音傳腦的金錦繡惱怒的衝到馬房,她快被沈孟的歌聲逼瘋了,「請適可而止,你可知曉聽著你的歌聲,我的頭痛得要命,下回若咱們要與官兵廝殺,我看你也別耍著大刀,直接唱歌給他們聽,咱們便可全盤皆勝。」她沒好氣的吼道,牧場的生活極?單調,天天面對的是無盡的草原與成群的馬兒。關外的市集自然比不上關內,一個月固定一次,是聚集了不少人群,但賣的東西過於粗糙,教她看不上眼,跟著也就不愛逛久久一次的市集。
沈孟愣愣地搔搔頭,他真的唱得很難聽嗎?不會吧!他一直認為自己唱得挺不賴的,金錦繡之所以不高興,全是因為她心情不好,便連帶的怪到他優美的嗓音上頭。嗯!有可能,算了,好男不跟女斗,金錦繡心情不好,他大人有大量不與她計較。三年前脾氣不好的沈孟自從搬到關外后,放眼望著遼闊無邊際的大草原壓下了他的牛脾氣,想想他以前是太火爆了,動不動便要出去與人硬拚,目前對他最要緊的不是扛著大刀到京城去刺殺慶親王,而是修身養性,或許哪天他會變得與慕容塵、尹沛儒同樣有氣質,讓大家閨女聞風而來。想到此,沈孟傻呼呼的笑了起來。
金錦繡眼見沈孟傻呼呼的笑容,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關外優閑的生活容易把一人的志氣給磨損,瞧瞧他們一行人,尹沛儒與孫薄秋成了親,兩人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眼前的大個子則天天想著成群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等他遴選。至於慕容塵,他倒顯得陰沈許多,心中仍是挂念著雪凝格格,無奈兩人之間橫互太多的阻礙,種種因素拆散了一對有情人,沒人看好過這段姻緣,他們的分開早在意料之中。
三年前的某夜,慕容塵私自放了雪凝格格,引起了眾人的不滿,他神情自若地面對眾人的指責,無畏的對大伙兒說他決定代雪凝格格受過,凡是他們想對付格格的手段皆可加諸於他身上,他絕不吭一聲,他的無懼倒使得眾人不再喧囂,眾人想了又想,還是原諒慕容塵吧!假使殺了他,他們極可能逃不出朝霞山,會被官兵活活燒死,他們仍有許多地方需仰仗慕容塵的幫助,所以格格事件便不了了之。
山下的慶親王見女兒平安無事歸來,便下令燒山,一個都不放過。他們之所以能平安逃出,的確是靠著慕容塵與尹沛儒高超的武藝,後來全國通緝他們時,也是仗著當初格格留下的令牌離開關內到關外,當初大伙兒信誓旦旦,總有一日要再回到關內親取慶親王的首級,沒想到不到一年的光景,成家的成家,沒人想再回關內,早把當初的誓言忘得一乾二淨,偶爾閑聊到慶親王,便同仇敵愾一番,而雪凝格格的名字在關外已成了禁忌,提起她不免會想起她與劍俠的一段情,這無疑是向久居關外的人們承認,人人景仰的劍俠愛上死敵的女兒,這個臉他們丟不起,所以大伙兒便很有默契地不提起雪凝格格,當作她從未出現過,沒她這個人存在。他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愈是不提她,愈是會憶起劍俠與她的一段情,除非是劍俠肯親口
承認格格對他不代表什麼,當初與她所定的婚約不過是權宜之計,但那樣就能代表劍俠說的是實話嗎?當然不!大伙兒心知肚明,劍俠的心中仍住著那個女人。
「格老子的,忽然想念起關內的美麗佳人。」想要改變氣質的沈孟喃喃自語顯露出他的本性,「哪天非得跟劍俠借令牌偷偷跑回關內不可。」不好!說起令牌,除了想到慶親王,也想起雪凝格格,沈孟心虛地四處張望,看看是否隔牆有耳,正當他要拍拍胸膛感覺慶幸時,卻見慕容塵早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白鷹傲然地停在慕容塵的肩上,沈孟心虛地低下頭。該死!方才的話該不會讓慕容塵給聽進耳里了吧,唉!老早就知道該改改自個兒的急性子,下回說話之前得先經過大腦思考再道出口,以免又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慕容塵一臉平靜無波地走進馬房,似沒聽見方才沈孟提起令牌之事,在他路經沈孟與金錦繡身畔時,沈孟與金錦繡皆屏氣不敢呼吸,直到他步入馬房后,兩人才放下心,貪婪的吸了一大口氣。
「你可真行,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沒好氣地睨了沈孟一眼,以她對慕容塵的了解,他八成有聽見,只是不想說穿罷了。
「我哪曉得他會突然出現?」沈孟無辜地咕噥道,他向來習慣有話直說,總藏不住心事,能撐過三年實屬不易,再怪他多嘴似有點不近人情。
「得了!下回說話別忘了眼睛放亮點。」金錦繡不好責怪沈孟,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不該對沈孟過於奢求的。
「金姑娘,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忽地,沈孟神秘地壓低嗓子道,臉上的得意訴盡他知曉別人所不知的秘密。
「哦?!是什麼,說來聽聽。」他鬼祟的模樣打動了金錦繡,她倒要聽聽是啥了不得的大事。
「我說劍俠他啊!對格格的思念是與日俱增,我常看到他一個人孤寂的望著天際,簡直跟那隻喪偶的白鷹有得拚,所以說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鳥,莫怪那隻白鷹只肯跟他,不讓旁人碰。」沈孟道人閑話的同時,不忘賊頭賊腦地打量四周,他可不想讓人當場逮著。
「去!」金錦繡噓了一聲,還以為是多了不起的秘密,害她跟著賊頭賊腦起來,「你說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凡當年待過朝霞山的人皆心知肚明,還需你這個後知後覺的人來嚼舌根嗎?」
「啊!你的意思是我的反應比別人慢上半拍?奇了!我以為我是很敏銳的啊!難道是我對自己太有信心?」他單手撫著下巴,思忖道。金錦繡翻了翻白眼,懷疑沈孟的自信是由哪兒來的。
「說真的,自放走格格后,劍俠不像從前意興豪邁,整個人似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下,哪天不小心讓他遇上格格,恐怕格格也認不出他是誰來。」說來說去,美麗、高貴的格格實在是與江湖俠客不配,「還有啊!他那樣想她,說不定她回到王府後,老早忘了有劍俠這號人物,成天吃喝玩樂,哪會曉得遠方有個人在想她、念她。」直到現在,沈孟對格格的印象仍沒好轉。
「你又曉得了!若要我說,我會說格格此刻也正想著劍俠。」金錦繡是站在雪凝那一邊的,老早看不慣先前沈孟對格格的不友善,且依她觀察,格格愛劍俠愛得心都擰了,為了劍俠甚至不惜背叛父親,想與劍俠當對同林鳥,可嘆的是劍俠身負重任,而他的重任便是刺殺慶親王,格格無法承受生命中心愛的兩個男人一決生死,為了阻止劍俠而舉劍刺向劍俠,當時的格格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才會下手傷了劍俠?那一劍使得劍俠無法刺殺慶親王,也激怒了眾人,大伙兒趁著劍俠昏迷之際協議殺了她,結果還是劍俠抱傷救出她,讓她平安下山,金錦繡不清楚當時是個怎樣的分離場面,可確定的是當時少不了悲凄。
「早知道你是站在妖女那邊,哪回不見你替她說話?也不曉得她有啥妖術,弄得你跟劍俠團團轉。我說她是走得好,省得跟著劍俠為他帶來衰運。」沈孟的火氣上來了,他生平最厭惡別人說格格的好話。
金錦繡聞言,當下氣不過與沈孟大聲嚷嚷起來,全然忘記慕容塵待在馬房中,可以將他們爭吵的內容一字不漏地聽進耳里。
沈孟愈吼愈大聲,兩人吵得有天崩地裂之勢,誰都不肯少說一句,或是平心靜氣地想想,「雪凝格格」四字乃牧場的禁忌之語,說得這麼大聲,豈不告知眾人他們破壞了大伙兒的默契。
夏芷蕾與辜撫臣老遠就聽見沈孟與金錦繡在吵架。奇了!沈孟的脾氣的確是不好,但金錦繡可是擁有好脾氣,向來不與人爭吵,怎的今日變了模樣?算了!無別管那麼多,下馬勸架要緊。
「金姊姊!你為何生那麼大的氣?」夏芷蕾拉住金錦繡隨時會撲上前去對沈孟拳打腳踢的身子,好可怕!差點以為金錦繡會手刃沈孟。
「那個王八蛋口無遮攔,對事情妄下定義,該死!」金錦繡氣得破口大罵。
「他娘的!誰說我妄下定義、口無遮攔來著?我說的全都是事實,你敢說雪凝格格是個善待黎民百姓的大好人嗎為她若真是去她娘的大好人,那我沈孟便是皇帝老子,我呸!」他不屑地吐了口痰於黃土地上。
「你!沈孟!別欺人太盛。」金錦繡氣得渾身發抖,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簡直要氣死人。
「好了!好了!沈大哥、金姊姊,你們就別吵了,先平心靜氣下來,告訴我倆你們為何吵架?而那個雪凝格格又是何方神聖,值得你們大動干戈?」夏芷蕾機靈地向辜撫臣使了個神色,兩人一道安撫著氣紅了臉的沈孟與金錦繡。
「啷!」夏芷蕾的疑問令氣昏了頭的兩人大夢初醒,天老爺!瞧他們說了些什麼?竟吵得忘了慕容塵在馬房內,作孽啊!明知能不提雪凝格格就別提,怎能讓憤怒沖暈了頭,金錦繡朱唇微答不出話來,沈孟則惱得雙手捶打自個兒的豬腦袋。
「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你們不是吵得欲罷不能?」夏芷蕾瞪大眼,看著有怪表情的兩人,「轉眼間,你們到關外已有三年之久,奇怪!怎麼都沒聽你們提過誰是雪凝格格?」她好奇的喃喃自語,一個格格值得他們發那麼大的火嗎?
沈孟與金錦繡陷入沉默之中,雙眼不住地飄向馬房內,罪過啊!
「咦!你們?何一直望著馬房?裡頭有誰?該不會是你們口中的雪凝格格吧?好!我且進去瞧瞧她長啥模樣。」夏芷蕾隨著他們的目光望向馬房內,好奇心重的要奔進去看個分明。
沈孟與金錦繡趕緊伸出手想攔下她來,人尚未攔到,裡頭的人倒是走了出來,慕容塵前腳一踏出馬房,沈孟與金錦繡便尷尬地垂下頭不好意思看向慕容塵,尤其是沈孟,他說了不少雪凝格格的壞話,此時是恨不得咬斷自個兒的舌頭,以免下回又如金錦繡所言口無遮攔。
「慕容大哥,原來你在裡頭。對了!你有沒有瞧見裡頭有其他人?我猜裡頭有個叫雪凝的格格,否則沈大哥與金姊姊怎會直望著裡頭瞧。」不知前因後果的夏芷蕾直接道出她的疑問,沒發覺沈孟與金錦繡不斷的向她使眼色。
天老爺!沈孟與金錦繡在心底哀號著。奇怪,平時夏芷蕾不笨啊!怎會看不懂他們的暗示?真是天要亡他們也。
「裡頭除了馬兒外,就我與白鷹,別無他人。」平靜的表情,似沒被方才的爭吵所影響。
「唉!我以為裡頭有個格格呢!真想見見能引起沈大哥與金姊姊爭吵的人。」夏芷蕾消沉的長嘆口氣,嘴裡說是想見雪凝格格,其實心裡並不是那麼想,不過是無聊罷了。
「是啊!」慕容塵的眼神頓時飄得老遠,無限相思浮上心頭,肩上的白鷹似體會他的心情,哀凄地叫了兩聲。
完了!闖禍了!沈孟與金錦繡兩人垮著臉相望,不該逞一時之快的,有沒有可能,讓他們收回說過的話?當然是不可能。
夏芷蕾因慕容塵的回答愣住了,慕容大哥的回答是什麼意思?是說他也想見那名格格嗎?為何他的眼神充滿了思念?就像……就像方才望著關內的表情!難不成慕容大哥所念著的不是事而是人?而且是沈大哥口中的雪凝格格,不!不會的,她慌亂地甩甩頭,不成!她非得求證不可,一定要查出那個雪凝格格與慕容大哥沒牽扯不可。
將軍府的後花園中花團錦簇、彩蝶飛舞,微風陣陣夾帶著淡而清雅的桂花香,被百花所包圍的涼亭中坐著一名美少婦,身畔則站著一名侍女,美少婦對眼前的美景視而不見,眉宇間輕鎖著哀愁,加上一副羸弱的身子,教人看了於心不忍,直想分攤她的憂愁,為的是見她展露笑?。
「格格,喝點廚房?您準備的冰鎮蓮子湯,消消暑吧!」侍女巧巧眼見格格一日日的消沉下去,於心不忍。唉!她還是比較習慣面對盛氣淩人、愛欺壓老百姓的格格,現下的格格沒了往日的氣焰,眼神空洞,心早已隨慕容塵而去,整日想的念的不都是慕容塵,有時她可以窺見格格的心是企盼有天能再見到慕容塵的,不過是嘴巴不說。
魂不在身上,何需消暑?雪凝推開眼前的蓮子湯,痴痴地凝視著手中的一根枯木枝,反覆的把玩著。猶記得三年前有雙黝黑的大手總輕柔地幫她梳發,然後再以枯木枝固定住,人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她想再回到三年前,那時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雪凝格格,而是一名江湖俠士的妻子──阿棄。
如今對她而言,阿棄這個身份是遙不可及的夢,三年前慕容塵放她下山後,沒多久她便嫁入將軍府,她是不可能再當慕容塵的阿棄了。
但,他知道嗎?知曉她已嫁作人婦嗎?抑或是他根本不在乎?是啊!她何必往自己臉上貼金,慕容塵未曾說過喜歡她之類的話,當初會決定娶她不過是權宜之計,她永遠都無法在他的心底占上一席之地。她露出苦澀的笑容,嫁人也好,省得慕容塵煩惱要如何是好,娶她不是,不娶又背信,她嫁了人,他便可以另娶一個立場與身份都不與他起衝突的女人,這樣的結果豈不皆大歡喜?
「格格,你寫封信讓巧巧偷偷地託人帶給慕容公子吧!」
巧巧確定四周沒眼線,小聲的在雪凝耳邊建議,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為了格格的幸福著想,她願意冒險?格格傳達書信。
「不!我不寫信給他。同樣的,你也不許私下寫信給他。」雪凝想都沒想便搖頭否決。
「格格,巧巧相信慕容公子的眾人,他不會棄你於不顧,只要你肯寫,他絕對會來帶你走的。」巧巧苦口婆心地勸著,她會想出這個主意,還不是不想見主子再消沉下去,否則她哪來的膽。
「不準!」雪凝猛地站起來,有著無比的堅決:「誰說我要跟他走來著?我人在將軍府過得是錦衣玉食的日子,他算什麼?憑什麼讓我降低身份去陪他吃粗食?」她大聲的數落著慕容塵配不上她的地方。
「格格,現在不是你逞能的時候,咱們該把你的情形告知慕容公子啊!」跟隨格格多年,巧巧早把她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她老愛說些口是心非的話來擾亂視聽。
「再多嘴,當心我割下你的舌頭泡酒喝。」她大聲地喝斥道,咬著牙硬是不承認巧巧猜透她的心事,「況且本格格有啥情形可告知他?」
「格格,你這分明是自欺欺人……」
「住嘴!再說下去,本格格非叫人砍了你的頭不可,可不管你是否服侍我多年。」雪凝吼出聲,制止巧巧接下來要說的話。「我命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今日以內別讓我再見著你,否則家法伺候,絕不寬貸。」
巧巧「噗咚」一聲跪在地上,垂著淚倔著性子不離開。
「巧巧死都不離開格格身邊半步,在將軍府里,格格除了巧巧之外並無知心的侍女,巧巧絕不能讓格格面對那些人的惡言惡語,巧巧願意接受家法。」她邊哽咽的說,邊拭去頰邊的淚珠。
雪凝眨眨晶瑩的大眼,她無法要人杖打巧巧,因為她知道巧巧是真心待她好,「隨你。」表面上她沒好氣,不想看向跪在地上的巧巧,實際上她想抱著巧巧痛哭,一古腦的宣洩她的悲傷。
左手搭在欄杆上頭,當右手伸高想撫去纏繞於頸上的髮絲時,無可避免地碰上頸上的傷疤,右手輕輕地撫上那道傷疤,朱唇微微顫抖,喉頭充滿酸意,眼珠不受控制滾出眼眶,最後痛苦地閉上雙眸,雙手激動得撫著那道傷耙,那是慕容塵親手劃下的。如今他人不在她身邊,傷疤仍在,姑且讓她當作慕容塵仍舊陪在她身邊吧!雙手不自覺地環胸,好想好想再抱抱慕容塵,不求多,一下下就好,求求老天爺成全。成日想著一個不會再出現的男人,好痛苦啊!不要錦衣玉食,不要權勢加身,只希望能見見他就好!真的!一面就好!她嗚咽地哭出聲,受不了思念之苦,雙腿無力的跪下,淚珠盡情的在嫩頰上肆虐。
巧巧看著主子痛哭流淚,感受到主子的痛苦,跟著愈哭愈起勁,忍不住在心底吶喊:慕容公子!你快快出現,救格格脫離苦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