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還蒙蒙亮，袁佳黛就睜開眼睛了。細微的光線由外頭射入，她很久沒看過這樣子的光線了。她翻過身去，盯著夏日的睡臉，發現他臉上被蚊子叮了一個小包，紅紅腫腫的。

袁佳黛眯起眼，突然想起幾天前的事情，那些少女！居然凱覦她的夏日！……送那些什麼東西嘛！

幸好夏日說如果甜點是她送的開心會增加一百倍，她才稍稍寬慰，不過這件事還是被她記在心頭。她輕哼了下，小心翼翼的從夏日懷裡溜開。

難得起了個大早，她就讓夏日的開心增加到一百倍！

袁佳黛離開后，夏日才悄悄睜開眼睛。

小外星人搞什麼？躡手躡腳的，他根本一整晚都沒睡，翻了個身，覺得好累。他揉了揉眉心，為什麼睡意總是天亮才來？

……算了，等會兒佳黛會叫他起床，他再眯一下好了。

夏日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他眯起了眼，外頭的光線真刺眼。

用力拉起窗帘，心情不太好。他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佳黛一直不停的奔跑，他喊她也沒聽到，一直不停的往前跑，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像長出翅膀一樣。

他甩甩頭，把心頭的異樣感給忘掉，走進浴室準備盥洗，他才發現整間屋子充滿了過分的甜味以及……焦味？

夏日隱隱有了不妙的預感，走去廚房一看，差點昏倒。

他又想要仰天長嘯了。

烤箱整個是黑的，烤麵包機也是黑到它媽媽都認不來，其它的東西也全部都黑黑的……夏日的臉很快也黑黑的。

喀嚓！咚咚咚咚。

有人回來了，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進客廳。

夏日雙臂交叉胸前，試著以和平健康的心態看著眼前的一切，客廳的桌上，唉……他選擇閉上了眼。

「呃，那個……」罪魁禍首說話了，雙手十指不停的扭捏交纏。

「袁大廚，你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袁佳黛的臉色紅撲撲的，額間還滲著汗水。「我、我想要讓你的快樂增加一百倍啊！可是誰知道……」

「嗯哼。」夏日鼓勵她繼續說下去，額頭的青筋跳啊跳的。

「誰知道我連做五六個蛋糕都失敗，所以我剛剛跑出去買吃的……」袁佳哽咽咽口水，一直很注意夏日的臉色。

夏日沒說話，只有食指不停的點著自己的手臂。他看見那些死在餐桌上的屍體，殘破不全的蛋糕殘骸。

「我買了飯糰跟豆漿，你的飯糰有三個，口味都不一樣喔。」

他點點頭，嘴角抽了抽，「謝謝。」

袁佳黛移了下位置，總覺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很有疑慮，默默的離夏日遠了一些。「你不要生氣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生氣。」他根本沒有力氣可以生氣了。

「可是……你的模樣好可怕喔！跟平常都不一樣……」抖抖抖。

「是嗎？」夏日冷笑。

「我下次會進步的！」

「下次？」他挑起眉毛。

「啊！沒有了、沒有下次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嗯。」夏日慢慢的移動步伐，在餐桌前坐下。

袁佳黛小小步的踱到他身旁，輕輕吻了他臉頰。

「我愛你。」她溫柔的笑著。

「啊？」夏日的飯糰正吞到一半，差點噴出來。

「你你、你說什麼？」他三魂七魄終於回來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生日快樂。」她又吻了他一下，上次夏媽媽告訴她夏日的生日，所以她一直想著要怎麼慶祝才好。

夏日愣住了，最近在煩心工作的事情，他都忘記自己的生日了。他萬萬沒想到佳黛會幫他過生日，而且還是以這麼特別的方式……蛋糕都糊成一團。

他忍不住失笑，招牌笑容又再度展開，極度陽光的。

袁佳黛從袋子里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他。「生日禮物，我做的喔！」

夏日看著精緻的盒子里，躺了兩隻杯子，光滑透亮，一黑一白，相互輝映。

「只是用一般陶藝教室燒出來的杯子，還不是很精緻。」袁佳黛開心的說著。

夏日心頭溢滿了溫情，他的小外星人送禮物給他，居然這麼的美麗！眼前的袁佳黛小小的臉蛋就像天使一樣，散發出溫柔的光彩。

「它們叫『不孤單對杯』，用了保證不孤單喔！」袁大師親自掛牌保證。

「你要選哪個顏色？」袁佳黛喜孜孜的問著。

「我選黑色，白色比較適合你。」

「好啊！」袁佳黛大大的點了頭。

「嗯……只是蛋糕……」她搔搔頭，唉，真是美中不足！

夏日苦笑中帶著甜蜜。「那個算了吧。」

「好耶！」袁佳黛跳上他的腿，親密的摟著他的頸項。

夏日微側過臉，給她一個深吻，吻到兩個人都微微的喘息，才稍稍分開。

「今天還要出門嗎？」她開口問道。

「對。」又親了她嘴唇一下，夏日緊緊的抱著她，像是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里。

他真的忘記自己的生日，早知道不要約這兩天談工作的事。

袁佳黛臉上有著小小失望，但是又無可奈何，只好張著大大的眼望著他，「幾點出門？」

夏日看了看時鐘，差不多要出發了，否則會來不及。他摟著她站起來，她的雙腿只好緊緊夾住他的腰部。

「去哪？」袁佳黛一頭烏黑的發在身後飄蕩。

「去房間換衣服。」

「幹嘛我也要去？」

「不想放你下來。」他其實多喜歡佳黛膩著他，可惜小外星人的個性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獨立。

「我可以一起去嗎？」她眼睛眨巴眨巴的。

夏日差點就要答應，但是想想是正經事，而且讓佳知道可能不太好，只能開口回絕：「不行，不是去玩。」

「好吧。」她可惜道。

袁佳黛就坐在床頭看他換衣服，他今天穿得好正式，穿西裝還打領帶。

「夏先生，你好帥氣喔！」她由衷的說。

夏日一臉拜託樣。「小姐，你現在才知道啊？」

她笑眯了眼，真不害臊！

「會打領帶嗎？」他向她招了招手。

「會啊！」袁佳黛一臉理所當然。

現在換夏日坐在床邊，袁佳則是站著幫他系領帶，垂落的髮絲不時搔著他臉頰，他將她的發抓了起來，整齊的垂放在頸邊。

「好了。」她得意的宣布。

夏日低頭一看，根本是蝴蝶結！「這哪是打領帶？」他失笑。

「我只會蝴蝶結。改天學了再幫你打。」

他輕捏她秀氣的鼻頭。「一言為定。」

「好！」她倒是非常爽快的答應。

「那我出門了。」他略傾低身子。

袁佳黛很自己的印上一吻。「早點回來。」

「這才象話！」台詞本來就應該是這一句嘛！

夏日出門后，袁佳黛非常認命的收拾自己製造出來的災難，等她忙完已經是好幾個鐘頭之後的事情了。自從夏日搬來和她住之後，她就已經習慣夏日存在的空間感，這還她第一次這麼強烈的感受到獨自一人的滋味。

不是寂寞，也不是孤單，就是一種很單純的空白感。有些手足無措，想要做一點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更正確來說，應該是因為太想念某個人的緣故，因為腦海里全是同一個影像，根本塞不下其它東西，只好放任外在行為空白一片。

並且開始注意各方面的細微處，像是地上的髮絲、衣服上的毛球、浴室的光線、指甲的紋路、鞋盒上的灰塵……諸如此類的雞毛蒜皮，平常看到也假裝看不到的細節，如今都像用放大鏡在觀賞一般。

袁佳黛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寧靜感，她隨便換了件洋裝，穿了薄外套、打著洋傘便出門了，幸好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不然她穿這樣出門鐵定穩死！

看看時間，亮亮也應該到了快下班的時間，順便去找她聊聊好了。

袁佳黛一出門，鄰居們正等著倒垃圾。啊……她想到滿屋子的垃圾，都是她今天製造出來的，腳跟又踅了個方向，從屋裡提出兩大包垃圾。

「袁小姐，第一次看你倒垃圾！」鄰居甲的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袁佳黛非常汗顏，尷尬的笑了下。

「不常都是夏日在倒，今天夏日又出門了嗎？」鄰居乙趕忙轉移話題。

「是，他去洽談一些公事」……應該是吧？

「這樣啊，這麼說其實這不是他的職業，我看你們兩個比較像情侶！哎，還騙我們說什麼助理，看起來就不像啊。」

袁佳黛不知從何解釋起，一張小臉紅撲撲。原來鄰居都有偷偷的在注意他們。

垃圾車很快的就拐彎過來，鄰居們還幫忙她將這兩大袋災難丟上車，袁佳黛趕忙道謝。

「袁小姐，你原本是要出門是嗎？」

「對，就在前面不遠的飲料店。」她主動報備。

「喔，那路上小心……對了，我家有許多芒果，都是剛摘的，非常甜！回來的時候邀夏日一起來搬吧。」

袁佳黛露出大大的微笑。「好啊，謝謝你！」

「哎，客氣什麼！快出發吧，不然天都黑了。」

「那我先走了。」袁佳黛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好好的和別人說話了！她從小就比較內向，不太能跟陌生人交談，幾乎是懼怕和逃避，但最近她發現這樣的脾性居然改了許多……多虧了夏日。

袁佳黛走到亮亮打工的地方，已經一身大汗，滿臉潮紅。

亮亮一看見她，大吃一驚。「發什麼神經你？天氣這麼熱！」她趕忙端了一杯冷飲給她。

「我沒事，只是很熱。」

「廢話！你這麼容易中暑，沒事你也可以中暑！」亮亮訓了她一頓，問道：「夏日呢？」

「出門了。」

「難怪你有時間拐到這裡來，等我一下，快下班了。」

「筆電借我用一下。」袁佳黛要求。

亮亮遞給她。「你真奇怪，家裡有計算機不用，走到這邊差點中暑，結果只是要借我的筆電？」

「不是啦！只是剛好想到一些數據要查。」袁佳黛推了她一下，要她回櫃檯忙去。

「莫名其妙。」亮亮睨了她一眼。

一小時過去，袁佳黛的數據也查得差不多了，抬眼看著亮亮，她剛好收拾完畢。

「走吧，我們到公園晃晃，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傢伙一定有鬼！」亮亮肯定道。

「唔，是真的有些事。」

兩人漫步閑晃至附近的公園，買了章魚小丸子，坐在鞦韆上。

「說吧，有屁快放！」

袁佳黛瞪了她一眼。「你說話一定要這樣嗎？」

「我說話就是這樣。」

「……我要回美國了。」

「噗！」亮亮嘴裡的東西噴了出來。「你說什麼？」

「回美國。」

「為什麼？你在台灣待了三年不都好好的？回去辦休學延期？」

「嗯，不能延期了。」

「你家大帥哥知道嗎？」

袁佳黛搖搖頭。

「厚！這就是問題所在！」

「你說對了。」果然找亮亮說是最快的。

「拜託，什麼時候看你在乎過那個設計學院？都可以休學在家三年，閑得像鬼一樣了……」

「我再繼續念半年，有些證照就可以考了。如果就此放棄，之前念的部分就算前功盡棄……」根本像玩票性質。

「那你現在是要問我愛情跟麵包嗎？」亮亮瞪著她。

「也不算是啦，我不知道怎麼跟夏日說這件事。」袁佳黛一臉煩惱。

「我勸你據實以告，這種事根本紙包不住火嘛！你就好好的跟他說，彼此商量商量。小姐，談戀愛是你本人，不是我喔！」亮亮差點就要翻白眼了。

袁佳黛不發一語，總覺得兩難。

亮亮嘆了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要夏日去找你嗎？」

袁佳黛看著她，滿心不解。

「我在想，也許人就跟植物一樣，本身就存在著不同的治療功能，只是療效因人而異……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亮亮斜睨了她一眼，看她那副痴獃樣，就知道有聽沒有懂。

「人像植物……所以呢？」植物人？

「或許人的身體也存在著治療功能，每個人能治療的對象都不一樣，夏日就是能治療你的那株『仙草』，而你對他而言，應該也是具有特別的意義。」

袁佳黛靜靜的回憶，她想或許亮亮說的話是真的，兩人在一起，對彼此產生影響，有好有壞，但關於幸福，大家還是扶了命想要去珍惜。

「我第一眼看見夏日，就想著他跟你好像喔！或許大家都會專註於你們的不同之處，的確，以外在條件來說，你們確實是不一樣，夏日那傢伙太會戴著面具了。不過本質上，你們的確是很相似沒錯。」亮亮露齒一笑，為自己精準的目光感到讚歎。

「你這麼說也是，我們兩個好像打從一開始就意外的契合……」袁佳黛偏著頭思考，臉上流露出一絲甜蜜。

亮亮嘆了一口氣，抬眼望著天空，略略眯起了眼。「你知道嗎？我喜歡的人在好遠好遠的地方，聽不見他的聲音、看不見他的人……袁佳黛，你要珍惜，錯過這次機會，或許就再也沒有了。」

「你喜歡的人？」袁佳黛順著亮亮的目光盯著天空，看見的都是夏日的臉龐。

「我說的故事也只有你相信而已。」

袁佳黛用力的點頭。「我相信啊！你說的事。」

亮亮露出笑容。「別那麼傻好不好？改天把你載去賣了，你也不知道！」

袁佳黛才不在乎，她就是全心信任身邊的人，即使曾經因為如此受過傷害，可是人的心是會慢慢復原的，尤其當你遇上更棒的人之後。

「回去找你家大帥哥吧，免得他又來跟我要人，他前幾天才急匆匆的跑來我家找你。」亮亮無奈的說。

這對情侶有事沒事就來敲她的門，她是鄉長、里長還是好人好事代表？算了，誰教她雞婆，是居中牽線人。

袁佳黛站起來，拍拍屁股，都這麼晚了，夏日可能已經回家了。

亮亮一直盯著她，唇角微微勾起，「怎麼樣，家裡有人等的滋味還不賴吧？」

「唔，真的很不賴。」

兩人相互道別之後，便一左一右的各自回家。

亮亮不忘叮嚀：「到家打一通電話給我！」這袁佳黛傻裡傻氣的。

袁佳黛用力揮手。「我會記得，你也要小心！」有亮亮真好，什麼事都可以商量。

袁佳黛慢慢的走回家，想到夏日可能已經在家裡等她，腳步不禁越走越急，中途正好碰上鄰居在屋外澆花。

「袁小姐，你回來啦……啊，對了，芒果記得過來拿啊！」鄰居甲依然熱心的道。

她指了指自己家裡的方向。「我邀夏日一起過來。」

「好好好，就等你們兩個，大家都已經拿了！」

袁佳黛揮揮手，帶著感謝的笑意道別。一想到回家可以看見夏日，腳步忍不住雀躍了起來。

她是真的想要跟夏日一直走下去，所以……所有的事情都要慎重考慮，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兩人的工作問題。

果然一到門口就看見夏日的車，她笑著按下門鈴，不一會兒就見夏日穿著圍裙、拿著鍋鏟來開門。

「我回來了。」

「嗯哼，袁小姐，你不覺得我們角色互換了嗎？」

袁佳黛笑嘻嘻的進門。「鄰居請我們去拿水果喔！」

「我知道，就等你回來。去找亮亮幹嘛？」他開始查勤。

她眼珠子轉了轉，聳聳肩。「沒有啊，我一個人在家無聊嘛！」美國的事情她還想先緩一緩，等到所有的文件數據都備齊之後再說吧。

夏日一臉狐疑，這小外星人連說謊都很蹩腳！他皺起眉頭，不過才這麼一小段路而已，佳黛這樣虛弱的體質真令人擔心。

「今天吃什麼？」袁佳黛仰頭問著他。

「家常菜。」他努努嘴，要她先進客廳等。

袁佳黛盯著他穿圍裙的背影，他連西裝都還沒換下，可見一回來就開始忙了吧，她眼眶有些熱熱的。

「夏先生……」她喊他。

夏日回頭，烏黑的瞳眸柔柔的望著她，微挑起眉。「怎麼，袁小姐？」

「你這樣好有家的感覺喔！」她真的必須努力剋制自己，才能不要撲上去。

「說什麼啊你……」夏日笑了，唇角勾出美麗的弧度。

「我今天一整天都好想念你。」袁佳黛毫無疑慮的拋出這句話。

夏日倒是人快癱了，這小外星人說話一定要這麼老實嗎？就連說起情話也這樣讓他骨軟筋酥。他笑望著她，張開雙臂。哎，小外星人在跟他撒嬌呢！

袁佳黛笑咪咪的撲上去了。其實劇本要這樣演才對！她咬著唇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