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冥婚!」賀老爺子猶如一頭暴怒的態,狂吼聲震動整座宅院。
「我不答應,要我讓疼了十八年的女兒守活寡,作夢!」
他來來回回踱著腳步,力道足以踩破鋪在大廳上的地毯。
「可是蓮兒非常堅持--」鎖緊那雙憂愁的眉,自從女兒離家到現在,她還未曾展開過笑。「她說如果咱們不答應,她就一輩子不嫁。」
「你白痴嗎?」重重鼻息噴向她,「讓她嫁給邵丹清,跟不嫁有何兩樣?」
賀夫人也不跟他計較,反正他的熊樣她也看習慣了。
「丹清!」
不知道是誰打破沉靜,廳中的其餘三人同時圍過來,賀夫人順手把礙眼的老爺推開,像清除障礙物一樣。
「你沒死!」賀夫人驚喜交集。
太好了,蓮兒不必守活寡了。
「真的是丹清,老爺,真的是丹清回來了。」溫柔的紀夫人含著眼淚,兩手忙碌的在英挺俊偉的邵丹清身上確認。
「沒錯、沒錯,的確是丹清。」紀老爺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捻須點頭,眼中有著不可錯認的欣喜。
「來、來、來,你身中劇毒又跌落山谷中,我們每一個人都以為你的屍體已經被狼叨走,沒想到你還好端端的活著。你是如何死裡逃生的?從頭到尾詳細說清楚。」
賀夫人將他拉到椅子上坐好,三個人同時站在邵丹清的面前,熱切的老臉直望著他。
「賀夫人--」
邵丹清正要開口解釋,卻被賀夫人揮手制止。
「還叫什麼夫人不夫人的,要改口叫岳母了。」風韻不減當年的她笑意盈盈,只要女兒好,她什麼都好,更何況她也很中意邵丹清的人品。
「如今你回來,蓮兒便不用愁了。」紀老爺也十分同意這門親事。
邵丹清就像他的兒子,所以兩家的親事依舊能完成,只是對像有所變動,不過沒差別,姿蓮這個准媳婦也沒跑掉。
「搞什麼鬼,我還沒答應讓姿蓮嫁給他,你就要他叫你岳母!」憑空一聲雷,賀老爺粗手粗腳插進人群中,卻被夫人擋住。
「你這隻熊想做什麼!」
碰壞了她好不容易才盼回的女婿,她可要找他算帳。
「你滾開,婆娘!」賀老爺提起邵丹清的領子,冒火的大眼充滿怒氣:眼對眼、鼻對鼻,他從齒縫擠出話來:「臭小子,敢先睡了我女兒,嘗嘗我的拳頭。」
賀老爺快速揮出了一記右勾拳,場面立刻失控,大廳中驚叫連連。
*****
「邵大哥,你來接我了嗎?」
蒼白的小臉配上全身素白,嬌弱的身影猶如在雪地綻放的小花,那麼柔弱。
姿蓮輕輕吐出這一句話,嘴角綻開了一抹幸福的笑靨,可惜眼角流出的淚水破壞了笑容的完美,平添些許哀戚。
她就站在平台上,一股灼熱的視線引她回頭,看到全身負傷的邵丹清--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你想冥婚?」邵丹清站在陰影處,深邃多情的黑眸貪戀地直視著他的清蓮,低幽的聲音猶如發自冥界。
「生是邵家人,死是邵家鬼。」她吐出曾對死前的邵丹清說過的話。
「值得嗎?」憐惜的看著她,口吻中帶著不舍及一些希冀。
若非聽見姿蓮在他墜谷前的一番話,他也不會堅強的以意志力度過難關,就連救他的神醫也對他的狀況,不抱持任何樂觀的看法,對他能再度復活更是嘖嘖稱奇。
是姿蓮再度燃起他的希望,所以他回到此處,為的就是聽她親口拒絕,或是……接受。
就這麼一次機會,他告訴自己,如果她有著一絲厭惡,他會走得遠遠的,從此不再見面,讓邵丹清從此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可是他一踏進賀府,就聽到姿蓮要冥婚,即使認定他已經死了,她還是心甘情願當他的妻子。
這怎能不叫他感動,心中盛滿的是對她濃濃的不舍及愛憐之意,此時此刻他不再懷疑她的情有多真,行動足以證明一切。
「值得的。」她幽幽的嘆息,「這一輩子早認定你是我的夫婿,此志不移,如果當時你不騙我,我的腹中已有你的孩子,恐怕我早就跳下山谷陪你了。」
「完全不介意我的過去?」他悄悄地開口,提出糾纏在心中多時的問題。
「你怎麼還能有這種想法?我愛的是你,完完全全的邵丹清,不論你的父親是誰,有著什麼樣的過往,此心不變。」
悲痛足以使人成長,以往的姿蓮猶存著一股小女兒的稚氣,現在的她就像一株挺立於風雨中的白蓮,高貴而堅強。
若不是他,姿蓮不會這麼迅速的成長、懂事,在幾天前,她還是一個愛笑、愛撒嬌的女孩,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以末亡人的身份,去守著一個名義上還不算是她丈夫的人。
邵丹清低聲嘆息。包裹在白綾中的身材更加削瘦,他看的出姿蓮憔悴許多,想必在他和死神搏鬥之際,她也不好受。
「長久以來,我一直認為自己愛的是沉穩、冷靜、那個從狼口救了我的邵大哥。可是自從你跌落山谷后,整天在腦海中盤旋的,是你旅途上的種種面貌。帶著霸氣、溫柔、冷冽的邵丹清,才是我真正愛上的人,以往在紀府中只不過是小女孩的迷戀崇拜。」
姿蓮再度開口,她想藉著這次機會將心意完全表達,不留任何遺憾。
姿蓮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道出誓言,「不管你有什麼樣的過去,我都願意和你一起分擔痛苦、分享榮耀。」堅定的光彩襯得一雙水眸更加燦爛。
邵丹清此時此刻才真正拋掉過去沉重的枷鎖,一切都來自姿蓮給予他的力量,使他能做回原來的自己。
「我有說過我愛你嗎?」邵丹清眼中閃動淚光。
邵丹清移到光亮處,讓和煦的光線照射到他身上。
「沒有,不過我知道。」她笑著開口。
這一次是她見過最清楚的幻影。
俊秀的臉消瘦幾分,嘴角還留著被打傷的烏青,凌亂的衣飾平添不羈。雖然外表與平時端正嚴謹的形象略有出入,但最大的不同卻是那雙明亮的黑瞳。
擺脫過去難抑的抑鬱,顯得炯炯有神,還帶著從未見過的光彩。
「你在那邊過的不好嗎?臉上的傷痕又多了好幾處。」她不敢走過去,怕他的鬼魂被她的陽氣嚇跑。
邵丹清摸摸嘴角。是有些痛,不過很值得的。
「相信我,這輩子我沒這麼好過。」
他笑開了嘴,有著陽光的映襯。
「那麼--帶我走,我想到有你的地方。」
姿蓮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他又會消失在面前。
那麼多次的幻影也沒這一次這麼真實,所以她確定是邵丹清的鬼魂來找她了。
「我愛你。」深情地對她開口,邵丹清一步步往她所在位置移近。
「再說一次。」姿蓮伸出雙手迎接他。
爹、娘,對不起。女兒不能陪侍到你們百歲之後,因為邵大哥已經來接她了,她想和他一起走,請原諒女兒不孝。
她輕輕闔上眼眸,喜悅的淚水滾落而下。
瘦弱的肩頭被環緊,姿蓮被擁入邵丹清的懷抱中,溫暖的氣息圍繞住她。
「我沒死,我回來看你了,姿蓮。」他在她耳邊輕聲低喃。
「你沒死?不是我在作夢?」她緊抱著邵丹清,不敢睜開眼。
太真實了,她不想放開他。
「沒有,我被一位大夫救起,直到痊癒后才能動身回來看你。」
他簡單的描述那段隨時會去見閻王的日子。
「如果是夢,千萬別叫醒我。」她每天都朗待這樣子的美夢降臨。
邵丹清的手觸到冰涼的肌膚,單薄的衣裳掩不住刺骨寒氣。
他以唇吻干淚珠,拉開身上的斗篷,緊密的把她納入火熱的胸膛。
「該死的,你想讓我心疼而死嗎?以後再也不許你這般折磨自己。」他將下顎抵在姿蓮的頭上,有些兇惡地說道。
抽出手來把擱置在欄杆旁的紅繩拉下,咻地一聲,厚重的防風雪絨掩蓋住湖上的一片雪景。
四方平台內的光線變暗,置放在四個角落的暖爐讓室內的溫度上升,紅炭的微亮光芒映在寬闊的肩臂上,拉長兩人合而為一的影子。
被飄雪侵蝕到沒有知覺的姿蓮,逐漸感受到邵丹清的體溫以及呼息中的熱氣。
結實有彈性的肌肉,平律規整的心跳,起伏有致的呼吸,還有緊的讓她幾乎喘不過氣的擁抱。
邵大哥真的回來了!
姿蓮抬起小臉蛋,立刻望進兩潭足以溺死人的柔情眼眸。
時間在此刻靜止,安靜的篷內只有柴火的剝灼聲,無情的風雪被擋在兩人世界之外,再也無法入侵。
「邵大哥?」姿蓮吸吸鼻子,眼眶又重新注入新的淚意。
小手爬上帶著些許風霜之色的俊臉,細細描繪屬於邵丹清的形貌。
「我是。」邵丹清含笑應道,任憑不確定的小手四處游移。
「邵大哥!」眨眨雙眼,她日思夜想的人依舊站在她面前,沒有消失。
「還不信?」點點她的鼻尖。
「我……」姿蓮又哭又笑,眼淚和鼻水全混在一塊。「我……好高興。」
他真的回來了,不是她在作夢。
「真臟,像只小豬似的,被人瞧見會嫁不出去的。」邵丹清挑著眉取笑她。
「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你,以為連屍體都沒辦法見著……」
她僱用全鎮的年輕壯士以及官府士兵,幾乎翻遍山谷中的每一寸地皮,也只找到閻剎的遺體,在爹娘知道消息后,才趕來勸她死心,並將她帶回賀府。
「那時我昏迷不醒,早被帶回治療。」
「幸好,幸好我沒有衝動的跳下谷中陪你。」否則現在真的是天人永隔。
「你註定要陪我一輩子。」
「當然,我會緊緊地粘住你,讓你一輩子也甩不掉。」
她將淚水,鼻水全擦在邵丹清的衣服上,揚著絕美的臉蛋撒嬌。
邵丹清包容她小小的惡作劇。
低下頭吻住櫻桃小嘴,深情溺愛他的小妻子。
尾聲大大的-字貼在紀、賀兩府的四處。
今天是兩對新人的成婚之日,也是紀、賀兩府聯親之日,前來祝賀的賓客們多如潮水,快把兩府的門口擠破。
「二拜高堂。」
長輩們端坐堂前,接受二對新人的跪拜。
「好、好。」紀老爺欣喜的望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及義子,完成人生中的大事。
邵丹清終於答應認他為義父,所以他現在等於有兩個兒子,人生樂事莫過於此。
「老哥,這兩對真是絕配。」賀老爺已經被喜氣沖的暈陶陶。
目光跟隨新郎、新娘的背影,在媒婆的帶領下他們各自步入新房。
「多虧姿蓮和傾宇逃的妙,不然哪有今天的圓滿。」
「是呀!」他也同意。
兩人相視一笑。
粗壯的手臂搭上略為削瘦的肩頭,賀老爺子咧開嘴,向親家說道:「老哥,我有一件事要先向你聲明。」
「你說。」
「丹清已經是我的女婿了,你該放人接管賀家的生意了。」拍拍他,賀老爺慎重地說道。
「咦?可是他也變成紀家的兒子,理當繼續待在紀家才對。」他舉雙手雙腳反對。
「你已經有一個兒子了,還跟我搶什麼搶。」他等這一天可是等的頭髮都白了,每次看紀老兄優閑在家過日子,他就眼紅不已。
「可是傾宇說他要帶紫兒雲遊四海。」
「不管、不管,丹清我是要定了。」
賀老爺一說完轉身便走,儘管自己曾狠狠揍過丹清一拳,可是暗地裡卻非常欣賞他。這次不管如何,一定要把丹清弄回賀府。
「親家,有話好商量……別走呀!」紀老爺趕緊追過去。
苦惱的人生,各有難題。此時此刻的紀老爺才發現,優閑的日子似乎正在向他揮手道別。
他欲哭無淚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