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後陽光偏斜,灑下慵懶的光線,帶點炎熱的天氣使人昏昏欲睡。從打開的紙窗透來一股涼爽微風,吹翻隨手放在桌邊的書頁,卻吹不掉躺在床上人的煩躁。
「哈啾!」打了一個秀氣的噴嚏,賀姿蓮皺皺鼻子。
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她一邊扳著自己的手指頭一邊數著,直到第五百零一下時……「不數了!」她對著空曠的房間大吼大叫,室內回蕩著她的聲音,一下子又歸於沉寂。
當每個人都懶洋洋地想歇個午覺,唯獨姿蓮精神飽滿的發慌,卻苦於無法獨自行走。
看一眼被捆成粽子的手、腳,其實以單手單腳走路也難不倒她,只不過有些費力罷了,可是偏偏老是在她想獨自下床時,就會被邵大哥發現,接下來則是三申五令的禁止,害已經在床上睡了好幾個時辰的她,全身精力無處發泄。
邵大哥到底去哪裡?自從吃過午膳之後,他就不見蹤影,害她連個可以說話的對象都沒有。
「姿蓮。」房門輕輕地被推開,邵丹清無聲無息地走進,手裡拿了一根長長的木棍。
「邵大哥,你拿什麼東西?」
「拐杖。」平穩之中帶點寵溺的笑意,他站在床前扶姿蓮起身。
「拐杖,給我的嗎?」接過木棍,帶點研究意味的審視它。
它的表面已被磨平,呈現光淜滑的色澤,她單腳站起測量它的長度,竟然一絲不差。
「不試試看?」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我知道你悶的慌。」他特別吩咐匠人趕快,主要是想讓姿蓮能自由行走,不受拘束。
「我有點害怕。」平常沒用過這種東西,要她踏出第一步,就像小孩子剛要學走路一樣。
姿蓮瞄一眼拐杖,又看一眼邵丹清,有點想要放棄的意思。「其實我扶著牆走也差不多。」
「別怕,我會扶住你。」站在她的左手邊護住姿蓮,安定的神情帶給姿蓮勇氣。他對她哄誘:「來,穩穩撐住,拐杖先出來……」
姿蓮試探性地跨出乎半步距離。
「很好,就是這樣,再來一次。」邵丹清露出讚美的笑紋。
兩人相視一笑,姿蓮又試探地跨出第二步。
「沒想像中的難嘛!」姿蓮的臉紅通通的,像個蘋果一樣。
她兩排長羽睫像小扇子一樣扇呀、扇的,襯著細緻迷人的五官更加出色。櫻桃小嘴彎成完美的弧形,淡淡硃紅色澤引人親近。
「邵大哥,我用的很順手呢!」她猛然一抬頭,讓邵丹清攝回心神。
「那就好。」稍微退開一步,保持鼓勵的態度望著美麗絕倫的笑顏。
該死,他在想什麼!不經意之中眉心又微攏起來。
姿蓮並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勁,用的順手后自己延著桌子前進。細細的薄汗冒出,布滿額頭。
「真好,這樣子我就可以自己走路,不必麻煩邵大哥了,幸好我有一隻手沒受傷。」賀姿蓮自言自語的說著。
「邵大哥你知道嗎?我才躺不到一天,就快受不了了,無聊的只能睡覺,數手指頭,如今有了它,我愛到哪兒就能到哪兒,等我的傷好了,我也會把它保存的好好的,永遠也不丟掉。」因為它是邵大哥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意義特別重大。
雖然是個很實用的東西,並非情人相贈的玉佩、手帕之類的,也沒有持別的含義,可是只要是他送的東西,即使是一塊石頭,她也會當成珠寶一樣珍藏。
邵丹清只是微笑,不發一語。
姿蓮又走了幾步,覺得有些累了。
「邵大哥,我換回女裝好不好?」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為什麼?」女裝縛手縛腳,平常常看她男裝示人,如今腳受傷了才想換回羅裙,邵丹清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
「因為……比較習慣嘛!」其實她想打扮漂亮一點,來吸引住邵大哥的目光。「你不喜歡嗎?」咬著嘴唇看他,小女兒的嬌態盡現。
「你受了傷,穿男裝比較方便,也比較安全。」他實際的說,以免她自己摔死自己。
「哦!」一抹失望閃過。「好吧!」
她拄著拐杖想走到椅子上坐下,卻絆到受傷的腳,姿蓮重心不穩的往左邊跌去。
邵丹清見狀想拉住她,但因為中間隔了一張桌子,所以他只來得及抱住她,雙雙跌倒在地。
姿蓮傾聽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的嗚擊跳動,與自己的心跳相應和。她整個人趴在邵丹清懷裡,一動也不動。
「姿蓮,你受傷了嗎?」微微搖晃她的雙臂,低沉的嗓音帶著著急。
剛才摔到她了嗎?怎麼動也不動,還是昏迷了?短暫的瞬間,幾十種猜側閃過腦際。
她回過神來。「沒有,我很好,沒事。」
姿蓮手忙腳亂的要爬起來,一時忘記身上的傷,竟然以受傷的左手撐地要起身,一陣痛楚瞬間襲來,她反射性的放手,於是又撞入邵丹清的懷中。
「哎呦!」
「怎麼了?」
「我忘了不可以用手,所以……」她在他身上扭來動去,想要找個更好的方法起身。
「你別亂動!」鐵臂突然固定住懷中的小傢伙,邵丹清沉聲道。
姿蓮隨意亂動,只成功的證明一件事.....他做不了柳下惠!
體內的血液狂亂奔騰,邵丹清勉強震住心神,努力的控制住其他雜念。
「我撐你起來,記住用左腳撐住,別亂動。」
邵大哥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可能是被她撞痛哪個地方了吧!
邵丹清雙手向後支地,以身體撐起她,兩個人一坐一跪。
陽光余暈灑在兩人身上,柔和的光輝襯得如刀鑿出的五官更加挺立分明,深邃如井的雙眸靜靜地回視姿蓮的目光,挺立的鼻樑下是一道完美形狀的薄唇,柔軟的唇瓣吸引了姿蓮的注意。
兩人相距不過一指之隔,深沉的俊眸漸漸黯了下來,一呼一吸凈是她甜美的芬芳。如玻瑰花瓣的朱唇一直困擾著他的心神,他好想品嘗那兩片唇瓣的滋味,是不是和他想像中一樣甜美迷人。
「我愛你,邵大哥。」她自然而然地吐露她的心情,在這麼親密的時刻,如此美麗的午後,彷彿一切都再自然不過,柔軟的櫻唇也隨之印在他的薄唇上。
可是這一吻,卻吻醒了邵丹清。
「你說什麼!」他推開她有一臂之遙,不可置信地問道。
不可能,一定是他聽錯了。
「我愛你。」再一次重申自己深藏好久的心意。美麗的眼眸晶亮動人,裡頭閃著兩道幸福的光彩。她勾起甜美的弧度,既羞怯,又堅定的對邵丹清說道。
姿蓮以右手勾住邵丹清的肩,直接窩進結實的胸膛里。
「姿蓮,別開玩笑了。」他無法理出那股雜亂、複雜的情緒,無法以適當的態度面對它。
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應該說是他從未想過的事,只可能會在夢中出現的夢。可是他就是清楚的知道,這是現實,不是作夢。
「我不是開玩笑,我是以非常認真的態度來告訴你的。」她抬起頭來仔細搜尋邵丹清的情緒,失望的發現,她沒有找到任何與喜悅、高興等相關字眼的表情。
難道是她操之過急?可是才短短的幾天,她都能看出邵大哥對她的重視。
「姿蓮,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孤兒吧!」他提醒她。
「那又如何?」偏著疑惑的眼,不了解他的意思。
「我們一點也不配·」
「哪裡不配?你說,我馬上改。」賀姿蓮嘟著小嘴道。
邵丹清苦笑。改,改得了嗎?如果能改的話他早就改了。
「你能改掉你的雙親嗎?」他淡聲詢問。
「這不公平,你不能因為我是賀家的女兒就拒絕我。」姿蓮大喊。
「你還是不懂。是因為你太好了,所以我配不上你。」他想推開她,卻考慮到她的傷勢。
姿蓮見狀,立刻如八爪魚的攀緊邵丹清,「邵大哥,如果你不說出一個明確的答案,我絕對不放開你。」她不了解像打啞謎似的回答。
邵丹清躲開那雙勇往直前的水亮眸子,望著微開一角的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密布,就要變天了。
「你是未來的少主夫人。」他平靜地敘述。
「離家的那一天就不是了,別用這種理由搪塞我。」姿蓮反駁。
他心底流過一陣激蕩,希望能擁有她的奢望悄悄爬出來。
「別說更多你將來會後悔的話。」以嚴肅的面具隱藏蠢蠢欲動的妄想。
他像個長輩一樣教訓姿蓮,只因他覺得自己配不上純白如雪的姿蓮。
「是因為秦玉蝶嗎?」柔軟的心臟不斷收縮,她屏住氣息,悄聲問道。
或許有一瞬間,他曾考慮要點頭,但面對那張坦白的小臉,邵丹清硬是扯不了謊言。
「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還是你討厭我?」
「不是。」他沒有否認。
「那我懂了。」揚起柳眉,劃過一絲笑意。「我會一直努力到你肯注視我為止。」她許下了諾言,在他面前。
「別傻了,我不值得你這麼做。你的未來應該是找一位門當戶對,又能全心全意愛你,給你幸福的名門公子,而不是像我這種人。」他儘力想改變她的想法。
「邵大哥,在我心中,你已經是最好的人了。」即使世上還有比他好上一百倍的男人,她也只選他。
「傻丫頭,你還小,根本弄不懂自己的感覺。等到你遇上真正的伴侶時,你就會覺得此刻的幼稚。」放柔的語調,邵丹清試圖將理智塞進她的腦袋。
他不認為姿蓮是真的愛他。畢竟他們已相識多年,不可能在此刻才冒出愛意,大概是她一個人在孤單無依之下,才把對少主的感覺移轉到他身上。
「我不小了,已經可以嫁人了。」
姿蓮覺得挫敗,邵大哥總有一個接著一個的理由要她放棄,她根本說不過他。
「起來吧!」拍拍她的背,邵丹清覺得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姿蓮再過幾天就會想通的。
「不要。」趁他不注意時,姿蓮將他壓倒在地,兩個人面對面的平躺。
「姿蓮,再鬧下去我可要生氣了。」邵丹清提出警告。
如此近距離的碰觸,他得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剋制自己,抵抗如此甜美的誘惑。
從來沒想過將她佔為已有,或者是吐實心意。他只願以最沉穩的心去珍視她,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默默守護著她。
說他退懦、自卑都行,這就是他的心意。
「為什麼我說任何話你都不相信?」她有預感,這次如果不將話說清楚,邵大哥就會離她遠遠的,她絕不要這種情況發生。
「為何我說的話你也不聽。」他大可以不管她直接起身。
「只要你說的有理我就聽。」她又靠近了他,溫潤的氣息吹撫過堅挺的下巴。
她有她的打算,既然說不通就用做的。
「我說你應該起身。」邵丹清皺起濃眉。這種姿勢太曖昧,也太煽情。
她一個勁地在他身上爬來扭去,一股蠢蠢欲動的火苗在體內燃起。
事實上他能撐到現在而面不改色,已算是奇迹了。
姿蓮認真的點頭。「有理,不過等我做完一件事再說。」目光盯緊那兩片薄唇。嘗起來的滋味不知如何?
「什麼事?」喉結隨著話上下起伏,又勾走她的目光。
「邵大哥,你想給我一巴掌也可以,不過拜託小力一點。」她突然說出毫不相關的句子,可是態度卻十分認真。
據說這是一種示愛的方法,雖然事後會被人甩一耳光,但只要有效就可以了。
「姿蓮,你……」邵丹清望著愈來愈近的臉龐,最後的語句卻被柔軟地不可思議的櫻唇蓋住,他全身動也不動地僵住。
笨拙的唇流連在他臉上,像拍撲的蝶翼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啄、溫熱、麻癢的觸覺鑽進兩人的心中。
姿蓮緊閉著眼努力地「吻」邵丹清。男性的氣息鑽進她的呼吸,粉紅的舌尖因為新奇而伸出舔他,像只小狗一樣把自己的口水舔在他的唇上。最後吸吮他的下唇瓣,兩人同時如被雷擊中一樣,全身震了一下。
所有的理智全拜她這一吻,而拋到九霄雲外,平靜的面具掉下,從低沉的喉嚨中喊出渾厚痛苦的低吼,邵丹清狠狠地回吻了她。
鐵臂鎖住懷中的佳人,舌尖在她口中交纏、吸吮,幾乎榨乾了姿蓮胸中的氧氣,輕喘聲從她喉中發出。
邵丹清放開了她,理智又在瞬間裝回腦袋。他沉重地閉上雙目。
「你要打我嗎?」姿蓮怯怯地碰了他的下巴。
「為什麼?」他該打的是自己。
「因為我喜歡你。」
直率無矯飾的語言刺痛邵丹清的心,他狼狽地轉頭。
「你不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如困獸般低吼,裡頭含著濃厚的自卑與無奈。
「我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姿蓮也跟著激動起來,她不許任何人看輕邵大哥,包括他自己。
從他九年前在狼口下救了她與紀傾宇開怡,她的一雙眼只裝得下他的身影。如果用了九年的時間還不夠了解一個人,那麼再也沒有人可以了解邵丹清了。
「不,我不是。」他暴怒地大喊。「你別用想像的色彩加諸在我身上,其實你看見的只是一層虛構的假象,等你了解我,知道我以後,就會發現那些都是錯的。」他無情地推開壓在身上的嬌軀,起身欲離開。
姿蓮隨勢一滾,馬上坐起拉住邵丹清的下擺。
「怎麼會是假象?!你是傾宇尊敬的邵大哥,紀伯父信任的人,大家都信賴你,連我爹娘都說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姿蓮急忙辯解。「而且你還救了紀伯父,傾宇還有我三條命,這樣還不夠好嗎?」
「這根本都比不上他造的孽!」邵丹清脫口而出,忘了禁忌。
「他?他是誰?」姿蓮疑惑,蹙著秀眉。
是誰讓邵大哥如此念念不忘?
邵丹清驀然驚覺,硬聲道:「不干你的事。」
那是他應該遺忘的前半生,沒想到在多年之後差一點說出口。
「我只是一個紀府中的下人,無父無母的孤兒,再怎麼說也配不上賀大小姐。」
「你在貶低自己!從來就沒有人看輕過你。」她知道這只是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被他藏在心中不肯示人。
邵丹清突然轉身,望著她的眼神帶有一抹罕見的凌厲。
「你能代表全天下的人嗎?我是好、是壞,能由你一句話斷定?」抓緊拳頭,心頭像被鞭過一樣熱痛。
未得到她的回答,就獨自離開,留下姿蓮倒坐在地,怔怔不安。
*****
笨蛋!混帳!不解風情的臭石頭!
光是回想就可以羞死她了,自己主動獻吻的一幕又在腦海播放一次,然後一堆咒罵又喃喃出口。
她已不顧尊嚴、拋去教條,誠心誠意表達她的感覺,沒想到邵大哥不領情就算了,還那麼凶的對待她。
就算她主動非禮他,可是他後來也算是投入其中呀!
想到那個火熱的吻,她到現在仍心跳加快、臉紅不止,原來兩片唇相觸的感覺是那麼好,難怪爹娘常背著她做這種事。
老實說,當她第一次見到時,感覺是非常震驚的,因為不曉得爹娘為何互摟著對咬。
後來經過娘的努力說明,雖然她還是似懂非懂,可是也大概了解這種事,是要跟丈夫一起做的,如果兩人不是夫妻的話,就會被狠狠打一巴掌,就像紫光姊一樣。
所以她希望藉此表白,即使會挨一巴掌,她還是不顧一切地對他做了。
可是邵大哥不但沒有領悟她的心意,反而還離她更遠,好像她是瘟疫一樣。
她真的是瘟疫嗎?
姿蓮半靠在窗邊,無神的雙瞳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底下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熱鬧的氣氛卻影響不到她的心情。
邵大哥到底去了哪裡?又是半天不見人影,自從那天開始,他就明顯地躲避她,除非必要絕不見面,從屈指可數的次數中,交談也不過數句。
他又變回以前在紀府中的他,對待她有如對待陌生人一樣,與和她剛碰面的前兩天,簡直是判若兩人。
溫柔體貼的邵丹清,和冷漠持重的邵丹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也或許這兩面都是。她依然還記得那一瞬間的凌厲,甚至可稱為冷酷。
那種冷冷的視線猶如野獸一般,警告他人別越界侵犯領土。他不肯讓別人過於接近他,即使是她,也不能跨過雷池半步。
是她太過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她以為邵大哥是有一點喜歡她的,所以貿貿然的開口,覺得只要自己付出,必有所回報。
她是應該檢討自己的表達方式的,她想。
但她絕不輕言退縮。只要邵大哥沒有親口拒絕,她仍是有希望,這點小小的困難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她會因為這點挫折就打退堂鼓,也不會持續暗戀他九個年頭仍不改變。
她的個性並非棄而不舍,做事也常半途而廢,但唯獨對邵丹清,她可以說是發揮了此生所有的堅持,固執地像盤石一樣。
知她的人都勸她放棄,因為邵大哥對她的冷淡是有目共睹,但她不也熬過來了嗎?而且還曾經一度得到邵大哥無微不至的關照。
現在也沒有任何損失,頂多重新再來罷了,她不是沒嘗過被他忽略的滋味。
但是這種苦澀的滋味,還是難受呀!姿蓮輕聲嘆息。
眨了眨酸澀的眼精,正想關起窗戶,卻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姿蓮揚起笑容,點燃了亮目的光彩,她想也不想的衝出房門來到樓梯口,就見到邵丹清自客棧門口走進來。
「邵大哥!」俯視向下,清脆的聲音吸引住所有人的注目。
客棧內的人一致被她絕俗的外貌勾引,不約而同朝她集中目光,然後又好奇的順著她的視線回頭探望邵丹清。
看她站在高處,邵丹清不由得想起上回失足墜樓的意外,劍眉微蹙,腳步不自覺地加快許多。
「小心!」渾厚十足的警告。
她一鼓作氣衝下階梯,狀況驚險萬分,看的邵丹清一顆心臟差點從喉嚨躍出來。
剩下最後幾階時,姿蓮乾脆直接向邵丹清飛撲而來。
「邵大哥。」賀姿蓮響起銀鈴似的笑聲,穩穩地落入他的懷中。「你接住我了。」
「胡鬧!」沉著臉斥喝她,然後放下她坐在椅子上,隨後入坐。
從他出來找姿蓮開始,似乎一直處在替她擔心的狀況中。真怕他一轉身,她就會摔斷自己的脖子。
「邵大哥……」採取低姿態地哀嗚,她似乎又惹他不高興了。
暗自吐吐粉紅舌尖,扮了個鬼臉。誰叫他這些天都故意不理她,這會兒看他會替她擔心,表示自己還有很大的勝算。
瞄了一眼他陰沉的臉色,趕快移轉焦點。「我等你回來等的都快餓死了。」
「店小二。」鷹眼掃過那些光顧著看姿蓮的其他客人。
如狂風吹過一般,他們一接觸到那雙懾人的眼眸,立刻如小草一般低下頭。
「是。」經過上次的教訓,店小二現在只敢瞧著地板。
「上等酒菜。」目光如冰珠一樣彈向店小二。
不知為何,那些探向姿蓮的窺伺視線,讓他的心情惡劣。從那一天之後,他就愈來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平靜的面具出現裂縫,而且愈來愈大。
做回原來沉穩的邵丹清,已變成一項艱巨的工作,他花了十一年的心血維持安靜平穩的狀態,姿蓮僅用了幾天的時間就破壞殆盡。
「馬上來。」低頭領旨,不敢多說一句,趕緊吩咐廚師把菜單上最貴、最好的名菜通通端上桌。
「姿蓮小姐,為何還未用膳?」單調的嗓音平鋪直達,將她的距離推的遠遠。
「你答應過我,不再叫我姿蓮小姐的。」她出聲抗議。
「主僕關係還是要清楚比較妥當。」他淡淡地說,不多看姿蓮一眼。
「我不是主,你更非仆。邵大哥,你正眼瞧我好不好?」她向前拉住邵丹清的手。
他卻像被燙灼一般,立刻閃避。
「你是少主的未婚妻,我理應敬你為主。」不理會心中的酸澀,他硬是狠下心推開她。
現在對她而言或許殘忍,但總比她往後後悔來的好。
姿蓮望著他平靜近乎殘忍的側臉,失望如漣漪一般擴大散開。
「是不是要等到紀傾宇娶了別人,你才肯再叫我一聲姿蓮?」
「這並無差別。」
「如果我收回那一天的話,能不能再從頭來過?」她輕聲地問道,裡頭含有無限的希望。
「忘了所有的事,確實對你我都好。」邵丹清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邵大哥,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再一次試圖要接近他,一樣被閃開。
清冷如鏡的目光第一次接觸她的視線,姿蓮發現自己並無半分喜悅,因為她不能在裡頭找到一點點溫度。
他沒開口,讓姿蓮的心涼了半截。
她真的是強求嗎?因為懦弱而不敢再開口了,她害怕得到預期中的答案。
至少,再讓她多擁有一些兩人相處的時光,再多給她一些勇氣,才能勇敢的離開他身邊。
姿蓮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笑臉。
「邵大哥,帶我去逛市集好嗎?」在僵硬的氣氛中,她突然開口。「聽說這裡的市集大的出名,有許多雜戲會來此地表演,我想去看看。」
邵丹清有一絲猶豫之色,他是該拒絕她的!
「好。」理智尚未抬頭之前,他已開口答應了。
「太好了!吃完飯我們就去。」賀姿蓮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心,恨不得現在就抵達市集。
「別急、慢慢吃。」他不由自主地關心她。
看她一副急著想把碗里的飯吃完,好趕著出去,陣陣不舍及愧疚如潮水湧上。向來活潑好動的她,一定受不了一個人待在客棧的感覺。
姿蓮感受到他的關心,暖意又回到心中,剛才的委屈在頃刻中消失不見。
只要她絕口不提感情,溫柔的邵大哥就會回來。姿蓮突然領悟到這一點。
如果待在邵大哥身邊的條件是這樣,她會做到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