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雷展德神情落寞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江雨森。在這場意外中,她奇迹似的只受到輕微的擦傷,而被她緊緊抱在懷中的小烈,更是一點事也沒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昏迷了一天一夜,至今還沒有蘇醒的跡象。
被單下的江雨森臉色白得幾近透明,令雷展德害怕她隨時會停止呼吸。他探了探她的鼻息,確定她還有呼吸,微弱的鼻息吹拂著他的手指,帶來一陣暖意,他順勢輕輕摩挲著她白玉般的臉龐。
「二哥!」雷海寧走進病房,憂心忡忡地問道:「雨森還是沒有醒過來嗎?」
雷展德搖搖頭,疲累地說道:「醫師查不出原因,只說有可能是受到了驚嚇,才昏迷不醒。」
「是啊!」雷海寧埋怨似的看著她,「很有可能是被你嚇得不敢醒過來了。」
雷展德當然聽得出她話里挖苦的意味,他煩躁地爬梳著凌亂的頭髮,找不出話來反駁。
見他這副模樣,雷海寧決定逼他面對問題。「二哥,你愛上她了嗎?」
雷展德愣了一下,「誰?」
「江雨森。」雷海寧平靜地說道,「你愛上雨森了嗎?」
「怎麼可能?」雷展德想都沒想就出口反駁,「你太會胡思亂想了!我怎麼可能愛上這麼俗媚的女人?」
「你確定嗎?」雷海寧追問著,「你敢說你完全不會被現在的江雨森吸引?失去記憶的江雨森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腦袋裡塞滿稻草的洋娃娃,她自私又囂張跋扈的個性不見了,現在的她溫柔體貼,會疼愛小烈,會關心老李他們這些傭人,這些事情你難道都看不見嗎?以前的江雨森根本不管小烈,對老李夫妻倆也是拿他們當低賤的下人看待,哥哥!難道你心裡一點疑惑都沒有嗎?」
雷展德愕然反問:「你的意思是?」
「我想……」雷海寧遲疑了一下,仍然大膽地說出她的假設,「你可能認錯老婆了,這個女人應該不是江雨森,而是和江雨森容貌相似的人。」
「不可能!」雷展德立刻推翻她的說法。「那天明明是江雨森和她的情夫趁我不在家時強行帶走小烈,從那輛失事的車子里救出來的女人,沒道理不是江雨森。」
「可是她的個性和氣質實在改變太多了……」雷海寧沉吟了一會兒,繼續推測,「會不會當初從家裡帶走小烈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人?或許是江雨森托她去帶走小烈的。」
雷展德指出疑點:「她上哪裡去找來面貌如此相似的人?」
雷海寧喃喃說道:「說不定江雨森真的有個雙胞胎姊妹。」
雷展德斷然否決:「她沒有!」
雷海寧頗不認同地回嘴:「你怎麼能夠如此確定?」
「因為……」雷展德頓了頓才說出理由,「我已經請徵信社調查過了。」
雷海寧不禁失笑,「原來你早就懷疑她的真實身份了。」
雷展德搖頭。「不,我調查她是車禍之前的事。那時候為了要打離婚官司,我請徵信社調查她的一切,得到的結果讓我了解她是一個多麼放浪形骸的女人。」
雷海寧定定的看著他,「那麼你應該很清楚,即使是演戲,她也不可能演得如此逼真,況且她一直沒有演戲的天分。」
雷展德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江雨森,不覺有些迷惘。「照你這麼說,現在躺在床上的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雷海寧平靜的說道,「也許只有等待她恢復記憶之後,才能解開這個謎團。」
「可是……她都已經昏迷一天已也了,為什麼還沒有醒過來?」雷展德忍不住伸手輕撫她水嫩白皙的臉龐。「她真的是因為我的關係,才不願意醒過來嗎?」
雷海寧搖搖頭,笑著調侃道:「還說不會愛上她!瞧你都擔心成這副樣子了。」
「別說了!」雷展德粗聲制止她。「我只是……看到她這個樣子,我……我一時心軟……」他心慌意亂地辯解著。
「別再自欺欺人了!」雷海寧毫不客氣地戳破他的謊言。「你是我二哥,你的心事還瞞得過我嗎?不管你是不承認還是不清楚自己愛上江雨森的事實,在她下定決心離開你之前,你最好想清楚要怎麼辦!不然的話,我有預感,現在的江雨森若是鐵了心要離開你,你是絕對留不住她的。」
「離開我!」雷展德冷哼一聲,「在她給我惹出這麼多是非之後,還想一走了之?她想都別想!」
「你還是不明白嗎?」雷海寧有些生氣地瞪著他。「她已經不是以前的江雨森了,她絕不會為了你的錢而留在你的身邊,現在是因為小烈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她放心不下,在加上她身體的殘疾,讓她無法順利的離開雷家,但是你也看到她救小烈的那一幕了,她的腿已經能夠走動,當她的身體康復之後,她還需要留在雷家忍受你的虐待嗎?」
雷展德嘴硬地說道:「不管怎麼樣,我們並未離婚,她還是我的妻子。」
「她若是真心想要離開你,辦不辦離婚手續都不重要了。」雷海寧真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都裝著石頭。「更何況,她若真的不是江雨森的話,你拿什麼來留住她?」
「我……」雷展德一時語塞,只有愣愣的看著昏迷中的江雨森。一想到她即將離開,一股恐懼感竟然滲入他心裡。
「二哥,」雷海寧輕聲詢問,「你真的希望她走嗎?」
「不——」話一出口,雷展德瞬間僵直了身體,並且硬生生截斷自己的聲音。他猛然倒退了幾步,被內心強烈的情感震懾住了。他不願意江雨森離開真的是因為要報復她嗎?還是……他已經愛上她了?
「如果你不希望雨森離開你的話,最好趕快想出留住她的辦法。」雷海寧望著病床上的人輕聲說道:「因為她好像快醒過來了!」
雷展德趕緊走上前去,病床上的江雨森果然正微微地扇動著睫毛,她慢慢地睜開雙眼,水靈靈的大眼睛從最初的迷離散渙逐漸凝聚出清明的目光。
「小烈呢?」昏迷前的那一幕突然闖入她的腦海,她驚惶的問道,「小烈有沒有受傷?」她半掙扎地想要坐起身,一陣暈眩感及渾身的痛楚如狂潮般向她席捲而來,她閉上眼睛,忍著再度墮入黑暗的痛苦。
「他沒事!」見到她這副模樣,雷展德忍不住伸手扶起她的身體,並體貼地為她調整枕頭,讓她能夠舒適的背靠著枕頭坐好。「那輛車子沒有撞倒他,他現在已經在家裡休息了。」
江雨森有些訝異雷展德的舉動,但是她隨即被另一件事情給震懾住了。「我的腿?」她感覺到她的腿已經能夠活動了!
雷展德澀澀地說道:「看樣子你的腿已經能動了。」
「太好了!雨森!」雷海寧上前握住她的手。「你終於擺脫輪椅了!」
「沒想到……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不能走路了……」江雨森高興得緊緊抓住雷海寧的手。
「既然你已經清醒了,」他看到江雨森聽到他的聲音后,身體明顯的僵直起來,不禁皺了皺眉頭,但聲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許多。「我去問問醫師,看你是否可以出院了。」
看著雷展德離去的背影,江雨森突然衝動地跳下病床想要逃跑,然而才剛剛恢復功能的雙腿仍然相當虛弱,一時承受不住她的體重,眼看著她就要摔倒在地,幸好雷海寧及時扶住了她。
「別急著下床!」雷海寧一面扶著她在床沿坐下,一面叮嚀著,「你的雙腿雖然能活動了,但是畢竟太久沒有走動,沒辦法那麼快就行動自如,你還是回家好好的修養一陣子。」
「可……可是我……」她慌亂的看著雷海寧,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恐懼。她知道自己的雙腿沒辦法那麼快完全康復,但是如果要她回到雷家,她真的沒有勇氣面對雷展德怒氣衝天的模樣,和他可能加諸於她身上的懲罰。
雷海寧看出她的恐慌,輕聲勸慰道:「雨森,你聽我說,依你目前的狀況,你哪裡也去不成,回到雷家才是最好的辦法。」
「不!我不能……我不能再回到雷家,我……」她渾身戰慄地低語。她如何說得出來雷展德懲罰她的方式?
雷海寧鄭重的承諾:「放心好了,雨森,我會跟著你回到雷家,我不會讓我二哥再欺負你了。」
「海寧,我……」她鼻子一酸,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雨森!」雷海寧驀然將她擁入懷裡,「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我二哥會改變的,他不會再傷害你了。」
江雨森痛苦的搖搖頭,哽咽著說道:「不……他會的,他要懲罰我過去的所作所為……但是我……我真的對過去已經毫無記憶了,我也沒有能力去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難道……難道他就不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嗎?為什麼非得這樣傷害我?」
「如果……」雷展德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看到江雨森瞬間灰敗的神色,他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我給你一個補償的機會,那麼你願不願意也給我一個機會?」
她戰戰兢兢地問道:「什麼機會?」
「讓我能夠彌補你。」見到她惶恐的神情,他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對於我曾經帶給你的傷害,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為什麼?」江雨森驚訝極了,她不明白雷展德怎麼會變得如此溫和。
「我想……我對你的報復也夠了,」他不自然的扯動著嘴角,「也許……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有必要嗎?」江雨森低聲問道。「我們不是正要辦理離婚手續嗎?何不把它辦妥,免得你一看到我就生氣——」
雷展德臉色一沉,截斷她的話,「我不會讓你離開!你只能待在我的身邊!」
一旁的雷海寧不禁大翻白眼。二哥再不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氣,只會把江雨森推得更遠。
「不!你還要繼續報復我嗎?你究竟要傷害我到什麼時候?」江雨森像是只被逼到絕路的小動物,忍無可忍地朝著他叫嚷。
她脆弱的模樣牽動了雷展德的心,「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他原本想好好的安慰她,讓她不再如此地懼怕自己,然而一看到她訝異至極又帶著懷疑的神情,消失的怒火又回來了。「只要你乖乖的跟我回去,我不會再追究你的過往,也不會再傷害你了。」他像是下命令般要求著。
江雨森一聽到他的語氣,脾氣也被激起來了。「你叫我如何相信你?說不定一回到雷家,你又……你又會……」
「我沒有必要騙你!」他惱怒地說道,「否則我大可不顧你的意願強行帶你回去,何必浪費唇舌和你說這些?」
「你——」她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休想我會跟你回去!」
雷展德十分不屑的嗤了一聲。「就憑你那幾近殘廢的身體,你還能去哪裡?」
殘廢!好歹她也已能夠走路了!
江雨森口氣不善地回他一句:「那與你無關!」既然已經能夠擺脫輪椅,她的心裡也多了幾分硬氣。
雷展德擰眉瞪眼地看著她。「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一舉一動都與我有關!」
「不是跟你說趕快去辦妥離婚手續嗎?」江雨森十分乾脆地說道,「到時候我們各過各的日子,也沒有必要再見面了。」
「你休想!」他要費勁力氣才能抑制撕碎她的衝動。「這輩子你只能夠待在我的身邊,哪裡都別想去!」
他眼底的怒火令江雨森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挺起胸膛,勇敢的反駁:「你憑什麼!」
「再怎麼說我都是你的丈夫,要帶你回去有誰能夠組織我?」雷展德僅存的理智已經快被怒火淹沒了。這個該死的女人竟敢不知死活的挑釁他,她當真活得不耐煩了?
「我……」江雨森一時語塞。她拚命的思索,想在腦袋裡找出一個可以投靠的人,無奈車禍之前的記憶尚未恢復,而車禍之後因為行動上的限制,她所認識的人實在寥寥無幾,其中不住在雷家的更只有江采蘋和雷海寧。
去投靠采蘋?不,她不可以把那個熱心的小女孩拖進這淌混水裡。那海寧呢?算了,就算她肯護著自己,總不好讓他們兄妹反目成仇吧!
雷展德看到她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卻遲遲說不出話來,不禁笑了一聲。「怎麼,找不到救兵了是吧?」
「哥哥!」雷海寧忍不住開口阻止他,「夠了,你不要太過分了。」
雷展德看了妹妹一眼,才沉聲對江雨森說道:「醫師說你已經可以出院了,我們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她寧可露宿街頭,也不要再落入雷展德的手裡!
雷展德眯起眼睛,神色陰沉的往前踏了一步。「你是要自己走,還是要我扛著你出去?」
江雨森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氣大喊:「都不要!說什麼我都不會再回雷家了!」說著,她的一隻手悄悄伸向床頭。
「很好。」雷展德陰寒的聲音令她汗毛直豎。「你真的很勇敢。」
他渾身散發出脅迫感,一步步逼近了江雨森,就在即將碰到她的時候,一顆枕頭大力地砸到他臉上,她趁機竄了出去,卻再一次被那不中用的雙腿背叛,才跑沒幾步就重心不穩地往地上摔去——
落地的那一瞬間,她沒有感到絲毫的疼痛,卻聽到一聲悶哼自身下傳來。
醫院的地板居然會發出聲音?
江雨森訝異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竟然是摔在雷展德的身上。
他幾時跑到下面當肉墊的?
她愕然瞪著雷展德,而他原本因為發怒而顯得僵硬的臉上,居然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看在我為你當肉墊的份上,跟我回去吧!」
***
晚餐過後,雷展德站在三樓的陽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庭園裡的情景。
雷海寧和小烈像瘋了似的玩著互相追逐的遊戲,而江雨森因為腿傷尚未復原,只能坐在鞦韆上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一種親情的溫暖充滿了雷展德的胸口。打從決定娶江雨森的那一刻起,他就預感這個女人會毀了他的生活,而她也幾乎做到了。他沒想到的是,一場車禍改變了她,也讓他從她身上找回了睽違已久的溫暖——那種自從雙親去世之後,就不曾有過的溫暖和對家庭的歸屬感。
他想起雷海寧的推測,不禁皺了皺眉頭。如果眼前這個女人不是江雨森的話,那麼真正的江雨森又在什麼地方?但是如果她是江雨森的話,他真的能夠完全忘記她的過往嗎?他真的能夠不介意她曾經有過的荒唐歲月,不計較她失貞的行為嗎?
他深深地凝望江雨森溫煦的笑靨。看著她白皙的臉龐在月光的照射下,彷彿稀世珍珠般煥發出銀白色的光澤,一股溫暖的情愫在他的心裡泛濫開來。
他的目光牢牢地鎖住她的面容,心裡仍然因為方才的認知而震驚不已,江雨森似乎感覺到他專註的目光,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有一瞬間,她白玉般的臉龐掠過一陣恍惚的神情,然後,某種體認讓她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她低下頭,不安地站起身走到陰暗處,隱藏住自己。
雷展德不禁咧嘴笑了起來。想躲?看你待會兒怎麼躲?
江雨森忐忑不安地站在樹蔭下。她知道自己這樣子逃避是相當懦弱的行為,但是只要一接觸到雷展德像是帶有輻射的目光,她就不由自主的全身灼熱,進而想要逃離。
他的目光像是在告訴她,他已經不再介意她的過往,只要她能夠待在他的身邊,他願意給她一生的承諾,而他也在等待她的答覆,還有她的承諾。
這樣的轉變來得太快,在她心中翻騰的感情也令她感到害怕,所以她只有不爭氣的躲在陰暗處,希望雷展德能夠轉移注意力。
然而雷展的似乎打定主意要和她糾纏到底,他走進了庭園,小烈一看到他就高興得撲了過去。
雷展德一把抱起小烈,笑著說道:「小烈該去洗澡了。」
小烈立刻嘟嚷著:「不要,我還要繼續玩!」
「小烈又不聽話了!」他略帶警告地說道,「你不是才答應過要乖的嗎?」
小烈扁著嘴,一臉委屈地低喃:「可是……我還想要玩……」
「乖,聽話。」雷展德拍拍小烈的頭哄道,「明天再玩好不好?」
小烈嘟著小嘴,萬分不情願地點點頭。
雷展德將孩子交給妹妹,「帶他進去,叫李嫂幫他洗澡。」
雷海寧接過孩子,頑皮的對哥哥眨眨眼睛,隨即抱著小烈進入屋內。
江雨森趕緊跟了上去,「我也去幫忙——」
雷展德長臂一伸,勾住她的細腰,「別走!你留下來。」
江雨森緊張地說道:「可……可是……」
「放心吧,小烈一向是由李嫂照顧的,你不必擔心。」他摟住他的腰,半威脅地拖著她走。
江雨森身不由己地被他帶著走,忍不住驚慌地問道:「這麼晚了你不讓我進屋子裡去,拉著我做什麼?」
他回過頭來看著她,戲謔地反問:「你急著跟我上床?」
她只覺得腦子裡「轟」地一響,兩頰迅速變得滾燙,甚至向下灼燒至纖細的頸子。她氣急敗壞地嚷著:「我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胡說八道!」
看到她幾乎快氣炸的模樣,他連忙解釋:「我只是開玩笑——」
憤怒讓江雨森忘記了害怕,她銳聲斥責道:「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雷展德驚奇地看著眼前被憤怒沖昏頭的女子。自從發生車禍之後,她一直以極強的自制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論是發現喪失記憶時的茫然,或是面對他的怒火,她總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穩定自己的情緒,甚至在他無情地傷害她之後,她也只是以消極的態度來忍受精神和肉體上的痛苦。
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生氣。
「你發怒的模樣真美……」他喃喃自語。
江雨森微微一怔,雷展德在她臉上的怒氣還沒有消退前,低下頭迅速的攫取她柔軟的唇瓣。
江雨森渾身一震,猛然推開雷展德,奮力往大屋的方向跑去,但是才跑開沒幾步就被他從背後一把抱住,她像瘋了似的拚命掙扎,雙手不斷捶打著那雙牢牢抱住她的鐵臂。
「放開我!放開我!你答應過的——」她驚慌地叫嚷起來。
雷展德反轉過她的身子,將她的臉壓入自己的胸膛,默默地忍受她的捶打,直到她終於累了、倦了,趴在他的胸前嚶嚶哭泣。
「別怕,雨森。」雷展德輕柔的保證,「我不會再傷害你了,相信我的承諾。」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江雨森哭著說道,「你只會傷害我!不斷地傷害我……」
「對不起,我被憤怒沖昏了頭,沒有注意到你的改變。」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懊悔,「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她睜開雙眼,淚流滿面地凝望著他,銀白色的月光柔和了他的五官,那雙幽黑的眼眸里閃爍著誠摯的情感。
她迷惑了。
「為什麼?」她茫然看著雷展德,「為什麼突然這樣?」
雷展德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既然你的性情已經改變了,也許……我們可以發展出更長遠的關係。」
「萬一我恢復了記憶,又變成你痛恨的模樣呢?」她哽咽著說道,「你是否還會像以前那樣地傷害我?」
雷展德低頭看了她幾秒,堅定的回答:「我不會再讓你變成從前那樣。」
「你怎能如此確定?當初你也不知道我喪失記憶後會變成這樣啊!」江雨森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還是放我走吧!」
「不!」雷展德近乎恐懼地擁緊她,「我不能!你走了,我的心會碎的!」
「你只顧慮到你自己,你有沒有想過我怎麼辦?」她悲憤地吶喊著,「我怎麼受得了你忽冷忽熱的態度?如果你又想起我從前的過失,是不是又要重重的傷害我呢?」
要是連心都交給了他,只怕會被他毫不留情地摔碎,留下她永遠也無法癒合的傷口。
「雨森!」他的聲音異常的沙啞,像是在壓抑某種傷痛。「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無力去改變它,但是,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去彌補好嗎?」
江雨森幽幽地問道:「當初我請你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時,你答應了嗎?」
雷展德頓時啞口無言。以他殘忍的行為,確實無法責怪江雨森拒絕他,但是在好不容易看清楚自己的內心之後,他怎能任她離去?
他沉默了良久,時間彷彿也凍結住了。終於,江雨森輕輕的推了他一下,想離開他的懷抱,他倏地將手臂收緊。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這樣要求你。」他緩緩地說著,「但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急著離開,至少……等到你的身體完全康復了,失去的記憶也恢復了,再考慮去留的問題好嗎?」
江雨森靜靜的瞅著他。「為什麼你會突然改變?你不再恨我了嗎?」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我被現在的你深深地吸引住了,可是我一直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因為過去的陰影還在我的心裡,我不敢相信你會變,我不斷地說服自己你只是在演戲,直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藉以平息內心的恐懼,「直到我看見你為了救小烈而被車子撞倒的那一剎那,湧入我心中的恐懼感讓我完全明白,我是多麼害怕失去你。」他低下頭親著她臉上的淚痕,「別走,好嗎?」
淚水再次滑落江雨森的臉龐。他的真情和他的恐懼都深深的震撼了她,內心原有的傷痛也已被他的溫柔覆蓋過去,她怎能忍心拒絕他的請求?
但是若雷展德攻陷了她的心,卻又不是真心以待,只怕她將陷於萬劫不復的地獄。
「這是不是你另一種報復的方式呢?」她提出心中最大的疑問,「你是不是覺得對我的傷害還不足以消除你的心頭之恨,所以還要蹂躪我的心?」
雷展德渾身一震,低頭看向她充滿恐懼的小臉。他怎能責怪她的恐懼?在經歷過他的羞辱后,他又向她索討真心,這樣的行為叫她如何不懷疑呢?況且那已經是她的最後一道防線了,難道她說什麼也要守住。
她眼眸中的掙扎與恐懼讓他的心微微抽痛,他輕輕擁抱著她,溫柔的說道:「給我時間,讓我以行動來證明好嗎?」
江雨森沒有答覆,只是遲疑地看著他,雷展德不禁屏住了呼吸,擔心她會吐露拒絕的話語。直到胸口隱隱作痛,他仍怕自己的喘息會驚擾到她,改變她的決定,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要窒息時,她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雷展德這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露出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