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風得意喲？」陳霜霜逼近楚茵的座位，手肘曖昧的戳戳她並賊笑。

「啥？」楚茵眨眨眼，不懂她在說什麼。

「宣教授啊，聽說你每天跑去聽他的課及演講，然後又和他大手牽小手的窩進研究室喝咖啡。」陳霜霜毫不保留的將聽來的八卦全都說出。

「我——」紅著臉，楚茵背對她手裡慌亂的整理文件。「我們不過是討論專訪的事，哪有什麼春風得意。」

「哇——好燙！」陳霜霜不讓她迴避，乾脆扯扯她的耳垂後繼續調侃。「臉紅心虛，嗯？」

「討厭啦，」楚茵惱羞成怒的起身低吼。「我跟他真的沒什麼，不過就是採訪者和被採訪者的關係而已。」

「喔——」陳霜霜尾音拉長，並且一臉不可置否的看她。

「就是這樣，沒別的關係，所以請你們以後不要用任何曖昧的語氣，問我和宣教授之間的關係。」楚茵慎重的大聲聲明。

「欲蓋彌彰。」陳霜霜羞了羞她后，閃身轉回自己的位置。

「小茵三線，」採訪組的小妹隔空大喊，「宣教授找你。」

「嗯？採訪者和被採訪者之間的關係而已？」陳霜霜當場逮到她滿臉通紅的背過身去接起電話。

「討厭。」嘟著嘴，楚茵搗住話筒，轉頭白了陳霜霜一眼后立刻又背對眾人。

「楚茵。」她低著頭小小聲的報出自己的名字，嘴角沁上的微笑彷彿抹上蜜般的甜。

「今天貿易商送了幾包咖啡豆，有興趣出來嗎？」愉悅的聲音清晰的從聽筒傳來，很明顯的，宣竫堯用楚茵喜歡的咖啡來做誘因。

「可是，我今天的工作還沒做好。」垮著臉，她好想念他那杯昂貴的咖啡啊。

「聽小露說，我這邊的採訪她給了你六個禮拜的時間，現在應該還有五個禮拜不是嗎？」宣竫堯疑惑的詢問。

「是沒錯，可我手邊還有其他的採訪，不是只有你的。」記者的工作就是這麼的多且繁雜，所有的事下會Standby在那兒等你去發掘，即便是像他們雜誌社也一樣，跑在別人前端才是記者的使命。

「我等你，喔，不，我先陪你去你要採訪的對象那，然後我們再回我的研究室喝咖啡？」

「這樣不太好吧？」他的提議讓她有些心動，但感覺好像怪怪的，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沒這麼……親密。

「沒關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輕笑著，宣竫堯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等等我開車去接你，雜誌社對面見。」

「宣——」她想回絕，但宣竫堯已經掛上了電話，回應她的是幾聲長嘟聲。

「男人，遇到想要的女人是絕對不會輕易罷手的。」陳霜霜的頭又逼近楚茵，意味深遠的說道。

「我跟宣教授真的沒什麼啊！」她兀自辯解，卻發現沒半個人要理會她。「算了。」

「我們都相信你。」陳霜霜露出「其實我很不相信」的表情后催促。「快去，人家不是說要來接你？」

「你怎麼會知道？」楚茵驚覺的眯起眼，並懷疑的掃射四周，發現每個人皆心虛的迴避她。

「動作快點！」陳霜霜再度催促，「宣竫堯不是在外頭等你嗎？女孩子不要讓男人等太久，這樣不好。」

「我——」

陳霜霜愉快的目送她離開採訪組，楚茵回頭怒目而視，卻發現眾人皆嘻皮笑臉的揮手並送飛吻后，還不忘揶揄的擠眉弄眼。

「拜嘍，約會愉快啊。」陳霜霜笑盈盈又俏皮的送走氣呼呼的楚茵后，採訪組發出一陣歡呼。

他們私底下都相當看好楚茵和宣竫堯的戀情吶。

楚茵滿臉寒霜的坐上宣竫堯的BMW，她不笑的表情引出他的關心。

「怎麼了？公事上出了狀況？」穩健的將車轉上公路，宣竫堯關心的詢問。

「沒。」她悶悶的回應道，「我的同事大概誤解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他苦笑著。顯然這對她而言是頗為頭痛的事。

「這樣很不好嗎？」他回以無奈的問題。

「我……唉！」楚茵重重的嘆氣后說：「我不喜歡被誤會，那種感覺很不好，況且這明明就沒有的事。」

她的懊惱聽在他耳中有些不舒服，終於隨著她的嘆氣，他終於將車子「刷」的停在路邊。

「你覺得我們在一起不好嗎？」宣竫堯惱怒的低吼問她。

「啥？」她有些迷糊的不懂他話里的暗示，眨了眨眼后，古怪的發現他的眼神有股挫敗的煩躁。

「我們——」望向她可愛且胡塗模樣的小臉，他嘆氣后捧起她的臉。「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

沒給她反應的機會，他低下頭直接將唇印上她的。

驚訝與錯愕閃過她的眸子，楚茵瞪大眼的發現自己被吻上后，一時反應不及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乖，將眼睛閉上。」溫柔的手印上她的眼帘后輕輕向下，她乖乖的隨著他的動作闔上眼。

宣竫堯的身子越過排檔朝她身上輕壓，雙手捧起她的薄背讓兩人更加的貼近。

氣息如此融合，但楚茵只感覺到緊張與害怕，細心的他留意到她長長的睫毛輕顫著。

他抽回自己的身軀坐回到駕駛座上。

「抱歉，我逾矩了。」嘆著氣，宣竫堯煩躁的爬過自己原本梳理整齊的頭髮后道歉。

「為什麼……」努力的調節呼吸，過了好一會後，楚茵才有能力用顫抖的聲音問：「為什麼……吻我？」

雙手緊緊握住膝上的公事包，她困惑的模樣彷彿落水小貓般的無辜。

宣竫堯努力的深呼吸數下后，才緩緩開口。

「我想你需要一個理由？」他短促的笑了聲后說，「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

「我大概不會相信吧！」她很誠實的開口，「畢竟我們從一開始認識就不是很自然，你還甩過我的門。」

她很自然的摸摸還貼著OK綳的鼻尖，然後很尷尬的笑了笑。

「是誰說過，過去的種種譬如昨日死？」他突然爽朗的大笑，「我們難道不能從現在開始？」

「我想……給我一點時間，我……」過去的陰影一直梗在胸口讓她喘不過氣。

「當然，我願意等你。」身為男人，什麼事不能等，更何況是追女友。

「謝謝。」直到此刻，楚茵才露出鬆口氣的笑容回報他的體貼。

楚茵茫然的坐在頂樓空中花園中，家人為她弄的一個鞦韆，當她心情不好時，就會在這裡邊盪鞦韆並仰望星空想事情，當鞦韆越擺越高時，就會像巨大的摩天輪一樣，讓她有種可以觸到天邊的感覺。

「那一顆是北斗星，北斗星……」

「小茵以後想做什麼？」

「我以後要當個戰地記者。」對著星空，她喃喃念出以前曾說過的話。

「你還好吧？」楚珩接到老媽的電話通知后，趕了回家，果然見到一臉抑鬱的妹妹。

「嗯，還好。」回給兄長一抹微笑，她輕晃著鞦韆繼續對星空發獃。

「在想他嗎？」楚珩坐在妹妹前面的藤椅上問。

「哥。」低聲的喊了兄長一聲，眼淚含在眼眶中。

「你要知道你還有家人啊！」楚珩有些不滿的斥責，「或許我們不能分擔你心裡的苦，但我們可以當你的好聽眾。」

「如果……我愛上了別人，」苦笑著，其實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他會諒解嗎？」

楚茵嘴裡的「他」，是她的初戀情人，曾是空軍F16種子飛行員之一，卻在一次飛行演練中失事喪生。

是他讓楚茵愛上摩天輪的，也是他讓她從十八歲那年開始不敢搭飛機，因為她永遠記得戰鬥機在她眼前墜落的驚恐。

「我不是他，不敢臆測他會有的想法，但如果是我，只要你能幸福，我就會開心。」他將自己的想法誠實以告。

「今天他吻了我。」低著頭，楚茵第一次對家人坦白感情的事。

「那位教授？」楚珩笑了開來。

「我有內疚感，當他吻我時，我彷彿看見阿筵斥責的表情。」握緊胸口，彷彿那裡有許多事糾結困擾著她。

「沒那麼嚴重。」向前摟住妹妹的腦袋靠在自己胸膛上，楚珩心疼她這樣的自我折磨。「男歡女愛本來就很難說得准，就算阿筵現在還活著，你們也未必會攜手到老，不是嗎？」

「他與阿筵是天與地的差別，一個是火焰，一個宛如冰山，」她依賴在兄長懷裡，閉眼喟然。「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能怎麼做，但宣竫堯的確困擾著我。」

楚茵向來都不如她的外表給人陽光的感覺，真正的她是個極端冷漠的女孩，對外的活潑好動都是為了配合工作而展現出來的，她的個性在前任男友死後更加的內斂且不肯與人溝通。

唯一能讓她敞開心胸的就只有哥哥。

「給自己機會也給他一個機會，」楚珩鼓勵著說，「不要這麼快就將兩人之間的關係打死，況且你對他還有專訪未完成不是？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多了解他的為人處事，對你而言也不是件壞事。」

「可是我會怕，」楚茵困惑的說，「他和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一點也不熟悉他的世界。」

「即便是阿筵，他的世界難道你就熟悉嗎？」楚珩笑著開導她，「就算是老爸老媽，或我和雨露，我們都是從陌生到熟悉。」

「哥哥，我——」她還想說些什麼，但他卻拍拍她的頭後起身接行動電話，她只得無奈的坐回鞦韆上，繼續對星空嘆氣。

只是她的眸子里除了滿天的星子外，還多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緩緩的舉起手撫摸下午被宣竫堯熨燙過的唇，那裡彷彿還留有他的餘溫。

心開始因為想到他而怦怦急速跳動，真的該給他機會嗎？

T大演講廳里，楚茵照慣例挑了一個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讓自己隱身在眾人之中，台上的宣竫堯正在作「台商前進大陸後台灣經濟的疑慮」為主題的演講，算算時間，現在已經進入最後結論的時候了。

「台灣絕不是沒有市場，如果因為吃不下台灣的市場，而搞到要往外發展，那一開始就輸了。」他瀟洒的結語讓楚茵不自主的微笑，因為她發現他的論調和她的想法很接近。

坐在位置上，她利用台下聽眾發問的短暫時間，飛快的在手提電腦上敲下一堆字串，想利用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時候，趕緊將採訪走向擬出大綱來。

埋頭努力打字的她沒留意到演講已正式結束，四周的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宣竫堯和幾位崇拜他的女孩。

當他發現楚茵還留在演講廳時，立刻向旁邊的女孩說聲抱歉后定到她身旁。

距離他們上回在車裡親膩的擁吻之後，已經有三天沒見面了，她要求給她一些時間他照辦，但現在想起來，還真有點像在虐待自己一樣。

「嗨。」楚茵發現他因靠近而籠罩的影子，很自然的抬頭朝他微笑。

「要走了嗎？」他俯首問道，右手很自然的輕撫她的長發。

「嗯，快好了。」她收拾好隨身物品，宣竫堯替她提起電腦，兩人極為相襯的並肩而立。

「宣老師！」一位綁著馬尾的女孩羞澀的露出靦腆的笑容喊住他。「老師待會會回研究室嗎？」

「你吃飽了沒？」他沒直接回答學生的問題，反而轉向楚茵，他知道很多記者在下午一點的採訪前都不太吃午餐，以免臨時肚子不舒服要找洗手間。

「早餐吃得晚，現在還撐著。」她很直接的回答，眼睛瞄到突生醋意的女學生臉上。

「都三點了，待會陪我喝下午茶，順便談談採訪的事？」他因為關心而擰眉提議。

「好啊。」她笑開答應。酷愛蛋糕甜點的她，得天獨厚得不必刻意節食，就能保持好身材。

「我知道有家下午茶的咖啡還不錯，當然沒有上回你喝的那麼好。」他難得用揶揄的語氣說話，讓一旁的女學生有點錯愕。

「一起嗎？」楚茵覺得一旁的女孩很無辜，她客氣的問。

「老師，我先回去了。」女孩連理都不理她，直接對宣竫堯說話后，微微鞠躬轉身離開。

「現在的學生都……」女孩的態度讓宣竫堯蹙眉抱怨，但楚茵卻打斷他的話。

「她是個可愛的女孩，而且她喜歡你。」女孩眸子里的醋意明顯的朝她掃來，楚茵瞭然於心的微笑。

「耶？」對女學生的愛慕他向來視而不見，尤其一想到師生戀，他的雞皮疙瘩立刻冒了出來。「你是說薊紹佳？」

「她在吃醋吧？因為你對我的關心。」她很坦白的說出她的看法。

「你真的有感覺到我關心你？」宣竫堯扯回楚茵的手嘎然問她。

被他握住的手臂傳來一陣炙熱，她看看他的手后，沒有拒絕他的親近。

「我肚子餓了，」她紅著臉逃避他灼熱的凝視與問題，迅速移轉話題。「我喜歡吃草莓塔，只要有草莓塔，咖啡不好喝也沒關係。」

揚起天真的笑臉，楚茵孩子氣的模樣令人莞爾一笑。

「唔……應該有草莓塔吧。」他做出沉思的回憶狀，左手食指抵住下唇，當場引來楚茵哇哇的抗議。

「沒草莓塔就不好玩了。」台灣的草莓季節雖剛過，但進口草莓又大又好吃，光想到她的眉眼都笑眯了。「我帶你去我朋友開的店，不僅咖啡好喝，連蛋糕都是手工限量的喔，反正，就在這兒附近，走路十分鐘而已。」

「都聽你的。」見到她開心的模樣他也開心，只是沒想到結果變成楚茵拖著他離開演講廳。

「小茵，他不錯喔！」楚茵的好友羅蘿趁宣竫堯離座到外頭小花園接手機時，趨身調侃好友。

「嗯哼。」愉快的一口吞掉羅蘿為她保留的草莓小泡芙，更忙著消滅各種草莓制的甜品。

「我很認真的研究過你們之間的互動，」羅蘿習慣性的收拾她製造出一個個的空盤時邊說，「他會替你取盤子、倒茶、遞紙巾，還會體貼的替你擦嘴巴耶！」

最後一句話，讓楚茵差點被大顆的草莓噎死。

「別亂說話，會嚇死人的耶。」嗲怒的瞪向好友，她迅速拿起餐巾遮住通紅的臉。

「你心虛才會被嚇到，」羅蘿揮手要工讀生繼續端上其他的甜點時又說，「不過，我倒是很開心你能找到一個疼你的男人。」

「我跟他，連開始都還沒有，現在說什麼都還太早。」楚茵淡淡的回應好友的話題，眼睛卻飄到準備走回餐廳的宣竫堯身上。

感受到她的注視，他抬起頭回給她一抹笑容。

「不打擾你們嘍！」羅蘿很識相的閃身，卻不忘補充一句，「甜點吃太多，小心變成小肥婆啊。」

「呿，小氣鬼，怕我吃垮你的店啊。」輕哼了聲，楚茵調皮的取笑她。

「用餐愉快唄。」羅蘿輕捏她的蘋果臉后，大笑的瀟洒轉身離開。

「你們的感情好到讓人嫉妒。」宣竫堯注意到楚茵和羅蘿之間的互動后說道。

「嗯，我們從國中就認識了，而且還是不打不相識的那種喔。」她一邊愉快的進攻剛送上來的甜點，一邊說話。

「喔？」他挑眉並且又拿起紙巾伸手替她抹掉嘴角的奶油。

「別小看我們，我和羅蘿以前是小太妹呢。」她促狹的眨眨圓眸，可愛的吐吐粉紅小舌。

「看不出來。」啐口香濃的咖啡，他發現自己一直眷戀著她大快朵頤的模樣，不做作的她讓人感到舒服。

「咦？你不吃蛋糕嗎？」楚茵突然發覺自己吃得太愉快了，所以沒留意到他一直在喝咖啡，她內疚的放下小湯匙。

「有咖啡就行了，倒是你很喜歡蛋糕。」甜食對他的胃而言是種負擔。

「你應該跟我說的，」她懊惱的皺起眉，「我讓羅蘿弄盤義大利面來。」

「沒關係，我無所謂，只要你吃得開心就好。」她的體貼讓他感到窩心。

「我不喜歡這樣，」楚茵低語，「如果你是真心想跟我交往的話，我不會喜歡你處處委屈的替我著想。」

她含糊的話點亮他的希望，讓他深深的凝望住她。

「你等我。」

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話后，楚茵豁然起身的離開座位，她跑去櫃檯前跟羅蘿交代幾句話后獨自沉思，然後才回到座位面對他。

「我答應過會給你時間就不會逼你，」看她懊惱的坐定之後，宣竫堯誠懇的坦言，「我知道自己的條件不夠好，離過婚、有小孩，又大你八歲，你有很多比我更好的人選可以選擇。」

「感情的事很難做出界定吧？」楚茵微笑的說：「我也有不為人知的過去，或許我才是配不上你的人也說不定。」

「所以？」宣竫堯期待的問。

「我們試著交往看看吧！我願意給自己一個認識你的機會。」楚茵露出爽朗的陽光笑顏，宣竫堯感動的將手覆蓋在她的手上，直到羅蘿端上義大利面時，才打斷他們互相凝視的沉靜。

楚茵俏皮的嘟嘴抽回自己的手，面對好友揶揄的笑臉，她只能尷尬的羞紅了臉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