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茵，有空嗎？」會議結束后，雜誌社社長喊住楚茵要她留在會議室里。

「還好，宣教授的採訪進行得很順利。」楚茵知道她與宣竫堯的事尚未在雜誌社裡被宣揚開來，所以她很保守的選擇自己認為可以回答的部份。

「那幫我一個小忙，去採訪CTN的孫璘郁。」社長雙手合十的拜託她。

「CTN的孫璘郁？！」楚茵訝異的重複社長的話，然後很直覺的拒絕，「我怕自己會沒時間，畢竟還有兩個採訪稿在手邊尚未完成。」

其實以前的她會很樂意多接幾個Case，因為雜誌社除了支付記者們基本的底薪外，每個月能接上三個Case以上的，就會給付一筆額外的獎勵金，而在雜誌上架后，還會依照採訪稿所佔的篇幅給予紅利。

但在幾天前，她從晨曦那裡知道他的母親是誰以後，她知道今天這個Case她不可能答應接下的。

「我也清楚你手邊還有兩個案子等著完成，但最近雨露也不知在忙些什麼，說什麼都不肯幫我接下。」社長重重嘆氣，「你也知道我們雜誌社的記者短缺，拜託就幫個忙多擔待吧！」

「那就多請幾位記者咩，」楚茵腦袋迅速的運轉，努力想著讓自己脫身的好理由。「反正拜託您另請高手，我真的忙不過來。」

她邊說邊滑步移向會議室出口，就在她的手碰到門把的同時，社長大人追魂的聲音繼續襲向她。

「你不妨聽我的話去採訪孫璘郁，她是宣竫堯的前妻。」

楚茵僵硬的轉過身，她努力維持臉上木然的表情。

「如果傳到我耳朵的傳聞屬實的話，宣竫堯在追你，不是嗎？」社長笑得十分張狂且得意。

「這算是兩碼子的事吧？」楚茵不甘願的開口。

「你們年輕人要談戀愛是沒關係，但工作還是要做好。」社長語重心長的教誨她。

「喔，我知道，可我還是不想接耶。」嘆口氣，她覺得自己沒有那種「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決心。

「不接也得接！」社長笑得奸詐又狡猾。「我只是善盡告知你得去採訪的義務罷了，把工作做好是你的職責。」

「老闆！」楚茵跳腳的抗議，卻於事無補。

「已經有人幫你前人種樹了。」社長將成疊的資料擺在她手上。「小雷在離職前已將他負責的採訪稿處理了大半，你仔細研究后，將最後的採訪完成就可以。」

「喔。」事到如今，她要是再繼續推辭，以後在雜誌社也難混了。

她突然覺得頭好痛啊！

CTN新聞部里，已經化好妝準備上夜間新聞現場的孫璘郁，瞧見楚茵站在化妝間外頭，她訝異的瞥她一眼。

「你好，」揚起笑容，楚茵出示身份證明。「我是雜誌社派來接替小雷工作的記者。」

孫璘郁冷冷的瞥她一眼后開口。

「小雷呢？」她並沒將楚茵放在眼裡。「我和貴雜誌社談好的條件是只接受小雷的採訪。」

「他離職了，所以我才會接替他。」不懂小雷和她之間有啥協議，楚茵據實告知。

「把他找回來，否則採訪就此做罷。」孫璘郁不留情面的拒絕。

「可是他已經——」她無奈的解釋。

「抱歉，我得到攝影棚。」越過楚茵，孫璘郁一點都不把她放在眼裡。

楚茵錯愕的望著她高傲的背影從眼前飄過，久久無法回神。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你不是帥哥啊！」一旁掃地的歐巴桑笑笑的告訴她，「那個查某人不是愛錢就是要帥哥，你是漂亮的姑娘卻不是她要的。」

「喔，還得要男人才行？」真是奇怪的人，專業的採訪還需要分男生還是女生嗎？

「上次孫小姐不知道和那個男生發生了什麼事而爭吵，所以這幾天孫小姐的情緒才會不好。」歐巴桑邊說邊掃地，末了還附加幾聲嘆氣。

「阿姨，謝謝你。」楚茵禮貌的道謝，然後晃到孫璘郁準備播報新聞的現場，不能採訪新聞但總可以看看新聞現場吧？

「咦？你是哪個單位的？難道不知道播報現場是不能隨意進來的嗎？」現場工作人員一見到睜大眼睛東張西望的楚茵時怒斥她。

「喔，抱歉，我是雜誌社的採訪記者，是來採訪孫主播的。」她秀出名片，卻沒想到她的回答，竟引來許多不友善的目光直接掃向她。

「小董，請她出去。」裡頭一位穿著西裝的男人直接下達驅逐命令。

楚茵不是厚臉皮的人，得知自己的不受歡迎，她當場欠身後掉頭離開。

看來她得先找到離職的記者小雷問個清楚，再回公司報告。這是她走出CTN時的想法。

楚茵走在電視台外的人行道上，專註的在手機電話簿中尋找號碼的同時，一道尖叫的歡呼聲從她左側傳來，沒三秒鐘她已經被某個小肉球撞上。

「阿姨！」宣晨曦大老遠的呼喊，可愛的小臉在撲入她懷裡時笑容更加燦爛。

「這麼巧？」她的問題是看向宣竫堯提出的。

「我去過雜誌社找你，小露告訴我你來這裡，我們決定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等到你。」宣竫堯笑笑的接過她的手提袋時解釋。

「阿姨，爸爸說要帶我去吃麥當勞喔。」宣晨曦臉上凈是開心的滿足笑容。

「呃——」她喜歡吃甜食且不怕胖沒錯，但那不代表她喜歡速食油炸食物。

「阿姨不喜歡麥當勞嗎？」宣晨曦的小臉黯淡了幾分。

「沒，沒有，」楚茵迅速否認，並且扔給宣竫堯一抹責怪的白眼。「阿姨只是很少去麥當勞而已，沒有不喜歡。」

「那晨晨把薯條分阿姨半包，那裡的搖搖脆薯好好吃喔！」晨曦很大方的和他最近喜歡上的楚茵分享他喜愛的事物，讓楚茵感動得不知要如何回應他。

宣竫堯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他兒子則一馬當先的衝進麥當勞的櫃檯前，然後轉頭呼喊兩個慢吞吞的大人。

「我最怕的，就是速食店裡炸牛油的味道。」在宣竫堯為她推開速食店玻璃門時，她低聲告訴他。

「喔？」他訝異得很，知道有人不喜歡速食品，但會害怕他倒是第一次聽聞。

「如果你曾經在速食店打過工，你就會明白我的心情了。」楚茵一走進麥當勞臉色就開始轉白，過去慘淡的經驗讓她對這種店敬謝不敏。

「還好吧？我們可以換別的地方。」宣竫堯關心的摸摸她的臉。

「我還可以，到樓上就會好多了。」她揚眸無所謂的說道，小朋友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阿姨，我們點一個分享餐好不好？」宣晨曦回頭喊著後頭慢吞吞的大人。

「好啊，薯條……」楚茵本來要說「薯條減半」但想到小朋友都喜愛薯條沾蕃茄醬的滋味，遂又把聲音給吞進肚子里了。

宣竫堯付帳后，宣晨曦一馬當先的拉住楚茵往樓上直奔，他老馬識途的在兒童遊樂區旁找到座位。

「阿姨我可以先去玩溜滑梯嗎？」一樣是充滿期待的眼神渴望的問她。

「去吧，十分鐘後去洗手吃東西。」宣竫堯在楚茵後頭答應兒子的要求。

「你很寵他，」她有所感觸的說，「就像我爸寵我一樣。」

楚茵眼睛感嘆的朝在玩溜滑梯的宣晨曦望去，那裡彷彿有她以前和哥哥一起遊玩的影子。

「父母寵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宣竫堯關心的問：「採訪不順利？」

「孫小姐不願意換人採訪。」她很坦白的告知，並且將她在電視台遇到的事轉述讓他知道。

「需要幫忙嗎？她是我的前妻。」

「我知道。」她的手覆蓋在他的上頭。「我不想知道都不行，每個人都會告訴我，不過我不會在意的。」送給他一抹溫暖的微笑讓他安心，事實上會在意的話，她就不會坐在這裡和他在一起了。

「我幫你跟她說說吧，這點面子她還是會給的。」宣竫堯不喜歡見到她因為採訪失敗而眉頭深鎖的模樣，那會讓他很心疼。

「我相信自己的能力，當初你還不是對我甩了門，還拒絕過兩次。」俏皮的吐舌，她提醒他當初給予的待遇。

「喔，拜託，可以忘了過去嗎？」他呻吟，完全體認到惹了記憶力太好的女人的下場。

「條件交換啊。」要她忘記自己鼻頭受過的疼痛，哪有這麼簡單。

「薯條一根。」將沾滿蕃茄醬的薯條塞進她嘴裡，當場引來她哇哇慘叫。

「你好壞喔！」捧起冰可樂，她很快的灌掉將近三分之二杯，她討厭蕃茄醬、討厭薯條，嗚嗚。

「阿姨不愛薯條嗎？」剛回座的宣晨曦的用怪異的眼神望著她。

「兩者加在一起就不愛了。」她苦笑的說，「如果要你連吃半年，我想晨曦也不會愛吃薯條。」

「好好哦，可以連吃半年的薯條耶。」小男生邊羨慕邊吞下一根根的薯條和炸雞。

楚茵與宣竫堯相視一笑后，又不約而同的低頭看正大快朵頤的宣晨曦，迅速解決成堆的油炸品。

依依不捨的在家門口送走宣竫堯，楚茵轉進家門時發現家裡還燈火通明，沒人回房間休息，而且氣氛好像怪怪的。

「媽咪？」楚茵的媽媽陳靜子坐在沙發上邊抽面紙邊掩面哭泣。

「爹地？」她爸爸楚漢州則嘆氣的背過臉。

「哥？」沒人要理她，最後她把目標轉移到滿臉憤慨的楚珩。

「總之，我娶雨露是娶定了，不管你們願不願意祝福我們，我這輩子就只愛她一人。」楚珩憤怒的言詞一吼出，頓時讓楚茵知道家裡怪異氣氛的由來。

「媽媽，你們反對哥哥娶雨露？」她訝異的問。

一直以來，她認為自己的父母是最開明的，現在他們會反對雨露進門，或許以後也會反對她和宣竫堯在一起。

「那女孩大他八歲，」終於，楚漢州氣憤的拍桌罵道，「老少配？我們家沒這麼趕時髦流行的！」

「你們要兒子、媳婦，還是要尊嚴？」楚茵受不了他們的迂腐，替哥哥伸張正義的說：「雨露人很好，而你們不了解她就否定她，至少應該先認識人家以後，再來評論啊。」

「小乖，難道你早就知道你哥哥和誰在一起了？」陳靜子的眼淚瞬間停滯，一雙眼掃射到小女兒身上。

「知道啊！」楚茵還渾然不覺自己泄漏了什麼。「雨露是我的主編，我怎會不知。」

「你知情不報該當何罪？」陳靜子擰住女兒的耳朵怒吼，「該不會你也跟了一個離婚的男人，所以才和你哥哥串成一氣的瞞住我們。」

楚茵嚇愣住，不免佩服起母親的猜測能力，冷汗直冒的只能替自己辯解，「我和哥哥本來感情就比誰都好，他談戀愛我當然會知道。」

「那你呢？」楚漢州眯眼審視女兒略帶心虛的表情。

「我……我的工作就快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了，哪還有時間約會談戀愛。」眼下只有先否認逃過一劫再說吧，不然老爸、老媽的怒火又會轉移陣地掃射到她身上。

「最好別讓我們知道你和離婚又帶著小孩的男人在一起，不然我們依舊會反對到底。」楚漢州暫時放過女兒，但對兒子還是有諸多不滿。

「總之，你要娶個年紀大你八歲的女人，我和你媽媽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大手一揮，他偕同妻子進去房間，不再理會客廳里的一對兒女。

「哥，你今天是怎麼跟老爸他們說的？」她擔憂的問。

「我只跟他們提到想娶雨露，他們一問年齡之類的問題，我才提到雨露大了我八歲，他們就發飆了。」楚珩疲憊的抹臉告訴妹妹。

「這下慘了，」楚茵皺起委屈的小臉，「他們的警告你也聽到了，那我和竫堯……唉，怎麼說得清啊。」

「你的問題可能還沒有我和雨露來得嚴重，」楚珩安慰的拍拍她肩膀，「放心，爸、媽比較疼你，你又會撒嬌，等你想把宣教授帶回家時，再看狀況嘍！」

「哥，你也別擔心啦！我會想辦法幫你說服他們的。」同舟共濟是楚茵唯一能安慰哥哥的話。

「你自己也要小心些，」楚珩苦笑。「我怕他們會盯上你。」

「我無所謂，反正我向來都早出晚歸，」她大剌剌的笑著，「大不了，以後等他們都睡著了再回家也沒關係。」

「你喔，」拍拍妹妹的腦袋，楚珩沒有因為自身的煩惱而忘了關心她。「和宣教授還好吧？」

「嗯。」楚茵幸福的甜美一笑，她小心翼翼的東張西望以後才小聲的說：「今天我們去麥當勞約會，和他兒子。」

「你喔，」搖了搖頭，他們楚家人沒想到有了愛情，就會忘了自己原本堅持的事。「知道他會疼你，我就放心了。」

「他很好，對我很體貼，」楚茵依舊露出甜蜜的笑顏。「我們時常會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心事。」

「那就好。」瞧見她喜悅的模樣，楚珩欣喜兄妹倆都找到了彼此的幸福。

「哥——」楚茵還想說什麼，卻被電話鈴聲打斷，她低頭看看來電顯示后，對兄長抱歉的一笑。

「小雷，你怎麼知道我找你？」他主動打來讓她鬆了口氣。

楚珩知道她準備工作，於是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將客廳留給她。

「我想問你採訪的事……OK，明天早上見。」

卸下一天的疲憊，泡過熱水澡，楚茵習慣性的窩在陽台鞦韆上，對著星星告白時，她才發現在她洗澡時宣竫堯來過好幾通電話。

他們之間相當有默契，當她準備回撥的同時他又來電了。

「嗨，你找我？」輕晃鞦韆，她發現自己每次坐在這裡的心情都不太一樣。

「嗯，」輕應了一聲后，又是一陣停頓，久到楚茵以為他斷了線時，他才又出聲，「想你，怕你肚子餓，晚上你除了一根薯條和可樂外，就沒吃東西了。」

有人關心的感覺很甜蜜，楚茵滿滿幸福的一笑。

「我習慣了啦，以前跑線的時候，不吃飯是常有的事，你呢？除了薯條以外，你也沒吃多少東西。」兩個大人只顧著談情說愛，分享餐幾乎全進了宣晨曦小小的肚子里。

「要不要出來吃宵夜？我去接你？」低沉的笑聲傳入楚茵耳里，她心裡覺得暖暖的，是戀愛的感覺吧？

「不好吧，」她嘆氣的告訴他，「今天我家才大戰過，要被我爸他們知道我溜出門約會，以後可就難過了。」

「願意告訴我嗎？我會是你的好聽眾。」他聽得出楚茵的困擾，於是關心的詢問。

「唉，你知道我們主編雨露和我哥哥在一起的事吧？」嘆了口氣，有人可以替她分擔也好。

「知道，他們不是很好嗎？」

「不好，我哥哥今天回家說要娶雨露，我老爸、老媽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硬是不準。」她還以為他們是天下最開通的父母呢，沒想到還是一樣老古板，有個迂腐的腦袋。

「我以為他們已經得到同意才在一起。」他一聽也很訝異。

「這還沒什麼，畢竟哥哥的事他自己會想辦法解決，我也會替他說服老爸、老媽，」楚茵的聲音越壓越低，末了她幾乎不知該怎麼告訴他，連他們的事也在被反對的範圍。「他們還不知道我們……所以我爸放話不准我和離婚的男人在一起。」

當她一古腦的告訴他以後，已經完全無言了。

「小茵，你會在意嗎？」宣竫堯低語道：「在意我離過婚，又有個小兒子當拖油瓶？」

「宣竫堯！如果我會在意就不會和你在一起了，我很困擾，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家人坦承我和你在一起的事實，因為哥哥的事才在家裡大戰過，我……」憤怒的話還沒說完，楚茵就委屈的哭了。

「小茵，我道歉，」他清楚的聽到她的哭聲，趕忙慌張的道歉，「如果你想暫時隱瞞我們的戀情，我同意，拜託，不哭。」

他沒哄過女孩，尤其像楚茵這般纖細的女生，宣竫堯不知要說什麼安慰的話，好讓她止住眼淚。

她壓抑的哭聲聽在他耳里，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我沒事，」擰住鼻音，楚茵低聲的說：「我只是有些擔心爸爸、媽媽那關要怎麼過，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是會有辦法的，不是？」

宣竫堯只能繼續說些安撫她的話，對於她的困境，他也很無奈，但也不好逼她太多。

看來，他們的未來並沒有想像中的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