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潮流 七
第一二七章潮流七
會風樓裡頭,三層上面偌大的十多丈見方的樓層裡頭,滿噹噹的都是身穿著青衣模樣,掛著各色玉佩的國子監生員,整個十來桌上面,人頭攢動,這一邊望去,少說也有一百五十往上!
而在下面二層,也是擠滿了這太學的學生,整個會風樓六百多個席位,就是這樣大的規模酒樓,在這通南京城裡頭也是上等的了,但在眼下這個當口,這會風樓的東家與各號掌柜,卻都瞅著空間扔桌子,擺席面——開玩笑,不知道今兒這些學生了哪門子瘋,一千多號人物無論是往日對付不對付的,都擠在了這個當頭上面,而這席面上,用的也是上大小冷熱十三品的上等拼頭,一桌下來,加上打賞,少說也要二兩開外!
要知道,這二兩,哪怕是在南京城這般消費高的地方,也夠一屋子老小五口人家,吃喝都是好的,用一個月出頭了。哪怕是會風樓這樣的酒店人家,不要說往常,哪怕是節慶的時候,也碰不到這樣的好生意啊。
「這民報上頭是有見識的,看看這上面今兒這一期說的,咱大明朝到了眼下這個光景,是為什麼?說到底還是弘光朝的當道諸公不思進取,偏安一隅,不計攻之略,不奪守之策,這樣的朝廷,這樣的朝臣,能在這個風雨飄搖,天下大亂的時候,守住咱十六朝祖宗傳下來的大明社稷?笑話吶!」三樓上頭,一個頭上扣著縫玉網巾帶著巾子的太學生坐在中間的圓桌的位子上,揮舞著手頭新出的一板民報,對著四周的太學生說道。
喝了一口酒,又繼續說道:「看看,還是咱秦帥是個人物啊,這當今華夏大局上面,誰有秦帥這個魄力?半年之內,先給平定了贛北的危局,又復了南都,眼下才在這兒花花世界站穩腳跟,就馬不停蹄讓馬軍門帶著一鎮兩營虎賁往南邊兩浙討建奴去了!各位同窗說說,這天下上頭,誰敢在這個節骨眼即動口又動手往滿洲身上撞上去?這滿朝的勛貴大臣,這在東南赫赫有名的什麼東林黨什麼復社,到了當初南京陷落,到了東南危急的節骨眼上,在哪裡?在哪裡!」
「啪!」一聲脆響,坐在靠窗席面上的一個同樣穿著太學生服飾年輕士子忽地站了起來,怒斥道:「陳彥生,你這廝不知好歹亂放狂言!我復社之輩,在這東南之地,動紳士,起義軍,不說遠的,就在這南都邊上,兩浙的北邊就有海士先生八千人馬駐著!東林的賢人,當今閣揆黃閣老是不是?何閣老又是不是?這堂堂朝殿之上,當道的斑斑大才哪個不是東臨賢人?爾等不知好歹,為搏虛名而滿嘴荒唐,小心日後遭了報應!」
陳彥生冷冷一笑,說道:「徐甫之顛倒是非,休要胡言!什麼東林賢人,昔日裡頭,結黨營私,非其黨類,必屠戮之,蒙蔽先帝,搞的偌大的大明朝又是流寇肆虐,又是滿洲入寇,這煌煌三千年漢家江山,險些就敗在爾等的手裡!若非秦帥崛起,說不的在場諸君在朝諸公就要剃易服,被人滅了我華夏禮儀!」
說完又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疊紙來,對著揮舞著冷冷說道:「看看這是什麼,諒你這足不出門,滿腦子清談的蠢貨也不知道。這就是今兒早晨上頭在這南京各個小巷暗道里憑空出現南都姦邪大字貼!說的不是別的,正是你徐甫之狂吹力捧,號稱滿黨盡賢人的東林黨人的累累罪記!——先是污殺我遼東第一幹才,我兩代先帝爺力保之熊經略、後頭袁崇煥又在爾等羽翼之下,囂張無紀,殺我東海擎天一柱毛大帥、再後頭,我大明肱骨重臣戰死沙場士大夫第一人盧象升也是為爾等爭權奪利受累而死——還有!南京提察司死獄裡頭的天下一等一的漢奸,一等一的逆臣洪承疇是不是你昔日裡頭的東林賢人?哼,好個賢人!好一個被李賊協餉協出了一千多萬兩,足足和北京城頭裡世代勛貴所積累的財富差不多的,兩袖清風的賢人們啊!」
這話語一摞,滿堂十多桌一百多號人物頓時就沸騰了起來,這南都姦邪大字貼裡頭的話,多少是聽說過風聲的,然而誰也不曾這樣明目張胆給寫出來,給貼出來啊,要知道這東林黨可是崇禎之後天下第一的黨派,哪個人物哪個學社敢去觸這個眉頭?豈不是嫌自己的運頭太好,非要去觸這個天煞的眉頭。
然而眼下既然有人將這些話挑明,原本還雲里霧裡帶著血性氣氛的少年書生們哪裡還坐得住?
要知道光是憑著這這份棒打東林黨的蹊蹺,就足夠這南都沸騰了,更何況這一百不多的字裡行間,說的條陳罪狀聯想昔日裡頭的坊間傳聞、學社風聞,那也是對的上號的,又如何不讓這些個太學生心中震撼?又如何不讓這些太學生議論紛紛?
要知道,這帖子裡頭,抨擊的可是在東南素有美名的東林黨!
別看東林黨在清軍兵臨南京的時候投了多,但這南下繼續匡扶,繼續扶危定難的大臣那也不少——眼下東南上頭,士紳百姓雖然對投降的官員痛恨異常,然而說著東林黨那也的是豎著大拇指的。
什麼昔日東臨大佬王鐸、錢謙益,這些都是城府極深的奸小,眼下看清了,那便不算的是東臨黨的聖賢!至於前頭種種美名,誰又還記得?
亂嚷嚷的環境之下,徐甫之怒氣勃,又是狠狠一拍桌子,大怒道:「奸小敢…」
陳彥生冷冷一哼,打斷了徐甫之的話,說道:「徐甫之夠了,在場的諸君哪個不知道你心底裡頭的心思?說一千,道一萬,不過還是一個功名,不過還是一個權位,不過還是一個抱住東林黨大腿的機會,這些事,大家幾分都有,但誰也不像你這樣齷齪!——顛倒黑白,蠻橫霸道,果然與東林小人一般耳!」
「你…」
「夠了!我不欲你這般人物多費口舌,平白掉了身份,咱們道不同——咱聖道與小道不相同,姦邪離去!」陳彥生冷冷瞧著徐甫之,一言一語越的猙獰露骨,這底下的太學生們看向徐甫之的眼光也帶著更多的鄙視,哪怕是坐在徐甫之旁邊的幾位昔日交好的同窗也在暗中移了位子,生怕被牽連到。
徐甫之胸口起伏,看著這滿座的眼光,聽著刺耳的話語,也不禁頭腦脹,然而面紅耳赤下面,哪裡還說的出半句話來?最後,一揮衣袖,拖著半口氣,踉蹌的跑出了三樓。
陳彥生看著離去的徐甫之的背影冷哼一聲,轉頭對著其餘太學生大聲的說道:「各位同窗,如今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天下被胡虜踐踏,被亂軍踐踏,哪怕是咱們這東南南都所在,龍興之地,在這眼下也是風雨飄搖!倘若不想剃易服,倘若不想為韃虜奴隸,倘若想保住這天下太平,想興復漢家,興復咱們這煌煌大明,就不能再讓這些東林奸黨把持朝政,敗壞綱常,壞我氣運!不然我大明縱然有百萬虎賁,也當不得那數萬蠻夷之軍!」
頓了頓,看著滿堂肅靜的場面,陳彥生深深呼吸,大聲喝道:「如今惟今之計,唯有秦帥方才可挽我大明危急,挽我天下危急,為我漢家危急!——今日我陳某願身價性命作保,唯有秦帥可扶定我大明危局!」
就在會風樓滿堂涌動的時候,對面的養和居里卻風平浪靜,同等的規制下面,卻只有寥寥數十人,偌大的三樓上頭,也只有零零散散七八號人物。
「那個學生是叫什麼來的?這般的景況卻是連我都沒想到哇..你看看,你布置下去的人手,眼下這個環節上面,出了多少的力?嘖嘖…精心部署的太學風潮,想不到還比不過一個人掀起的風頭大!」張邵勛一邊端著一盞茶捂著暖手,一邊對著對面的南京廳頭頭王福恩說道。
「啟大人,這人乃是太學裡頭出了名的刺頭,喚作陳彥生,做了七八年的太學生,但這被倒掛懸樑的時辰算下來,據說就佔了大半年,不過萬幸的是,這也是個開明的人物,針砭時弊也是個准,不然這次怕真是不好相與了。」王福恩微微一笑,解釋道。
張邵勛放下了茶盞,撫弄了下小鬍子,別有深意的一笑,說道:「何來的萬幸?你王福恩做事是個什麼德行我不清楚?若這刺頭是要做對的禍害,你又豈能讓他今兒個出現在這個地方,出這個風頭?你啊…」
王福恩垂一笑:「大人過獎了,這些事都是卑職該做的…對了,大人前些日不總是提到大帥少人才嗎?這般的大才,怕是大帥用的著,要不要遞個條子上去?」
張邵勛瞧了一眼王福恩,說道:「這些花花腸子少用些,這般稜角的人物,該出頭的時候,總是會出頭,咱們卻插上一手,怕是這本該做天下棟樑的大才,也的變作默默無聞了。」
頓了頓,喝了一口茶,又緩緩說道:「工坊裡頭的事都要挑好了,明兒個就是開廷議的時候,倘若是出了差錯,壞了大局,縱然你有千般大功,那也的人頭落地。」
ps:日月沒公告,那便是要更的...絕對不是悶聲不響,惡大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