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喝酒了?」
他親眼看著她走進酒吧,又親眼看著她狼狽奔出,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喝了酒。
「那又如何?徐警官,你想抓我嗎?」她突然冷笑一聲。「我既不是未成年,也沒有酒駕,你不能抓我。」
「我沒有要抓你。」他嘆了口氣,對於她的刻意尖銳有些心疼。「而且我正在停職處分,就算想也沒那權力。」
「喔?停職?」張芳妤眯起眼,因為酒精的催化,讓她的情緒和舉止都有些誇張。「所以你現在不是警察?」
明知她有些醉了,但他還是很正經地點點頭。
見他點頭,她竟有些莫名惱怒,甚至伸手想推他。
「那你來做什麼?保護我嗎?你已經被停職了——」
她的手猛然被握住,整個人被扯到他身前,距離在剎那間縮短,他低頭牢牢凝住她,眼中綻放的凌厲光芒,教她一時動彈不得。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個人跑出來?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低沉且嚴厲的口氣,狠狠戳進她心窩,她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他,那兇狠的模樣,教她仗著醉意而放肆的勇氣,頓時消逝無蹤。
眼裡再度盈滿霧氣,張芳妤愣愣地望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尋他是否有任何對她關心不舍的感覺。
哪怕只是一點點。
「你不在,我一個人好害怕……」
終於,她說出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有楊警官在。」他安撫著她,緊握的手卻不曾放鬆。
她搖搖頭,不是否認楊警官的能力,而是她的心太任性,一旦認定了,就沒有另一個人可以取代。有他在身邊,她才會覺得安心。
可是她不敢說她想他,更不敢告訴他……她喜歡他。
這心情太複雜,她只能想盡辦法把他印在眼裡,烙在心中。
「可不可以不要走……」企求的目光,輕輕地撓著他的理智。
「……不可以。」經過一番掙扎,他壓抑著越來越躁動不安的情緒,強迫自己拒絕她。「我剛才說過了,我正在停職處分中。」
「那為什麼你還來找我?」
問題又回到原點,想聽到的答案,始終沒有人開口吐露。
說你想我、說你放不下我啊!張芳妤心裡的急切,在眼中凝成兩汪淚。
但他的回應,卻是無聲地鬆開原本握住她的手。
這舉動讓張芳妤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接連滑落。
「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放聲大喊。「我不要你送——」
見她轉身要逃,徐家聿一跨步、一伸手,就拉住了她,並且用他強而有力的大掌,緊緊箍住她纖細的手腕。
「放手!」張芳妤含淚瞪著他,不斷掙扎著。
「我送你回去!」他又說了一次,聲音不大,卻充滿著堅定與不容抗拒。
無法撼動的態度終於讓她屈服,張芳妤像是失去了所有動力,乖乖地低下頭,任由他拉著她往回走,腦中一片空白。
徐家聿已經分不清楚,如此緊緊地握住她,是怕她再度逃脫,抑或是潛意識裡根本不想放開她。
過去,即使緝捕再窮兇惡極的罪犯,他也不曾像現在這般膽怯過,他甚至不敢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那問題的答案,他完全不敢去想,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目擊證人,一個在他勤務中必須保護的人,而執行勤務的時候,不容許摻入私人情感。
對她的眷戀,他只能放在心中,用理智深深掩埋,即使掌心裡傳來如電流般的觸覺,不斷衝擊著他早已焦躁不安的心,他也只能咬牙忽略。
他們一路沉默著,牢牢握著她的大手,不曾鬆開過。直到張芳妤家樓下,他撥了電話請楊警官下來接她,門開的卻那,他才放開她。
看著她走進大門的落寞背影,他竟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腳步無法移動半分,一直到楊警官來電告訴他,張芳妤已經睡下,他才默默轉身離開。
【第七章】
初夏的午後,天氣轉變極快,烏雲籠罩住了整片天空,沉悶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一眨眼,豆大的雨滴落下,打在窗上、傘上,夾雜轟隆隆的雷聲,沙沙的噪音不斷徘徊耳畔,令人心煩。
撐著傘,一面躲避著汽車呼嘯而過激起的水花,張芳妤走在何仲豪與楊警官之間,一行三人靜靜地走著,沒有人開口說話,氣氛相當凝窒。
那一晚,因為酒精催化,張芳妤與何仲豪都做出令對方尷尬的事情,兩人一樣的不可置信,一樣的無言以對。
沒有人先開口解釋,也沒有人先道歉,在張芳妤的想法中,不管是誰先說對不起,只要原諒了對方,就好像默默同意這樣的行為,這是她遲遲無法開口的原因。
楊警官目睹了那天發生的事,看他們處於冷戰狀態,便很識相地置身事外。
突然「刷」地一聲,劃破了無聲的沉默,一輛靠近人行道的汽車因速度飛快,濺起一陣水花,將三人淋得狼狽。
何仲豪還來不及開口咒罵,「肇事」的車輛已停在不遠的前方,車門一開,三個黑衣人走了出來。
楊警官見狀,顧不得自己也是一身濕淋淋,連忙擋在兩人前面,提防地看著來意不善的人。
那三個黑衣人走過來,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彼此交換個眼神,三人倏地分散開來,似乎打算一人對付一個。
何仲豪見其中兩人往他和張芳妤走來,先是退了兩步,雖然他和她尚處於冷戰的氣氛中,他仍是將張芳妤護在身後。「你們想做什麼?」
那兩個黑衣人完全無視何仲豪的問題,不停往兩人逼近。
「你們——」話還未說完,他就感到有個冷硬的東西抵住他的額頭,何仲豪心裡一震,手中的傘也拿不住,落到地上。
雨打在臉上,模糊了視線,張芳妤抓住他的手傳來陣陣顫抖。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望——
不知從哪又冒出另一個黑衣人,楊警官敵不過兩人圍攻,終於被他們制伏,連掏槍的機會也沒有。
而他,還來不及出手就鎩羽落敗。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張芳妤此時反而沒那麼驚惶,只是靜靜地看著黑衣人的動作,像是在等候什麼。
「你!」他們面前的另一個黑衣人開口:「如果不想他們死的話,就乖乖跟我們走!」
「別去——」何仲豪剛開口,就聽到「喀嚓」一聲,那舉槍抵著他的黑衣人拉開保險,只要他輕舉妄動,就會一槍打爆他的腦袋。
「我跟你們走。」張芳妤走向前,表情看似平靜,眼中卻有掩飾不了的恐懼。
這一去,還有回來的命嗎?但她若不去,另外兩人可能就要為她犠牲了。
她看了何仲豪一眼,嘆了口氣,隨著黑衣人上車。她一坐定,其它黑衣人立刻放了楊警官與何仲豪,回到車上,如同來時那般快速地離開。
她回頭望向車窗外,大雨中,那兩人高聲呼喊的急切身影越來越遠,她的心也越來越冷,只剩下一絲小小的希冀,還燃著明滅不定的火星。
告一段落了嗎?她問著自己。
這幾個月來的生活片段,如走馬燈般在眼前一一略過,每一幕都有個無法忽略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他的存在。
其實兇手還算有良心吧?願意給她一段安靜的時刻,讓她回味短暫的人生。
淚水悄悄滑過臉頰,滴落在緊握的雙手上,彷佛燒灼著她的心。
很快的,車子來到郊外一處隱密的別墅,經過嚴密的盤問與通報后,車子終於開到房子的大門外。
此時雨已停,天空還是一片灰濛濛的,這別墅的外牆恰巧又是一片灰棕色,像是襯托著她即將殯落的生命。
她已沒有任何感覺,默默地跟著黑衣人下車,走進大門,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她無心觀察四周的環境,只是眼角無意間瞄到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抬起頭,映入眼帘的詭異笑容,揪出了腦海中依舊鮮明的記憶。
那人笑了起來,因為她的驚詫表情。
「日安,美麗的小姐。」
一頭棕發,一身皮衣皮褲的裝扮,還有不分日夜不曾取下的墨鏡——
她彷佛又見到漫天飛舞的血紅色玫瑰花瓣。
「你英俊的男朋友呢?」棕發男子見她不說話,徑自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猶如魔音般尖銳,刺痛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