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願意一起來泡溫泉了嗎？」坐在浴池裡的，是圍著浴巾的洛天白。

他神色自若地向葛欣欣打招呼，雖然完全得不到任何回應。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僵著聲，忘了關門，只能直挺挺的盯著他裸露的上半身瞧。

「我不是跟你說要泡溫泉？」他笑，像是笑她的問題太過愚蠢。

「可是，我以為……我以為你要去大眾池，我以為這只是一般房間，我以為大眾池好遠好遠……」她還以為在溫泉會館聽見水聲，是很正常的。

誰知道她的以為全錯了，而且錯的很尷尬。

「這是溫泉套房，房間里有附設湯池。」耐心的講解，洛天白笑得很故意，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春光正免費外泄著。

「……」葛欣欣聽了無言，只能點頭，像個受教的乖學生。

突然，她像是又想到什麼。

「所以，你剛剛一直都待在這裡？」她驚問，想起自己的愚蠢喊話。

「當然，要不然你要我光著身子去哪裡？」

理所當然的點頭，看見她又驚又慌神情，洛天白思緒一轉，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我從剛剛就一直在這裡泡湯，聽見一個女人不時地在床上長吁短嘆，不知道在『大聲』嘟吆些什麼東西。」

他故意望著葛欣欣，其實轟轟水聲蓋過，他只隱約聽見她聲音。

「……所以，你聽見了？」他的話如當頭棒喝，葛欣欣震驚地望著他，雙頰開始不自然的竄紅。

「你真的聽見我剛剛說話？不可能，浴室的水聲這麼大，又有迴音……」

他全聽見了？聽見她說喜歡他？

葛欣欣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許洛天白只是在逗她。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聽見了，聽見好多和我有關的事情。」洛天白說得一臉自信滿滿，唬得葛欣欣臉色發白。

其實洛天白根本是亂猜的。

他的眼閃爍，只是在一片蒸氣瀰漫中，什麼都看不見。

「……」聽見了？聽見了！聽見了……

葛欣欣震驚地退了一步，不敢相信這件事情真的發生。

「騙人，你根本沒聽見，你只是在捉弄我而已……」能不能這麼安慰自己，葛欣欣望著洛天白，心底還殘留一線希望。

「我可以告訴你我聽見什麼，只是，你有勇氣聽嗎？」

即使蒸氣瀰漫，葛欣欣仍然可以感覺出他唇邊的挑眉淺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她總覺得洛天白的目光好曖昧，曖昧得讓她覺得臉都燒紅了。

「好，你說……」聲音有些顫抖，雖然不相信洛天白真的聽見了，但……

但如果真的被他聽見了怎麼辦？

這樣算不算是告白？算不算積極？

「算了、算了，你還是別說。」臨時打退堂鼓，葛欣欣猜想她的心臟應該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到底要我說還是不說？我想還是說好了，要不然你老懷疑我騙你，只是我怕你會害羞……」雖然猜不真切是什麼事情，但光看葛欣欣顯而易懂的神情，洛天白大概也猜出個方向。

八九不離十，大概和他們未完的「遊戲」有關。

洛天白故意拿話套葛欣欣，他等著一隻笨魚兒自己乖乖地原音重現。

「別說，我不要聽。」她掩耳盜鈴地捂著自己耳朵，臉紅地像只蝦子。「我不要聽見任何聲音，都叫你別說了。」

葛欣欣掙扎著，她不要自己的告白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曝光。

喜歡洛天白那麼久了，葛欣欣不願意這麼草率的告白，不願意這麼草率的糟蹋自己的心意。

要積極，要勇敢。要積極，要勇敢……

她著耳朵望著洛天白，也許現在正是她勇敢積極的時刻。

「你剛剛說……」不知道她輾轉的心思，洛天白故意逗著她，只愛貪看她手足無措的有趣模樣。

「別說……」他的嗓音像響鈴似地在耳邊響起，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讓葛欣欣思考。

一陣驚慌之下，她只能鼓起勇氣，奮不顧身地大喊。

「算了，我自己說，我喜歡你，喜歡了好久好久……」

四周開始變得沉默，連水聲似乎都變得聽不真切。

只能感受到洛天白熾熱的眸光，葛欣欣猜想自己的臉一定很紅、很紅。

因為她的頭好暈，像是所有血液都衝上腦門的感覺。

「我……我先出去了。」

她有勇氣告白，卻沒有勇氣聽到答案。

也許她又被耍了，但其實也無所謂，反正很多事情都無所謂了……

最重要的是，她終於說出自己的心意。

真是可喜可賀。

五月有情天獨家製作

我到附近逛逛，晚飯時回來。

一出浴室，洛天白沒見到人，只見到一張留在頭上的紙條。

他吶吶地坐在床沿，不置可否的嘆了氣，想起葛欣欣害羞的神情。

「她喜歡我？」

洛天白分不出心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但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竟意外的不覺得排斥。

一定是泡湯泡到頭暈了，他想。

活到三十二歲，洛天白不是沒接受過女孩子告白。

但他從來只覺得麻煩，從未有一刻像現在一樣，認為即使順其自然也無所謂。

也許他也該讓自己出去吹吹涼風，清醒一下思緒。

起身換了衣服，洛天白沿著階梯緩緩步入大廳。

眼前來了一個穿著火辣的美女，他禮貌地一笑，果然引起美女的共鳴與微笑。

或許他該來做個小試驗，除了吹吹涼風之外，再來點更積極的方法。

洛天白突然有個荒謬的念頭，想試驗一下自己固若城牆心緒，是不是真的出了毛病？

「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咖啡嗎？」倏地，他停住腳步。

對著火辣美女微笑，而且還是最陽光的那款。

「……當然。」有些受寵若驚，美女抵擋不住魅力地點頭，笑得一臉嬌媚。

「我們走吧。」自動挽住洛天白的手，美女的刻意嬌笑，讓他的臉色越來越僵硬。

「真不巧，我好像看見朋友經過……」

顧不得什麼風度，洛天白匆匆找個借口脫身，那渾身不對勁的感覺好熟悉。

好不容易逃開火辣美女的視線範圍。

第一項實驗成功，證實洛天白還是洛天白，還是一樣痛恨婚姻和女人。

「也許，我最近對小家碧玉型的女孩比較有興趣。」視線一轉，他又找到第二個實驗對象——

面貌清麗，行為拘謹，極度符合葛欣欣乖巧的形象。

「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杯咖啡嗎？」老掉牙的台詞，這是他向洛天藍學來的。

「呃……」女孩害羞臉都紅了，支吾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放心，我不是壞人。」他釋出善意的微笑。

這女孩連害羞的樣子都和葛欣欣一樣，也許他可能不會那麼快感到厭煩。

「可是，我在等人……」女孩看起來好猶疑，似乎在掙扎自己該不該答應。

「等人？」無意義的重複她的話，這個女孩還真不幹脆，個性簡直跟笨欣欣一樣優柔寡斷。

洛天白雖然望著眼前的清秀女孩，但思緒竟不知不覺地，想起葛欣欣溫柔的笑顏。

嗤，他一定是病了。

而且還病得惱羞成怒，病得耐心盡失。

「既然在等人，那就算了。」

心底那抹複雜的情感越來越明顯，像團黑影似地，幾乎快盤據他整個心緒。

洛天白沒耐性地轉身離開，一點機會都不給，他發現即使換了一款類型，他的耐性還是沒有長進多少。

「……欣欣？」才正想轉頭尋找第三個實驗對象，洛天白意外地隔著玻璃窗，發現她的身影。

她正站在花園裡，幫著一個清潔工婆婆收拾散落一地的用具。

那熱心的模樣，和她平日替會員尋找對象一樣儘力，燦爛的笑顏更是如陽光般地暖和大家的心。

洛天白靜靜的望著她，嘴角不知不覺也染上笑意。

他就這麼看著她，感受到自己異樣的心緒。

像心有靈犀似地，她竟也轉頭髮現到洛天白的目光。

一抹紅霞悄悄飛上葛欣欣的雙頰，兩人就這麼遙遙地四目對望著。

什麼有情無情，全都在這沉默的時刻中緩緩交流。

「如果能早十年發現你的美好，也許事情會變得更簡單。」

他對著玻璃喃喃地道，心底有些感情在發酵著。

洛天白悄悄地嘆了口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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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溫泉會館還不錯，相信我們這次的茶會應該可以很順利。」

「嗯。」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安全話題，他們拘謹地窩在自己的單人床上，從晚飯開始就一直維持著這麼古怪的氣氛。

誰也沒提起下午在浴室發生的一切。

尤其是葛欣欣，更是極力地扯著笑容，活似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時間不早，我累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明天再到飯店四處晃晃。」草草地找個借口做結。

事實上，如果他們再不睡覺，葛欣欣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閑扯什麼話題。

她沒等他應聲，逕自悶著棉被倒頭大睡。

逃避的暗示已經十分明顯，洛天白嘆了口氣，雖然不喜歡事情處在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下，但如果葛欣欣不肯談，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

他默默關了燈，也拉著薄被躺下。

一時之間，房間安靜的連一點聲響都聽不見。

洛天白默默地望著欣欣縮成一團的背影，心底掙扎在開口與不開口之間。

「其實——」終究還是開了口，黑暗中，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只是他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完，葛欣欣已經搶先一步開口，話聲很急促。

「如果讓你覺得困擾，你不必在乎下午發生的一切，不用覺得必須說些什麼來化解尷尬，沒事的。」

似乎還可以聽見她微微的嘆氣聲，那嘆息緊緊地揪住洛天白的心緒，怔怔地無言，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他深吸了口氣，快定先忘記「女人是麻煩」的信念。

洛天白不喜歡這種曖昧不明的感覺，他坐起身，決定和葛欣欣好好談談。

連續做了兩次實驗，實驗的結果，已經明顯地讓洛天白可以看清某些事實。

也許，有些事情是註定的。

他的心真的有反應，而且似乎只因為她。

「不，我們沒什麼好談的。」搖頭，葛欣欣把被子蒙得更緊。

「為什麼不談？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的回答？」雖然洛天白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什麼。

但他激著她，只希望葛欣欣能起身跟他一起面對現實。

「我早就知道你的答案，你覺得女人都是麻煩，你不要結婚，你討厭婚姻，更討厭讓父母主宰你交往的對象，而我正好符合每一項，這樣的結果還不明顯嗎？」

她的嗓音沉沉地，壓得洛天白的心底也變得沉重。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要說？既然那麼了解我的一切，為什麼你還要喜歡我？」

葛欣欣說出洛天白心底掙扎，他望著她顫抖的背影，突然發現他們彼此都身處於矛盾之中。

她明知道不可能，還喜歡他？

他明知道自己的顧慮，卻又無法忽視心底縈繞的古怪思緒？

「我雖然知道，但無法抗拒心底被你吸引。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自己這麼矛盾。」

葛欣欣的回答讓洛天白徹底無話。

那無奈的口氣、無奈的心情，沒有華麗辭藻做修飾的最真話語，似乎全是他心底最寫真的形容。

洛天白嘆了氣，口氣不自禁放軟。

「所以讓我們談談，我不喜歡曖昧不明的感覺。」

「……不要，我寧願維持現狀。」

「……」終於可以了解，為什麼最近程安老說他和葛欣欣是同一類型的怪人。

洛天白終於知道，原來他們的思緒完全一樣，矛盾固執到極點。

「我今天在飯廳聽見個故事，聽說這飯店之前有個女孩為情自殺，所以每到半夜，她都會出來找那些一樣為情所困的女孩。」既然她不肯跨出心防，洛天白只好耍些小手段。

他望著她縮成蝦子狀的背影，故意在黑暗裡幽幽地說著亂掰的鬼故事。

「……騙人。」一陣沉默之後，突然冒出她囁嚅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這種事情誰知道吶。」故意逗著她，洛天白倏地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很愛逗她。

很「愛」逗她……難道，他對她的興趣就是這麼來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除了葛欣欣之外，洛天白從沒有對哪一個女孩這麼有興趣過，即使只是為了捉弄她。

「既然你不肯談，那就算了，我要睡了。」故意轉過身躺下，洛天白聽見旁邊棉被的聲音，他知道她終於肯探出頭。

「你又在捉弄我，對不對？」葛欣欣的聲音好哀怨。

雖然她沒做過什麼虧心事，不過她一向很怕那些超自然的靈異現象。

「沒有，我只是把今天聽見的故事告訴你。」他的聲音很無辜。

「這故事是你故意騙我的吧？」

「也許是我被騙了。」

淺淺笑意掛在臉上，洛天白背對著她，猜測著葛欣欣動靜。

咚咚咚——

他聽見她跳下床的聲音。

咚咚咚——

洛天白感覺到一個溫熱的身體鑽進被窩，熨上他的後背。

「是你要欺負我，所以只好忍耐我偷吃你豆腐。」他們背抵著背，葛欣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害羞，但卻也忍不住讓洛天白心神一動。

「……」他無言地感受著這心跳時刻，沒想到葛欣欣竟會直接跳上他床。

「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忍耐，大不了離你遠一些，人家是真的會害怕……」

洛天白的沉默讓葛欣欣感到緊張，她委屈地低喃著，以為洛天白真的厭惡到不想說話。

葛欣欣縮著自己的身軀，移了一寸又一寸，直到沒位置可移，她才停下。

在黑暗中，她眨著大眼，一面害怕洛天白說的鬼故事，一面懊惱現下進退兩難的尷尬情況，眨著眨著，竟讓她莫名其妙地眨下淚來。

早知就不積極了，她忍不住啜泣出聲。

「你怎麼了？」

聽見聲音，洛天白擔憂地轉過身，望著她縮成一團啜泣的模樣，他忍不住愛憐地擁緊葛欣欣嬌小的身軀。

「……我沒事，沒事。」

洛天白突來的舉動讓葛欣欣慌亂起來，她僵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只能靜靜地感受著兩人的心跳。

「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有勇氣跳上我的床，為什麼沒勇氣和我好好談談？」

他從背後環著她，汲取葛欣欣帶著甜蜜的發香。

「你能和我談出結果嗎？如果最後結論是關係和責任，這些不都是你一向最逃避的？」她吶吶地回話。

奇怪的人是他，明明不可能喜歡她，為什麼又要對她那麼好？

「也許事情變得不一樣，也許我在不知不覺間也為你著迷。」

「你會嗎？」葛欣欣感覺到他的懷抱收緊，摟得她有些疼，但也讓她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速度。

「我不知道。」洛天白老實的回答：「但我知道自己對你並不排斥。」

「真的嗎？」葛欣欣驚訝地轉過身，在黑暗中，她看見了他眼眸。

葛欣欣知道，他的一句不排斥代表多大的進步。

她激動地望著洛天白，望著他扭開床頭的昏黃小燈。

「所以請你別再矛盾，別再自怨自艾了，你的努力和積極我已經感受到，但請你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們順其自然的發展，或許我能克服心底障礙，或許能到達一個新的境地。」

洛天白望著她秀麗的小臉，貪看她雙頰嫣紅的嬌羞模樣。

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悄悄撤了心防，也許是在這些日子的相處當中，也許是從她送他小車的那一刻開始，也許……

是她拿著傳單，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

心動的根據已不可考，洛天白望著她，難得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意。

「謝謝你。」葛欣欣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心底的感受，她紅了臉，輕輕地在洛天白的唇上印下細吻。

「我喜歡你十幾年了，第一次知道原來我還是有希望的。」鼻間似乎還縈繞著他男人的氣息，葛欣欣伸出手摟緊他壯碩的身軀，心底好滿足。

「你不要誘惑我，我畢竟是個男人，在這樣的氣氛和情形下，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不敢保證。」

感受著葛欣欣少有的熱情，洛天白低嗄地輕喟出聲。

單人床的空間本來就不大，葛欣欣的熱情讓兩人間的距離更是縮減到最小。

感覺到胸前有個柔軟抵著，洛天白挫敗的倒吸口冷氣，他的自制力正在受到考驗。

「無所謂，因為對象是你，所以什麼都無所謂。」

她晶亮的眸子對上他震驚的瞳。

不待洛天白有機會開口，葛欣欣已經早一步復上他柔軟帶點冰涼的唇。

而洛天白只能睜大眼望著她，久久都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