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剛開學，校門口熱熱鬧鬧地湧進一堆人，除了學生之外，還有一些不放心剛入學的孩子們的家長。

靳雅若站在校門前，放眼望去，幾乎每個學生身旁都有家長的陪伴，惟獨他孤身一人。但是，他並不覺得寂寞，因為他心中裝滿了修女和育幼院孩子們的祝福。

就在他移動視線，準備尋找自己的教室時，忽地，焦距一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美麗的少女。

她美得有氣質，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美得讓不少男生都在偷瞄她。他也是其中一人，不過，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而是因為她和他一樣都沒有人陪伴。

不知何故，看見那名女生毫不遲疑地往校園走去，他的腳步也立刻跟上。風一吹，她及肩的頭髮隨風飄起，發香似乎也飄到他的鼻前，順著他的呼吸蔓延至全身。

靳雅若閉上眼，細細地感覺這股女孩子的清香。

驀地——

「喂！」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渾然忘我的陶醉。

睜開眼，那名女生竟然就站在他身前！

「你跟蹤我？」這個男生從校門口就一直跟著她來到走廊上，她已經忍得夠久了，見他仍沒有要轉向的意思，才按捺不住地回過身來質問。她寧願錯看一個好人，也不想放過一個壞人！這年頭不安好心的人特別多，她不小心點，早晚會出事。

面對她不帶善意的質問，靳雅若的反應也很快，輕鬆地應對，「你誤會了，我也是要往這個方向的。」

靳雅若做事向來有計劃，剛剛在校門口，他早就把整個學校的位置圖都牢記在心中，也幸好這女生的方向真的和他一樣！

「是嗎？」佟涼秋狐疑地瞥他一眼。這個男生長得很好看，但長得好看又如何？又不能當飯吃！再說，有哪個壞人會把「壞」字寫在臉上的？除非那個人是傻子！

她再仔細地打量他一遍，才收回視線，決定「暫時」當他是好人。

「怎麼，審定合格嗎？」他笑了，笑得很陽光。她要看，他就讓她瞧個夠，反正他天生脾氣好，不太容易動怒。

他的笑容讓佟涼秋看了心底毛毛的。

她唇角一撇，譏諷地道：「合格，還可以送進屠宰場呢！」這男生一臉笑意，看起來脾氣很好、一副很愛說教的樣子，她跟他的八字肯定不合，還是能閃早閃。

聽出佟涼秋不帶誠懇的言詞，個性正直的靳雅若覺得自己有責任要糾正她的性格，以免日後得罪人。

「同學，相逢自是有緣，我只是不小心和你同路，你用得著這麼損我嗎？再說，就算是陌生人，你難道不能客客氣氣的說話嗎？」

果然！

她的第六感真厲害，竟然真的倒霉地遇上一個「傳道士」！

天生不愛惹麻煩的佟涼秋，臉上堆滿假笑，悄悄地往後退，「呵……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先走一步！」

還是快走吧！省得惹禍上身！

「哇！媽媽——」

沒想到她念頭方轉，耳邊竟傳來嚎啕的哭聲，由遠而近，斷斷續續地傳來。

正在對峙的兩人定睛一瞧，竟是個小女孩！

「我要找媽媽！」小女孩一看見佟涼秋，便緊抓，著她的裙擺，害她走不得。

靳雅若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準備看佟涼秋怎麼解決。就他所知，女孩子多半很有愛心。

佟涼秋眉毛一挑，知道他打算袖手旁觀。

那怎麼行？他們可是同時遇上這個小女孩，他怎麼可以置身事外？

「妹妹，先不要哭，告訴姐姐，是媽媽帶你來的嗎？」她含笑地問，心裡已知道該怎麼做了。

小女孩點頭，卻仍照哭不誤。

「那姐姐幫你找媽媽好不好？」佟涼秋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愛心。

小女孩聽了，立刻點點頭，「找媽媽！我要找媽媽！」

靳雅若這會兒笑得更溫柔了，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女生也很有愛心……當他正在心裡默默讚美她時，卻見她把小女孩牽到他面前來。

「什麼意思？」他微愣，隱約嗅到一絲詭詐的氣氛。

佟涼秋朝他燦爛一笑，眼神卻不懷好意，「妹妹，好乖喔！這位大哥哥要帶你去找媽媽，你要乖乖地跟著他，知不知道？」

手一放，佟涼秋連退好幾步。

靳雅若被迫牽著小女孩朝他伸出來的手，一臉的不知所措，「你——」

佟涼秋笑得好不開心，「這個小女孩就拜託你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一定會幫這個忙的對不對？」語畢，不等他回應，她徑自跑開。

誰都可以做好人，可佟涼秋卻從沒想過要做個好人，她只想做她自己，至於好人……她就少佔一個名額，讓給別人去做吧！

靳雅若牽著女娃的手愣在原地。

這是他頭一次看錯人。

他沒想到這樣一個美麗的女生竟然這麼冷血……或者她根本只是想找他麻煩而已？

嗯……他希望答案是後者。

「走吧，哥哥帶你去找媽媽！」輕嘆一聲，該做的事總是得做。

校園不大，總有一天，他們絕對會再見面的，他想。

※※※

嗯……很快地，事實證明這個校園的確不太大。

靳雅若幫小女孩找到媽媽后，才走進教室，目光往四周逡巡一遍，竟看見角落的窗邊有個熟悉的人影——正是剛剛落跑的那個女生！

她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操場，周身環繞著孤僻的氣息。

坐在她前面的是一個男生，正低著頭看書，而她的右手邊則坐了個女生。見她周遭都沒了空位，沒來由地，一股落寞攀上靳雅若的心頭。

感受到有人在注視她，佟涼秋轉過頭，正好迎上他的視線。

「啊！」她眉一皺，心想，怎麼會那麼巧？這下糟了！

「怎麼了？」坐在她前面的梁少海終於由書本中抬起頭來，順著佟涼秋的視線望去，「那個男生是誰？」

「剛和他打過照面，我好像惹到他了。」真是歹命，校園怎麼這麼小啊！

「看起來教養不錯，氣質也很好，一副……」梁少海開始對他評頭論足起來。

「很會說教的樣子。」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完最後一句。

「英雄所見略同。」佟涼秋輕輕一笑，從以前她和梁少海就很對味，同一種性子的人，才會聚在一塊兒。

「他的表情怪怪的。」梁少海的感覺向來敏銳。

收回目光，佟涼秋笑著說：「可能是被我擺了一道，心情不爽快吧！」

「我看不是喔！」

「各位同學——」台上剛進教室的導師拉開嗓門，開始諄諄教誨。

「管他的！上課了！」她手一攤，一副「事不關己，己不操心」的模樣。

梁少海輕輕揚唇，表情高深莫測，「我倒是覺得很有趣！」看來，他的高中生涯應該不會無聊了。

佟涼秋看著他，不明所以，頭一偏，又對上正巧也轉頭朝她看來的靳雅若。

望著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她不禁皺眉地想，怎麼靳雅若的表情和梁少海竟有些相像，都很神秘詭異，讓她猜不透。

兩人相看許久，最後，佟涼秋索性朝他扮了個鬼臉。她原是希望靳雅若別再看她，沒想到他卻哈哈大笑，惹來老師的關注。

「這位同學，你在笑什麼？老師說了笑話嗎？」導師的口氣有些不悅。

靳雅若咳了咳，站起採的氣勢頗有大將之風。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未來三年的高中生活能有老師和各位同學的陪伴，應該會很愉快！」

一席話博得滿堂彩，靳雅若很快地便籠絡人心。

「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台上的導師也笑咪咪的。

「革斤靳、牙隹雅，草右若——靳雅若，往後三年還請各位多指教！」語畢，靳雅若的視線繞場一周，在經過佟涼秋時，停留得特別久。

佟涼秋默默地迎視他，心裡卻在嘀咕。啐！連自我介紹都這麼文謅謅，他倆絕對不對盤！

不知怎地，她有預感，在這三年裡，靳雅若絕不會讓她好過！

嗚……真恐怖！她能不能現在就要求轉學啊？

※※※

人長得帥、個性又溫柔，自然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所以，靳雅若輕易地便榮登班長寶座。

「班長選出來了，現在我們來提名副班長，各位同學的心中有沒有適當的人選？老師建議最好由女生來擔任比較好。」導師提倡兩性平等，如是建議道。

佟涼秋不在乎由誰來擔任班上的幹部，只要不是她就好，於是，她徑自和早被女生公認為第二白馬王子的梁少海小聲地交談起來。

他倆親密的舉止，竟讓靳雅若心生不快，他突然高舉起手——

「我提名佟涼秋！」

當下，教室里所有的目光紛紛落在佟涼秋身上。憑良心說，佟涼秋的長相實在美艷，美到令所有女人嫉妒，艷到讓男人無論老少都趨之若鶩，而女生選出了班草，男生當然也早早就為諸位女同學評了美醜分數，不用說，佟涼秋穩坐冠軍寶座。

她眼一瞟，難得動氣地瞪著閑晾在一旁的靳雅若。

「佟涼秋同學，班長提議由你來擔任副班長，你不會推拒吧？」導師開口問。

佟涼秋眉一挑，導師的意思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她推拒嘛！

「老師，我想我恐怕不能勝任這個工作。」

「為什麼呢？」靳雅若早一步問出導師要問的問題。

「你還敢問？」意識到自己在教室里，佟涼秋才收斂了本色，「呃……是這樣的，我想大家都有機會，我應該也能提名才對。」最好多提幾個，分散票源，保障她自己不會當選。「對了，我覺得方如葦同學很不錯，我相信她比我更能勝任。」

說完，她下巴一抬，得意地朝靳雅若的方向瞟了一眼，意思是——我也不是好惹的！

既然有兩個人選，導師就要同學們開始投票。

女生基於保護弱小的母性，察覺到佟涼秋比較強勢，方如葦比較楚楚可憐，於是紛紛把票投給了後者，而這自然正中佟涼秋下懷。

票數公布，方如葦果然當選第一屆的副班長。

佟涼秋在心裡偷笑，可靳雅若卻不怎麼高興了。他本想拖佟涼秋下水，好乘機觀察她的，這下計劃全泡湯了。

靳雅若回頭，看見佟涼秋又恢復閑閑不管事的態度，繼續和梁少海暢談，心裡頗不是滋味。他皺著眉，心中不悅的情緒越來越強烈。

那個梁少海究竟是誰啊？

※※※

下課鐘剛響，佟涼秋便堵住靳雅若的去路。

「找我有事？」靳雅若微笑以對。難得她會主動找他，這種感覺還不錯。

「我知道剛剛是我不對，不該把責任全推給你！所以我現在鄭重向你道歉，請你以後不要再找我麻煩了。」她希望能道歉了事。

看著她低垂的後腦勺，靳雅若沉下臉，「你認為我是故意找你麻煩？」或許他的手段不太光明，但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能藉此讓她變得更討人喜歡。

「不是嗎？要不然你剛剛乾嗎提名我當副班長？」

「因為我覺得當副班長對你有好處。」

佟涼秋冷哼，頗不以為然地道：「你了解我嗎？」

她一句話就將靳雅若堵得無話可說，他從沒見過這麼冷漠又如此自我防衛的人。

「如果不了解我，就請你不要擅自幫我決定我的事，各人管各人的事就好。」自覺和他溝通完畢，佟涼秋也不多廢話，轉身就要走。

「你不認為你的想法很自私嗎？」靳雅若喊住她。

佟涼秋回頭，雙手一攤，「難怪你會跟我不合，因為我們兩人的個性根本就不同。班長大人，永遠不要認為自己是萬能的，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樣說不定下次我還會選你當班長。就這樣了，拜！」

靳雅若淡淡一笑，理所當然地喊她的名字，「佟涼秋，我們將會同班三年。」

「然後呢？」她不明白他想說什麼。

「你以後就會懂了。」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話，靳雅若便離開了。

他發誓，他一定要改變她那種「自掃門前雪」的性格不可，要不，他就不姓靳！反正他是孤兒，本來就不姓靳。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佟涼秋的心底開始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