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日中午，當靳玉回到空蕩蕩的屋子裡，那個總是擾亂他心緒的男人已然離開，沒來由的，他以為早已冰凍的心驀然一緊。

他的心還是會感到痛……為什麼?

此外，現下屋子裡空蕩歸空蕩，卻有股香味不斷地向他飄來，將他的腳步往香味的來源帶去。

當他走進廚房時，他看到了一桌香氣逼人的豐盛菜肴，有些菜肴仍微微冒著熱霧，顯然掌廚的人剛走不久。

靳玉默默的在餐桌旁呆立好一會兒，突地他發現一張信紙落在餐桌的桌腳旁。他彎下身拾起紙張，便見到李赫辰的筆跡。他的字一向龍飛鳳舞。然而這回他卻覺得他的字跡里好似有些強自鎮定的凌亂。

他默默的在心底讀起他留給他的信。

靳玉：

很抱歉又擅自使用了你的廚房，因為你說過白天會回來，所以我想再為你做最後一次菜。我已經清理過廚房了，在真皮的沙發椅上我也鋪了報紙以免沾上油煙，請你安心。

前一陣子你常問我上哪兒去，的確，我是騙了你，我並不是回去看我的弟弟和爸爸。事實上，應該競是我去纏著我爸，硬要他將他的絕活傳授給我。說真的，我們父子倆也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親近、互動了，這……算是托你的福吧!

因為你，我不曉得怎麼了，瘋狂的想要學會料理，想要考到廚師執照，成為像我爸那樣優秀的廚師。

如果能夠做到那樣的程度，你是不是就會願意吃我所做的菜?或許你會覺得這又是我的意氣之爭吧!但，我真的很想看到你愉快的享用我為你所做的菜肴。而後對我露出滿足的微笑。

不過這些無聊的想法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你不想吃我擅自烹煮的菜肴，那麼請你如同上次那樣的處理掉吧!

另外我心裡有些話想對你說，但現在你已有真心喜歡的人。我想我就不說了，以免讓你覺得困擾。

還有，欠你的五百萬。很抱歉當初對你說了那種侮辱人的話，其實多虧你這筆錢，我弟才能平安歸來。

因此也許會花點時間，不過我會慢慢償還你。

還有……你這個人不太會照顧自己，你要多保重。

李赫辰

看完信，靳玉終於壓抑不住心底的悲哀，放聲痛哭。「誰要你還了……我不是要你別還嗎?我要你欠我一輩子，這樣你才會永遠記得我啊!嗚……」

靳玉緊握著手裡的信紙痛哭好一陣子后，他慢慢地在餐桌前坐下，邊哭邊吃著李赫辰為他所做的料理，哽咽的聲音在孤單寂寞的空間里陣陣響起——

「嗚……赫辰……」

一旦做了就別俊悔，這是他早就知道的。

只是自從趕走李赫辰之後，靳玉卻心情低落痛苦的度過每一天。

為什麼會這樣?原本以為只要他離開，自己就能找回理智，不去在意任何人，可是他對李赫辰的思念卻如潮水般湧來。

他已快被思念淹沒。卻抓不到救命的浮木。

夜晚，他不想回到沒有人等門的住處，寧願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在霓虹燈閃爍的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然而當他走進一條暗巷時，他的手臂突然被身後一股力量緊緊箍住。

「靳玉，我找你好久了。最近我打電話給你，沈經理總推說你沒空，那麼你現在在這裡閑逛是什麼意思？你是想甩掉我，還是你根本只是在利用我？」

「走開！我對你已經沒感覺了。」用力推著周少霖抓住他的手，靳玉對他冷冷地道。

周少霖卻仍是握緊他纖細的胳膊，狠狠地瞅著他。「靳玉，你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算了嗎？我追求了你那麼久，可不是要讓你這樣玩弄，說甩就甩！今夜我一定要讓你成為我的人！」

說完，周少霖便像野獸般撲向靳玉，將他壓在巷子的牆壁上，狂吻著他白皙的頸項，雙手更是使勁的撕扯著靳玉的衣服。

「滾開！你這個噁心的傢伙！」

靳玉並沒有失去冷靜，也不感到害怕，有的只是一陣陣的反胃感，他不斷的抗拒強撫著他的噁心男人。

然而就在他奮力抵抗掙扎之際，一股力道將壓在他身上的男人狠狠地甩了出去，砸在另一邊的水泥牆上。

靳玉突地抬頭望著眼前身高一百九十公分的男人背影，心底不禁怦然一動，心跳的速度也驀地加快。

慢慢的，男人轉過身來，暗淡的燈光漸漸照亮俊朗的臉孔。

「玉哥，你沒事吧？」

「嗯……」靳玉對他點點頭，肩膀不自覺的垮了下來，忽然，他覺得好想哭。

不是他……他不可能再出現在他面前……

此時，周少霖慢慢地爬起身子，指著眼前的薩森吼道：「你是……薩森？夜戀里排名第一的男公關？你、你敢管我這件事！你信不信我不再讓我妹還有她那票千金朋友們指名你？屆時看你怎麼辦！」

對於眼前男人氣急敗壞的幼稚威脅，薩森仍是笑著，不為所動。

「我想這點周先生是辦不到的；不過如果我告訴令妹關於你今夜的暴行，依照令妹多話又愛嚼舌根的個性，想必她的姊妹花，甚至她們跟你們公司有合作關係的父母親們，應該都會馬上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你！」

聽到薩森的威脅，周少霖的腿霎時軟了一半，如果今夜的事被別人知道了，那他……忽地，一陣懼意湧上心頭，他忙不迭地逃離犯罪現場。

看著那個人渣心虛逃跑的背影，薩森嘴邊的笑意有點不屑。

「玉哥，我剛送客人回去，在路上發現那個人渣偷偷摸摸地跟著你進了暗巷，還好能及時阻止……玉哥？」

薩森正要回頭看看他是否無恙，卻發現靳玉的頭抵著他寬廣的背，雙手顫抖的緊緊抓著他的衣服。

「別轉過來，你的背借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請你讓我暫時將你當成那個人，求求你……只要這麼做，或許他就能撐過這個可怕的夜晚。

「玉哥，少喝幾杯吧！你這樣灌酒對身體不好。」

原本薩森因對靳玉不放心而送他回這棟高級大廈，但在進門后，靳玉卻要他陪自己喝一杯，看著他神情落寞的模樣，薩森怎麼也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

只是靳玉從一開始就什麼話都不說地喝著悶酒，現在還越灌越凶，薩森不禁握住他的酒杯。

「玉哥，別再喝了，不然你說要醉了。」

「玉哥？」靳玉抬起迷朦的醉眼望著他，「為什麼你要這樣叫我？你不是老愛叫我玉？明明比我小七歲，卻老是拽得要命，那樣沒大沒小的任意呼喚我！你……」

「玉哥，你在說什麼？你真的醉了。」

「我沒醉，你別那樣叫我……像以前一樣，叫我玉啊！」

而後，靳玉倚在他的肩上不斷的醉語呢喃，有時還夾雜著傷心哽咽的哭音。

聽著靳玉首次對人傾訴的一字一句，薩森的眉頭不禁微微蹙了起來，他不想窺探他人的秘密，可是……

「玉……」薩森抬起他的臉，望著他半眯著的眼瞳，輕聲的對他說：「告訴我，我是誰？」

靳玉含淚水望著他，嘴角卻開心的咧了開來。「赫辰……」

「那麼些，玉，你有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我的方法，譬如電話或是手機號碼？」

漸漸地，靳玉想起自己曾一手掃落的紙張，那上面有一串他看了一眼便記下的電話號碼，當時他已將它深深地刻印在心底。

「你的號碼是……」

當李赫辰再度回到靳玉的住處，一進門便見到坐在沙發上等他的薩森。

「看來這段日子你也被感情深深折磨著……李赫辰。」薩森站起身子，對眼前顯得憔悴不堪的男人說道。

李赫辰望著難得可以讓他直視前方、跟他同樣高大的男人。「你是剛才打電話給我的人？」

「我叫薩森，是夜戀的公關。」薩森溫和地對他笑道。

「我聽說過你，沈經理說你是夜戀業績最好的王牌公關。」

「我也聽說過你，傳言前陣子來了個各項條件都相當優秀的應徵者，但玉哥卻莫名地將他刷了下來，不過今夜……側是讓我意外地知道了其中緣由。」

李赫辰不解的望著他。

薩森繼續對他笑道：「剛才玉哥喝醉了，他一直往我的懷裡鑽，嘴裡卻不斷喊著你的名字，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當成替身呢！」

聞言，李赫辰不能相信的望著他。靳玉他……怎麼可能？他不是恨透他，不想再見到他嗎？

「李赫辰，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而且你以為經營公關俱樂部、早說見過大風大浪的玉哥，當初會因為你對他的威脅，而接受試用你三個月的條件嗎？」

望著眼前寧立沉思、一臉遲疑的男人，薩森又道：「你不需要顧慮什麼，照你的感覺去做就對了，就算他現在喝醉了，但趁人之危又如何？」

薩森就完便拿起西裝外套往門口走去。

這裡已經沒有他能做的事……當他經過李赫辰身旁時，他投給李赫辰一抹溫文的笑容。

「你跟玉哥也相處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你真的覺得他會跟一個討厭的人共處一個屋檐下嗎？」

悄聲來到靳玉的房門外，李赫辰的腳步無聲的停了下來。

靳玉是第一個讓他知道什麼叫作痛，第一個讓他害怕愛情的人，但現在他要再次開啟這扇門，即使在這麼做之後，他的心將真正被捏碎，他也想再一次打開這扇藏著靳玉身影的門扉。

然而當他將門輕輕推開時，不同於以往的爭吵衝突，他聽到了一聲聲快要將心撕裂的啜泣聲。

他直直地往床上蜷著身體的人兒走去，而後映入他眼眸的，是他從未見過……靳玉脆弱的模樣。

「嗚嗚……赫辰……嗚……」

李赫辰輕輕握住他的手，現在的靳玉猶如一觸即碎，讓他好生不舍。

他輕聲的安慰他：「玉，我在這裡。」

靳玉張開迷朦的淚眼看著他，突然什麼都不顧的鑽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

「赫辰，別離開我，你別走，我跟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你的，你別走……」

「都是騙我的？難道你不愛周少霖嗎？」驀地，他有些緊張，忐忑不安的等著他的回答。

「我才不愛他，我最討厭他了！看到他我就覺得討厭、噁心！」

原來如此，靳玉說愛的其實是討厭的，說是討厭的，其實是……

「呵！」李赫辰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怎麼沒想到靳玉老是口是心非、裝模作樣的壞習慣呢？

一確定他的心意后，原本籠罩著李赫辰的陰霾全都一掃而空，他擁緊了懷裡的人兒，不斷地親吻靳玉，身體的每個細胞都振奮地顫抖著。

「玉，我想抱你，可以嗎？」現在的他無論如何都一定要他。

「嗯……好！只要是你……赫辰要對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做什麼都可以？」

「嗯……可以……」

李赫辰看著懷裡眼中有著迷朦醉意、對他溫柔笑著的靳玉，嘴角不禁壞心的揚起。

「玉，雖然現在你喝醉了，但……說話還是要算數。」

翌日清晨，靳玉迷著惺忪雙眼，伸手摸了摸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頭。

「唔……」他皺著眉頭呻吟一聲。

怎麼回事，昨天他只是跟薩森喝了些酒，怎麼一醒來卻全身疼痛，整個人簡直快要散掉似的！

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身旁有些動靜，而後一個溫熱的吻覆上了他的唇。「早，玉……」

剎那間，靳玉猛然睜開雙眼，張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赤裸男人。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在我的床上？」而且自己竟也是裸著身子！

「你要我來的，因為你呼喚我，所以薩森幫你打電話給我，聽說你還能背出我的手機號碼。」他痞痞的對他笑著。

「我？胡說！我怎麼可能……總之，請你出去，我討厭你，我不要再看到你！」

「你討厭我？昨晚你的表現好像不是這樣，而且你也不是這麼說的喔！有人說喝醉時反而能說出真心話，玉，你說對不對？」

「你不要……胡說八道！」明明是斥責他，但靳玉的字句卻顯得零零落落，白皙的臉蛋也不禁染上一片緋紅。

天啊！他昨天晚上到底跟他說了什麼？他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他的思緒仍然混亂之際，李赫辰溫熱的手掌卻依戀的撫上他泛紅的肌膚；霎時，他的身子一縮，什麼都不顧的跳下床，往房內附設的廁所躲去。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跟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赫辰為什麼會那麼溫柔的看著他？那樣的眼神……他好怕！

不久，他緊靠著的門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玉……出來吧！你這樣不穿衣服會感冒的。」

落荒而逃的靳玉不說一句話，知道自己因喝醉而透露心事，他現下仍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呆立在門外，遲遲得不到回應的李赫辰嘆了口氣后，終於又出聲了。

「玉，記得我曾說過心裡有話想對你說嗎？其實我也不想在廁所外面對你表白，可是你一直不出來，所以我……」李赫辰做了一次深呼吸，而後將他從未對人說過的話一鼓作氣的宣示出來：

「我愛你！玉，跟我們之前訂下的契約無關，我是真的愛上你了！雖然昨晚你也讓我知道了你的心意，但關於我的心情……對你，我是真心的。」

一口氣表達完他的感情，未曾做過愛的告白的李赫辰緊張地看著仍然緊閉的門扉，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就在他焦急不已之際，突地，廁所的門把緩緩轉動，門板被廁所里的人緩緩拉開，接著李赫辰終於見到聽了他的告白、紅著眼眶的靳玉。

「你……對每個人都這麼說的，是不是？」

李赫辰定定的望著他。「玉，不管你信不信，你是唯一聽見我說這些話的人。當初我說過一定會讓你愛上我，但結果卻……正好相反，是我先愛上了你。」

他伸手想碰觸靳玉的臉頰，但後者卻下意識的躲開，看見他的反應，李赫辰原本熾熱的心驀地一痛。

「玉，昨夜你曾跟我說過，因為你受盡冷落的成長過程，讓你對別人給予的愛都不信任，但對於我們的感情，你打算如何看待？難道你要一直躲避我嗎？」

眼前的人低著頭，從微顫的肩膀能夠看出他的內心相當慌亂。

「玉，你知道嗎？你這樣忽冷忽熱的態度真的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喝醉酒的你明明是那樣熱情地坦承你的真心，可是當你清醒了，你卻又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相信我啊！我一定會好好愛你、呵護你，將你過去失落的愛全補回來！」

李赫辰向他伸出了手，「只是，我也一直很不安，請你告訴我好嗎？現在清醒的你，是否仍願意愛著我？」

他的手一直停在空中，身前的人並未對他做出任何回應；倏地，他的肩膀垮了下來，握不住任何東西的手無奈的放下。

「這是你的答案嗎？玉……」

他苦澀的笑看著仍低著頭的人兒，而後沉痛的閉上眼，慢慢地轉過身。

當他準備往門口走去時，他卻感覺到背後的衣服被扯住了，他驀然回首，竟看見靳玉緊緊拉住他的衣角，淚水像泉涌般不停的落下。

「別走！赫辰……嗚……不要再離開我了……」

他的聲音像碎裂的玻璃般割痛李赫辰的心，倏地，他張開手臂將眼前的淚人兒緊緊抱進懷裡。

現在的他，有些後悔這樣逼迫靳玉對他表白真心，其實他可以慢慢來，讓他漸漸接受自己的，可是他卻……害他懷裡的人兒哭得這麼慘。

「對不起，玉，是我不該惹你哭……我不會離開你，真的！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離開，所以別再哭了，玉……」李赫辰不斷地安慰他。

但聽著他的話語，靳玉的淚水反而落得更凶，怎麼也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