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由於睡的不是自己習慣的床，陶恬嘉睡得很淺，幾個小時后便醒了過來。低矮的沙發讓她一轉身，便一眼瞧見睡在地板上的湯之玠。

快天亮了吧？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微曙光，陶恬嘉看著他俊秀的臉龐，不知怎麼的，知道她和他共寢，心頭撲撲的跳了起來。

她在欣喜？天啊！她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陶恬嘉小心翼翼的呼吸，怕驚動了他。

跟他在一起的那幾個鐘頭，她瞧見了他的另一面，他無拘無束又豐富活潑的生活吸引著她，令她想要涉入卻又躊躇不定，畢竟她的生活跟他是大不相同。

但跟他在一起的新鮮快樂，也超乎她的想象。

熟睡的他毫無防備，看來竟有些孩童的純真，這跟她所認知的花花公子形象頗不符合。陶恬嘉竊喜看著她看到了他這不為人知的一面，其實真的滿可愛的。

他的鼻子發出微微鼾聲，他溫熱的氣息吹撫到她的臉上，她竟然感到有些迷眩……

等等！她……對他的感覺，似乎突然由朋友，跨入了曖昧的地帶……才短短几個小時，她怎麼可能就對他動心，喜歡上他了？

「早。」湯之玠突然睜開眼睛對她一笑。

呃？他什麼時候醒來的？陶恬嘉像正在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俯在沙發上不敢動彈，只能心虛的招呼，「早……早。」

湯之玠抬起手錶看了一下。「才五點半。」

「是嗎？」難怪天還蒙蒙亮。

他依舊躺在地板上，沒有移動身體，但轉頭看向她，「你……常這樣在外面過夜嗎？」

他在試探什麼嗎？陶恬嘉想了想，回答他道：「以前出去帶活動時，還有同學找我上台北玩，趕不及回家時，我就待在她們那邊過夜。」

「什麼樣的同學？」

「我同班同學啊！就是常常跟我走在一起的那幾個女孩子，她們都住台北，以前常陪我到社團走動，你也曾經跟她們打過招呼的。」

「哦！那你這是第一次跟男生過夜啰？」湯之玠像是抓到把柄笑著。

講得好曖昧！陶恬嘉不服氣的回道：「怎麼樣？「第一次」給了你，你應該感到榮幸！」要比曖昧，她不會嗎？

湯之玠笑了起來，在隱晦的曙光中，他的雙眸顯得格外的灼亮，誘得她好想一看再看……

不行！她不能再膨脹他的優越感了。他的身邊已經有太多的女孩子，不需要她再下去湊熱鬧，她更不願和Susan或Vivian淪為一類。

「你真的還沒交過男朋友？」

她怎麼覺得他話中有話？陶恬嘉突然感到有點呼吸不順，刻意避開他的眼神，嘴裡仍逞強著，「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你是對感情有恐懼症，所以才到現在還沒和男孩子交往過嗎？」

「拜託！」她打了他一掌。「別因為我還沒交過男朋友，就以為我是怪胎。我很正常，只是還沒碰到合適的男生罷了！」

「就我認識的你，也的確沒什麼男生敢接近你。脾氣這麼壞，誰受得了啊？」

陶恬嘉承認她一向大而化之，失了女人味，所以才沒有什麼人追求。不過被這麼直接的批評，她不認輸的細胞又跑了出來。

「脾氣壞？那是看對什麼人而言。」陶恬嘉挑釁的笑道。

「哦？那你從來不給我好臉色看，是瞧不起我啰？」湯之玠挑眉看她。

「嘿嘿嘿！」她笑得挺賊的。「我可沒說過這句話哦！」

「死小孩！」湯之玠突然伸手將她拉了下來，陶恬嘉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腳一滑便結結實實跌在他身上，那突來的撞擊也是挺痛的呢！

真是可惡！陶恬嘉正想破口大罵，就忽然察覺到她自己正在他身上，身子緊貼著他的，在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時，她不由的身子一綳……

「很痛耶！你知不知道？」她掩飾著自己的無措，趕緊離開了他的身子。

「我也被你撞得很痛啊！」他撫著胸口。

「是你自作孽、不可活。算了，不想理你了，我還很困，要再睡一下。」她順勢就在地毯上躺下，不敢隨意動彈。

「那就睡吧！反正時間還早。」他先行閉上眼睛，向她身子的那一邊側了過去。

剛才她睡在沙發上，和他還有點隔閡，現在就睡在他的身邊，也不見他移動位置，反而緊靠她身邊繼續躺著。

他……他到底想做什麼？

陶恬嘉內心波濤洶湧，腦筋紊亂，對他如此理所當然的躺在她身邊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卻不怎麼想叫他翻身或離開。

她發現她的心……在雀躍著。

她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太親昵了些，已超越朋友間的界限，可是……她不想離開，她發現自己喜歡待在他的身邊。這情境像極了躺在親愛的人身邊，她不想放棄這個能讓她放肆想象的機會。

這一切，都是為了小說，對，都是為了小說……陶恬嘉自我安慰的想著。

孤男寡女相處一室會發生什麼事嗎？陶恬嘉可以肯定的說，什麼也不會發生！

那晚她在湯之玠的身邊睡了那麼久，他竟對她毫無反應？是該感謝他的君子呢？還是他對她根本沒有什麼，只當她是好朋友，而好朋友睡在一起，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知怎麼的，陶恬嘉感到有點難過，原來她在他眼中，根本就不算什麼。

如今都過了那麼久，滿腦子想的都還是他的事情，這……就是喜歡嗎？這樣說來，她得到她要的了，不是嗎？

再怎麼煩惱也不會有解答，陶恬嘉決定暫時拋開這些煩惱，開始動筆寫她的小說。

「鈴！鈴！」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找哪位？」她接了起來。

「麻煩請找陶恬嘉！」

這男生是誰呀？聲音不是很熟悉。

「我就是，你是哪一位？」陶恬嘉疑惑的反問。

「我？我是湯之玠啦！上禮拜才見過面的，這麼快就忘了我？」湯之玠怒氣沖沖的道，不過開玩笑的成份居多。

「哦？之玠呀！怎麼有空這時候打電話來，現在不是應該在上班嗎？」她看了看時鐘，才不過下午三點半哩！

「我出差，事情都辦完了，問你要不要出來逛一逛？你上次不是說要買有關雞尾酒的書嗎？現在正好可以陪你去找書。」

「現在啊？是沒問題啦！不過你現在在哪裡？我們要怎麼碰面？」

「我就在你家門口。」

什麼？陶恬嘉大吃一驚！拿起無線電話衝到窗口，就看到一輛銀色的滙豐汽車大剌剌的停在她家門口，湯之玠正拿著行動電話坐在車內跟她講電話。

「神經病，到了不會按電鈴啊！」陶恬嘉講完這一句，立刻掛斷電話，衝到門口打開門。見湯之玠從車內走了出來，還不忘嘮叨，「大哥大很貴的，你就算錢多也不要這樣花，要是錢擺在口袋嫌重，就送給我好了。」

「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驚」是有啦！「喜」就不一定了。」陶恬嘉睨了他一眼。

「枉費我大老遠從新竹出差過來，你竟然一點都不感動，浪費我的一片心意，真是無情。」湯之玠捧著胸口，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陶恬嘉完全不吃他那一套，漫不在乎的道：「那是你自己要過來看我，又不是我要求的。」

「好、好，隨便你怎麼說。」湯之玠也知道她向來不吃這一招，「那你到底要不要去買書呢？」

「要！」為了她的小說，陶恬嘉當下換了一副嘴臉，討好的道：「那我進去換一下衣服，你等我幾分鐘。」說著人便蹦蹦跳跳跑進屋裡。

他來找她了耶！就算心頭狂喜也不能讓他知道，她不想讓他認為她和其它女人一樣，像古代的妃子獲得皇上恩賜般，還得百般叩謝。

基本上，這種優越的男人都被慣壞了，所以不能對他太好。

陶恬嘉換了件輕便的外出服，留了張紙條給家裡人告知她的去向，拿著錢包與家裡鑰匙便出發了。

坐上車子一會，陶恬嘉卻發現湯之玠仍不出發，於是她疑惑的問道：「怎麼了？」她轉過頭去看他時，發現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你穿短裙滿好看的。」他那神情盛滿讚賞。

他在稱讚她……這可奇了！他不是一向都愛吐她的槽嗎？面對他的改變，陶恬嘉一時無措，僅能簡單的回答，「謝謝。不過這是褲裙，不是短裙。」

「你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喔！」湯之玠發動了車子。

「哦？哪裡不一樣？」她知道自己不一樣了，但是她想聽他說出來。

原先略顯豐腴的她，經過一段時間的節食與運動，除了胸前的肉沒減少外，身材顯得玲瓏有致，不過相信沒有男人會對她胸部減肥不成功有異議。

「你好像變瘦了，也漂亮了。」

「那當然，從你畢業到現在看到我，已經隔了多久？中間雖然有靠電話連絡，但是也都沒見到嘛！」

「誇你幾句你就膨脹了起來啊？一點都不懂得謙虛！」

陶恬嘉聽了差點要打下去！「你偶爾稱讚一下我會死啊？」

「行，你要聽什麼？是要稱讚你沉魚落雁還是花容月貌？你要知道被蟲嚙食過的花再美，也好不到哪裡去！而月亮的表面其實是凹凸不平的。」他一本正經的道。

陶恬嘉聽他這麼解釋，差點沒昏過去！

「那何謂沉魚落雁？」

「都被嚇得沉到水底，掉到地上了。」

「哦……古人要是聽到你這麼說，恐怕會從墳墓里爬出來找你算帳。」她要被他打敗了。

「不過你的油變少了，是吃了什麼啊？」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腰。

陶恬嘉也回敬他，不過是捏在也的手臂上。「別趁機吃我豆腐。」

湯之玠卻皺著眉道：「我怎麼只吃到豆渣？」

要不是她向來厭惡髒話，某個以Ｓ開頭的英文字母就會從她嘴中蹦出來。但陶恬嘉仍然利落的反擊回去：「對，我是豆渣，比不上你常吃的那些嫩豆腐。」

「你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倏地他的語氣轉為嚴峻，臉色也難看起來，陶恬嘉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了？」

他的眉頭蹙了起來，也不說話，依陶恬嘉對他的了解，湯之玠是真的不開心了。可是她不懂，之前他們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為什麼一下就生氣了？

湯之玠保持著沉默將車子朝市區開去。

陶恬嘉試著扭轉冷滯的氣氛，她自動從音樂架取下幾片CD，挑選過後她問道：「我們放這張來聽聽好不好？」

湯之玠啟動音響，陶恬嘉將CD片從盒子中取出來放進音響中，不一會，活潑輕鬆的音樂便送了出來，她再度望向他時，他的表情已緩和許多。

「喂！你好了沒有啊？」見他不語，她再度試探他。「臉色不要那麼難看嘛！」

「還不都是因為你。」他責備的道，但語氣已不似之前冷峻，態度也明顯的軟化下來。

「我又沒有做什麼。」她相當無辜。「我剛剛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她左思右想，沒有呀！

湯之玠嘴唇張闔著，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車子繼續向前駛去。

有時候想一想，自己真的有那麼差勁嗎？他只不過不想安定，身邊的女人對他來講可有可無，卻偏偏桃花運旺盛，難道這樣就造就了他花花公子的名號嗎？

湯之玠捫心自問，跟他分手后的女人，每一個都跟他保持良好的關係，最早的那一個女朋友今年結婚還邀請他去參加婚禮哩！他與她交往時，既沒有始亂終棄，更沒有惡意玩弄，那為什麼……陶恬嘉三不五時就要刻意提起？她是在指責什麼嗎？

異性緣豐沛也是一種錯誤嗎？他喜歡女孩子，女孩子也喜歡他，合則聚、不合則散，這很正常啊！為什麼透過她的嘴講出來，彷佛他這種行為欠缺道德。

都什麼時代了，還講究堅貞嗎？不過話說回來，他也很堅貞啊！在和一個女孩子交往時，他絕對不會和另外一個女孩子有瓜葛，這也是種堅貞，不是嗎？

那為什麼陶恬嘉對他有某種程度的誤解呢？湯之玠實在不懂她的腦袋在想什麼？而他又要怎麼扭曲她這個觀念？

耶？既然他會這麼想的話，是不是表示他開始在乎她起來了？湯之玠捫心自問。

「之玠，你到底有沒有在幫我找書啊？視線都不知道瞟哪去了？」陶恬嘉喚回他的注意力。

「我已經帶你來這一區了，書架上的書都是有關雞尾酒的，你自己挑挑看哪一種是你需要的吧。」

「哦！」陶恬嘉不再理他，抬起頭專心看著書名。她沒想到介紹雞尾酒的書還挺多的，看得她眼光撩亂。「那你要等我一下哦！」

「沒關係，你慢慢挑。」

「你先去看看別的書好了，等我找好我要的書，我再去找你。」

湯之玠聽她這麼說，便轉身走至自己想找的書區去，不過並沒離開太遠，仍逗留在可以看到她的範圍內。

看著她的身影，他又陷入沉思。她對他換過一個又一個女朋友的行為感到厭惡嗎？要不然對他說話時為何總夾槍帶棒，隱隱透出不屑……或許是他的錯覺，但他不喜歡她這樣。

他得想個辦法糾正她對他錯誤而偏激的想法。

「之玠，」她含笑向他走了過來。「我找到我想要的書了。」

他發現她真的滿愛笑的，就連說話時，嘴角都會微微上揚，讓人看了心曠神怡。以前怎麼都沒發覺呢？

「讓我看看。」他伸手將書接了過來略為瀏覽，又再遞還給她。

「這兩本寫的還不錯，介紹酒類還滿詳盡的，不過這一本裡面調酒方法有些錯誤，你確定要這一本嗎？」

陶恬嘉抽起他批評的那一本。

「既然你都這麼說，那我就把這一本放回去好了。」

「這麼聽我的話呀？」他打趣著。

「相信你呀！」

看來他還不是一無是處，總算有值得讓她肯定的地方嘛？湯之玠心中感到些許得意。

跟在陶恬嘉的身邊，隨她把有問題的書擺回書架，湯之玠跟著她付帳后一起出了書店。

「要先吃過再回去嗎？」他問道。時間不過五點出頭而已。

「可以啊！只要你請客就沒問題。」她精打細算。才剛買了書，還要花錢，她有點捨不得呢！

「我大老遠把你載來買書，還要我請客，有沒有搞錯啊？」

「你上班那麼久了，賺那麼多錢，我才剛畢業，苦哈哈一個，當然是你請我啰！」要ㄠ一頓，她還怕沒理由嗎？

「歪理。」他雖然不屑，不過仍然道：

「好、好，請你就請你。」以後他會連本帶利的撈回來。

「耶！我先謝啦！」

陶恬嘉吃得飽飽的回家，她打算明天得要吃素了。湯之玠帶她去餐廳吃牛排，一客也要五、六百塊，價錢不是尚未脫離學生氣息的她捨得砸下去的，要不是有人請，她是絕對不會去那種地方。

不過……他帶她去吃牛排的場所，好像是男朋友帶女朋友進入的那種場所，雖然他們不是愛人關係，但是想到單獨跟他一起吃飯，她還是很開心，呃，不用她花錢也是令她開心的因素。

下了車，她不忘轉頭道謝：

「今天謝謝你啦！」

「小說寫完的話通知我一聲，我要先過目哦！」

「我知道了，拜拜。」

陶恬嘉拿出鑰匙打開家門，進去之後，她才聽到湯之玠將車子駛離的聲音。難道他剛才在等她進門后，他才放心的離開嗎？他非得看她安全進家門，才回家去是嗎？這個想法讓她心頭甜孜孜的。

管它是不是真的，就姑且當做是好了。這麼一來，她會更愉快。

「恬嘉，吃飯了沒有？」陶母一看到她，開口就是問她冷暖溫飽，陶父僅向她瞟了一眼，繼續看著電視。

「吃過了。」

「不回來吃飯也不說一聲，CALL你也沒回，剛剛外面有車聲，是不是有人送你回來，怎麼不請人家進來坐一坐？」

呵！好敏銳的耳朵，陶恬嘉非常佩服陶母，卻不敢透露什麼。

「我朋友要趕著回去啦！」

「什麼樣的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朋友就朋友，問那麼多幹嘛？」陶恬嘉趕緊溜回自己的房間，才鬆了一口氣。

沒回CALL機是因為她忘了把CALL機帶出去，不通知家裡不回來吃飯就是怕母親問東問西，她跟湯之玠又不算什麼，僅是普通朋友，她怕一講到他，家人的目光就會變得不一樣，把單純的事情複雜化了。

她的感情事……她不想讓家人插手。尤其像她的狀況，她根本無法啟齒，她的父母會忍受女兒為了寫小說，而跑到外面找男人嗎？

哎哎！算了，不想這個了，想了頭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