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人事多錯迕
「賤人,你竟然勾引三殿下,與你母親一個德性!」張陶突然一個疾步,掄起手臂,啪的一聲,一個清晰的耳刮便響徹全場。
我呆怔地看著母子倆的爭吵,耳畔間全是張陶的的一陣緊似一陣的羞侮,卻一聲也說不出。當時的我,只當是權宜之計,卻不曾想過有過多大嚴重的後果,這樣的權宜,對女子名節而言,會造成多大的損害?
「住手!」在我還沒反映過來之時,已見公孫子玉一把抓住張陶的手,狠力一推,張陶一個站立不穩,便已頓坐在地上。
「玉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待你母后?」
「母后?」公孫子玉微微嘲弄道,「若是她對兒臣的心愛之人禮遇有加,兒臣便還尊稱她一聲母后,,如若不然,嘿嘿,便休怪兒臣無禮了。」
「我與你這麼多年的情份,竟然比不上這小丫頭嗎?」
「你——」公孫子玉駭然道,臉色漲得通紅,「你胡說什麼?」
「王后,你說什麼?」
「說什麼?」張陶頭髮凌亂,迎面對上公孫粼質問的眼光,冷笑道,「王上竟然不知道?」
「王后,請自重!」仲長卿上前一步,攔住張陶說道,「凡事請王后留一些情面!」
「情面?」張陶突然仰面大笑起來,凌亂的頭髮在她劇烈的狂笑下越發紛亂不堪,「王上?你知道嗎?你的玉兒,我名義上的繼子,與我是什麼關係嗎?」
「王后!」
「王后舊疾發作,你們還不快點將她扶下去世!」公孫子玉的一聲大喝,嚇醒了一旁近侍的宮女太監,眾人見此情景,連忙手忙腳亂一把上前抓緊張陶便往下去!
「放開我!」
「好,放開王后!」公孫子玉突然出聲道。「既是王后想說,那就讓她一次說個夠吧。」
那得到解脫的張陶聞言,整整儀容,略略思索后,朝公孫粼嬌笑道:「王上,臣與玉兒這麼多年的母子情份,如今玉兒卻為了娶一個女子這樣地傷臣妾的心。也罷,兒子大了不由娘。他要娶哪個,王上都不管了,臣妾又何必自討無趣呢?」
公孫子玉聞言顯然覺得有些意外於張陶的轉變,一怔之下隨即說道:「兒臣剛才失禮了,今晚兒臣會到母後宮中賠罪!」
我在一旁冷眼旁觀,這「母子」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矯情。
當天晚上的東齊王宮,就在公孫子賠罪不久的鳳至宮,便有丫頭趕來彙報情況,可是當我們趕到鳳至宮之時,只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公孫子玉與亂髮掩面的王后張陶。
「哈哈哈!」陣陣狂笑響徹在鳳至宮中,公孫子玉已是傷勢嚴重,看見我進來,雙眉飛揚,強笑道:「終於還是在臨終時看到你了。」
「公孫子玉,你胡說什麼?」我伸手掩去他俊臉上的斑斑血汗。
「我以為可以除掉她的,誰知卻被她暗中下了葯!這算不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蒼白的臉色此刻因為連聲的怪笑而顯得妖異無比,可是看在我的眼中,卻覺得是一種無盡的悲涼。「公孫子玉,你這又是何必?」
「那些謀害你的人,我怎麼能夠容忍得了呢?」
「你——」我低嘆一聲,卻見他反握住我的手道,「如果,你早些遇到的是我,會不會,會不會喜歡我呢?」
會嗎?我努力回想與他見面的那些片斷,記憶如流沙般,從指縫間悄悄劃過,敵視,爭吵,嘲諷,詛咒,逃避,軟禁,威脅,祈求,到最後,握在手中的滿滿的竟然全都不是,全然不對他的仇恨與厭惡,而是什麼呢?是他盈滿深情注視著我的雙眸,哀怨而又動人心魄。
真的沒有一絲的感動嗎?
眼看著他的傷勢越來越重,而太醫卻在旁束手無策,我不由惱道,「你們再不救治殿下,難道看著殿下死嗎?」
說到死字,眼淚已是順流而下。
「終於,看到你為我流眼淚了,看來,我沒有白死。」他撐起身子,雙手拭去我臉上的淚水。
「不許你說死,你這種壞人,怎麼能夠死呢?你沒聽過嗎?好人多短命,禍害遺千年。你這種禍害,要活千年才行,你知道嗎?」
「是嗎?禍害遺千年,是啊,我是禍害,可我只想和你過一輩子而已,為什麼——」
終於,他的手還沒曾拭乾我眼角的眼淚,便已垂了下去……
王后張陶,謀害王子性命,本應處死,但念在侍候君王多年的份上,死罪免去,被打入冷宮。事實上,她在進入冷宮之時,已經精神失常了許久。我最後見她的一次,是她被押送冷宮之前,她原本嬌艷的容貌此時已失大半,灰敗的面孔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婦人,正在冷眼諷笑著這世上所有的一切。
我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卻聽見她陰惻惻的笑聲彼時響起,「你和你母親,長得真像啊。」
她慢慢地走近我,更仔細地端詳著我,「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哈哈哈——凝霜,你終於來了,你你奪走了衛候的心,現在,你的女兒,再次奪走了我情郎的心,你這個賤人!賤人!你們母子,全都是賤人!」
她癲狂的神情猙獰而可怕,像是要將我整個都要吞進肚子里一樣。我驚駭地往後退了一步,她緊跟著逼上一步,「你要幹什麼?」
「我要你的命!」她直撲向前,雙手如鐵箍般緊緊圈住我的脖子,用力一摁,空氣彷彿突然被全部抽走一般,我的眼中,只剩餘下她那痴狂的神色,與狂妄的笑聲,一種生生的絕望,突然便直直地**了我的心窩,記憶的碎片將陡然間將我帶回了前世——
在前世的某個場景中,也曾有過這樣痴狂的眼神,這樣緊緊箝住我咽喉的雙手,在世貿大廈,一個名叫李思潔的女孩子,把我推到了異世的深淵。
「我詛咒你,詛咒你生生世世,你所愛的人,不得善終,而你,孤苦一生!永不知情愛為何物!」
原來,這就是我的宿命!
我閉上眼睛,盡全力往她胸前湊去!既然命運的年輪再次重新啟動,我又何必苦苦掙扎不休呢?
,這個時候,我也只能默默地站在他後面罷了。
只是未等到三個月後的冊封大典舉行,便已可是,世事總是如此,在我以為命運之輪就要重新啟動的時候,它卻突然戛然而止。
「快點放開她!」一個聲音突然暴喝道。
是仲長卿帶人趕來了!他奔到我旁邊,一把扯開緊緊叉住我的張陶,一腳踢走她,動作粗暴,我從未見過這樣神情的仲長卿,悲切而又緊張,以往的風清雲淡突然間似乎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只是攬住我,一迭聲地喚道:「小蔓!小蔓!」
「長卿!」在喚了他的名字之後,我終於昏倒在他懷裡。
公孫粼因為連番的打擊之後,病倒了,一個月後,因為醫治無效,便駕崩了。王位由仲長卿繼承。
仲長卿勤政愛民,在他的統治下,東齊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原來許多貪贓枉法的事情少了很多,國運倒也算得上蒸蒸日上,而臨近的其他諸國,卻相繼被越來越強大的周國滅掉。
但仲長卿眉宇間卻不見半點喜色,他擔憂的神情越來越重,因為繼東齊等六國聯盟失敗之後,各國再也沒有組織過更大的聯盟來對抗周國,除開那些被周國滅掉的國家外,還有不少的國家,相繼向周投誠。
這樣平靜的日子足足過了兩年,這兩年的時間裡,雖然有百官不斷地上書奏請仲長卿立后,但是仲長卿卻一直沒有應允。
處理政務之餘,他便會到我居住的宮殿來聽我彈彈琴,看,或是看我新作的畫。日子過得平靜而安逸,似乎這便是幸福了。
我想。因為,只有這個時候的仲長卿,才會露出那種平靜而淡然的神色,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那種神情。
直至那一天,一個朝臣的奏章打破了這個平靜。
寧靜的夏夜,白天的悶熱被一陣陣涼風漸漸吹散,我將御膳房的內侍為我準備好的夜宵端到了御書房,這段時間來,仲長卿一直都是呆在御書房裡披閱奏摺,有時忙至深夜也不休息。
從一些宮女內侍的私下議論中,我隱約知道朝庭中似乎出了什麼大事,但我問起仲長卿時,他笑而不答,只是說沒什麼。
但是他眉宇間的擔憂之色卻是騙不了我的。
靜靜的御書房中,不見半個人影,只有沉香屑散發出的熏香繚繞在滿室之中,那香味濃郁,使我幾盡懷疑仲長卿竟能呆在裡面許久,我輕悄地走到房內,才赫然發現仲長卿靠在椅子上,竟不知何時睡著了,半張面朝上,枕在一隻手臂之上,也許是正在做著極美的夢,那張俊秀的臉上竟微微舒展開來,露出了極舒心的笑容。
心念所至,不由一怔,我這才想起,這笑容,竟是如此久違。那便讓他好好地把這個夢做久一些吧。正想要退出之的時候,卻在不經意之間,一眼看見掉落在他腳旁的一張奏摺,我放下手中的夜宵,走過去順手拾起,展開看了一眼。
那張奏摺,明明只是輕輕的一本奏摺,但是瞬時間卻恍如千斤重的一般,我只聽得頭頂上「轟」的一聲巨響,原本自以為平靜的心湖卻剎那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
衛女妖姬,惑世亂民,擾亂朝綱,望陛下以江山社稷為念,殺之以平民亂。
手上的奏章,不知何時已從手中飄落下來。
「小蔓!」
身後仲長卿不知何時睡醒了過來,拾起地上的奏章,只看一眼,便臉色大變,急道:「小蔓——」
「你不必說了。」
我抬起頭,眼淚從眼眶中湧出,「你以為你能瞞我瞞到幾時?」
他看著我,臉色迅速灰了下去,「我,我——」
「是先王后張陶原先的一些心腹,利用此次地震的事情,糾集一些不明真相的臣工,大肆渲染,想為張陶報仇罷了!」
「殺了我罷!」我看著他,心中的悲痛不能自已。
如果再讓我牽累到他,那我便是罪該萬死了。
「這種無籍之言罷了,這個王英春,實在是罪該萬死!竟然敢上這種奏章!」
「罪該萬死的人是我!是我連累了你!連累了東齊!」
我拉住仲長卿,看著他糾結成一團的眉峰,強顏笑道,「這個王春英,我是知道的,他是東齊國的三朝元老,如果因為我一個人而累得你們君臣不和,我又怎能心安?」
「胡說!這種天災**,與你有什麼關係,你深居宮中,何來惑世亂民,何來擾亂朝綱,這些人,全部是信口雌黃!」
「明天,我就詔告全國,立你為後!」
「長卿!」我驚訝地看著他。「這怎麼可以?」
臣子上書要殺我的時候,他怎麼能夠立我為後?
「怎麼不可以?」他一把抓住我的雙手,「還是說你不願意?」
「長卿!」我看著他,就這樣看著他,還能說什麼呢?有一個人,情願捨棄生命也要保護你,寧願置那麼多人的「忠言」而不顧,只為了保全你,那麼,我還能有什麼可顧慮的呢?
於是舉國下詔,定於三個月後舉行冊封大典。
全國上下議論紛紛,有些深知宮中典故的臣子亦曾幾次三番上折勸告仲長卿,但全被仲長卿束之高閣。我知道,他心意已定經傳來了周國大軍率領百萬大軍將要攻打東齊的消息。
周國一路勢如破竹,從最遠的鄴城開始,先使用臣服於周國的其他國家的先頭軍隊,戰火很快便到了東齊的國都臨城,仲長卿先前只為了忙於救治地震的災民,並沒有多加防範,等到周軍兵臨城下的時候,防守於遠處的軍隊已然來不及回來救援。
我記得那個用最濃郁的的墨汁潑染成的天空的晚上,先是宮中一陣大亂,然後是不斷呼喊奔跑的宮女內侍,金銀珠器,在爭奪聲中灑落在四處,曾經森嚴輝煌的宮殿變成最嘈雜、最紊亂的鬧市。人人棄之如草芥,逃之惟恐不及。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獨奏別離歌。說的是亡國昏君啊,仲長卿自治理東齊來,兢兢業業,不曾荒廢過一日政務,不曾貪圖過一日享樂,為什麼卻同樣做了亡國之君?
ps:如無意外,今晚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