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些還不夠，我們需要更直接的證據才行。」游勝翻著面前的發黃文件，皺著眉頭喃喃自語。此刻，游勝、郭奇全聚集在顧振綱家裡研判他們在倉庫里找到的少數文件。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們過來一趟。」
顧振綱緊皺濃眉，雙手指節不斷喀喳作響，游勝和郭奇看著他的手，不禁慶幸自己不是那個顧振綱設定的目標。
「不過，現在情況已經改善很多了，那三個殺手在警察局也錄下了自白，承認他們是受金榮恩的委託，做了那些案子。」郭奇連忙安慰他。接著又說下去：「更何況在那間九號倉庫里驗出了很多血跡，足以證明金榮恩涉案，否則這麼多命案現場都在那裡，怎麼說都不合理！」
游勝則有些保留，他搖搖頭反對郭奇的說法。
「這些都只是間接證據，只要金榮恩矢口否認他沒有涉入，把罪名全推到那三名殺手身上，他仍然可以逍遙法外，絲毫不受這件醜聞的影響。」
蘇穎洋從廚房那頭姍姍走了過來，她用瓷盤裝了些小點心，溫柔地把點心放在桌上。
她拉了椅子坐了下來，聳聳纖肩，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無法把金榮恩繩之以法。
「沒關係，至少報社主任已經向我道歉，並且請我再回去主筆，我相信金榮恩就算逃得了法律，也逃不了新聞記者的眼睛。」
顧振綱緊皺眉頭，覺得煩躁了起來。他要金榮恩為他所有惡行付出代價，因為只要金榮恩還在的一天，他對蘇穎洋的威脅就不會消失。
「他涉入滅門血案和檢察官失蹤案，竟然還能沒事，這個人真可怕！」郭奇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得罪他的人真的要小心，這種人實在太……」游勝忽然有所感觸，可還沒說完，他就察覺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因為得罪金榮恩的人不正是蘇穎洋，事情的開端不正是由蘇穎洋對金榮恩的報導開始的。
蘇穎洋嘆了口氣，伸手拿了自己的咖啡杯，低頭喝了一口。
「對不起。」游勝抱歉地看著她。
「沒關係，這是事實。」
「從今以後，你準備怎麼辦？」郭奇好奇地詢問。
「不怎麼辦，繼續追查下去，直到所有犯下的罪刑水落石出。我不準備讓這樣的人繼續欺騙大眾，我會用我的報導讓大家認清楚他的真面目。」她仰起美麗的臉龐，語氣堅決，不可動搖。
「太危險了！我不准你這麼做！」
顧振綱猛地站了起來，桌上的杯盤因為他的動作劇烈而震動，差點打翻。
郭奇和游勝兩人連忙往後退去，不敢介入他們的爭執，不過，他們看向蘇穎洋的目光倒是充滿佩服。
蘇穎洋似乎一點都無懼於顧振綱令眾人畏懼的氣質。
「難道我必須事事都要得到你的允許嗎？」她皺起柳眉，想到這種可能性，心裡不禁暗叫一聲不好。
「在你還沒真正安全之前，是的。」顧振綱眼神冷酷地反駁。
「我們可不可以停止這樣的爭吵？我真的疲倦了，你為什麼這麼不信任我的能力呢？」她覺得有點想哭，在經過那麼多事情之後，為什麼他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專製冷漠？
「我當然不信任你！在倉庫里，你竟然冒險暴露出自己藏身的地點，我還沒忘了這件事，你做出這樣陷自己安危不顧的蠢事，自己倒忘了嗎？」
蘇穎洋也站了起來，雙手碰地一聲拍在桌面。「你說我做的全是蠢事？」
郭奇和游勝兩人悄悄地互看一眼，覺得身處在這兩個人之間實在尷尬極了，是不是該先溜為妙？他們兩人看著對方，遲遲下不了決定。
「沒錯，你根本就保護不了自己！你做的事情反而讓自己陷於極大的危險之中。」他咆哮著。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在倉庫里是誰赤手空拳去和三名持槍歹徒搏鬥的?那個人是你，不是我。」蘇穎洋也不甘示弱。
「你……真的不可理喻！」顧振綱的臉色氣得鐵青。
「我覺得你才不可理喻！」
蘇穎洋的臉龐也因為激動而脹得通紅，在她眼裡，他才是那個不顧自己生命安全的蠢小子。
每當她回想起差點失去他的可怕感覺，她就有種想哭的衝動，她再也不要經歷那種令人心碎的恐怖時刻。
「你讓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害怕。」
「你擔心我？」他看著她臉上變換莫測的神情，忽然唐突發問。
「我……」
她本能地想否認，但是她就是不得不承認，經過了倉庫之行后，她再也無法確定兩人的關係為何。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贏得她全部的信任和……好感。
所以她無法自欺欺人，尤其經歷過這趟冒險之後，那樣的答案顯得如此幼稚、不適切。
更何況，他們還曾親密地吻過彼此。
「你不回答，究竟代表什麼？」
他看她的眼神讓她心跳不已。她凝視他，彷彿從來不曾看過他那般，他是如此俊美而深刻，一舉一動都讓她心動不已。
忽然間，她明了了一切。
她對他的預感是正確的。
夢中的殘破焦土是一種預言，那些頹躺在地上的碎裂物，是她堅硬的胄甲碎片，是那些她用來防衛自己的硬磚鐵牆的殘骸。
他確實是破壞者。
因為他成功地攻佔了她的心，摧毀了她對愛情的心防。
要不是顧振綱的出現，她真的會從此對愛情絕望，畢竟曾有蕭智邦那樣的男友，對愛還會剩下幾分信心?
是他重燃她心中那股純真的熱情火焰。
「你不再說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嗎？」他見她不說話，臉色一白一紅，似乎十分為難，於是板著臉再度追問。
蘇穎洋的臉更紅了，難道顧振綱非要逼得她在兩個警官面前承認自己已經愛上他嗎？
「我不知道。」
她脹紅著臉，轉過身背對他，神情無比嬌羞。
游勝和郭奇兩人尷尬地輕咳一聲，試著提醒顧振綱他們這兩顆大電燈泡還待在這兒。
「嗯——振綱，我和郭奇先回去。」
他們站了起來，表情極不自在，夾在顧振綱和蘇穎洋之間，向左看也不是，向右看也不是，真的夠為難了。
「不——你們別走，我要說的話沒有什麼不能在你們面前說的。」蘇穎洋紅著臉，連忙伸出手來阻止他們離開。
因為游勝他們一走，豈不正好證實他們曖昧的推論，證明她與顧振綱之間並不尋常。
此刻，游勝的手機忽然響起，四個站在桌旁的人動作一致地望向游勝的腰間。
「你們繼續，繼續——」游勝陪著笑臉說著。「專案小組可能有所突破，我和郭奇就先走一步了。」郭奇也連忙點頭，兩人似乎想借著電話遁逃，立刻轉身準備離開這個立也針氈、坐也針氈的地方。
「不準離開，我要知道有什麼情況！」顧振綱一臉肅然地凝視他們，仍然不改對蘇穎洋的強烈關切。
游勝回頭看他，手上的手機仍然持續發出噪音，顯示打電話的人頗有耐心，但究竟是壞消息還是好消息，沒人可以預測。
游勝忍不住猜疑，若是壞消息，蘇穎洋是否還會堅持己見挑釁金榮恩，而這對小情侶的爭吵可能會越趨劇烈，這是他不樂見的演變。
這些日子以來，他觀察著顧振綱對蘇穎洋展開的攻勢，心裡不禁有感而發，原來像顧振綱這樣的冷硬派，遇見適當的女人，還是會有柔情的表現。
現在他眼前這個男人是個不折不扣、陷入愛河的剛硬鐵漢。
游勝把手機拿到耳邊，嘆了一口氣，暗中希望檢方的消息是好消息。
他低頭與對方交換了資訊，表情則有了輕微的變化。
「真的？她指定要和蘇穎洋談？」游勝抬頭看了蘇穎洋一眼，他仍然繼續與電話那頭的檢方通話。
蘇穎洋眨眨眼睛，無言地問游勝，是誰要找她談？
「金榮恩的前妻。」游勝露出了一抹微笑，接著說明：「她手上有金榮恩匯錢給殺手的紀錄，以及他下指令的錄音帶內容。」
「真的？」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顧振綱皺眉問道。「動機是什麼？」
「這可能就要由穎洋來為我們解答了。」游勝把手機遞給了蘇穎洋，手機那頭也已經換成了金榮恩的前妻。
蘇穎洋深深吸了一口氣，事情的演變實在太過迅速，她有點不太能適應。
「我是蘇穎洋。」
「你能為我做一個專題報導嗎？一個篇幅佔兩頁的報導，我要我的照片上報，還要把金榮恩他怎麼霸佔我娘家財產的事情全部曝光！」
金榮恩前妻的聲音嬌美而充滿復仇，蘇穎洋在前一個報導的調查過程中，就聽聞過她的存在並且報導出來。
金榮恩與她是現代版的陳世美故事，金榮恩得了財勢后，就無情地拋妻棄子。蘇穎洋在上一個報導中，以同情的筆調報導了金榮恩前妻這段令人心酸的婚姻。
「你怎麼會擁有那些資料？」
「我們還是夫妻時我就察覺到他的異樣，可是這些資料卻一直派不上用場，直到今天，這一天終於讓我等到了。」
原來她早就想報復金榮恩了，難怪這麼多機密的資料她留了這麼久，就只為等金榮恩神話被戳破的這一天。
「為什麼要我來報導？以現在金榮恩的新聞熱度，任何人都會很樂意為你進行專訪的。」蘇穎洋覺得疑惑，她輕聲問著電話那頭的金榮恩前妻。
「因為你是第一個敢說真話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