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日子一樣在過,有時候他會覺得好像有些不一樣,但是仔細一想就會知道,其實沒有任何改變。

有改變的就是,也許他明天就會死。

這是一種期盼,他不想繼續過這種日子,卻不知如何改變它,因為那的確是自己承諾過的。

他的生活只有冷冷的家和黑暗的工作,就算靜靜地在觀音面前打坐也無法讓他平靜下來。

葉冬海避著他,不知道是見了他就會想起那天的爭吵,或是也厭倦了爭吵所以這麼做。

奶奶也避著他,自那天起他沒再見到奶奶出現在家裡或是公司,他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奶奶氣他不看公司的帳本,順著舅舅把公司搞垮。

他不想知道,他一點都不想知道舅舅想把公司怎麼樣,但他知道舅舅不會搞垮公司,搞垮了舅舅也無法過隨心所欲的生活,而且就算舅舅搶了公司也沒用,這份工作除了他沒人能做,舅舅還能怎麼樣?情況再怎麼差也差不過現在,他不想看帳本就是不想知道舅舅想做到什麼地步,那是逃避現實沒錯,但是現實原本就不關他的事。

以前的客人不就一直都是舅舅挑的?差別只在奶奶眉一挑,舅舅就會自動把人請出去,而自己就算髮了脾氣也沒人理。整個公司的人在奶奶過世後幾乎全被換新,公司已經在舅舅的掌握之下,他不知道舅舅還想怎麼樣。

他不知道有什麼能讓他對自己的人生再產生一點熱誠。現在連素香婆婆也離開了,除了一點也不想做的工作與不想理他的冬海以外,只有那個蹦蹦跳跳的小鬼。

他離不開這棟樓。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放棄一切走出去,但是他做不到。

在這棟樓里他受到保護,除了來訪的客人以外,他聽不見痛苦的吶喊也看不見傷心的靈魂更感受不到那些黑暗的壓迫。

但是當他走出這棟樓的時候,在街上在人群中,那些黑暗就像浪潮一樣朝他席捲而來,他無法抵擋。

但有時候,他也會覺得這棟樓到底是在保護他,還是關住他。

也許他應該習慣那些東西,習慣那些感覺;他知道有人做的到,但自己沒有嘗試過,他只是躲在這棟水泥城堡里過著像監獄一樣的生活。

其實真正膽小的是自己不是冬海。

他嘆了口氣,聽見門外傳來喧鬧聲,他的助理小姐喊著沒有預約不能進去之類的,他感覺到了,那個人終究會來找他。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得到那個人在什麼地方,只要那個人一在附近他就感覺得到。

這種感覺比冬海還要深刻,但是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伸手按下通往助理桌上的對講機。

「讓他進來。」

門外的助理愣了半天,望向夏春秋辦公室關上的門。

望著眼前的人一副理所當然的笑容,雖然她沒看過她老闆笑過。但是那張臉幾乎有六成像。

「在吵什麼?」

她像是得救的望著剛走進來的葉致浩,「總經理,這位先生一定要見夏先生。」

葉致浩疑惑的望著眼前轉過身來滿臉笑容的年輕人,怔了下,一時之間沒法回神。

「葉叔,好久不見了。」閃亮到刺眼的笑容,嘴裡禮貌稱呼,眼裡卻是蠻不在乎的神情。

「啊……是……是槐歆呀,長這麼大了,葉叔一下認不出來了……哈哈哈……」葉致浩勉強招呼了起來,再怎麼樣他還是杜家獨子,他可不想得罪杜家。

「不會吧,我長得跟你們家春秋這麼像,葉叔會認錯別人可不至於認錯我吧。」杜槐歆毫不介意地開口說了出來,反而讓葉致浩無法回應。

「別鬧了,進來。」夏春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門站在那裡,突然間開了口。

杜槐歆笑著轉身朝夏春秋走去。

環繞起這間偌大的辦公室,杜槐歆覺得懷念。「啊啊——記得上回來的時候,這間辦公室大得跟倉庫一樣,現在看起來小多了。」

「有事?」夏春秋沒理會他逕自坐下。

「沒事不能來找你嗎?這麼多年沒見了,冬梅還好嗎?」杜槐歆笑著,伸手推開他桌上的雜物,直接坐上他的辦公桌。

「好得很,你一定是有事才來的吧。」夏春秋把被他推開的文件收拾疊好,抬頭望著那張越大越像的臉。

他不是沒想過他跟槐歆可能是兄弟,這麼的像,又能夠清楚感覺到對方存在。

也不是沒聽過舅舅私底下叫自己是不知道哪來的野孩子,但是看冬海努力隱瞞的樣子,他不想讓冬海知道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家裡的孩子。

他那個出生后就沒見過一面的娘,只有一張照片能讓他記住她的臉。

因此他從沒有機會去問過,他到底是誰的孩子。

杜槐歆很難得的露出溫柔笑容,像是知道春秋在想什麼,只伸手輕輕觸摸他的臉。「你過得不好。」

「普通,你到底來幹嘛的,我還要工作,等下舅舅就會來趕人了。」夏春秋忍不住提醒他。

「他敢趕我再說吧。」杜槐歆笑著,點了支煙,「我是來工作的。」

在煙味充斥鼻腔之前,一個文件夾落在他眼前。

夏春秋望著那份文件夾,轉開了頭。「我不要看。」

「切,這是奶奶拜託我的,你不看我很困擾。」杜槐歆坐在他辦公桌上,交疊著腿,夾著煙的手落在膝上,另一手撐在辦公桌上,看著夏春秋不知是想離那份文件遠點,還是離畑味遠點。

「我不管,我不要那個東西,是誰叫你做的你找誰去。」夏春秋堅持地回答。

杜槐歆側著頭。過長的瀏海垂在臉頰上。」你為什麼沒有勇氣去改變呢?」

「不關你的事。」夏春秋坐到沙發上,冷冷地回答。

「你太累了,你可以跟我走的,你知道在我那裡你可以不用擔心任何事,就算想跟冬海在一起也無所謂,沒有人會說什麼。」杜槐歆用著誘惑的語調說道。

「這只是另一種詐欺而已。」夏春秋平淡地開口。

杜槐歆笑了起來,「哎呀,小小的春秋長大變聰明了。」

有人敲了兩下門,隨即門被打開,葉致浩只探了個頭進來。「春秋,韓先生來了。」

韓耀廷不明所以的看著說完話就走的葉致浩,回頭走進房裡時候,只看見一個跟夏春秋完全不同,但是又非常相像的人。就這麼坐在桌上,修長的腿交疊著,包裹在皮衣里的細長腰身非常誘人,美麗的雙眼因為自己欣賞的目光而帶著不悅,臉上的笑容很亮,卻含著輕蔑。

「韓先生。」夏春秋在杜槐歆可能發作之前先一步阻止韓耀廷太過直接的目光。

「抱歉,我來早了是嗎?」韓耀廷側頭望向夏春秋的目光已經回復往常的柔和。

「沒有,是我有不速之客。」夏春秋回答,看向杜槐歆。

杜槐歆聳聳肩又笑了起來,「好吧,你不收的話我會再來,我會來到你收下為止。」

夏春秋沒理會他,「隨你,東西帶走。」

杜槐歆拿回他方才放下的資料夾,望著夏春秋的目光停頓了一下,語氣充滿了情感。「別太勉強。」

夏春秋覺得自己幾乎想要掉下眼淚,望著眼前的青梅竹馬,他突然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把那種就要發泄出來的情感吞回去,語氣乾澀地開口。「我知道。」

杜槐歆笑著,「我會再來。」

然後離開,他望了眼韓耀廷,像是在確認這個人會不會對夏春秋有害。

韓耀廷禮貌地給了他一個微笑,換來一個白眼,他開門離去。

韓耀廷忍著不把真可愛三個字說出口,「我不曉得你有兄弟。」

「我沒有,他是沒有關係的別人。」夏春秋轉頭把被社槐歆弄亂的桌子整理好。

靜了半天,又覺得這麼回答不好,「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見他不是很想說明,但也不是討厭對方的樣子,韓耀廷也沒再問。

夏春秋深吸了口氣,偏頭對他微笑,「到會客室去吧。」

領著韓耀廷走向會客室,夏春秋心裡想著的是剛才那份文件。

奶奶為什麼要把槐歆扯進來,夏春秋滿心不能理解,他和槐歆那張像極了的臉只會讓舅舅更加厭惡而己。

嘆了口氣,夏春秋望著韓耀廷臉上柔和的笑容。

想著許多事都在命運的操控之下。

槐歆不會知道他的介入,在韓耀廷開門走進來的那一瞬間。

什麼都改變了。

***

一場火災,帶走了十三條的人命。

在意外過後,有的人雖然失去了同學,失去了朋友、老師,但大家都試著在恢復以往的校園生活。

整棟實驗大樓在清理過後,除了二樓得重新請建商來補牆以外,三樓以上已經開放給學生們使用,時值年底,對於明年就要畢業的學生們來說,這次的意外實在是一大打擊。

實驗大樓終於開放讓學生進入的時候,陸以洋覺得有些感傷,原本是明亮的新大樓,現在二樓整層被圍起,三樓則是被煙熏得黑抹抹,到處都濕淋琳的,所有的儀器幾乎報廢,不曉得還能不能撿一些回來用。

「好!振作!」陸以洋深吸了口氣打算開始努力打掃,結果被煙塵嗆到咳了半天連眼淚都流出來。「咳咳咳……」

「……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笨還是可愛……」易仲璋無奈地拿了包面紙給他。

「學長你來了……」陸以洋接過易仲璋的愛心面紙,擦了擦眼淚。

「嗯……你一個人?」易仲璋走到水槽邊試看看水龍頭能不能開。

陸以洋知道易仲璋是想問顧典恩,「嗯……顧學長還是沒來……」

顧典恩自從知道高曉甜的死訊之後,就沒來過學校。

「……真是的,也不想想他明年就要畢業了,也不知道研究數據備份了沒……」易仲璋邊念著邊抓了條幹抹布,開始把濕答答的桌子抹乾。

「……顧學長沒有備份的習慣——他的研究數據都在實驗室的電腦里……」陸以洋拿起新買的刷子開始把水掃到外面去。

兩個人默默地整理起實驗室來,把地板、桌椅弄乾凈,再把所有的電腦和儀器拆開風乾,放進乾燥劑。電腦大概是不用想了,但希望還有能救得回來的儀器。

忙了二、三個小時,兩個人累得坐下來喘口氣,易仲璋習慣性的坐到窗邊去,點了支煙。

「學長,不好意思讓你幫忙。」陸以洋突然想起來,雖然易仲璋每天來報到,但這裡畢竟不是他的實驗室,讓他幫忙了半天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我不幫你要讓誰幫呀?小顧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要回來,你那個學姐大概也是不要學位了,你想自己做到累死呀。」易仲璋笑著把煙吐到窗外去,眼神也跟著飄出去。

「學長……楊學長請你吃飯了嗎?」陸以洋看見他飄遠的眼神,忍不住開口問。

「嗯。」易仲璋只應了聲當作回答。

「那……然後呢?」陸以洋偏著頭問。

「哪有什麼然後,吃飯就吃飯,能有什麼然後。」易仲璋苦笑著回頭看著陸以洋。「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學長喜歡男人嗎?」陸以洋偏著頭的表情也不像好奇,看起來反而比較像關心。

易仲璋笑了下,這就是他喜歡陸以洋的地方,「應該吧,女孩子也很好,不過我想我比較喜歡男人。」

「那……學長喜歡楊學長?」陸以洋跟著趴到窗檯去,看著另一棟樓的楊君遠。

沉默了會兒,易仲璋應了聲。「嗯,我喜歡他。」

「唔……」陸卧洋把手肘撐在窗台上捧著臉,看起來一臉煩惱的樣子。

「這樣就麻煩了,沒聽說楊學長喜歡男人耶。」

易仲璋笑了起來,揉揉他的頭髮,「你聽說過我喜歡男人嗎?」

「對耶,這樣說也是。」陸以洋笑著,「那表示學長有希望嗎?」

易仲璋搖搖頭,眼神又飄向窗外,雖然帶著笑容,看起來卻有些寂寞。

「我想……應該沒有吧。」

陸以洋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多餘的安慰對易仲璋是沒有用的,只好嘆了口氣回來坐下。

一轉身看到門外地上似乎滾了什麼過去,還在想是不是眼花的時候,他看見無頭女又拐搖晃晃地從門外追了過去。

「啊!」陸以洋跳了起來大叫了聲。

「怎麼了?」易仲璋被嚇了跳,趕忙回頭看他學弟在叫什麼。

「呃……沒……沒什麼……」陸以洋想都燒成這樣了,還拿蟑螂來掩飾也有些好笑。

易仲璋倒是笑了起來,「看來大火沒燒死蟑螂,不然就是高曉甜的養殖箱給燒……」

本來只想開個玩笑,但是提起高曉甜,易仲璋靜了下來。

嘆了口氣的起身,在水槽里把煙捻熄,「想喝點什麼嗎?我去買。」

「……水就好……」陸以洋想下了,「學長,你買點東西給楊學長吧?他總是一個人待在實驗室,而且……這種時候誰都想找人聊聊吧。」

易仲璋怔了下,半天才苦笑著開口,「小陸……我沒有要追他的意思。」

「為什麼?」陸以洋睜著眼睛不解的開口。

「剛不是告訴你,那是沒希望的嗎?」易仲璋有些煩燥,習慣性的又想去摸他的煙。

「我以為學長從不放棄的呢。」陸以洋用著認真的語氣,「不做怎麼知道沒希望,學長以前不是常這樣說嗎?」

易仲璋從大學時候起,身邊就沒少過女人,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交女朋友不是完全靠他那張俊挺的臉,因為他的女朋友們,都不是些只靠臉蛋就可以約到的女孩。

常常有同學、學弟們問起他無往不利的情史,他總是笑著說「心誠則靈」,有人嚷著自己沒希望的時候,他也總是笑著回,「你沒試怎麼知道沒希望?」

「如果不試,就一輩子沒希望不是?」陸以洋笑著,「心誠則靈呀,學長。」

易仲璋被陸以洋堵得說不出話來,那都是他自己說過的話沒錯,但是楊君遠是男人,不是女人。

易仲璋笑著,「你這小鬼,敢拿我的話來堵我。」

「試探一下也好呀,學長心機這麼重,一定探得出來的啦,總比沒試好。」陸以洋笑得很開心的模樣,逗得易仲璋大笑了起來。

「好吧,既然你這麼相信學長的能力,不試看看也不行了。」易仲璋起身,笑著揉亂他的頭髮。

「啊啊——學長這是暴力。」陸以洋忙撥掉他的手,把蓬亂的頭髮順回來。

「我去買點喝的,晚些回來幫你收拾。」易仲璋笑著揮揮手,真的朝隔壁棟走去。

「學長加油!」陸以洋在走廊上喊著,因為太過大聲惹得易仲琿回頭瞪了他一眼。

看易仲璋走下樓梯,陸以洋在心底幫他祈禱,他是真心希望易仲璋能快樂,自從學姐和孩子死了以後,易仲璋完全變了個人,雖然其他人都說那是易仲璋過於傷心,可是陸以洋覺得易仲璋只是趁機恢複本性,但是這樣的易仲璋雖然自在,可是也特別讓人感覺到他的寂寞。

嘆了口氣,陸以洋回頭沿著走廊去尋找無頭女的下落。

「唷荷……你在哪裡……」陸以洋邊走邊小聲的叫著。

走到另一頭的樓梯,半樓以下還是焦黑的,施工的塑膠布覆蓋住樓梯下方。

陸以洋不太想下二樓,但是他聽見喀咚喀咚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東西滾在塑膠布上的聲音。

他緩慢的深吸了口氣,預防像剛剛一樣地被嗆到。然後小心翼翼地走下樓。

今天是周末,工人都沒有來。陸以洋小心地走在鋪著塑膠布和木板的地上,一間間實驗室都黑蒙蒙的一片,刺鼻的焦味混著濕氣散發在空氣中,令人覺得很不舒服。

他慢慢地走在走廊上,有種在玩沉默之丘的錯覺:漆黑的教室,刺鼻的焦味……他想著走進教室不知道能不能在抽屜里得到手電筒。

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地上不曉得什麼東西爬來爬去,仔細一看五、六隻蟑螂在地上亂爬。

「真是堅強的小強,還好我不是真的怕你們……」陸以洋抬頭一看,果然是高嘵甜的教室。

陸以洋悄悄探頭看了一下,一個穿著像是日本女高中生的女孩站在教室中間。他愣了一下,那種感覺很奇怪,短短的百摺裙,像是水手服的白衣藍領上衣,和胸前的大蝴蝶結。

陸以洋想了下,真正的日本女高中生制服好像不是那樣……那種看起來比較像是……AV女優在穿的……

陸以洋疑惑了半天,那個女孩本來側著的身體轉了過來。那張清秀的圓臉,大大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高曉甜。

但是狀況有點詭異,那是高曉甜的臉,可是又不像高曉甜的臉。

陸以洋在那裡愣了半天,他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那張臉應該是她的,可是怎麼看又好像哪裡不對……而且之前他看到的時候,她那張可愛的臉已經被燒毀了半張。就算要跟小良一樣想起過去的自己才能變得回原來的樣子……這張臉也不是她原來的樣子呀。

「……高曉甜?」陸以洋遲疑著,輕輕喚了聲。

高曉甜像是嚇了一跳,看了陸以洋一眼,馬上回頭就往裡面跑,一下子就消失在牆壁那一邊。

「高曉甜……你等……」陸以洋還來不及叫住她,她已經不見了。

為、為什麼看見我就跑……

陸以洋滿心的疑惑。想著回頭去找無頭女的時候,他一轉身就看見一個『人』穿著西裝提著公事包,臉上堆滿微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張微笑的臉上顯現出來的感覺並不是善意。

陸以洋退了好幾步,感到有些害怕。

「不要管閑事,希望你離她遠一點。」業務員笑著,用著聽起來很溫和可是實際威脅意味很重的語氣。

陸以洋沒有辦法不理會這個人,他感覺到四周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冰冷,恐懼爬上他的背,他下意識就要點頭,但是他想起了小良。

想起了李嘉怡哭泣的臉,和帶著微笑離開的臉。

想起了小良最後豎起了拇指,笑著離開的模樣,他突然產生了勇氣,四周冰冷的空氣和那種爬滿全身的戰慄感突然悄失。

陸以洋用盡氣力大叫了出來,「我……我才不管你!高曉甜是我的同學!你想把她怎麼樣!」

那個業務員大概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大叫,反而退了一步,然後收起了笑容,「你會後悔的。」

說完他轉身就往牆壁里陷了進去,消失在牆裡面。

陸以洋這才注意到自己渾身冷汗直流,他擦著汗,伸手拍著心口。

「……嚇死我了……」

……不要……靠近他比較好……

還驚魂未定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個虛弱的女聲,他嚇得跳了起來。

然後想著這個虛弱的聲音有點熟,他前後左右看了下,然後低下頭。

「哇啊啊——」

一張血肉模糊又血淋淋的頭就在腳底下,陸以洋嚇得退了好幾步。

「就、就跟你說出來要講一下嘛……」陸以洋撫著胸口覺得快要哭出來。「你、你的身、身體咧?」

……大概……在走廊……後面吧……

陸以洋探頭出教室看了下,果然在那裡晃來晃去,「你不能指揮一下嗎?轉身啦……對……向前走……不要轉彎啦!」

直到好不容易指揮到身體走回來抱住她的頭為止,陸以洋靠在教室牆邊望著她,似乎沒有受到火災的影響,還是跟最後一次看到的的時候一模一樣。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陸以洋好奇的問她。

……我也……搞不太清楚……不過……他說我不歸他管……

陸以洋疑惑了下,不歸他『管』?

陸以洋想了半天,看著無頭女抱著頭走來走去,想高曉甜都能把自己弄成原來那副美少女的樣子了,為什麼無頭女還是一身破破爛爛的……

「……你……你叫什麼名字呀?」陸以洋開口問,想總是不能一直叫她無頭女。

無頭女停了下來,似乎是在思考。

……名字……名字……我……我叫什麼名字……

無頭女似乎放棄把頭裝回頸子上,只抱著頭在教室里走來走去,陸以洋覺得奇怪,他從來沒看過無頭女停下來,總是走來走去不然就跑來跑去的。

「你為什麼不停下來……休息一下?」話問出口,陸以洋自己覺得有點好笑,叫一個鬼休息幹嘛?

……不能……停……停下來……會陷下去……

陸以洋愣了下,雖然一時之間沒聽懂,但是他想起小良癱在地上的樣子。

「你是說如果沒有一直在移動的話,就會變成……啊、那是不是叫地縛靈呀?」陸以洋突然恍然大悟。

……宛……

無頭女突然說了個字,陸以洋一頭霧水。「啥?什麼碗?」

……以前……有人叫我小宛……

「小婉?溫柔婉約的婉嗎?」陸以洋望著她走來走去的身體。而無頭女居然停了下來,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你不要停下來吧……」陸以洋見她不動,有些擔心。

……不是……是余秋雨的余……學問的學……宛若的宛……

無頭女把頭轉向陸以洋,終於想起她的名字。

……我……叫余學宛……同學……都叫我……小宛……

「余學宛,真好的名字,那我也叫你小宛好了。」陸以洋笑了起來,余學宛已經沒有之前那種就算笑起來也猙獰可怕的樣子,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想起自己名字的關係。

但是她看起來還是渾身是傷,陸以洋想問問她是怎麼被傷害成這樣的,可是又問不出口,那種回憶不會有人願意想起來,如果余學宛能忘記不是很好?

「小宛……你為什麼待這裡呢?」陸以洋再問了句。

……為什麼……為什麼……

她似乎又思考起來,但是這個問題好像比上一個難。陸以洋朝她笑了笑,「不用急著想起來啦,你慢慢想,如果想到什麼就告訴我。」

……嗯……

余學宛無法點頭,只應了聲,又慢慢地在教室里晃來晃去,陸以洋望著她,想從她的衣服鞋子什麼的看出些線索,可是這種距離看不那麼清楚,而他還是沒有勇氣靠太近,還在煩惱的時候,遠遠地聽到易仲璋在叫他,他趕緊抉出頭去看,確認他學長沒有找到二樓來,「我先回去了,你就留在二樓別亂跑,我明天再來找你。」

嗯……

陸以洋趕忙沖回三樓,要是易仲璋知道他跑下二樓肯定要念他。

他想著那個奇怪的鬼業務和那個不太像高曉甜的高曉甜,不知道他幫得上她什麼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幫余學宛,但這總是個開始,也許他可以回家問問冬海,那個鬼業務是幹嘛用的……

只是,如果沒想出個好理由,他絕對會被罵到奧頭……

陸以洋嘆了口氣,沖回他的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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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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