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才剛醒來,醫生說你不能下床。」文森連忙扶住固執的程願水。她甚至還不能好好走路,瘦弱的裸足只顯得她更加無助和嬌柔。
「我沒事,我現在就要走出這裡。」她的眼神充滿決心和不容改變的剛直。
傷后第一次踏在地面,她感到地板在搖晃,一陣大大的昏眩讓她幾乎跌到地上,她趕緊扶住床邊,穩住自己。
「快!古漢澤很快就回來了,我們必須在他回來之前離開,否則就沒有機會了!」程願水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連說話的速度都變快了。「我告訴他我想吃紅豆糕,他去圓環那邊了,我們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
文森在這一剎那之間第一次猶豫起來。自從程願水受傷,古漢澤這些日子的表現,連他這個情敵也不得不心折欽佩,也許他也做不到古漢澤對程願水的溫柔和體貼,古漢澤簡直是形影不離程願水,所有的擦拭洗浴不假手他人,一切親力親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全心全意只牽挂程願水,今天,他若把程願水帶走,難道不會又是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怎麼了?你同情古漢澤?別怕!我有十足的把握,在我走出這個房間十秒鐘之內,他就會立刻忘了我的樣子。」程願水察覺到文森的異狀,她大聲的說著。
文森背著程願水,快步走到正飄揚的白色蕾絲窗帘邊,看看醫院正門口的情形。
「程,你是想說服我,還是你自己。」
程願水有些笨拙地穿著文森帶來的變裝衣物,她閃過一絲遲疑,手指在正扣著的鈕扣上停留了一秒。不行,她必須走出這些亂七八糟的陰謀中,她知道古漢澤在贖罪,也知道他的後悔,但是,有些事情是永遠不能妥協的。即使到現在,古漢澤仍然懷疑文森和她的關係,他是全世界最善妒的男人,而善妒已經謀殺了一個無辜的生命。
「倒是你,文森,你想清楚了嗎?我們一走出這個房門口,連你也不能回古老那裡了,古老現在可是對我非常的殷勤多禮,我又重新成了他中興東紳集團的最重要人物了,他若知道你幫我,你一定有罪受的。」
程願水已經整裝完畢,一身的套裝,胭脂不施卻清麗脫俗,頭髮飛揚著,就好像要出外遠遊一般,非常的輕鬆,整個冬天的陰沉已經被她完全卸下。
「我早就想離開古老!」文森讚賞的看著她。程願水就像春天一樣,全身的嫩綠氣息,彷彿就要新生。「而你真的打定主意要離開他?」
程願水沒有任何一點遲疑,堅決的點了點頭。她最後一次回顧了房間,這個房間將是他們短暫愛情劃下句點的地方,這一段充滿欺騙、陰謀、權宜、嫉妒、傷害,甚至死亡的愛情。
十幾年的委曲求全,甚至連愛情都被經過算計,連回憶都需要壓抑的日子,程願水瀟洒的揮了揮手,她沒有一絲留戀,她要尋找藍空,乾淨沒有一絲混濁的藍色天空。
再見了!程願水心裡默默的對古漢澤告別著。
「我們走吧!」程願水轉過身來,果決而沒有一絲留戀地對文森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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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古漢澤興匆匆的拿著熱騰騰的糕點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空蕩蕩的白色病房;白色窗帘被狂風吹的老高,窗外的天空沒有一絲白雲,天高氣爽的一個好日子,空氣里全是新鮮的氣味,有一種淡淡的花香,是她的味道。
古漢澤頹然的走到還有一絲凌亂的床邊。風不斷的灌進房裡,他無力的躺在床上,窗帘則在他頭頂上方狂舞著,無言的舞著。
他失去她了,從她醒來那天,他就害怕今天的到來。
從她老是躲著他,老找文森,他就一直擔心她會離開他。
而她真的和文森走了!
他真的失去她了!
———
「兩個月了!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古漢澤咆哮著。
整排恭敬的私家偵探低著頭靜靜地聽訓。
「古總,我們找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但是實在沒有可以再繼續追查的線索!」
「我管不了這麼多!上山下海,我都要找到他們。」
「可是,真的沒人在最近看到金髮文森,他應該是很顯眼的。我們也查過出入境資料,他們並沒有出國,只是不知道在國內哪一個角落。」
「古總,你有沒有他們的家庭資料?通常一般人總是會回去故鄉,或是和親人會面的,只要知道這些,一定會等到他們的行蹤。」
古漢澤低頭沉吟了許久,有關程願水的背景,他真的一點也不清楚。他的眉頭皺在一起,為何有關程願水的一切總像迷霧般令人找不著方向,就連她的行蹤也如同水蒸氣蒸發般完全不知所蹤。
他的唇扭曲著,想到了古老。
「有個人一定知道的。」
沒想到到後來他還是必需求助於古老,這是古漢澤最不願做的事情。
可是,他不能讓程願水就這樣消失,她一個人孤身,傷勢又嚴重。這兩個月來他沒辦法做任何事情,因為程願水的臉龐一直出現在他的眼前,有時楚楚動人,有時淚眼盈眶,有時巧笑倩兮。他知道,程願水離開的時候身心受創甚巨,他不能停止自己的擔憂,程願水是個對自己嚴苛的女孩,失去孩子的她會去哪兒?又會做什麼呢?
文森又扮演什麼角色呢?願水會因此而接受文森嗎?
古漢澤依舊嫉妒文森,到目前為止,文森仍然知道更多的程願水,甚至現在他還能享有程願水的陪伴。
古漢澤呻吟著,他連忙揮去腦海里折磨人的想像圖樣。看來,程願水把他本性里極度的佔有慾完全激發出來。
「繼續尋找她的下落,無論用多少人、多少時間、多少錢,我都不在乎!」古漢澤用著不容懷疑的肯定語氣命令著。
這時候,古老和一群隨行護從也魚貫走入古漢澤的辦公室里,室內嚴肅又沉悶的氣氛立刻因為這群不速之客的來臨顯得更緊張,彷彿有萬斤炸藥一觸即發。
「呼!」古老吐出一大口白煙,審視著那一群手足無措的私家偵探。他們早就聞名古老的名聲,每個人非常坐立不安。
古老的隨從看見古漢澤似乎不準備請古老坐下,早就搬來一個太師椅,讓古老面對著古漢澤坐下。
「到現在還在找程丫頭?」古老用他那潮濕如魔鬼般的眼睛望著古漢澤,笑了一笑。「找她簽離婚協議書?」
古漢澤一聽心裡氣極,立刻站了起來,狠狠地瞪著這個他血緣的至親。
古老又呼出一口煙,似笑非笑的盯著古漢澤挺拔但卻憔悴的臉龐。他揚了揚手,身旁的隨從立刻拿出一個公事包,並且從中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古老。
「我早就請她簽好了!」古老得意的把文件打開,高興地看著程願水的親筆簽名。「她倒是非常的合作,一點也不猶豫。」
「什麼?你知道她在哪裡?」古漢澤屏氣凝神的問著,兩個月的相思讓他已經接近火山爆發邊緣。
「當然嘍!我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會到哪兒全在我的掌握中。」古老得意的笑著。
「她現在在哪裡?」古漢澤急急追問著,焦急的神色溢於言表。
「孫子啊!你怎麼不問問這份離婚協議書的內容呢?人家可是要和你離婚呢!你怎麼老是熱臉貼著冷屁股呢!傻孩子,以你的條件,任何比程丫頭好上幾倍的女人你還怕要不到?」
「你只要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裡!」古漢澤大吼著,雙手重重地捶在桌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古老看著固執的孫子,嘆息不已。這個孩子看來和自己的格調差太多了,太過痴情,一點也不懂得現實原則。看來,這孩子不是自己最好的事業夥伴。古老重新審視著古漢澤。
他的東紳事業需要另一個比他更心狠手辣的角色,古漢澤不是這種類型。原來他兩個月的心思全然白費,如意算盤完全落空。
「你不該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失態的。」古老失望而嚴厲的責備。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最愛的人!」
古老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裡充滿了乞求和感情。一時之間,古老心軟了。
他讓古老想起好久好久以前的年輕感覺,那種大聲說出愛情的勇氣和執著,那是他死去好久的青春和執著。古老突然懷念起被遺忘的年輕歲月。
———
柏林教養院和程願水離開時的樣子已經完全不同,原本破爛狹小的建築,變成了西式復古大教堂,甚至還有一個可供院童嬉耍玩樂的庭園草地,十幾年光陰在這裡劃下的是美好的痕迹。
瑪莉亞修女的一頭白髮更是雪白,佝僂的身軀當然也更佝僂了。但修女對於所有院童的愛,不曾因為光陰的改變而稍減,尤其是十幾年前一直令她不能釋懷的小院。
這些年來,每回古老對教養院有大筆捐獻,她總是要在禱告堂里待上更多的時間,因為修女擔心小院在外頭付出了更大的代價來換取這些慷慨的捐獻。
而最近兩個月來,比較敏銳的小院童就會察覺到瑪莉亞修女變得非常快樂,以前若有所思的憂慮嘆息變成了現在放下負擔的朗朗笑聲。
沒錯,程願水離開古漢澤后就直奔這個她念茲在茲的故鄉,見她朝思暮想、她唯一的親人——瑪莉亞修女。這是她記憶中的天堂,她終於又可以呼吸到這裡的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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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的身心放鬆,在這個熟悉又安全的環境里,原本應該是一個的好開始。
但,經過那天下午突然掀起的痛心事件,程願水下了一個決定。
「小院啊,你不要衝動!」修女站在禱告堂前對一個正虔誠跪在紅色長毯上的長發女孩苦口婆心的低喃,她的聲音蒼老但卻充滿精神。「你能不再離開我身邊,我當然是最開心的。因為能夠把你盼回來,我對神的恩寵更是感激。但是,一個人不能俗塵未了就衝動的立下誓言,這樣你會後悔的。」
「俗塵未了?我已經對這些人間俗事沒有任何牽挂了。修女,你應該給我祝福的……」
程願水神色平靜。這兩個月里,陽光、歡笑、天真的孩子讓她臉上的冷傲融化了。現在的程願水已經穿上修女服,跪在紅色地毯上,只等修女為她戴上正式的修女帽,她就能真正成為上帝使徒。
「假如你真的毫無牽挂,為什麼那天下午古老到這兒來之後,你一連幾天食欲不振?別反駁我啊,孩子,你以為你掩飾得很好,可是大家不注意的時候,你卻是落寞又寂寥。」
程願水楞住了,她仍然跪在地上,姿勢雖然沒有改變,但身子卻震了一下。
她沉默著,也反問自己,真的俗緣未了?
「小院,你這次回來表面上活潑開朗,但事實上我知道,你的心是受傷的。我早就找文森問清楚了,你心裡的苦,我都知道。」
瑪莉亞修女嘆著氣,走近她,用手撫摸她柔嫩的頸項。這個年輕女孩所經歷的,的確令人不忍;自小就沒了親人,又獨自度過十幾年漂泊流浪的生活。那個古老不是什麼善心人士,把她當工具利用,把她當作沒有生命、沒有感情的棋子操縱,她只是他打仗的籌碼。
而程願水一直硬撐的堅強,在失去孩子后第一次失去控制。
她抬起頭來,凝望著修女,眼裡頓時湧上淚水。
「我的心好痛!」程願水哽咽地說:「我好希望再也不需要擔心,我好希望能永遠待在安全的信任里。在這裡看到您,我的心才得到安頓。所以我要永遠在這裡,讓我永遠和你一起,好嗎?好嗎?」程願水懇求著修女。
「別哭!別哭!」修女心疼起來,一面用衣袖擦拭著她的淚水,一面說:「孩子,不要再掉眼淚了!看到你掉眼淚,我忍不住也要哭了!小院啊,我必須告訴你,安頓不是逃避。在神的祝福里,你應該要得到完全的滿足,而不是殘缺的滿足。」
程願水擦乾淚痕,望向修女。「真的,我在這兒感受到的滿足,絕對不是殘缺、不完全的。我一直渴望親人的愛,只有在您這兒我才真實的擁有。」
「唉!小院,其實你心裡真正渴望的,是你曾經經歷的愛情。親人的愛並不等於愛情,在神那裡尋得的愛也不等同於愛情。你必須真的了解你自己,才能在神的面前得到完整的幸福。」
修女笑了笑,緊握住她的手。
「雖然你沒有和自己的親生父母相處過,但是你難道不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家庭,把自己的缺憾和理想,用自己的力量實踐、改變?」
沉默了一會,修女嘆著氣對程願水說:「文森告訴我,你是愛著那個人的,他是古老的孫子,是嗎?」
「修女,不,不是這樣的!」程願水喊著,心裡卻更迷糊了。她連忙否認。「他並不愛我!他謀殺了我的小孩!」她激烈的搖搖頭,語氣激動而高亢。「他還迫不及待的要我簽下離婚協議書!」
程願水想起古老帶來離婚協議書的下午。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心如止水,古漢澤再不能引起她情感上的任何漣漪。
但,那天下午,她的心卻如同刀割般,再一次撕裂開來。
那種痛讓她不顧一切急著想逃到修女的懷裡尋求安頓。
「所以,你急著要在神那兒得到愛的保障,是嗎?」修女愛憐地說。
程願水揚著睫毛,定定的看著修女,心裡湧上一股難以形容的情緒。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不願去想古漢澤的事情。她急著把所有的苦難和責備,推加在他的身上,他是古老的孫子,這就是一個最大的原罪了。
「小院,」修女表情嚴肅的看著程願水,鄭重而又誠懇的說:「你的日子是比一般人更加艱難,但是,你必須正視你心裡真正的聲音了。你對愛情的質疑、畏懼,是因為他的嫉妒和不信任?還是從一開始你自己就不相信你會擁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程願水的腦中似乎被什麼力量撞擊了一下,她忽然怔住,說不出話來。
她……她能擁有她希冀的一切?她真的能信任所有一切的可能?她真的可以……?
修女不說話,拉著她的手,緩緩的往大門的方向走,輕輕的把她推向門口。
「真實地聽聽自己的聲音,勇敢去追求幸福。你應該告訴自己,你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值得世間所有最珍貴的幸福。」程願水征怔的站著。
她遲疑地回頭看著修女,修女深切地凝視著她。
修女眼睛里閃著晶瑩的淚水,程願水看見了裡頭的期望和對她的驕傲。
祈禱堂的大門嘎嘎作響,程願水和修女一齊望向大門。
大量的光線從打開的門縫直射進來,背著光進來兩個人。在光線的映照下看不清楚他們的輪廓,就像是乘著光芒的天使。
程願水看得痴了。
直到其中一人說話:「願水!」
……是古漢澤。
他身旁是文森。文森低著頭磨蹭著鞋下的木質地板,一副心虛的模樣;看來,是他找古漢澤來的。
修女讚賞的看著文森,對於文森有這樣寬廣無私的胸襟感到欣慰。文森的愛情很聖潔,他的愛是為了讓他所愛的人得到真正的幸福。
修女輕輕地走向他們。
「文森,做的好!」她讚賞地說,把文森抱在懷理。
文森滿臉通紅。修女這樣的擁抱法,讓他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滿臉青春痘的小男孩。
修女微笑而溫柔的看著眼前俊美雄偉的古漢澤,再看看亭亭站立的程願水。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人兒!她走向古漢澤,同樣地擁抱他。
「好好珍惜,她是神送給人間最好的禮物!」修女對古漢澤說。
她轉過身去,看著呆立的程願水,對她笑了笑,眨眨眼。然後牽著文森的手,慢慢走出祈禱堂。
———
寂靜的空間,只剩下古漢澤和程願水兩個人。
古漢澤楞楞地看著好久不見的程願水,她穿著修女服,充滿了與世隔離的靈氣。
他失望的凝視著她。「你真的準備把我和所有的一切都拋在腦後?」語氣里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悲傷。
「我……」程願水看著他眼裡深沉的寂寥,有一絲不忍。
這個結局又豈是當初兩人相遇時能夠預料的?命運用十幾年光陰將兩人捆鎖在一起,而此時所有的羈絆、關聯卻如此的脆弱,稍一使勁,便天涯兩隔。
兩個人好久不見,陌生中卻又這麼熟悉,空氣中交纏的視線開始散發出熱度。
古漢澤大踏步的向她靠近。
「不過,就算你真的做了任何決定,我一定會讓你回心轉意的。」他的語氣專制又獨裁,眼神陰霾又決絕。
「不!」她怔怔的看著他,對他的宣示有些難以招架。
「你真的要以教堂為家?」他急促焦急的反對:「別告訴我一切都已成回憶!」
他走近她,注意到她的淚痕。
「你哭了。」他憐惜的說,強硬的語氣一時之間放軟了下來,溫柔地撫摸她的面頰。
程願水淚水不自禁流下臉龐,因為他的溫柔和憐惜,這些日子的心防甲胄、所有的怨恨和不甘,隨著淚水不斷的釋放著。
也許,她真的可以期待一些不同的結局。
看見程願水無聲的流淚,整個清亮美麗的臉頹全被淚水洗的晶亮,他心疼著,因她是為他而受苦的。
古漢澤把她擁進寬廣的肩膀里,輕輕地拍打著她柔亮的頭髮,又憐又愛,不知該對這失而復得的心憐女孩說些什麼好。
「全是我不對!」古漢澤鼻子酸了,聲音也啞了。「你也別再哭了……」
「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書,你還回來做什麼?」程願水低哼著,心裡仍然有一絲餘悸。
「願水,你永遠是我的新娘!」古漢澤誠懇的說,眼裡閃亮著無盡的愛戀。「那是爺爺的計謀,我找你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我知道爺爺無情地對待你,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讓我好好補償你這些年來的孤獨。」
古漢澤心痛的想起自己和爺爺對程願水如出一轍的傷害,他內咎慚愧的低下頭。
「還有我,你肯原諒我嗎?」
她也在心中自問著:她肯原諒他嗎?這個在她苦苦哀求、努力爭取愛和同情時蠻橫又不講理的專制男人……
程願水努力的想記起當初他對她的百般折辱,卻驚訝的發覺,原來她早已釋懷了!也許正如瑪莉亞修女說的,她並不恨他,只是在抗拒一個美好的結局而已。
修女要她聽自己心裡的聲音。那麼,現在正激烈跳動的心仍然愛他?
是的,修女說的沒錯,她多麼渴望一個家庭,她多麼希望擁有「家人」,而古漢澤能成為她的家人嗎?
「願水,我愛你!」古漢澤看見程願水的猶疑,他緊抱著她,激越地保證著。「讓我好好愛你!」
程願水不禁眼眶又紅了起來,古漢澤的柔情蜜意全一古腦涌到心口,淚水在眼帘上打轉。
程願水閉上雙眼,不再抗拒心中那個從一開始就嚴重傾斜的天平,那個老是朝向古漢澤傾斜的愛情天平!
古漢澤感到懷中的程願水動了一下,她小鳥依人的依偎著他。
「別再衝突、別再分開了,好嗎?我們繞了多大的一圈,才能讓我們重新在一起!」古漢澤感動的低喚著。「我知道,全是我的錯!我太愛你,才會這麼害怕失去你,才會這麼不理智的亂猜疑。」
古漢澤低頭深深的擁吻她,給她一個細膩的、溫柔的、深情的長吻。
「我真的愛你!」古漢澤抬起頭,誠誠懇懇的說出他的感情,不再迂迴。
程願水眼角含著笑意,深深的凝視他。
她突然發現,原來無懼地面對自己的真實慾望和渴求時,命運是可以自己掌控的,就如現在,她勇敢而真實的承認,她渴望愛情,她希望幸福。她不再宣告自己未來的孤寂,不再被悲觀的宿命所操控。
生命第一次對她露出微笑,一個最美的微笑。
她,也對新生的生命微笑著。
這次,她將不再孤獨。
教堂外面,洋紫荊花雨又引起一陣不小的驚嘆。又是一個紫荊花盛開的季節,花瓣鋪成的粉紅色花徑原來是通往幸福的道路!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