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所有參與婚禮的人都是我們接送過來的,上車之前,大家都不知道目的,不是嗎?」古漢澤不動聲色,陰暗又低沉的問著。

車裡的每一個人都疑惑地看著他,文森、程願水和林功宇。

「文森,你想我爺爺怎麼知道這個教堂的地點?」古漢澤直指著文森,雙眼炬炬,好像燃燒的火把,正辟哩啪啦地熊熊吞噬著周遭所有的器物。

文森困惑地低語:「我也覺得很奇怪,沒有人通知他啊!」猛地一抬頭,怒氣已經佔領了文森原本平和的臉龐。「古總,難道你在懷疑我通風報信?」文森無法置信的吼著。

「要不然,你怎會和他們一起出現?他們進入教堂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不是嗎?」坐在一旁,一直緊閉著雙眼的林功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們並沒有攜帶武器,沒有任何安全上的理由不讓他們參加婚禮啊!而且,任何人看到古老出現在婚禮上,都會以為他是經過古總邀請的,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工作人員,怎會知道你們之間曲曲折折的恩怨?」文森心虛地辯解。事實上,當他看到古老出現時,他就好像十年戰俘看到營救部隊一般的喜悅,他期待古老能夠破壞婚禮,幫他帶出他的程。

程願水從剛剛坐上車就一直不發一言,事實上,看到古老,讓她從短暫的昏眩里清醒過來,就好像喝了一加侖的濃義大利咖啡的效果;古老的出現殘酷地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和角色,她必須償還古老啊!不論是為了自己或者是育幼院。

她手中緊緊握著剛剛古老差人送來的小紙條,手中的紙片刮著她柔嫩的肌膚,再怎麼大力也無力把它揉進皮膚里,讓上頭的文字消隱不見。上頭的文字似乎琢鏤在手掌上,她想揮也揮不去這千斤重的心頭重量。

「董監事代表大會帶他出席」十一個字,沒有任何問候,也不夾帶任何感情,可是古老不滿的情緒卻躍然紙上。事實上,從她正式成為古老手下一員,古老還不曾干涉過她的進度。但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卻要她帶古漢澤出席東紳集團的年度大事,攸關權力改組、世代交替的董監事代表大會。可以看出古老目前和東老二之間的勢力消長情形,古老已經迫不及待地需要古漢澤這張最後底牌。

古老可能誤會了,他可能以為她對古漢澤真的具有影響力,卻不知道古漢澤和她的婚禮,只是古漢澤對他的排斥反應。以今天教堂里發生的情況,古漢澤會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徹底改變態度,聲援古老並介入東紳的權力鬥爭?

程願水忍不住搖搖頭,他不可能為任何人而減少對古老理所當然的懷恨在心。更何況,她只是他短暫的激情而已。

古漢澤緊盯著文森,想從他的眼裡看出真偽是非;文森的眼裡坦白地寫著,他會歡迎打斷他和程願水婚禮的任何意外事件,難道真的是文森通風報信?那程願水知情嗎?還是根本就是程願水下令的?從文森和爺爺的手下熟稔的神態,他們是舊識?程願水和他們也是舊識?

古漢澤抱著雙臂,腦海里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假如不是文森,那是誰有這個膽子泄漏秘密?

「依我的想法,在我們之間一定有來自古總爺爺那邊的人手!」低著頭的林功宇還是不願抬起頭,他的嗓音悶悶的。

文森跳了起來,非常生氣地揪著林功宇僵得發硬的領子,咬牙切齒的揮動緊握的拳頭。「你究竟想暗示什麼?雜種!」

林功宇也不甘示弱。「你幹嘛對號入座?可見,你一定是作賊心虛!」瘦弱的下巴挑釁地揚起。

「別再吵了。」古漢澤習慣性的帶有命令式的語氣,不怒而威。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拳頭,各自拍拍衣裳,悻悻然地坐回座位。

古漢澤煩亂地撥撥頭髮。身旁的程願水不知神遊到何方去了,對於周遭的劇烈爭執,她望都不望。她身上還沾著花童淘氣撒上的慶典小晶片,古漢澤嘆了一口氣,溫柔地替她挑起,輕輕地拍落。

然後,不顧她的輕微抗議,拉著她的手緊緊地交纏著,專制地放在自己的絲質長褲上頭。

他直視前方的眼神閃著堅毅不屈的亮光,雙手無意識地撫摸他們兩人今天在教堂交換過誓言的鑽戒。「回去吧!我還急著度蜜月呢。」

車子一接獲古漢澤的指示,精準而且迅速地轉了一個彎,載著一車子安靜而反沉思的乘客們,往目的地快速急駛。

「難道沒人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程還要繼續演這個已經沒有必要的戲嗎?」文森再也受不了車裡詭異的氣氛,尤其不忍看到程絲毫沒有血色的蒼白臉龐。

車子里沒人回答他,仍是一片死寂。程願水則是渾身一震。她忘了,古漢澤不再需要她,他和古老的關係被揭露了,他當然不再需要她在身旁假扮女主人,他身邊有的是自願而又比她美艷萬分的女人們,她對他而言,仍然只是他的安全主任。

她在心中狠狠地糾正自己不太情願的想法,工作不是她做任何事情的理由嗎?怎麼自己的語氣這麼酸溜溜的呢?

她要怎麼才能讓古漢澤遠離東老二的威脅,同時又滿足古老對她的指示呢?最重要的是,她要如何才能從這一切溫暖的幻覺里,再次真正地踩在冷酷的事實土壤,就像是她以往所做的,清晰地了解自己的本分和應得的,絕不妄想任何奢侈的幸福。

「事實上,一切都未曾改變,我那自私的爺爺一向不在我計畫考慮的範圍,你們之中有人反對嗎?」古漢澤嘲諷的說著,他漆黑的眉毛挑戰地往文森揚起。文森一直不余遺力想把程願水拉離他的身旁,他相信今天的事情文森一定脫不了干係。

「程,你不要聽他說,既然當初所考慮的因素都已消失,你難道還要陪著他作戲嗎?」文森轉而求助程願水。

「文森,別再說了。」程願水眼神閃爍,令人難以捉摸地說。

文森睜大眼睛看著程願水,就好像第一次看著她一樣。怎麼回事?古老難道又對程願水下達什麼他不知情的骯髒指令?她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隱?文森皺著眉研究低著頭的程願水。

古漢澤生氣地看著文森一副佔有的眼神,那種熱烈的眼神彷彿程願水就是他的所有。

古漢澤故意用力地環抱著他身旁一直沉默的程願水,程願水不舒服地掙扎著,她仰頭看他強硬又俊秀得令人生氣的臉龐。她對於在眾人之前表現親密感到不自在,也不忍心看到文森難過的樣子。但,程願水對於古漢澤一再對眾人宣示他對她的權力,也感到無助和無奈。

而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程願水納悶地打量著古漢澤充滿男性魅力的下巴線條。

她該怎麼對待這個人?

———

程願水依舊是一身白衣無瑕,飄逸的頭髮隨著她焦躁不安的步伐,像海里波浪般美麗的起伏著。從婚禮后,程願水和古漢澤的關係也是如此動蕩不安,在白天,他們的關係緊繃著,不斷的為了行程和公事而爭吵,古漢澤總是不斷地考驗她對於臨時更改行程的能耐,而且,他對於自己晚上的行程更是安排緊湊,他把她介紹給全世界的人了。程願水想起宴會裡一個又一個的陌生臉孔,事實上,他們的名字她一個也記不起來。

但是,有關他們的夜晚,程願水只感到一陣頭昏眼花。古漢澤在夜晚的表現一樣讓人摸不清楚頭緒,他有時非常溫柔體貼,但有時卻又非常狂暴粗魯。想到昨晚,她不禁感覺暈暈乎乎的,她真的喜愛和他共度的限制級夜晚,尤其對於他無邊的想像力不得不面紅心跳。

名義上,他們是夫妻,可是,她明白,這是不應該的。

非常的不應該,尤其她並不是對古漢澤毫無企求,他等於是她的贖罪卷,是她向古老贖罪的獻祭羔羊。

想到這,程願水精緻的小臉蛋罪惡感地皺了起來。她生平最痛恨欺騙,但是,此刻的她卻寧願沉醉在這樣的謊言里。

柔和的燈光下,程願水細細地凝視鏡中的倒影。古典紅樺木的圓鏡,映著一個神情迷惘的美麗女子,以往的冰霜稜角變柔和了,甚至兩頰還有一種甜美幸福的紅暈。她,程願水,真的幸福?

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她竟也能和幸福兩個字沾上關係,這是多麼荒謬的聯想啊!

可是,程願水也明白這種幸福的假象來自何處。

她和古漢澤雖說是假夫妻,但無論人前人後,古漢澤把她像珍寶一般捧在掌心,細心地招呼她的任何一種需要,問她冷問她熱。他輕柔而堅定的手總是深情地擁著她,牽著她,就好像兩人是全命共同體。

她的生命共同體?就當這一切都是謊言,都是假象罷了!她能夠沉溺的時間也是短暫急促的。她對另一個人的承諾,就是對另一個人的背叛。

鏡中的美麗女子忽然神色冷青,剛才的光彩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陷入黑色的氛圍,一種無可解決的憂愁氛圍里。

「怎麼了?」古漢澤沐浴后的清涼古龍水香氣,宣告著他的到來。

鏡子里,多了一個裸露古銅色肌膚的美男子,隨意地披掛著白色毛巾,完全無損他的男性氣質,反而更顯粗獷迷人。

「沒什麼。」程願水盯著鏡中他的倒影,試著隱藏自己的心思。

「這句話好像變成你的口頭禪了」古漢澤輕輕地撫摸著程願水的長發,專註地看著她。「你在生氣今晚的宴會嗎?你看,沒有危險的,我有了你,還怕什麼?每個人都知道我的妻子是惹不得的,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對不對?」

程願水忍不住回眸注視古漢澤。而他眨也不眨地接住了她的視線。

她深深呼吸,搖了搖頭,感到無限的錯亂。「這房裡已經沒有別人,不再有偽裝必要吧。」

他深沉的看她,眼中彷彿閃過一絲惱怒的火花,但很快就恢復他一派輕鬆自在的樣子。

「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你不但讓公司的股票止趺回升,還讓所有市場上有關我會介入東紳集團的謠言不攻自破,所有的報章雜誌神氣活現地報導我和你的婚禮,尤其有關我對那個爺爺的宣言,而且現在不再有人會胡亂猜測你和我的關係。」他頓了頓。「而這全賴你的幫忙!」

「這是我答應和你舉行假婚禮的原因。可是,這些夜以繼日的宴會又是為了什麼呢?」她提高了一向清細的嗓音,因為她實在無法理解,他冒著暴露在大眾場所巨大危險的動機。

「只是想和好朋友分享這個好消息。」

「好消息?有人正虎視眈眈地想對你下毒手是好消息?我和你在教堂里交換虛假的誓言是好消息?」她忍不住哼了一聲。

從來沒有人像古漢澤那樣的。世上沒有一個人在每天接獲恐嚇信件,還一個勁地往人多的地方跑。

連幼稚園的小孩都懂這是極端危險,千萬不能輕忽的事情。但眼前這位仁兄顯然少了這些神經,她對他讓步這麼多,甚至讓自己陷得如此深,還不都因為這個原因。

現在的她,簡直就是黏在他的身旁,無論白天或者夜晚。

但是,她害怕恐懼的心情,卻百倍於任何一次過往的任務。

至少,在別人前面,我對你就像個丈夫,不再只是個冰冷的任務或者是僱主而已。古漢澤在心裡暗暗低哼著。

程願水看他沒有回答,忍不住更生氣。「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你說過要配合我的,這是交換的條件!」

古漢澤原先輕撫程願水的大手忽然停止動作,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掠過一陣痙攣,他有些緊張但又非常急切地問著:「你必須告訴我一件事!」

程願水搖搖頭,看來他真的忘了他們的約定!她從來沒遇過這樣棘手的任務,這個當事人,竟然是任務中必須要努力排除的第一個危險因子。

「什麼事?」她生氣地問。

「你……」古漢澤頓住了。「你也和其他僱主交換過……條件嗎?」

她一怔,隨即抬起睫毛瞄了他一眼。古漢澤看起來非常在意的樣子,這不太像他,平日的他非常自信傲慢,簡直到了令人痛恨的地步。

程願水打量了古漢澤一會兒,故意的,慢慢地垂下頭低聲說:「當然有。」

「什麼!」驟然間,古漢澤爆發似的大吼,怒不可遏的抓住她的手。「誰?是誰?你和他交換過什麼?」

本來程願水被他的怒吼搞得一頭霧水、迷迷糊瑚的,頓時間,她懂了,知道他意有所指,這可把程願水激怒了。她忍不住補充著:「對!我和每一個僱主都交換過,否則你以為我那麼昂貴而且受歡迎的原因是什麼?」

「你……」古漢澤更加地怒不可遏,睜大的眼睛簡直就像要噴出火焰來,靠過身來,一把又要攫住她。

程願水有警覺地離開他身旁,站得遠遠地。

「別對我說話就像是個丈夫似的,你沒有權利過問我的過去、現在還有未來。」她咬著牙生氣的說

「我沒有權利?」古漢澤揮舞著手臂,不可置信地喊著。

程願水輕聲地笑了起來,彷彿這是天大的笑話一樣。「你的權利?你所有的權利不過是我們的僱用契約,你對我所能要求的權利,就是要求我把安全主任分內的工作確實執行而已。可是,現在還記得我安全主任身份的人,好像只剩單數了。」

古漢澤聞言不禁沉默。他緊閉著嘴,剛剛的激情暴怒,好像瞬間被蒸發消失的一乾二淨。他慢慢地離開她身邊,若有所思地繞著窗邊踱著步子。程願水安靜地站在原地,不發一言地瞪著他。

他既然不說話,程願水也不想開口。連續這幾天古漢澤堅持參加各種宴會,已經讓她傷透腦筋,沒出事純粹是運氣。她非常明了,因為沒有一個職業級殺手會預測到,他的標的物自曝行蹤,不斷出現在保全一定無法周全的公共場所。倘若古漢澤繼續堅持這樣形同自殺的行徑,暗中窺視想下手的敵人一定見獵心喜。

「你真的擔心我。」古漢澤停了下來,面對著她。

「當然,這是我的工作!」她悶悶的說,心裡也湧上了一陣困惑。她明白這個理由並非她擔憂的全部原因,可是她暗自告誡自己,千萬別感情用事,就算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有任何意義,也都是短暫的意義,何況,他是古家人!

古漢澤低下頭,不想看見程願水眼裡浮現那種決絕神色,他知道她又再度把他推出門外把門關上,而且是那種當著面砰然一響的無情關法。

古漢澤燃起了一支菸,噴著煙霧,他靠在窗台上獃獃地看著她,想對她說些什麼,但又怕對她說了什麼會讓她從此離開。

「你瘦了!」他悶聲說,凝神看她。「我不該增加你的負擔的,文森找我抗議,他擔心你的健康。」古漢澤走近她,他的一隻手溫和地牽著她,把她推到沙發連,柔聲地說:「坐下吧,願水。」

她坐下來,沉默地挺直肩膀坐在那兒,沉默地凝視著他。

「……是的。」他沉吟著:「我是忘形了,老是忘了你是為什麼才來我身邊的。」

古漢澤溫柔地撫弄著她的小手,不斷在她的手掌心畫著小圈圈,就如同昨晚他做的一樣,他們倆同時回憶起她是如何熱烈而且激越地回應他。

程願水整個臉都脹紅了,她往後退縮,想掙出這隻手。古漢澤緊拉著她,他輕聲而懇切地說:「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程願水無言的,僵直的挺直背脊。

「我知道,你給我的只是你的身體,就像你說過的。」古漢澤咬了咬牙。「你的門總是對著我深鎖,你從不像對文森那樣信任地對我。」

他眉頭皺了起來。「你瞧!我是嫉妒文森的,他擁有你的過去和信任。」

程願水驚奇的抬起頭,詫異地看他。「文森?」她搖搖頭。「文森是朋友。」

「我呢?」他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我對你而言,又是什麼呢?」

「你是終點。」她坦白的說。「還記得,我第一次就告訴你了,別問我任何事情,這是所有權宜安排里最後的底線!」

她真的不該還有一種依戀感覺的,她原本以為自己夠堅強,現在很明顯,她高估了。

「為什麼要有底線?軀體和軀體交換的溫暖,難道也能控制好底線?愛情也能有底線?」古漢澤把她握得更牢更緊,眼光緊盯著她,裡面裝滿了痛苦和悲傷。

「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短暫的,為什麼還要這樣苦苦相逼?」她咬咬唇,眼淚不爭氣地濡濕了眼眶,她深吸了一口氣,想把淚水逼回。

「我喜歡你,欣賞你,迷戀你,這是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實。甚至,我還因此有些感謝爺爺,他把我捲入這無盡的麻煩之中,但卻也把你帶到我的跟前,為了這個原因,我幾乎可以原諒他不可原諒的過錯。」他熱烈的低喊。「他讓我知道生命的不足和醜惡,可是,你卻帶來了新春的復原氣息,因為你,我想原諒世界,和過去和解,你知道嗎?我愛你!」

不不不!程願水對自己搖頭,瘋狂的搖頭,頭髮整個披散在面頰上。心裡沒有因為他的表白而有一絲的感動,她只感到滿心的恐怖,因為這一切的發展竟然就如同古老所安排的,她已經把古漢澤帶入一個複雜而深沉的陷阱去了,古老果然得到他孫兒的原諒,只不過,他使用的釣餌是她的身體罷了。程願水想到這兒,全身不禁打起寒顫。

———

古漢澤果然真的原諒古老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一聽到任何古老的消息就緊皺眉頭掉頭離去,反而開始願意傾聽,甚至開始關懷古老的近況。於是,市場又開始有很多的謠言流竄,當然,新亞介入東紳集團的接班勢力消長這方面,最是引起某些利益核心相關人士的關切,尤其是早就一直防範在先的東老二。

假如古老能夠有古漢澤的表態支持,東老二一定不是古老的對手,一切將如古老所預測的,東紳集團仍舊是他的天下,東老二還是只能認命地區就老二的位置,就如同這三十年以來的情況。

最近情況的變化對於東老二實在是最大的打擊,尤其東紳集團決定接班人的董監事大會日期只剩不到兩個禮拜,古漢澤阻撓的態勢已經是如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務必要拔之而後怏。

這個情形,深知內情的程願水當然明了於心。她對於古漢澤的保護更是無微不至,藉著新婚夫妻名義的便利,她和古漢澤形影不離;她和他一起到公司,即使開會,她仍會陪伴他身旁,彷彿片刻也不能容忍心愛的夫婿離她半步。古漢澤當然歡迎這樣的安排,可是,遠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裡,田島可對此詛咒不已。

已經好幾次,田島就要狙殺成功,可是偏偏殺出程願水這個程咬金來。

最驚險的一次就是前天晚上。田島經過多日的詳細安排和策畫,他假扮鮮花外送小弟,手中捧著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束,利用程願水那群保安小組交班,趁機進入新亞大樓,也如願地尾隨在警戒心不夠的公司高級幹部身後,進入需要刷卡通行的特別電梯,進入戒備森嚴的決策樓層。眼看就要接近古漢澤,若不是可惡的程願水緊跟在古漢澤身旁,他早就可以從容地拔出藏在花朵中的槍枝,近身給古漢澤一個槍眼兒,並且瀟洒地離開現場。

田島想起當時的情形,不禁對程願水氣得牙痒痒的。要不是這個鬼妮子壞事,東老二的懸金他早就穩當地放入口袋了,可是,回憶當時的驚險情形,一關又一關的保安程序,田島不得不對程願水帶有可敬對手的感慨。程願水的確是個行內非常優秀的人才,新亞被她新增的高科技設備和嚴密的人員訓練,可以說變成了一個超高難度的殺手勿入區,其實他的闖關成功,大部分要歸功於手中那把鮮花。

顯然,他們小倆口的恩愛已經是眾所皆知,所有人包括了應當質疑盤查他身份的警衛人員,還有在電梯里為他放行的高階公司幹部,看到這一把花束,他們臉上的竊笑和善意表示他們非常喜歡這對新婚夫婦。

只可惜,他還沒走入古漢澤的辦公室之前就遇到程願水了,程願水一看到他,田島就知道形跡已經敗露,因為她立刻撫向腰間的手槍,整個人就硬擋在古漢澤前方,就好像自己是銅牆鐵壁一樣。

她著名的金髮同伴文森很有默契地快速沖向他,田島只好把花朵往前一拋,滿天的紅色花朵一枝一枝散落,就像天然的屏障暫時保護了他。這種事情一旦失去掌握的優勢先機,又遇到這種不要命的保護方式,程願水硬擋在古漢澤身前,反正殺了她也取不了正主兒的性命,沒有必要在那時拼上老命硬碰硬。田島心思快轉,背過身來拿了衝鋒槍,警告性地掃射天花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飛快速度,照著事先規畫的路線,由安全梯還有等待接應的箱型車完美地逃逸。

還有好幾次,田島花了整天的時間待在悶熱的地點,守候多時就為等候古漢澤出現在他遠距離狙擊的射程中,程願水每回就會故意擋在他的外側,彷彿知悉田島的預謀心機,完全是最不要命的肉身防衛手法。

田島滿臉猙獰地擦拭著手中的狙擊槍。每當他殺戮未果,他總要藉著擦拭槍械來發泄滿心想要見血的狂熱。長長的槍管要好好地擦拭乾凈,堅硬的槍托也要上蠟打光,板機更要用防鏽油好好潤滑,才能在最敏銳的時機射出致命的一擊。田島戴著深色太陽眼鏡的臉靠在槍管上,又是聞嗅又是親吻,簡直好像這把殺人無數的狙擊槍就是他心愛的寶貝。

事實上對於田島而言,這把伴他多年、早就列入警方檔案犯案無數的謀殺兇器,的確是他生命里最信任也最重視的寶貝了。

黑暗的房裡,田島循著往例,向著月光,把被他擦拭乾凈得據鑽石發亮的寶貝捧在頭頂,重重地跪在滿是穢物垃圾的地板上,嘴裡喃喃念著一連串的音符,反覆地念著,嘴形一鼓一鼓的,眼神兇殘地直視前方。田島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動也不動,音符也一連串的從未中斷過。

仔細一聽,原來田島的音符不是任何祭師的詛咒,而只是簡單地反覆念著兩個人的名字,這兩個人將是他的祭品,他要用這兩人的性命奉獻給他的心肝寶貝。

「古漢澤、程願水、古漢澤、程願水……」

充滿幽森月光的夜裡,伴隨著恨意執念的呢喃,異於往常特別皎潔明亮的月色,透露著不祥的詭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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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白色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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