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陽春三月的天氣,平地間地氣回暖,早就是枝繁花艷,鳥鳴鶯飛的春日盛景,可是山間節氣較晚,卻還是乍暖還寒的氣候。
走在林間,一眼望去,滿眼都是嫩綠淺碧。早開的梨花桃花灼灼妖嬈的開了滿山滿谷,不時的幾點鳥影掠過樹梢,婉轉的啼鳴聲讓山林顯得更為幽靜。一道山澗潺潺流淌,水清見底,清冷明凈。水中間或幾條小魚流游過,顯出幾分生趣。仰望則天空碧藍如洗,雲白如雪。
正午時分,雖然陽光最盛之時,但是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只些微漏下同點日影,林間依舊帶著濃濃的涼意。微風過處,輕寒直泛肌膚。羊腸小徑上,有三個人正一前兩后的走著,行色匆匆。
似是聽到了水聲,三個人離開了山道,一路尋找著來到了山澗旁邊。
「少主,要不要擦把臉?」叢荊一面說,一面蹲下身子,取出巾帕沾濕擰乾后,遞向身邊的男子。
斯亦衡沒有接過巾帕,只是淡淡道:「你們不用管我。」
斯亦衡大約二十三四歲年紀,一身白衣讓他顯得挺拔飄逸,精緻的五官搭配出極為秀麗的容顏,而隱然流露於眉宇間的高傲,令他風姿更是絕艷出眾。可是,在那雙明麗的眼眸之中,充斥的只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叢荊和頤和洗完臉,探詢的看著斯亦衡。
「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就來。」斯亦衡揮揮手,淡淡吩咐道。他極愛乾淨,每日都要沐浴更衣,容不得半點齷齪。可是他們昨天只顧著趕路,竟錯過了宿頭,結果只好在破廟裡露宿了一夜,連水都沒有,自然沒辦法洗漱。這下見到清澈的澗水,他立刻覺得身上不舒服起來。
「少主,我們在這裡守著好了。」頤和說道,有點不放心把斯亦衡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說讓你們先走沒有聽見嗎?」斯亦衡冷然掃了兩個人一眼,語氣非常不悅。
「我們知道了,這就走。少主,出了這山谷就是襄樊縣城,我們在那裡等你。」
叢荊趕緊接著頤和走開。他自小跟著斯亦衡,知道斯亦衡討厭別人的親近和碰觸,平時沐浴時根本不許任何人在一旁伺候。現在又是在毫無遮攔的山間,不願意他們在一旁也是常理。反正他家少主武功絕高,絕對不會有事,還是不要惹他生氣的好。
待兩人走遠,斯亦衡又掃視了周圍一眼,見左右絕對無人,他這才緩緩除去身上的衣物。
穿著衣服的時候,斯亦衡挺拔的身材略顯得纖細了些,此刻除去衣物,他健美的身軀才展現無遺:寬肩、窄臀、纖腰、長妥構成了他完美的身體線條,顯示出一各充滿韌性的男性柔美,而堅實的胸膛和挺直的脊背則讓斯亦衡充分展現出充滿男性力量和陽剛的魅力。
斯亦衡慢慢走入水中,此時雖然是最為溫暖的正午時分,但是山間剛過冬天,寒氣未消,水溫尤其冰冷,洗手都覺得寒冷刺骨,斯亦衡卻絲毫不畏水寒,顯然身上內功不弱。
簡單的沖洗了身子,斯亦衡撩起被打濕的頭髮,轉身走上岸。隨著他的走動,晶瑩的水珠不時從他身上滑落,順著他結實而光滑的肌膚落入腳下的石頭上。烏黑的長發披散在他身上,約略遮住了他赤裸的身體,卻更加引人遐思。
斯亦衡走到自己的衣服旁邊,伸手去拿衣服要穿。沒料到,他剛剛碰到自己的衣服,驀然間卻從衣物中竄出一條青碧的小蛇來。想是這條小蛇因為貪戀衣物的溫暖而躲了進去,正休憩間卻被驚動。突遭驚擾的小蛇一竄而出,隨即閃電般的在斯亦衡手腕上咬了一口。斯亦衡措不及防,竟正正地讓蛇咬個正著。
一驚之下,斯亦衡翻腕捏住了蛇頭,揚手一擲,把蛇摔在一旁的石頭上。蛇身柔軟,蛇皮更是堅韌無比,不用利刃很難傷其分毫,此刻被他隨手一擲,竟成了一團肉泥。斯亦衡的武功之高,決非尋常習武之人能及。
斯亦衡摔死了小蛇,低頭看看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手臂上隱隱的牙印里透出微微的青紫。
這蛇有毒。斯亦衡皺了皺眉頭,自恃內功絕高,又不願意在這山野之中繼續赤裸身體,不加思索的決定先穿衣服再運功逼毒。
剛剛把衣服披上肩頭,斯亦衡猛然間只覺得一陣暈眩,胸口上也彷彿壓了一塊大石頭,煩惡欲吐。他心知不好,急急運氣,想要逼住毒氣,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瞬間,斯亦衡只覺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手足麻痹,他搖晃了幾下,摔倒在地,頓時暈厥了過去。
轉眼間,斯亦衡被蛇咬過的手臂已經腫了起來,皮膚也轉為青紫色,那條小蛇之毒,竟毒至於斯。他靜靜的躺在那裡,若無人相救,只怕他就要死在這空曠的山谷之中。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林間傳來些微的翕動聲,片刻后,一個藍衣青年出現在山谷里,直奔山澗而來,想來也是聞得水聲才轉過來的。
青年大約二十三四歲的樣子,頎長的身材上一身墨藍色輕袍,容顏秀雅俊朗,明朗的氣質純凈而溫和,讓人一見就情不自禁的心生親近之感。此刻,雖然只是他一個人在山間獨行,可是在他的唇邊依然帶著柔柔的微笑。讓人情不自禁的就醉倒在那如春水一樣柔和的笑容里。
藍衣青年悠然走近水邊,還沒有到跟前,就一眼看見了倒在地上的斯亦衡。他一驚之下,急忙飛奔到斯亦衡身邊。伸手扶起斯亦衡,青年先試了試了的鼻息,確定還能感覺到微弱的呼吸,這才鬆了口氣。
青年仔細檢視著斯亦衡腫脹的手臂,一抬眼又看到了那條被摔成肉泥的死蛇,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伸手取過斯亦衡身邊的長劍,俐落的在斯亦衡的手臂上劃出一個十字,隨即毫不猶豫的低頭含住傷口,一口一口的把傷口中的黑白吸出來。
青年足足吸了十幾口,見流出的鮮血已經轉為了鮮紅色,才停了下來。接著,他小心的讓斯亦衡躺在地上,自己迅速地掠到一旁的樹林草叢中,尋找起來。片刻后,他拿著一把草藥又急急地奔了加來,把草藥嚼碎后,一半喂斯亦衡吃下,另一半則塗在了斯亦衡手臂上的傷口處。
做完這一切,青年又伸出自己的右掌,抵在斯亦衡的背後,盤膝坐下,替他運功逼毒。
半個時辰之後,斯亦衡的呼吸漸漸平穩起來,青白的嘴唇也略微有了點血色。青年這才抬起頭,伸袖擦擦額頭的細汗,輕出了口氣。一瞥間,他這才注意到懷中的人還是身無寸縷。
青年不帶狎昵的笑了笑,順手拿過一旁散亂的衣服,替依舊昏迷不醒的斯亦衡穿好,便抱起他向谷外走去。
身體好沉重,頭好暈,胸口好悶,斯亦衡在極度不適中勉強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入目所及,是白色粗布的帳子和粗糙的木床頂架。
這不是自己的卧室。斯亦衡蹙起眉頭,直覺的翻身欲起,結果在強烈的眩暈后,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就動彈不得。腦子暈暈沉沉的不說,身體虛軟而僵硬,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連轉頭這種小動作,做起來都艱難無比。
此刻的斯亦衡,根本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能力,隨便一個小孩子都可以輕鬆的置他於死地。
他被蛇咬傷了。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情?
半天後,斯亦衡發沉的腦子終於回想起來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如今看來,應該是胡人救了自己,否則自己估計早就死了。斯亦衡看看四周,死板而粗陋的陳設顯示出這不過是一個客棧的普通房間。
那麼,應該不是自己的手救了自己。那會是誰呢?這個救自己的人到底是好以救人還是別有圖謀?自己現在絲毫不能動彈的原因到底是因為中毒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斯亦衡蹙著眉深思著,眼神冷厲而寒淬,充滿了狐疑和警覺。
不能怪他多疑。誰讓他是斯亦衡----赤雲宮的少主。
赤雲宮橫行江湖數十年,一貫我行我素,從不理什麼武林規矩。斯亦衡三年前接掌赤雲宮后,行事更是毫無顧忌,做事只憑自己一時好惡喜怒。他性情冷漠,手段狠辣,誰若惹到他,非死即傷,自然結怨甚多。
江湖上關係糾纏不清,斯亦衡殺一個人,結仇的只怕有上百人。再加上有人揚言要替武木除害,有人想趁機殺了他好滅掉赤雲宮,還有欲殺他而一舉揚名天下的武林中人......
所以想殺他的人可以說是數不勝數。但是斯亦衡本人武功絕高,背後又有赤雲宮支援,別說殺他,甚至沒有一個人能傷他分毫,這個救他的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的身份呢?如果知道,那麼救他,是為了挾制他來控制赤雲宮,還是送到他仇人面前邀功請賞,或者,主了逼他傳授絕世武功?
斯亦衡正自猜測,聽見門外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來。他警覺的轉頭望去,就看見一個藍衣青年走了進來。青年眉目秀雅、風神俊朗,而他沉靜柔和的氣質和唇邊那朵柔若和風的微笑,更是讓人一見難忘,心神皆醉。
「你總算醒了?你都昏迷了一天了。」
溫和而清朗的聲音,彷彿春天裡最柔和的風一般掠過斯亦衡的耳邊。只可惜這春風一樣溫柔的微笑和話語並沒有軟化斯亦衡的冷漠。
「你是誰?」斯亦衡冷冷的問。
迎著斯亦衡冰冷而刺探意味濃厚的目光,青年的神情依舊雍容和雅,他放下手中端著的放著粥和葯汁的托盤,淺淺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
「你覺得怎麼樣?餓不餓?」
半天不見斯亦衡回答,青年側頭望去,發現自己對上了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
對於斯亦衡冷淡甚至是惡意的敵視,青年絲毫不以為意,唇邊的笑容始終不曾消失,再度和聲問道:「你一天多沒吃東西了,應該餓了吧?你是先吃藥還是先喝點粥?」
「你是誰?」斯亦衡冷冰冰地重複自己的問題。
青年依舊不答,把手裡的托盤放在桌上,從盤裡端起粥來,吹了吹,含笑道:「我覺得你還是先吃點粥比較好,免得直接喝葯對胃不好。你的手能動嗎?要不要我喂你?」
「我在問你是誰?」斯亦衡緊逼追問,對送到自己唇邊的粥看都不看一眼。
明顯的兩個人是各說各的,誰也不答另一個人的問題。
嘆口氣,青年無奈地看著斯亦衡。這個人明明虛弱的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卻還這麼態度強硬,固執的像是一頭牛一樣。看來如果他們想要和平共處,只有其中某一人放棄堅持了,否則這種無聊兼無用的對話不知要進行到什麼時候。
他的性子一向溫柔沉靜,從來不和人爭執吵鬧不說,自己更是絕少生氣著惱。這次救了斯亦衡,他本無意隱藏身份,只是在知道斯亦衡的身份后他才不想說出自己的名字。倒不是他和斯亦衡有什麼過節,只是兩個人的身份在江湖上也算對立方。他對此並不在乎,只是本來就打算救完人就悄悄離開,所以不願意節外生枝罷了。偏偏他也不願意編造假名字騙人,否則大可以隨便捏個名字也就混過去了。
不過如今看來,斯亦衡卻不肯如他之意,非要問出他的身份不可。瞧瞧眼下這種情況,如果他不說出自己的名字,估計斯亦衡會一直堅持問下去。
青年無奈地搖搖頭,他可沒那麼大精神和斯亦衡玩你不說我也不說的遊戲,更不願為這種事情拗個沒完沒了。
「我叫慕容寫意。」
結果是斯亦衡的頑固取得了勝利。
「慕容寫意?」斯亦衡的瞳孔緊縮了一下,眼中冰冷之意更濃。「你是慕容世家的大公子?」
「不錯,我出身慕容家。」慕容寫意笑了笑,道:「現在,你可以喝粥了吧?」
「那你知道我是誰?」
看樣子他如果不回答完斯亦衡的問題,斯亦衡是絕對不會理他手裡這碗粥的,慕容寫意嘆息著把粥碗放回桌子上,認命的回答。
「我想我知道你是誰吧。雖然我不愛記那些所謂的江湖名人,也不覺得把那些人的名字記住有什麼意思,不過你的名聲實在是太響亮了,想不讓我記得都難。」
慕容寫意淡淡一笑,從斯亦衡的床頭抽出一柄長劍,欣賞的看著那古樸的劍鞘和上面雲霞一樣的花紋,半天,才感嘆的說道:「好一把赤雲劍,聽說赤雲宮就是以劍為名,可見此劍之威之名了。而能有這把赤雲的人,這世上應該只有一個人吧。」
他淡淡一笑,把劍放回斯亦衡的床頭,一拱手道:「赤雲宮少主----斯亦衡。」
斯亦衡臉色微微發白,冷然道:「那你還救我?你有什麼圖謀?為什麼我動彈不得?」
救了人不但沒聽到半聲感謝,還被人用這麼咄咄逼人的口氣懷疑居心不良,稍微有點個性的人怕是都要生氣吧。
斯亦衡冷冷地看著慕容寫意,等著他生氣發火。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討厭這個總是微笑著的青年,他討厭他臉上的笑容,討厭他清澈的眼睛,討厭他溫和的神態,甚至討厭他看他時候,那柔和而關切的眼神……
斯亦衡知道自己的氣勢一向凌厲,很多人在他的壓迫下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可是他的冷、他的厲碰到慕容寫意就好像是冰融化進了水裡一樣,一點效果都沒有。
而且慕容寫意待他的那種自然溫和的態度,更是讓他不由自主得生出不悅,為什麼他不像其他江湖中人一樣怕他,恨他?竟然在知道他是斯亦衡之後還能這麼平靜?就好像斯亦衡這個名字不過和街頭的張三李四一樣,沒有任何值得他驚訝的地方。這樣想著,斯亦衡下意識的有種被挫敗的感覺。
他就不信激怒不了慕容寫意。斯亦衡有點負氣的想。
慕容寫意對斯亦衡惡劣的態度卻是絲毫不以為忤,唇邊那朵淡若浮雲的微笑始終未曾改變過,話語更是一如既往的和若春風。
「我碰見你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你中毒太深,而我當時手邊也沒有專治蛇毒的葯,只能采了些草藥先抑制住毒性再說。雖然救回你一命,但是蛇毒已經蔓延到你的全身。幸好你的內功夠強,所以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這半個多月怕是動不了了。若是旁人,怕是從此就要全身癱瘓再也站不起來了。」
斯亦衡知道慕容寫意說的是實情,而且話語也很是誠懇,他冷哼一聲,卻是再也不好說什麼。慕容寫意見斯亦衡不再挑釁,趕緊伸手扶起他,讓斯亦衡坐了起來。
斯亦衡無意間看到自己身上整齊的衣服,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他記得自己暈倒之前並沒有來得及穿衣服,那這衣服是誰給他穿上的?
「我的衣服……」說了四個字之後,斯亦衡再也說不下去了。
「是我幫你穿上的。」
斯亦衡身體一僵,臉上不可察覺的掠過一絲羞赧的紅暈。也就是說,慕容寫意救他的時候,他是全身赤裸的。顯而易見,他不但欠了這個男人的情,竟然還在那種尷尬的情況下讓這個男人看到了自己的裸體。
斯亦衡自打七歲起就沒在人前脫過衣服,現在居然被這個男人看的光光的。一想到自己光溜溜的被慕容寫意摸來摸去,斯亦衡的臉色慢慢的由白轉青,身子都氣的有些顫抖起來。
「你……誰希罕你救我?你們人人不是都想殺我而後快嗎?哼,要殺就動手,別想要羞辱我。」又羞又怒之下,斯亦衡哪裡還能記得講什麼道理,對著慕容寫意就惱怒的發起脾氣來。
慕容寫意嘆息了一聲,溫柔沉穩的個性發揮到了極致。
「我什麼也不想干,我只是剛好從那個山谷里經過,又因為不小心把手弄髒了所以想洗洗手,然後才會碰到有人中毒暈倒在那裡,而那個人碰巧是你罷了。」
「我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嗎?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
斯亦衡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他平時雖不是一個惜言如金的人,卻也很少和人說這麼多話,尤其是一個陌生人。可是面對著這個總是一臉溫柔笑容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激怒他,想打掉他臉上那永遠溫和的笑容。
「我的話不是鬼話,是人話,否則聽話的你不也成了鬼了?」慕容寫意居然很認真的糾正著斯亦衡的話,然後又嘆息道:「再說了,你這個想法真是要命。」
「難道救人前先要打聽清楚他的祖宗八輩外加調查此人是好是壞、家世如何嗎?然後是好人就救,是壞人就再給他補上一劍?別說救人如救火,哪裡有時間讓你考慮那麼多?就算知道對方是壞人,也不能見死不救啊。照你說的,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官府辦案子了。」
「我可沒辦法見死不救,而且,你這麼漂亮,不救多可惜,會有很多人傷心的……」
萬沒想到慕容寫意最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這一下,斯亦衡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被氣的更白了,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斯亦衡雖然容貌極為秀麗好看,但是他冷漠的個性和高高在上的身份使得沒有人敢對他的容貌有任何涉及的言詞,可是今天卻被這個人用這種態度戲弄。斯亦衡緊緊咬著嘴唇,一雙眼睛狠狠得瞪著慕容寫意。相信如果他能動手,現在慕容寫意絕對已經變成死人了。
慕容寫意恍若未覺斯亦衡殺人的目光,只是含笑再次把溫熱的粥送至他唇邊。
「你的問題我都答完了,你現在可以喝粥了吧,這半天粥都快涼了。」
斯亦衡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理睬慕容寫意。
慕容寫意笑了笑,柔聲道:「別鬧性子了,你總不想在床上躺一輩子吧。來,乖乖的喝了粥,再把葯一吃,然後好好休息。」
慕容寫意好像哄小孩子一樣的口氣讓斯亦衡怒上心頭。他是赤雲宮的宮主,他的手下對他敬畏有加,江湖中人對他又恨又怕……可是這個人,卻把他當成小孩子,竟然用誘哄的口氣對他說話,讓他都覺得自己像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樣幼稚和可笑。
可是,斯亦衡不能否認的是,在憤怒和鬱悶的情緒之外,同時滋生的,還有一抹隱秘而柔軟的情緒。從小就被當成霸主培養的他,面對的只有恭順和敬畏,他從來不知道被疼愛被寵溺的滋味是什麼。不曾有人這麼半是溫柔半是無奈的哄過他,更沒有人用這種帶點縱容的關切態度來對待他……
此刻,慕容寫意卻給了他這個意外。
斯亦衡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恢復一向的冷淡平定,卻偏偏辦不到。
明明自己一向冷漠淡定,什麼事情都難讓自己衝動,可是為什麼遇到這個男人之後,他就完全維持不住平靜的心情?各種情緒紛至沓來,讓他根本無從控制。
看著慕容寫意無奈而容忍的含笑眸子,斯亦衡滿心的煩怒壓也壓不下去。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他用劍架在慕容寫意脖子上的時候,這個人還會不會繼續笑的這麼討厭。可是想歸想,不管斯亦衡再怎麼渴望,他依舊還是動彈不得。
「看樣子你是沒辦法自己動手了,我喂你吧。」
慕容寫意扶著斯亦衡靠在自己身上,然後舀起一勺粥送至他唇邊。
斯亦衡緊閉著嘴唇,頭轉向床內,不開口也不看慕容寫意。
慕容寫意無奈地笑了。眼前這個男人明明是以手段狠辣心冷臉冷而聞名江湖的煞星,可是他如今瞧起來,哪裡有一點點讓人害怕的樣子啊?根本就是一個任性的孩子,性子既彆扭,脾氣又驕縱。再加上好勝好面子,說不過別人就知道發脾氣使性了……
況且斯亦衡容貌秀麗,這麼冷著臉,扭著頭,抿著唇的彆扭樣子,反倒讓他的冷他的厲全都化成了孩子式的可愛,只讓人覺得更加憐惜心疼。
慕容寫意知道斯亦衡很想讓他生氣,畢竟他做的也太明顯了。可是看著斯亦衡沒辦法達成目的后就自己過不去的可愛模樣,實在是讓他無奈之外還覺得好生有趣,除了想笑,真真是半點生氣的感覺都沒有嘛。
是不是漂亮的人都這麼難纏呢?慕容寫意不由得想起了同樣讓人頭大的慕容驚艷,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愛屋及烏之下,對斯亦衡反倒多了一份縱容的心態。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讓他吃飯吃藥。望望手中半天也沒送出去的食物,慕容寫意輕輕的笑了。這種又驕傲又彆扭的人,其實很好對付。
「你如果再不張嘴乖乖的把粥吃掉的話,我可要打你的屁股了。」
依舊是清朗柔和的聲音,卻吐出讓斯亦衡幾乎吐血的威脅。斯亦衡猛地轉回頭獃滯的盯著慕容寫意看,無法相信自己耳朵里聽到的話。
「對付不講理的人只能用不講理的辦法。」慕容寫意淡淡的笑著,理所當然的解釋著。
「你敢!」斯亦衡這次氣得嘴唇都有些發青了。慕容寫意居然威脅他,而且用這麼不入流的法子。
「你不吃我就敢,如果你不信,我們可以試一試。」
兩個人相互瞪視著,慕容寫意的眼神含笑,卻是透出堅定的意念。斯亦衡權衡了半天,使勁咬著嘴唇,想要認輸卻又不甘心。
「看來你是一定要試試才死心啊。」
慕容寫意微笑著伸出手,剛拉住斯亦衡的胳膊,斯亦衡嚇了一大跳,再也顧不得什麼面子,急急開口道:「我喝,別碰我。」
他還真怕這個男人說到做到,那樣他還不如死了好。
見斯亦衡乖乖的張開嘴一口口地喝下粥,慕容寫意眼中漾起濃濃的笑意,不過他很知趣的一言不發,免得讓已經羞怒無比的斯亦衡更加難堪。
「我要殺了你。」斯亦衡喝完粥,恨恨的瞪著慕容寫意,突然間從緊緊咬著的牙縫裡吐出五個字來,每個字都透出濃濃的惱怒。
「行啊,等你可以動再說吧。」慕容寫意對斯亦衡的威脅是半點也沒放在心上,他不以為意的答道。拿過毛巾細心的替斯亦衡擦了擦嘴唇,又拿過一旁的葯碗,湊到了他的嘴邊,柔聲道:「來,再把葯一喝了就好了。」
斯亦衡憤恨地垂下睫毛,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屈從過的他心裡早就把慕容寫意砍了幾千刀,卻仍然不得不一口一口地喝下人家喂進嘴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