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紫嫣才整理好屋子，沒想到主子卻像一陣風似的旋了進來，還直往內室奔去。

發生什麼事了?驚奇之下，她迅速地跟了進去。

一進內室，只見主子半身俯趴在床上，哭得好不傷心。

「格格……你怎麼了?」紫嫣怯怯地關心問道。剛才兩人出去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明珠微微抬起頭想哭訴，卻猛地打住了。不行!雖然紫嫣是她從娘家帶來的人，但她絕不讓一個下人知道自己已形同棄婦。

「哦……」她起身拭去眼角的淚水。「沒什麼，我只是……只是太感動了。」她開始自我編織一個美好的夢境。

「感動?」

「是啊……」明珠濕潤的眼眸變得深邃迷離。「姑爺他在滿園花香中，深情款款地訴說他對我的愛意。他說『我們是前世註定要在一起的』……」浮起一抹透著喜悅的淺笑，她又說出了她的想像。「他還緊握著我的手告訴我，『我們夫妻倆要相愛一生，白頭到老』……」

紫嫣的眼角也不禁濕潤了。雖然她不明白自己是和主子一樣，因感動而落淚，還是另有含意，但她的確有大哭一場的衝動。

「恭喜格格，賀喜格格……」吸了吸鼻子，她勉強開了口。

可這一聲道賀聽在明珠耳里，霎時令她從天上疾墜至人間。「這有什麼好恭賀的?」她瞪視著紫嫣斥道。

紫嫣一臉錯愕。「回格格，往後你就能和姑爺幸福地過日子，這不該恭賀嗎?」

「誰說往後我就能和他幸福過日子?」明珠罵道。

這一聽，紫嫣是更加深陷在五里霧中。

「我還要為心上人守身如玉，又怎麼能變心?」明珠又使出了老借口。要不這麼做，她的謊言很快便會被拆穿。

紫嫣恍然大悟，但很快地她又迷惑了。主子這些天來的壞心情，不就因為姑爺不來找她嗎?可眼下姑爺做出這一番深情的告白，那主子不是得償所願了?怎麼主子反反覆覆，一下子又亂了套了。

「所以，我已經拒絕了姑爺。」明珠繼續她的謊言。「而且，往後他……不會再來這兒了。」最後，她困難地說出一句真話。

「噢。」不知怎地，紫嫣的心情也跟著主子同樣的低落。

遲疑了半晌，她決定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可是格格，既然姑爺對你有心，你要不要考慮接納他呀?」頓了下，她隨口說了句，「往後你總不能靠著思念心上人過日子啊!」

這句話深深扎在痛處，明珠不禁臉色大變。「你給我住口!」怒瞪了紫嫣一眼，她連珠炮似地罵道：「什麼時候輪到你這丫頭來教訓我了?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你懂個屁啊!往後我沒教你說話，你就給我乖乖的閉嘴!」

「對……對不起，格格……」紫嫣縮著身子，低著頭道歉，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怎麼格格一嫁人了，脾氣就變得這麼糟，以前她不是這個樣子的。

「你放心，往後的日子我會過得比任何人都好!」明珠咬牙切齒，眼神尖銳。

對於慕嗥，她還沒死心呢!

「紫嫣，你這丫頭就是太過單純了。」眼珠子一轉，她放軟了嗓音。畢竟，她的未來可全都掌握在這個蠹丫頭手上。「姑爺花名在外，我怎麼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

耶?對喔，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紫嫣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所以，我得再觀察一陣子。人心是肉做的，若他對我真是情真意切，我……我或許會給他一個機會的。」她又演起戲來了。

聞言，紫嫣不敢多說半句，只能笑著點頭表示贊同。

明珠身段放得更軟了。「還有，紫嫣，往後你得離姑爺遠遠的。倘若你漏了口風，或是讓姑爺抓著了什麼把柄，咱倆下場都會十分凄慘的。」冷靜下來之後，她研判就算慕嗥真知道些什麼，可只要他拿不出證據來，也就拿她沒轍。所以，只要掌控好紫嫣這個唯一的證人，她還是有希望的。

「格格，你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做。」她躲他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去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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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覷見最不想見的人，紫嫣心慌意亂地就想逃，但來不及了。他同一名男子早已迎面而來。

「姑爺……」盈盈一福，打了聲招呼，她頭也不抬地就想從兩人身旁掠過。

「嘿，小姑娘，你不認識我了?」

一個男性嗓音讓她的腳步停了下來。一轉身，一個抬眸，她認出他來了。「啊，是你啊，貝勒爺……你好。」

原來和姑爺走在一塊又喊住她的人，是那夜扶姑爺回新房的男子。一想起那夜，她止不住臉上發燙，更不禁偷偷顧了姑爺一眼，但見後者正一臉笑謔地盯著她，慌得她忘了禮貌，一句話也沒說，便飛也似的落荒而逃。

「這小姑娘怎麼回事呀?」穆齊納爾又好笑又不解地間。「怎麼看見你就像見了鬼一樣?」

「有嗎?」慕嗥笑盯著紫嫣秾纖合度的身影不放，驀地，他斂住了笑。聽穆齊納爾這麼一說，他才赫然發現，成親將近一個月以來，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紫嫣小丫頭似乎總是躲著自己

穆齊納爾才想轉頭對慕嗥多加嘲弄一番，卻發現他的視線一直尾隨著那個小丫頭而去。

「喂，人都走遠了，還看?」略帶戲譫的嗓音不著邊際地傳進慕嗥的耳中。「不過，這樣標緻的小姑娘，就算是我也想多看兩眼……」他摸著下巴，滿臉趣味地在紫嫣的背影和慕嗥臉上來回巡視。

慕嗥終於回過神，斜瞪了他一眼。「你說得什麼跟什麼呀?」話一落，他移動腳步，往前走去。

穆齊納爾忙追了上去。「少裝蒜了，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他追至慕嗥身旁，與他並肩而行。「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大少爺再荒唐，也別尋人家陪嫁小丫頭的開心，小心害了人家。」

慕嗥突然停下腳步，雙眼炯炯地看著他，卻不發一語。倘若明珠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那紫嫣這個和她如此親密的「陪嫁小丫頭」，必定會知道得一清二楚。

「喂!」穆齊納爾錯愕地也停了下來。「幹嘛這麼看我，我有哪裡不對勁嗎?」

慕嗥緩緩咧嘴而笑。「你沒有不對勁，不對勁的人……」他猛地轉向紫嫣離去的方向，目光如炬。「是她!」

「什麼她呀她的，你在打什麼啞謎啊?」穆齊納爾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頭霧水。慕嗥沒理會他，自顧自地又往前走。打從上次和明珠一談之後，對明珠是否完璧這件事，他雖心存疑慮，但也不打算追究，一來因為自己對她多少覺得有點愧疚，二來娶了她之後，自己的耳根子清靜不少，那他何須介懷什麼「綠雲罩頂」?嘴長在人家身上，愛怎麼說就讓他去說!

可今兒個穆齊納爾一語驚醒夢中人，再加上紫嫣小丫頭惹人疑竇的態度，讓他大大產生了揭開事實真相的興趣。

反正閑著閑著，找個事來忙和忙和也挺不賴的。

「慕嗥，你剛剛那句『不對勁的人是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有事瞞我?」穆齊納爾又追了上來，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

慕嗥睨了他一眼，久久才擂下一句「天機不可泄漏」的話后，又大搖大擺地往前走去。

穆齊納爾愣了半晌，可一回過神來，他立刻像牛皮糖似的又粘了上去。「喂!慕嗥，看在我這陣子不斷替你老婆闢謠的份上，你快把話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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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低掠，樹影搖曳。

走在曲折的迴廊上，紫嫣正準備至廚房打點主子的夜宵。

突地，眼前黑影一閃，一抹頎長的人影伸手擋在她的面前。

「啊!」她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喊了聲。

「你的膽子怎麼這麼小?」

語帶笑謔的男性嗓音傳人耳際，直撫著胸口的紫嫣定睛一瞧，又輕吐了聲訝異，「姑爺!」她下意識地倒退了兩步。

「看來，穆齊納爾說得沒錯……」慕嗥笑得更加爽朗了。「怎麼你一見了我，就像見了鬼似的?」

紫嫣不禁耳根發熱。「對不起，姑爺，奴婢就是膽小……」

「是嗎?」他突地凝出一道質疑的目光。「可我怎麼越想越覺得你的膽子挺大的?」紫嫣不解地仰起小臉。「姑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奴婢、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你做了什麼錯事，你自己心知肚明。」倘若這個丫頭真和她的主子一同設局瞞騙自己，他定要教她吃不完兜著走。

在他變得十分尖銳的目光下，紫嫣不禁畏怯地瑟縮了一下。

自認識他以來，她自認只做鍺了兩件事，第一件發生在元宵夜，第二件便是主子的新婚之夜。

這兩件錯事她一直深藏心底，不願輕易想起，可眼前他既然挑起話端，她也無可逃避。

「姑爺……」她大著膽子開了口。「元宵夜的事，你還是不肯原諒奴婢嗎?」第二件錯事他不可能知道，況且自己為此也賠上了清白，這樣的懲罰也足夠了。那麼，他指的應該就是這樁了。』

「我指的不是這件事!」慕嗥錯愕又氣惱地喊。她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一夜有太多不堪的回憶，他根本不願想起。

不是？！紫嫣驚奇不已。那他打什麼啞謎呀，什麼「她自己心知肚明」?

難道……難道新婚之夜的事他知道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否則她們主僕倆不可能至今安然無恙…

「謝謝你。」

「耶?」這句謝字說得她一頭霧水。

「謝謝你的。守口如瓶。」經她這麼一提，慕嗥不禁由衷地道謝。倘若她到處宣揚那天的事，那麼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紫嫣一征，隨即意識到他話中的含意。「姑爺，你言重了。雖然奴婢沒念多少書，但重信守諾言的道理還是懂的。」

聞言，慕嗥眼底閃過一抹讚賞。

此時，夜風陣陣掠過紫嫣穿得單薄的身子，她忍不住打了個咚嗦。

「你快回去休息吧。」慕嗥眼尖地注意到她的顫抖，不忍再盤問她。「小心別著涼了。」

心底竄過一絲暖流，紫嫣這才知道有關他的傳言不假。

自從隨主子進府以來，雖然有關他追粉逐香的傳聞不斷，可府中的僕役都喜愛他，因為他既不擺架子，又待人和善。這樣的人，照理來說不會壞到哪裡的。

「謝謝姑爺。」她不覺地綻開笑顏。「不過奴婢還不能休息，格格還等著吃夜消呢。」

沾染到她的笑意，一股友好的氣氛開始在夜色中飄揚。「紫嫣，回頭告訴你家格格，戒了夜宵，否則養成了大肥豬可就欲哭無淚了。」

「這奴婢可不敢說。」她噗哧輕笑。

可仔細想想，她頓時明白這句明著損主子的話，暗地理卻是憐惜自己的辛苦，令她大為感動。

「奴婢再次謝謝姑爺的關心。」

慕嗥一征。她居然能領受自己話中的含意!

「姑爺，奴婢告退了。」唇畔笑意清淺，她略一施禮，轉身就往目的地走去。

不受控制的手一伸，他直想留住她。

可喊她的話才到喉頭，她竟然停下腳步，側轉身來望著他。

「姑爺……」她喊了聲，欲言又止。

「有事嗎?」這就是所渭的「心靈相通」嗎?

紫嫣怯怯一笑。「沒什麼……」頓了頓，她終於鼓起了勇氣。「奴婢只是想告訴姑爺一聲，今早王爺對於姑爺成親之後，依舊流連在外不返的事大發雷霆……」

呃……她做啥莫名其妙地警告他?!讓王爺教訓他一頓，這樣不是挺好的?

「姑爺……」面對他狐疑的目光，她腦中猶如一團亂絮。「奴婢……奴婢告退!」心一慌，她盈身一揖，轉身飛也似地離去。

「唉……」他道謝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就倉皇而走，直今他伸出手想喊住她。可一轉眼，她的背影已然消失在視線外。

他好笑又好氣地垂手，搖頭之餘，他悠然想起她留下的一句警語。

想不到這丫頭心腸這麼軟，自己才關心她幾句，她立刻以禮還禮地送上一番好意。

盯著空無一人的迴廊，慕嗥想的不是自身可能會有的麻煩，卻是一個勁地盤算著他應該如何掌握這個令他越來越感興趣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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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看著主子哀聲嘆氣的模樣，紫嫣才想安慰幾句，府中僕役突然前來傳話。

「少夫人，二少爺要小人來傳話，說要紫嫣過去書房一趟。」

明珠一震，猛地抬眼緊盯著紫嫣，看得紫嫣心驚膽戰。

「格格……」

穩住心神，明珠開口問道：「少爺有沒有說找紫嫣有什麼事?」

「回夫人，少爺沒說。」

皺起了眉頭，明珠煩躁地揮了揮手。「下去吧，待會兒我再叫她過去。」

「是。」僕役打躬作揖，隨即離去。

僕役一走遠，明珠馬上「啪」的一聲，拍桌而立。「紫嫣，你說，你做了什麼好事?」

紫嫣嚇得立刻跪倒在地。「格格，奴婢沒有……」她有些心虛地說。是不是昨天在迴廊中遇見他時，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沒有?」明珠逼近她眼前。「那麼好端端的，姑爺找你做啥?」

「我也不知道啊……」紫嫣惶恐地看著主子，心頭也巴望著有人能告訴自己，姑爺沒事幹嘛找她。

「不知道?!」一股氣提了上來，明珠才想發作，但瞧見紫嫣可憐兮兮的模樣，情緒霎時冷卻了下來。這丫頭什麼個性她一清二楚，就算老天借了膽給她，她也不敢出賣自己。也許，問題出在慕嗥身上……

他想做什麼?!這段日子以來，她不是安安分分地與他和平共處了嗎?那麼，他做啥要惹她身邊的人?

這是為了向她挑釁，還是……看上了這個頗有幾分姿色的丫頭?

一想到這裡，她低頭盯著紫嫣，那抹自新婚之夜后，一直深埋心底的妒意猛地排山倒海而來。自己獨守空閨這麼久，連丈夫的邊都沒沾上，可眼前這個賤人卻擁有自己不曾有過的經歷，可恨啊!

「紫嫣，我警告你，我不要的東西，你也千千萬萬別懷有非分之想!」

「格格——」紫嫣驀地抬頭望著主子，才想替自己喊冤，卻瞥見主子一閃即逝的憤恨眼光。「奴婢不敢……」主子怎麼這樣看自己?低垂著頭，她感覺到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急速湧上心頭。

「不敢最好!」明珠收斂心神，卻依然臉罩寒霜。半晌，她才又語帶威嚇地說：「去吧，閉緊你的嘴巴，小心你的言行。快去快回!」

「是。」領命之後，紫嫣緩緩地站了起來，舉步維艱地往門邊踱去，出了屋外。

沒了主子的嚴詞厲色，她的心思逐漸轉到了慕嗥的身上。

他找自己做什麼?此番前去，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上回他來找主子之後，為什麼真的沒再出現?是他遭受拒絕之後便放棄格格了，抑或是他的表白只是花言巧語，沒個真心?

唉!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而她前世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今世會無端地捲入這場是非呢?

思緒恍若浮雲在心頭交錯游移著，疑問也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個地冒了出來，可她想也想不透，理也理不清。

隱隱約約之中，她只感到自己有些……興奮、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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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的敲門聲傳來，慕嗥知道，他找的人來了。

「進來。」

站在門邊，紫嫣咬著牙猶疑了半晌，才舉起千斤重般的手臂推門而人。

「姑爺。」低垂粉頸，她強作鎮定地行禮。

「關上門。」

開著門不是更好嗎?瞧了一眼她刻意大敞的房門，舉旗不定。

「紫嫣，我說的話你沒聽見?要不要我再重複一次呀?」

聽著這聲溫和語氣，她咬了咬下唇，轉身緩緩地掩上門扉。就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她莫名地感覺到自己仿如一隻被拘禁的獵物，再也無所譴逃。

門關上了，她遲疑了半晌，才又轉身面對他。

慕嗥見她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樣，不禁失笑。她這麼可愛，他怎麼忍心宰了她，最多只是留在身邊寵愛眷養罷了。

寵愛?眷養?天，這是哪門子的心思?!

見他不發一語，紫嫣大著膽子抬眸望了他一眼。「姑爺，你找奴婢……有事嗎?」「找你來，當然有事……」唇畔噙著一抹笑，他邊說邊朝她走近了幾步。

自認識她以來，雖然見過幾次面，但他總沒能看清她的長相。此刻，他才發現她的臉小巧秀麗，尤其那雙微微上翹的鳳眼，活靈靈顧盼生情的摸樣，再加上他含羞帶怯的神情，既惹人憐愛，又逗人動心。

紫嫣被他閃耀著熠熠光輝的眸子瞧得雙頰發燙，心跳漸漸加速，卻無力移開視線。「小姑娘，這樣看著一個男人是很不禮貌的，你知道嗎?」她的神情，令他忍不住勾起了一段彼此共有的回億，而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停留她的菱唇上。

這看來柔軟紅潤的唇瓣他可是品嘗過的，雖然那只是蜻蜓點水一般。但現在想起，還挺銷魂的。

或許，元宵夜的回憶不全是難堪的，至少他後來又巧遇她的這部分就十分有趣。

他的話，惹得紫嫣臉上緋紅似火，慌張地垂下眼眸。

太可怕了1怎麼會有這樣懾人心魂的男人?!而這種踏足泥濘、無法自拔的感覺是什麼?為何讓她既苦且喜……

才想到這裡，眼前一陣陰影籠罩而來，她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逼近眼前，恍若一座巍峨高山般地罩住自己。

紫嫣下意識地想退，可身後就是門了，根本退無可退。驚慌失措之餘，她只能無助地盯著他。

性格的唇勾勒起一抹迷人的弧度，慕嗥不禁笑道：「你幹嘛這麼緊張，放輕鬆一點，我又不會吃了你。」他嘴裡這麼說，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著她微微顫動的朱唇，一股想將她吃干抹凈的衝動，令他霎時有些意亂情迷。

」對……對不起……」趕緊低下頭來，紫嫣心跳混亂地隨口說道。

這聲道歉，敲醒了他的腦袋，口氣也不覺地變得沖丁些。「於嘛跟我說對不起?你是不是真做了什麼對我不起的虧心事啊!」

自己是怎麼搞的?今天找她來，只是想讓她們主僕倆窩裡反，自己再來個漁翁得利。況且在還沒查清真相之前，這個小丫頭根本不能信賴，可他滿腦子凈是不該有的邪念。

「我沒有——」她心虛慌張地拾起頭來，卻在他犀利目光的逼迫下，又呼吸錯亂地低下頭來。「姑爺……你找奴婢，到底……有什麼事?」她連忙轉移話題。

嘴角輕揚，慕嗥壓下懊惱，突地轉身踱了開來。「紫嫣，你我也算舊識，可你來我府上這麼久了，一直沒時間好好和你敘敘舊，我很過意不去。」他離開她數步之遙，才轉身再次面對著她。

「姑爺，你太客氣了。」紫嫣撫著胸口直舒氣的同時，一再試圖甩開那又被他勾起的惱人記憶。她一點也不想憶起他和那個女人私會的畫面。

」咱自家人，我跟你客氣什麼?」他坐在一旁的椅上，笑覷著她。「所以你也甭客氣，想要什麼獎賞，儘管開口吧!」

「獎賞?」她一臉不解。

」昨晚你向我提起元宵夜之事，要的不就是堵你之口的獎賞嗎?」這是他以常理判斷之後得到的結論。

紫嫣神色變得凝重。「姑爺，奴婢絲毫沒有這種意思。」她反駁道。「況且，這事奴婢也有錯，奴婢不該到處亂闖，壞了——」她突地打住，因為她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

「壞了什麼?」慕嗥站了起來，滿臉趣味地又朝她逼近。

「沒什麼。」她又覺得呼吸急促了。

「紫嫣，這又沒別的人，有話儘管說。」他哄著她說。

紫嫣咬了咬下唇，抬眸望了他一眼，一個衝動之下，一句夾帶著酸澀氣憤的話便脫口而出。「壞了你和那位姑娘的好事!」，

慕嗥一怔，隨即朗聲大笑。「我怎麼覺得這話裡頭酸酸的?」難道這丫頭對自己動了春心?

紫嫣俏臉陡地漲得通紅。「姑爺，你誤會了。奴婢……奴婢只是替主子抱不平。」這借口聽來會不會太過薄弱?

「是這樣子的嗎?」斜覷著她謔笑了一陣，他冷不防地斂起了笑臉。「可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紫嫣，你的確是壞了好事。不過，這都是我一相情願硬拖著她去的。」他的眼神變得哀沉，口氣也變得遲緩。「她是無辜的，你千萬別看輕她……」

他陡然低落又帶著苦澀的語氣神情，令紫嫣一顆心也跟著為之柔軟，而他對「她」那股子濃濃的愛護意味，也令她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姑爺……那位小姐是……你的心上人嗎?」

「紫嫣，這不是你該問的事。」強打起精神回了句，他懊惱不已，幹嘛自揭瘡疤，對她說這些有的沒有的?

真是見鬼了!為什麼他今天面對這個小姑娘，腦袋瓜全不靈光了?

紫嫣不再追問，也自覺沒這資格問，況且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再來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自己不發瘋才怪。

可此刻她有種感覺——或許他並非風流，只是多情。再切切深思，或許他並非只是多情，而是多情獨鍾一人……

此刻，書房陷入一片靜默。

半晌，她才壯著膽子出聲說道：「姑爺，有句話，紫嫣不知該不該說？」她開始覺得同情他了。

慕嗥轉眸看了她一眼。「你說吧!」話一落，他又和善地笑道：「住后你別這麼拘謹……或許，私下咱能做個朋友。」

紫嫣不禁惶恐。「姑爺，萬萬不可，你折煞奴婢了!」

慕嗥自己也有些錯愕。和她做朋友?!他怎麼會說出這種荒謬的建議?哦，對了!他只是想藉此拉近與她的關係，日後好套取他想知道的真相……對!一定是這樣的。

拉回飄忽的神智，他繼續方才的話題。「紫嫣，你剛才不是有話對我說嗎?」「是的，姑爺，奴婢——」

「別再喊我姑爺!」他突然氣惱地打斷了她的話。這「姑爺」的稱號，老教他想起明珠，而一想起那個女人，他就渾身不舒服。「方才我不是叫你別這麼拘謹的嗎?」「那……那奴婢該怎麼喊你?」紫嫣不知所措了。

「同別人一樣喊我二少爺就成了。」頓了頓，他補充道：「還有，你也別老是奴婢二字不離口的。你就自稱紫嫣，這樣懂了嗎?」

「奴婢——」她反射性地回話，可一意識到自己的錯處，馬上改口，「紫嫣明白了。」

「好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他吁了口氣，又坐回了椅子上。

「姑爺」二字才想喊出口，紫嫣立時打住了。「二少爺……」她開始單純地想替主子找尋幸福。「紫嫣曾聽人說過、新筍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既然二少爺都已成了親，也曾對格格表達過愛意，就算格格拒絕了你，那你也應該再接再厲——」

「等等!等等!」聽得莫名其妙的慕嗥，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你剛才說什麼『我曾對你家格格表達過愛意，而她又拒絕了我』?」

「對啊。」她想也沒想地坦承。

「這是你家格格對你說的嗎?」

紫嫣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這麼直接會讓他難堪、沒面子。

「對不起，二少爺，原本這些話我不該說的。可是我家格格知書達理、落落大方，人長得漂亮心腸又好，很值得你再接再厲追求她的，如此一來，你們兩個人才有美好的未來……」看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的話也說得越來越小聲。「還是，你對格格的表白只是一時興起的花言巧語?」最後，她忍不住說出心中的疑問。

慕嗥整個人呆了呆，半晌，才爆出一陣朗笑。

「二少爺，你笑什麼?」她怯怯的問。他笑，是不是代表他其實很生氣，生氣自己的大膽放肆、口沒遮攔?

慕嗥好不容易才止住子笑。想不到明珠這個女人編劇演戲的功力如此爐火純青，竟能將這個小丫頭騙得團團轉。

一想起她對自家主子的溢美之辭，他又忍不住笑了。這丫頭就是有讓他發笑的本事，就像寧雅一樣……

這個念頭令他陡地斂住了笑，目光定定地停留在顯得畏怯不知所措的紫嫣身上。

嗟!他在想啥?這丫頭怎能和寧雅相提並論!

不過話說回來，這丫頭實在太善良單純，卻又只懂得替別人著想。

這些日子以來，明珠頤指氣使、動輒打罵下人的事，他時有所聞。可這丫頭卻只認主子的好處，看不見主子的缺點。

他不禁搖了搖頭。或許了解實情的旁人看來會覺得她笨她傻，可他只覺得她可愛，可愛又忠心。

「紫嫣，方才你勸我的這些話，千萬別跟人說，就算待會兒你主子問起，也別透露一個字……」為了替明珠留點面子，他不想戳破她的謊言，只想著勸紫嫣幾句。她的忠心用錯對象了。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來。」慕嗥喊了聲，一名丫鬢隨後走了進來。「有什麼事嗎?」他不悅地問道。

「回二少爺，二少夫人說身體不適，要奴婢來叫紫嫣回去。」

慕嗥一笑，對明珠的託辭瞭然於胸。她終於沉不住氣了，這就證明紫嫣是個多麼重要的人證。

轉眸定定地看著紫嫣，冷不防地，他腦際之中一個猜測漸漸生成——

新婚之夜，床上那攤血漬是加工而成的嗎?是有人取了畜生之血，抑或是人血製造出來的假象?流連煙花之地久了，他也曾聽聞有些不肖的娼妓用這法子冒充處子，以向嫖客詐取高昂的開苞錢。

倘若他的推論沒錯，那這個人絕不會是高貴的明珠，所以，唯一的人選、忠心而又可靠的人選就只有一個——

就是她!

紫嫣不僅慕嗥為什麼如此莫測高深的盯著自己。

在既想逃避又心懸主子玉體的心態之下，她忍不住開口，「二少爺，格格不舒服，請容紫嫣告退。」

眼中精光閃耀，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去吧。」

紫嫣如蒙大赧，轉身就想走。

「紫嫣——」

她停下腳步，旋身一望，他依舊一臉的難測。

「剛才我交代的話，你要謹記於心。」

她展顏一笑。「紫嫣明白。」她感覺得到這句話里透露出的一抹關心。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慕嗥感到有些忐忑。

今晚的行動，雖然是他故意要讓明珠主僕之間產生嫌隙，讓他有可乘之機。但眼下仔細想想，紫嫣如此善良又處於弱勢，她這一回去能逃過虎口，安然無恙嗎?

上回明珠砸了一屋子擺飾的那股狠勁一襲上心頭，他不禁背脊發涼，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