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不會來了……
這句話在腦際沉浮著,紫嫣不禁悠悠一嘆。
算了吧!以他尊榮的身分能一連幾天替自己療傷,已是十分難能可貴,失約一晚,也無可厚非。
若有似無的喟嘆,又自朱唇逸出。她才想吹熄燭火就寢,卻在轉身的剎那間瞥見了銅鏡之中自己的影像。
攬鏡自照,鏡中的人兒是刻意裝扮過的。低頭瞧瞧,一身乾淨清爽的衣著是特別換上的,而這一切,就只為了他的到來。
可惜,都白費了……
不過,他不來也好,免得自己提心弔膽,深怕讓人瞧見姑爺深夜在她房裡流連。低頭審視自己手臂上的傷痕,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東窗事發的後果有多嚴重,她再清楚也不過了!
是啊,他不來也好,免得自己又得再一次在他面前寬衣解帶,這個曖昧且令人窒息的舉動,隨著她傷口的好轉變得越來越困難了。而上完葯,穿好衣物目送他走,更成了一種不舍。
可捫心自問,她知道自己引頸期盼的,還是他的出現。況且他也沒說不來呀!
移步至燭火邊,坐在桌前,紫嫣的心思和火光般同樣明滅不定、閃爍搖曳。
夜深了,她真的該睡了。時時處在喜怒無常的主子身邊令她神經緊繃,背負太多的秘密更讓她惶惶不可終日,可她就是不忍放棄心中那一絲他可能會來的希望。
單手支頷,想著想著,她不知不覺地打起了瞌陲。
而這就是慕嗥踏進她房裡研見著的景象。
這個傻丫頭竟然還在等他!
原本他猜想她可能睡了,可雙腳就是不由自主地往這兒走。方才遠遠一瞧,乍見她房裡還亮著,那透過門窗、象徵有人等待著他的暈黃柔光,竟教他心上暖得發熱。
勾惹一抹夾雜著憐惜的謔笑,他緩緩走向紫嫣。
「紫嫣,紫嫣……」他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喚道。
「啊?」紫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二少爺!」定睛一瞧,她才發現站在眼前的人是她等了大半夜的人。「你來了!」她開心地說。
「怎麼不到床上睡呢?」他笑著凝睞著她。她見著他時興奮的模樣,隱隱牽動了他的心,令他也不禁欣喜莫名。
「你沒交代今晚不來,所以紫嫣不敢睡。」她低頭坦承。
「傻瓜,那萬一我不來,你豈不是一整晚都別睡了?」慕嗥輕斥,直覺得又心疼又好笑。
紫嫣抬眸燦笑,隨即聞到了一絲酒味。「二少爺,你喝酒了?」她關心問道。
「嗯。」他從懷裡掏出買來的葯,漫不經心的應答著。「我去幫你買葯時,遇見了穆齊納爾,就同他喝了幾杯。」
買葯?!紫嫣微微一震。原來他是出去為自個兒買葯去了。
「這會兒我頭都有點暈了。」他抬頭沖著她笑了笑。
「那紫嫣去幫你準備解酒湯……」她穩住心房一片片陷落的感覺,急忙站起身來。
不料她起身得太猛,一把撞著了桌子。
一聲疼痛悶哼傳來,桌上的燭火也不慎翻落在地,四周頓時陷人一片黑暗之中。—
「紫嫣,你沒事吧?」眼前一片黑,慕嗥憑著方才的記億,舉步朝她的方位走去。
「我沒事……」紫嫣回了聲,想去拾起掉落的燭台,卻又不慎讓椅子給絆了一下。
「哎喲!」她叫了聲,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小心!」他機警地立時搶先一步,而她就這麼順勢跌在了他的懷裡。
「對不起,二少爺,都怪紫嫣笨手笨腳。」驚魂甫定,她仰起小臉連忙道歉。可一抬眼,她便陷入他在黑暗之中顯得特別湛亮的眼眸里。
彷彿被催眠一般,她直勾勾地望著他,朱唇不由得輕吐出一聲迷亂——
「二少爺……」
一絲盪人胸援的清新幽香襲人鼻間,慕嗥想也沒想,便低頭攫住她微微顥動而誘人無比的櫻唇。
自幫她療傷以來,不!自認識她之後,他就一直想這麼做了。而替她療傷的這幾天,這綺想越來越渴切、越來越激昂了。
「我的可人兒……」廝磨著她柔軟的唇瓣,他滿足地喟嘆著,驚奇地發現因為她,他思念寧雅的時間少了,心頭抽痛的次數也少了。
相反的,也因為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愉悅漸漸充溢心房。
紫嫣無力思考眼前的狀況,腦中一片空白的她只是順著他、學著他,將自己對他的情感無聲地宣洩在這一吻之中。
「紫嫣……」一聲輕嘆,他心緒紊亂地輕推開她。若想洩慾,多的是女人任他挑,但她給他的感覺如此特別,兩人間的關係又是如此敏感,他不能害了她。
除非……除非他願意讓她成為寧雅的替身?!
「二少爺,你……你不要紫嫣嗎?」她大著膽子問道。他對她百般的好,除了以身相許之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法子報答他。
她楚楚可憐的聲調立時打斷了慕嗥的思緒。「紫嫣;你這是在引誘我嗎?」他半認真半戲謔地問。她會是帖忘記心痛的最佳良方,自己又何樂而不為?
羞怯中夾雜著卑微,玉頰霎時染上一抹彤紅。「對……對不起,二少爺,紫嫣不自量力……」她離開了他幾步,背過身去,不敢面對他。
暗黑之中,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后環抱住她,一聲柔得似水的聲音也從身後傳了過來「紫嫣,老實告訴我,你喜歡我嗎?」
這擁抱的動作,煽情的言語,在在令紫嫣耳根發熱。「嗯。」不擅作假的她,直率地點頭承認。
他滿意地抵笑,貪戀地吸嗅著她的幽香氣息,又在她耳邊呵氣軟語,「有多喜歡?」
紫嫣渾身掠過一陣輕顫。「很……喜歡。」說完低若蟲語的應答,她不禁加強了語氣,釋放胸口中的澎湃情感。「非常、非常喜歡……」
「哦,我可愛的小女奴……」笑著喟嘆了聲,他情不自禁地親吻她小巧細嫩的耳垂,舔吮著她白玉般滑嫩的頸項。不管了,若不讓她完全屬於他,他會死呵!
而且不管明珠答不答應,他都要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受他疼愛呵護。
「二少爺……」紫嫣幽幽輕嘆出愉悅,越來越敏感的身子亦顫抖得猶如秋風肆虐的楓葉。
唇邊勾起一個淺笑,慕嗥一把翻轉她的身軀面對自己。兩人一面對面,有別於方才的溫柔,此刻的他狂風似地俯首侵佔住她的柔唇,一刻也不放鬆。
「嗯……」喉間逸出細細碎碎的呻吟,紫嫣緊緊攀住他,傾盡所有地奉獻自己。
半晌,一聲低吼、一聲模糊尖叫之間,兩人雙雙抵達了慾望的巔峰。隨後慕嗥二話不說退出了她的體內,翻身下床。
「二少爺,你……你要走了?」紫嫣強撐起疲累的身子,怯生生地問道。
「沒錯!」冷硬的丟了句,他自顧自地穿著衣裳。
咬著下唇,她鼓起勇氣又問:「你在生氣嗎?是不是紫嫣做錯什麼了?」
「你沒做錯什麼!」慕嗥突然轉頭盯著她吼。「是我,是我錯了!」話一落,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熱氣一下子湧上眼眶,模糊了紫嫣的視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無力地躺回床上,她失神地盯著天花板想。
驀地,腦中靈光一現,她頓時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一他發現自己並非處子了!
她該如何解釋這一切?
不!她根本連解釋的權利也沒有。
這個認知,帶來一股深沉不見底的悲哀,淚也就流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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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幾天,紫嫣都沒能見上慕嗥一面。
她想見他,因為蝕筋侵骨的思念;可她又怕見到他,因為見著了他,她又能怎麼樣?就算自己受盡委屈,她也不能背叛主子呀!
這一想,連日來從未消逝的悲哀,又再度攫住紫嫣不放,連市集里熱鬧喧嘩的景象也沒能提振她的精神。
唉,幽幽一聲嘆息之後,她強自振作,一步步往玉器店的方向走去。前陣子格格訂了個玉鐲子,說好今天交貨,所以她奉命前往取回。
走著走著,眼前一閃,一個熟悉的影像映人眼帘,瞠大了她的雙眸。
「二少爺!」逸出一聲低呼,她隨即發現他不知為何,竟閃身躲在了一堵牆之後,卻不時采頭望著。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紫嫣發現他直盯著一名在古玩攤子前徘徊的女子,定睛一瞧,她又不禁掩嘴輕呼。「是她!」那名女子正是元宵之夜和他私會之人。
她驚疑不定的目光,在他和那名女子之間來回巡視著。
而當她發現慕嗥既想上前與那女子攀談卻又猶疑不決時,她的心不禁一陣抽痛,隨後還瞧見他哀傷且深情地望了那女子一眼,便落寞地離去之時,她的心更碎成一片片,隨著漸去漸遠的他飄散在空中。
一股想痛哭失聲的衝動,讓紫嫣不禁嗚咽了聲,但她隨即緊搗著嘴,不讓自己當眾哭出來。
他一定很愛很愛她——這個念頭不住凌遲著她的心,令她痛楚難忍地退到路旁,倚著牆頭默默地掉淚。
「小姑娘,你怎麼了?」
一聲隱含著關心的渾厚嗓音傳了過來,紫嫣連忙站了起來。「我……沒什麼……」隨口亂應著,她抬起淚眼,發現眼前器宇軒昂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穆齊納爾。「貝勒爺……」
略一施禮,一顧見他眼中的關懷之意,她不禁又落淚了。
「哥,你怎麼回事?怎麼把人家小姑娘給弄哭了!」
這聲嗓音嬌脆無比,紫嫣這才發覺穆齊納爾的身後還站著一名女子。
「我哪有……」穆齊納爾連忙否認。
這時,紫嫣赫然發現那名女子竟是慕嗥愛戀的對象,而且她似乎沒認出自己來。
「貝勒爺,這位是……」呆愣地望著那名妍麗絕倫的女子,她不禁暗嘆。她長得好美、好美,美得可以令任何一個女人自慚形穢,難怪二少爺對她傾心不已。
「她是我妹妹,寧雅格格。」
寧雅?!
這個名字冷不防地勾起紫嫣的回憶。原來新婚之夜他喊的,是她的名字!他將自己當成了替身?!
「咦?你們認識呀?」不明所以的寧雅輕鬆地笑看著兩人。
「是啊,她叫……叫什麼來著?」穆齊納爾努力搜索著記憶。
「貝勒爺,奴婢名叫『紫嫣」』
「對!紫嫣。」穆齊納頭一拍額頭,豁然開朗地轉向自己的妹妹說道:「紫嫣是慕嗥老婆的陪嫁丫頭,我們見過幾次。」
他不以為意地介紹著,紫嫣卻眼尖地發現寧雅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
「是這樣呀……」寧雅沉吟地應了聲,隨即轉頭對著紫嫣說:「小姑娘,你不舒服嗎?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她走了過來,一臉關心地問道。
紫嫣抹掉淚水,一個勁地搖頭。「謝謝格格,我很好……」原來她不止長得美,待人也和善,可二少爺為什麼沒娶她,反而娶了她家主子?
「寧雅……」不遠處一聲呼喚傳來,只見寧雅綻開一抹燦笑,隨即轉身望向發聲之人。
「塞桑!」她揮了揮手,回應了聲。
紫嫣抬頭一瞧,一名長相平凡的瘦高男人正興匆匆地朝他們而來。
「你丟下人家跑哪兒去了?你就不怕我被壞人拐跑了啊?」寧雅一等他站定在自己跟前,立刻嘟著唇嬌噴道。
「有大哥陪你,我很放心……」塞桑瞥了穆齊納爾—一眼,微喘著氣說道。他拉起了寧雅的手,朝她的掌心一放。「你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她定睛一瞧,手心上赫然出現了一支做工精緻的玉釵。
「喜不喜歡?」塞桑獻寶似地問。
「嗯。」寧雅忙不迭地點頭。「它好漂亮,我好喜歡……」她賞玩著那支玉釵,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寧雅抬頭朝他盈盈倩笑。「你剛才就為了買這支釵子才失蹤的呀?」
「嗯。」塞桑寬厚地笑了笑。「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寧雅玉容上的笑更加璀璨。「來,你幫我戴上。」
趁著兩人濃情蜜意、旁若無人的空檔,紫嫣低聲問著穆齊納爾:「貝勒爺,這位是……」「他叫塞桑。」穆齊納爾對眼煎的景象猛翻白眼。「是我的妹婿。」
這話平靜無波,敲在紫嫣的心裡卻興起陣陣漣漪。
她已經嫁人了!
雖然這塞桑的長相遠遠不及慕嗥,但紫嫣看得出來,寧雅和她的夫婿兩人情投意合,十分恩愛。
難怪……難怪元宵夜慕嗥會拉著寧雅私會,她已使君有婦,傳揚出去不免壞了名聲;而心愛之人琵琶別抱,難怪方才他會有那般無奈凄楚的神情……
「大哥!」寧雅喚了聲,也喚醒了紫嫣。「紫嫣看來臉色很不好,我不放心她,你送她回去好嗎?」
「不用了……」紫嫣連忙搖手推卻。
「沒關係。」穆齊納爾無所謂地出聲說道。「反正我留在這裡也是個電燈泡,不如乾脆送你回去,還可順便找慕嗥聊聊,一舉兩得。」
「貝勒爺,二少爺不在家。」紫嫣據實稟明。她出門前,已小心地問過門房,這才知道他早出晚歸,鮮少在家。
「他不在家?」穆齊納爾有些錯愕。「這兩天我陪著他到處風花雪月,昨天他還說會聽我的勸在家陪陪老婆的!怎麼,才過了一晚,他就把我的話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傢伙怎麼又故態復萌了?難道和明珠吵架了?
這疑問讓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紫嫣,他不在也沒關係,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就送送你吧。」他趕緊補充說道。
「可我還得去玉器店取回我家格格訂作好的首飾……」
「那更好了!」穆齊納爾高興地道。但二發現眾人好奇地盯著自己,他連忙解釋,「玉器店裡玩意多,我也正好可以去那兒逛逛。」
「哥!」寧雅睨著他低喊了聲,將他拉到了一旁。「聽額娘說你常往風月場所跑,你是不是因此學壞了?」她質問道。「別看人家小姑娘長得標緻,就起了歪腦筋。」
此時,她真有點後悔叫自己的大哥送紫嫣回去。搞不好人家原本沒事,讓他這麼一送,卻送出問題來了。
「天地良心呀!」穆齊納爾馬上為自己喊冤。「我每次上花樓,都是為了找慕嗥這小子……那些濃妝艷抹的鶯鶯燕燕,我看了就噁心,你以為我喜歡呀!」瞥了紫嫣一眼,他隨即音量一低,透露出自己的用意。「我送她,只是想向她打探一下慕嗥和明珠兩人相處的情形……我們都希璧慕嗥能得到屬於自己幸福,不是嗎?…
寧雅眼神一沉。「是啊,我衷心地希望他幸福……」這也是她假借出遊,拉了她大哥一起來的原因。她關心慕嗥,想探聽一下他的近況。
慕嗥和自己的大哥從小玩在一起,連帶的她也老是跟在他們身後窮攪和,這樣的情誼不可謂不深長。可從小到大,甚至她嫁人之後,她還是一直將慕嗥當作是她的哥哥一般。
沒想到今年元宵夜,他竟令人震驚地對她表達愛慕之意,而且更令她作夢也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提議帶她私奔。若非後來有人撞見他們,只怕他真的會拉著她這麼做。
原本她還怕撞見他們的人走漏風聲,引起夫家不必要的誤會。塞桑雖然外貌地位皆不如慕嗥,可她就是愛他。
幸運的是,後來什麼事也沒發生,而這事過沒多久,她就聽說他娶親了……
此刻的穆齊納爾也沉浸在自責中。慕嗥暗戀自己的妹妹他早就知情,私心地他也希望兩人共結連理,但他卻採取順其自然的態度,沒有及早向寧雅表示慕嗥暗藏的情意,以致寧雅和塞桑都談及了婚嫁,他才驚覺一切都來不及了……
顧著兄妹倆怪異的神情,紫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對……對不起。」她開口打破了沉默,很委婉地提醒他們。「時間不早了,紫嫣該走了。」
寧雅首先回過神來。「大哥,那你就走一趟吧。」與自己的哥哥默契地交換了一記眼神之後,她挽著塞桑的手臂,揉著一抹深情的淺笑道:「我們也走吧。」
望著兩人相依相偎遠去的背影,紫嫣不禁心生欣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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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取了玉鐲、到現在往府里走去的這段期間,紫嫣注意到穆齊納爾一直盯著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樣子。
「貝勒爺……」她望了一眼與她並肩而行的穆齊納爾。「你……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要問紫嫣?」
穆齊納爾斂去沉吟的臉色,展顏笑道:「你很聰明嘛,紫嫣,懂得察言觀色。」
紫嫣露出一絲苦笑。做人家奴婢要不會察言觀色,必定死得很難看,可是論功力,她不止差得遠,甚至是越來越退步了。否則這陣子她也不會動輒得咎,老讓主子罵得狗血淋頭了。
「好,既然你先開口,那我就不客氣了。」他緩緩斂去笑意,眼望前方。「紫嫣,我問你,你家格格和姑爺之間的關係好不好?」
早知道他問的必定難纏,否則不會遲遲不知如何開口,可她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這種問題。
「貝勒爺……」紫嫣腦中不斷盤算著要如何回答,半晌,她才囁囁嚅嚅地說道:「格格和姑爺他們……他們一直相敬如『冰』呀。」她試圖矇混過關。
「相敬如『賓』。」穆齊納爾重述著,隨即露出了笑容。「那很好嘛!」
見他果真被自己誤導,紫嫣不禁吁了口氣,可沒想到他話峰一轉,又皺眉問下去「那為何你家姑爺這陣子又開始不安於室?以往他再怎麼喝也總有節制,可最近怎麼老是喝得酩酊大醉?」多情若慕嗥,唯有「情」字才團得了他……難道他依然對寧雅念念不忘?
不!不可能。就自己觀察,他發現慕嗥表面上嘻笑依舊,但心緒言行之間隱含著一股怒氣。慕嗥對寧雅一向只有祝福,沒有理由會怨怒她的,所以問題一定還是出自慕嗥自家門內。
聞言,紫嫣不禁擔憂得停住了腳步。酩酊大醉?!那多傷身子呀!
「紫嫣。」穆齊納爾也跟著停止前進。「你怎麼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抬眸望了他一眼,她隨郎回過神來。「哦……這紫嫣也不知道……」這話她可,沒騙他,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穆齊納爾皺起了眉頭。「這怎麼可能?照理說,你天天待在你家格格身邊,那他們夫妻的事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紫嫣面露難色。就算她再清楚,也不能隨意泄漏主子們的閨房秘密呀?
「紫嫣,我和你家姑爺是打從小長大的好朋友,我不會害他的,你儘管說實話沒關係。」穆齊納頭看出她的為難,卻不打算罷手。
「貝勒爺……」紫嫣手足無措地顧著他。「你……你就別問了吧!」話還沒說完,她拔腿就跑。
「紫嫣!」他才喊了聲,便已上前揪住她的手臂。「你別走,回答我的問題。」
她掙扎了片刻,卻脫離不了他的鉗制,不禁急得紅了眼眶。「貝勒爺,你就饒了奴婢吧!」
眼見紫嫣泫然欲泣,又兩人當街拉拉扯扯地惹起不少側目的眼光,他無奈地只得鬆了手。
「好吧,今兒個我就不逼你了。」
「謝貝勒爺……」
「謝什麼?」穆齊納爾忽而展顏笑道。「這說到底也是我無聊,沒事管這麼多做什麼?」他自我解嘲一番。
「你快別這麼說!」紫嫣慌張地說。「姑爺有你這麼一個知心且關心他的好友,真讓人替他感到高興。」
穆齊納爾隱隱感覺此話似乎飽含著一絲愛慕。可很快地他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他的錯覺。況反就算這小丫頭心存愛慕,也是很正常的,慕嗥那副風流倜儻卻一臉無害的皮相,只要是女人,都不免要戀上幾分的。
「對不起,貝勒爺,時候不早了,我得趕快回去。回去晚了,我怕格格不高興……」
她邊說連歉然地望著他。「你不用送了,紫嫣自個兒回去就成了。」話才說完,她已經轉身離去。
「唉……」穆齊納爾伸手想攔住她,可她一溜煙地跑了個無影無蹤。「嗟!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幹嘛跑那麼快。」
他連聲咕噥,殊不知街角有一雙美眸正一瞬也不瞬地凝睞著他,那目光中凈是鄙夷不屑。
111
更深露重,萬籟俱寂,陪伴夜歸人的唯有一盈冷月。
「嗝!」打了聲酒嗝,慕嗥踉踉蹌蹌地往居所而去。「去!去他的紫嫣……假清純……」他忍不住咒罵道。
「砰」的一聲,他氣憤地猛力推開了門,顛顛倒倒地步向床榻,一個翻身便和衣倒在床上。
「嗯……」撫著脹得發疼的額頭,一聲聲模糊呻吟自他口中送出。
躺了半晌,依稀彷彿之間,一股濕潤清涼的感覺掠上了他的額頭,微微舒解了他的不適,也緩緩舒張了他的雙眸。
眨了眨無法聚焦的眼,就著屋外飄灑而人的清幽月光,他終於看清站在床前的人是誰。
「出去!」一聲斥喝,他隨即翻轉了身子面向裡邊。「我不想看見你。」
「二少爺……」這飽含苦楚、心疼的嗓音正是來自紫嫣口中。
煎熬了大半夜,徘徊在去與不去之間,最終她還是循著夜色,大著膽子來了。
她告訴自己——來,只為瞧他一眼,可是一見他頹廢的模樣,去的腳步就是遲遲無法踏出。
於是,她俏俏地打了盆水,擰了條毛巾,想減輕他酒醉的痛苦。只是她明白,酒醉的痛苦可以褪去,但無法與心愛之人朝夕相伴的折磨,是一生一世的。
幽幽一嘆,她忍不住勸道:「二少爺,你不該喝這麼多酒的,酒是穿腸毒藥啊。」
「穿腸……毒藥?」慕嗥緩緩翻身坐起,半眯著眼望著婚。「你錯了……傻丫頭!『解憂忘愁,唯有杜康』,酒這玩意兒是靈丹妙藥,絕不是什麼穿腸毒藥。」
紫嫣搖了搖頭。他心裡的苦,她一個下人無論如何是無能為力了,可倒杯熱茶卻是她的長項。
「二少爺,喝杯茶,醒醒酒……」她回到床沿,朝他舉起了茶杯。
忽而他手一揮,她手中的茶杯瘁然落地,破碎的聲音響在寂靜的黑夜之中,格外驚「我叫你出去,你沒聽到嗎?」他瞪視著她。
他眼中的鄙夷,直教紫嫣痛得難受。「二少爺,你別這樣……就算與寧雅格格無緣,你還有我家格格呀。」他如何嫌棄自己沒關係,但她希望他活得開心,過得幸福。
「寧雅?!」酒醒了一大半的慕嗥,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你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今早他才見到了她,雖然他還是不免覺得失落,但真正讓他感到難受的是她臉上那股清晰可見的幸福光彩……為何幸福總是和自己擦肩而過?
「我——」紫嫣不能說出新婚之夜的事,只得說出今早的情形。「我今天上街遇見了穆齊納爾貝勒,是他介紹寧雅格格給我認識的……」
「穆齊納爾?!」他鬆了手,改揉著發疼的額角,懊惱地喊著。「這傢伙就是愛沒事找事!」
「你別怪貝勒爺,是我不知身分、不懂分寸——」
「你是不知身分、不懂分寸!」慕嗥截斷了她的話,怒目而視。「我這地方是你能來的嗎?我告訴你,別以為和我有了關係,你就飛上枝頭了,你還差得遠了。你只是一個代替品!」
紫嫣的小臉刷地變得慘白,踉蹌地退了兩步。雖然她隱約明白自己由始至終就是替身的角色,但由他口中說出來,依然令她痛得難以承受。
她的反應,令慕嗥得到一絲噬血般的快感,驀地他神色一轉,邪氣曖昧地說:
「哦,我知道了。小丫頭嘗了甜頭,孤枕難眠,就前來投懷送抱啊?」他要重重地傷害她,就如同她傷他這般深一樣。
「不是,不是這樣……」她陡地臉紅耳赤,慌了手腳。我只是來看你、關心你的!
這些她原本想說出口的話硬是梗在喉間,怎麼也吐不出來。
「不用否認,既然你送上門來,那我豈有不享受一番的道理。」他邪笑不止地伸出了大掌。為什麼?為什麼他如此鄙視她,卻還是想要她?!
「啊!」紫嫣被他伸手一拉,倉皇地倒在床上。「二少爺——」甫開口想請求他清醒點,他的唇就已緊壓上來。「不……住手、住手……」
她左移右閃,就是不願就範。她必須緊守分際,不能再與他如此糾纏下去了。
「你什麼時候變成一隻張牙舞爪的野貓了?」無力思考,他緊扣住她的下頷,眼神變得狂亂。「不過這樣也好,換點花樣,也好助興……」
話一落,他狂亂地侵人她柔軟的唇,逼迫著她的舌與他交纏嬉遊,隔著衣服,他的手更是不知憐惜她揉觸著她胸前的豐盈……
耳際傳來一聲象徵泄了欲的低吼,身上的重量一消失,她才意識到他已然抽離了自己,翻身躺在她身旁。
四周又恢復了平靜,抹去殘存的淚水,紫嫣忍著屈辱又不忍苛責他的複雜感覺,徐徐地坐了起來。
「二少爺……」她邊穿整衣裳邊喚了聲。「請保重你自己,也請……」頓了頓,她咬著牙又說:「請忘了寧雅格格吧,你這樣對我家格格一點也不公平——」
慕嗥倏地張大雙眼。「不公平?!」已然酒醒的他起身瞪視著紫嫣,對她眼中的凄楚視而不見。「你知道外頭傳說你家格格人盡可夫嗎?你知道我到處被人家恥笑,說我撿破鞋嗎?」
其實他壓根兒就不在乎明珠,他在乎的是在眼前的她。他可以容忍明珠的不貞,卻無法忍受別的男子侵佔了紫嫣的身子,一想到那畫面,他就生氣得幾近瘋狂,瘋狂得直想殺人!
「哈哈……」狂笑數聲,他最後朝她大吼道:「不公平?我才是受害者!」
她瞠大了眸子,既震攝他狂亂的神情,更難以置信他所說的。「不……不可能,格格她——」
「你又想替你家格格說好話?!」慕嗥打斷了她的話,唇邊的冷笑更教人膽戰心寒。
「你和你的主子一樣,都是一樣的不知廉恥,一樣的不貞不潔!」
面對如此不堪的指控,紫嫣猶如五雷轟頂,震驚得直喘不過氣來。
「不!」她直搖頭突然大叫了聲。「我沒有,我是清白的,我是迫於無奈的……」
她不住地替自己辯駁,否則她將因為心痛而死。
慕嗥錯愕不已。「你……你是清白?這是什麼意思?」
對上他狐疑的眼光,紫嫣驚覺自己差點將秘密脫口而出。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見她支吾其詞,他立時緊握住她的肩頭,逼迫她看著自己的眼晴。「紫嫣,我問你,新婚之夜,你家主子真的與我圓房了嗎?」
「二……二少爺……」紫嫣囁囁嚅嚅地說不出話來。
「告訴我!」慕嗥焦急地大喊。「你家主子真的落紅了嗎?」
「二少爺……」她無措的淚珠悄然滑過蒼白的臉龐。「別逼我
「我不逼你逼誰?」他神色俱厲地說。「你是唯一的幫凶,不是嗎?」
幫凶!紫嫣臉色更加蒼白,腦際似驚濤拍岸,澎湃洶湧,猛地回想起格格以及他方才所說的話——
我要為心愛的人守身如玉……隨我陪嫁的你替我洞房……
外頭傳說你家格格人盡可夫……我到處被人家恥笑,說我撿破鞋……
「不!」她心緒大亂,不禁掩住雙耳低頭否認。「我不是幫凶!我身不由己啊!不,我不是……」
「紫嫣!」慕嗥不忍地將她抱入懷裡,忍不住追問:「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二少爺!」紫嫣倏然抬起淚眼,凄凄楚楚地望著他。「我不能說……我不能說啊!」
「你不能說,那我替你說!」慕嗥接了她的話。「床上象徵處子的血漬是怎麼來的?是你灑上去的?」
她不住地搖頭,淚痕狼藉,有口難言。
「不是?」他猜測著,「那麼——」
「別說丁!」她驀地喊了聲,突然迅捷地跳下了床。「二少爺,你別再說了,這事說開了,紫嫣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聲淚俱下的話一說完,她轉身衝出了門外。
「紫嫣——」慕嗥擰不及防,連攔住她的時間都沒有。「到底事實的真相是什麼?」他氣惱地猛捶床裙兩下,隨後兩手交疊在腦後,重重地躺了下來。
明珠……紫嫣……
這兩個主僕的形象交纏,黑暗靜謐之中,他不禁開始回想與明珠成親之後的點點滴滴。
對於新婚之夜,他記得實在不多。只隱隱的約記得和自己翻雲覆雨的是一名看不清長相的女子,而那女子抱在樓里感覺又軟又香,和懷抱紫嫣的感覺很像……
突地,慕嗥瞠大雙眸,眼中凈是驚愕之色。
紫嫣?!與自己圓房的女子莫非就是紫嫣?是自己誤會她了嗎?
陡地翻身下床,慕嗥衝動地就想往紫嫣房裡而去,但冷靜一想,他停下了腳步。
不行,紫嫣護主心切,這麼一來,他勢必與她產生爭執。而這一爭執若是驚動了明珠,可能就壞事了。
對!他得緩一緩,先保紫嫣這個重要的證人周全要緊。
是的,她是他的證人,更是寧雅的替身,他不能讓這麼重要的人再受到一丁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