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到口的話顧忌著身上的疼痛,男人的尊嚴叫他吞回去,面對上床無數次的對象,在角色交換后的「第一次」,感覺變得很奇妙,掏空的軀體不是失去了原來的東西,像是為了填滿不知名的東西而挪出了位置。
心情飄飄蕩蕩如無根浮萍,在意他的想法,在意新的關係,在不協調與平衡之間,所有的在意都令人想逃避。沒有人知道「改變」是好是壞,維尼卻不後悔答應讓他做,將來會怎麼想也是以後的事……
無法學肥皂劇女主角醒來后溜之大吉,只好蓋棉被當鴕鳥,偶爾偷偷的露出「欲語還羞」的雙眼,巴眨巴貶地看著坐在床沿抽煙的背影。
發覺維尼醒了,轉過頭就被一雙「你強姦了我」的眼睛瞪視。
呈峪沉默數秒,開口。「我的叫床聲……也跟恐龍一樣嗎?」
叫床?恐龍?維尼慢了半拍,對於暗示難聽的叫床聲,不氣反笑的說。「我還有更恐怖的聲音,要來第二次嗎?」
「綁住嘴巴,想來幾次都可以。」捻熄星火,雙手「的的」折得響亮。
呈峪身上觸目所及都是激情印記,與以往不同的青青紫紫,頗像跟馨巧歡愛后,曾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有些尷尬面對自己的成果。「你的架勢比較像要找我干架,不過既然你想玩,就再來一次吧!」
「喂喂!不痛嗎?公同可沒有屁眼生病的假。」
適度的歡愛能增進情感,玩過頭可就傷感情,呈峪可不認為用下面的兄弟槍打死一隻熊是件光榮的事。
「痛啊!你用騎乘式再痛我也會忍,如何?」
對準鼻尖彈下去,呈峪不介意用中指擊倒一隻大熊。「躺回去吧你,我去買早餐。」
改變關係后的呈峪多了份溫柔,使以往不曾有的親密,讓心靈在這刻相依偎,心底感動久久。
「等……一下再走。」拉住呈峪的手,強忍住哈欠。
初體驗折騰了大半夜,才醒來沒多久心情一放鬆又開始昏昏欲睡。
「嗯?」
「陪我聊聊。」
呈峪順應維尼的要求,在身邊躺了下來。
即使兩人多次交歡,在呈峪心底仍把他界定在「異男」,一個生理上仍可以接受女人的男人;一個曾經與女人情意纏綿的男人,而這樣的男人在行為過程中,膽怯、忐忑,卻不曾推開過他,不禁使呈峪釋放柔情,珍惜他的付出。
「記得田仕冠學長嗎?他要結婚了。」
「誰?我應該認識他嗎?」
「真像你會說的話……他就那個講話很沖,被你譏為雞公的男人,聽說是奉子結婚。」
呈峪不了解他提起這件事的用意,反覆猜測,結論只有……「我們戴了保險套,不會有孩子。」
「哈哈哈——別逗我笑了,做了那麼多次要生也是你先生。」
「是嗎?要喝點水嗎?」
維尼瞧著小心翼翼喂他喝水的特寫俊俏臉龐,非常有壓迫感卻也非常賞心悅目,深邃的五官怎麼看都不膩,一張一合的菱嘴蘊含香甜誘惑,聽不進他的言語,直想著他的滋味。
他會生氣吧!在床上兩人可以肆無忌憚,床以外的地方,呈峪似乎很討厭親密的舉動,上次在停車場偷吻便惹他不高興。
「看什麼?」
與那雙充滿魔力的眼睛對上,維尼的胸口突然悸動,垂下雙目,飛紅雙頰。
「改、改天……一起去約會吧!吃飯、旅行,去山上看夜景也可以。」
從認識就直接同居,湊在一起不過是有個伴,從沒想過做些屬於情人象徵的事情,直到現在呈峪仍不覺得需要,卻也不會刻意避開。「嗯。」—
「我知道有一家餐廳的料理很好吃,今晚……」
「別太逞強,你的身體[碧波蕩漾錄入]需要休息。」
「沒有啊!我沒在逞強。」說著就要爬起來。說這種話已經在逞強了。
呈峪嘆了口氣,強硬的把維尼壓回床上。「不聽話的話就沒有約會。」
「能不能打個商量?退燒就……」
「睡。」
乖乖閉上眼睛,不敢再吭聲。
入睡前朦朧的意識掛記著醒來要問他什麼時候搬回來?想問他冬天過去了薑茶還煮不煮?是不是可以吻他啊……真的發「騷」了,怎麼辦!
「啊——人家不管啦!你不讓我住在這,我就把你的裸照四處送。」嗲聲嗲氣的威脅自房裡傳出來,提著早餐,滿臉疑惑的呈峪探頭往房裡查看。
「媽的!你再不從我身上下來,別怪我踢你下床。」低胸緊身衣的迷你裙辣妹硬是不從,維持跨坐在腰間的姿勢逼維尼就範。
「又不是第一次了,還怕你啊!喂——你答不答應人家啦!」
「再晃!再晃我就對你性侵犯!」
「都變成GAY了,對女人還會勃起哦?」說著就要拉開被子檢查。
「貓小凱!」維尼怒吼著把女人丟下床。
「爸爸說國父革命十一次,媽媽還有八次。」床邊底下坐著穿蕾絲洋裝的小孩子。
前女友?前妻?紛亂的局面呈峪不想多管閑事,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不行了。」剛才的對戰已經耗去他這個病人所有力氣。
「丘丘快把葛小熊壓住,媽媽要幫他拍美美的照片。」
「媽媽,氣球氣球。」胖嫩嫩的小手高舉一團皺巴巴的「小笨,那個叫保險套。」
「媽媽有兩個氣球。」
暈。怎麼會忘了丘丘的尋「寶」特異功能,只要他所在之地,舉凡A書A片私房錢全都難逃他的手掌心,早該列為十大危險人物。
看著使用過的保險套被小朋友高高舉起,什麼痛都不在乎了,落空跌下床也要搶回那團見不得人的東西。
奮力一撲!「哎喲——」
「喂!活著請舉手。」女人殘忍的踹維尼兩腳。
呈峪看不下去地站出來。「有客人嗎?」
初見「傳說中」的狐狸精,一大一小嚇退到角落竊竊私語。
女人:「老頭的話真不能相信,什麼叫醜八怪……」
小孩:「媽媽,他是阿姨嗎?」
女人:「有時候是阿姨,有時候是叔叔啦。」
小孩:「?」
年紀尚小的丘丘聽不懂他媽媽的雙關語。「你還好吧!」呈峪扶他回到床上。
「我,我的腰……」淚。
「男生愛女生羞羞臉,男生愛男生屁屁痛。」丘丘見他們抱在一起,頑皮的童言童語馬上祭出來。
「豬頭丘,別被貓小凱的笨同化,再多一句就送去跟妮姐姐和娜姐姐做伴。」維尼快被他們兩個氣死,嘴巴一個比一個沒分寸。
「不要!我討厭醜八怪。」有一次被子妮、子娜惡作劇理個大光頭,從此仇人相見份外眼紅。
「葛小熊,你是笨小凱的弟弟,豬頭丘的舅舅,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們這些「萁」專煮我這顆「豆」,是不是爸爸叫你來勸我回家?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速速招來。」
「嘖!被一個滿身吻痕的傢伙威脅真不是滋味,也要顧念離婚婦女的心酸。你哪次看到我聽老頭的話了,不能因為想你,所以跑來住啊?」捏住維尼的臉用力晃兩下。
「什麼!你又離婚了?」
「沒禮貌!什麼叫「又」?老公是同一個就好了,管人家今天是結婚還是離婚。到底讓不讓人家住下來啦!」
「媽媽說爸爸有秘書阿姨就好了,我們不要他了。」被冷落的丘丘不甘寂寞,也想加入大人的話題。
「外遇?不會吧!」維尼無法想像如膠似漆的笨蛋夫妻會有第三者介入。
「事實勝於雄辯,還有同胞愛的話就識相點,別忘了老頭還沒放棄,萬一惹毛我,哼哼……」
「你是在求我還是威脅我。」
「都有啦。」
維尼對凱蒂把逆鱗當自以為厲害很反感,明知道男人最痛恨威脅,偏偏老愛踩這顆地雷,總是再三挑戰別人的極限,非要搞到天怒人怨才知錯,沒想到久久沒見又故態復萌。
「呈峪,你說呢?」
不要不要不要——維尼用力傳送「不要」的念力給呈峪,救她七級浮屠,害己萬劫不復,說什麼也不能讓她留下來。
從交談中隱約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看似平常的姊弟爭吵,呈峪直覺其中底下的角力不簡單。「房子是你的,我沒意見。」
嗚嗚——難不成愛太少,所以「不要」的念力都無法傳達?維尼決定自立自強。「喂!小廟容不下大神,這裡擠……」不下你啦!
「哎喲!還是小峪峪好說話,那我就不客氣住下來了!這房間真不錯吶!葛小熊,等一下幫我把行李搬進來,啊一一有點困了,現在就為難點,先到隔壁躺一下。」抱起丘丘,凱蒂蓮花移步走向門口。
「為難個屁!葛凱蒂你客氣點,鳩佔鵲巢是不是連呈峪你都要徵收去!……」
「好哇!好哇!那丘丘就交給你了!小峪峪來一一跟姊姊回房睡……」
吐血!維尼鳴嗚低吠。「別逼我發狠。」
「是怎樣!開個玩笑也不行,真沒幽默感!你們愛的小窩人家才不敢搶,又不是真的吃飽嫌命長,丘丘對不對?」
「對。」丘丘被訓練成非常優秀的應聲蟲。
噴血!維尼狠不得撲上去咬她。「惡質的玩笑不是玩笑,麻煩自重點。」
「你厚——就是硬梆梆的,不懂得用幽默感調劑生活,巧巧才會跟人家跑,做人要relax,生活才有品質,真正的惡質玩笑是,你的雞雞比我奶奶小才對,想想看奶奶怎麼能跟雞雞比,要嘛也是拿我這根中指……」
自爆!
「媽媽,小熊舅舅昏倒了。」
「這孩子真是的!每次話都講一半就睡著了。」
「……」呈峪。
「貓小凱,把衣服脫下來好不好?」
「什麼?就算昨晚小峪峪無法滿足你,也不能對自己的親姊下手.造孽啊!」凱蒂掩面而泣。
「不是你,是丘丘的衣服。」筋!
「你、你簡直豬狗不如,同性戀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個戀童癖的男同志!造孽啊!」
維尼已經放棄跟她生氣了!
像明明大家贊成他們結婚,她偏偏主張兩人不適合,真順她的意反對他們來往,下一秒就含淚拉著男友私奔,帶球私奔還不馬上公證,非要一拖再拖享受未婚生子的身分,最後若不是有實無名的老公絕食抗議,她還不肯入籍。
「你才造孽!知道他是兒子還把他當女兒養,快點把丘丘身上的裙子脫下來,再不脫我就要動手了。」
「媽媽,我要吃乖乖。」
「今天我是凱姊姊,別叫我媽。」
「凱姊姊,我要吃乖乖。」
「……」呈峪。
「別那麼變態好不好,老女人就老女人裝什麼可愛!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有時候實在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啦!」維尼強烈質疑凱蒂是不是母親錯抱外星寶寶回來,怎麼思考邏輯天真到家個白痴。
凱蒂眯起明眸,眼神變得異常銳利。「什麼?老女人……什麼?你在懷疑我的智商嗎?」
「葛維尼。」她輕輕的叫著親愛弟弟的名字。
維尼電到般渾身一震,雞皮疙瘩通通站起來稍息立正唱國歌,有種……非常討厭的感覺。
晚娘面孔在下一刻突然變得非常甜美可口,用著非常非常撒嬌的軟調說:「不乖的時候怎麼辦呢?」
「要打打。」丘丘垮著小臉,不敢看他母親。
「那不能打的時候呢?」
「要處罰。」緊閉雙眼蹲在地上。
「怎麼處罰呢?」
「沒、沒收愛的小東西——!」丘丘搗著小朵耳大吼出來。丘丘每次一想起母親的處罰手段,就害怕的不得了,有次反抗不穿小狗裝,最依賴的毛毛被子就被丟掉,哭到天搖地動也喚不出半絲她的母愛;再上次是不乖乖吃飯,狗狗小迪被送給最討厭的丹——家華僑家庭。
「我想想……親親葛小熊最寶貝的是什麼呢?」凱蒂東瞧瞧西看看。
維尼諒親姊也沒通天本領,只有威脅搞怪最拿手,不過……雙腳還是悄悄移了位置,擋在她跟呈峪之間。
撥撥秀髮。「啊……有了有了!反正我現在也自由,下堂夫也早就食之無味,葛小熊……」
「干、幹嘛!」緊張。
「就讓你瞧瞧惹毛無腦的女人有多一恐怖,以我G罩杯起誓,我一定會讓「小峪峪」成為我第?二?任?老?公!」
「噗——咳咳咳!」涼涼的麥茶全噴在馬英九帥帥的臉上。
姊弟吵架怎麼他也有事?
「喂喂!他、他是我的耶!」退,再退,有股想要抱著呈峪逃離現場的衝動。
「就是你的才要搶。」
「他只愛男人,嫁他是要守活寡哦!」
「峪峪不是性無能就可以了,擔會有辦法讓他勃起跟我做愛的,嗯——啾啾——」愛的飛吻熱力放送。
擋!維尼妒夫當關,萬吻莫敵,一個秋波都別想超過他。「弟弟妻不可戲,亂倫的事你也幹得出來!道德淪喪敗壞風俗。」
呈峪用力踹維尼的背。「誰是你老婆?」
「那老公總成了吧!」
再踹。「又沒結婚,不要把我們說得有多噯昧。」
凱蒂樂得他們起內鬨,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管他們「結婚」是有形還是無形,只要沒有白紙黑字,人人有機會。
維尼有點不安,都好幾天了,凱蒂風吹草動也沒有,一樣的對他呼來喝去,一樣的玩弄她寶貝兒子於股掌間,一樣的……做些沒大腦的事。
「喂!別穿睡衣在屋裡走來走去,你是想勾引誰?」
「人家穿給小峪峪看,沒人叫你看。」
「喂喂!你黏在他身上幹嘛!」粗魯的拉開她。
呈峪受不了這種鬥嘴的氣氛,放下報紙。「我出去買煙。」
「等會,幫人家拿東西給學弟。」說著就奔進房裡提出一盒頗有重量的東西。
「這是我從加拿大帶回來的咖啡豆,反正小峪峪也要出去,就順便幫人家拿給學弟,他今天剛好會參加台中市的花博會,找「夢回山谷」的老闆就對了。」
「真不客氣!呈峪不是你的下仆,樓下有郵局自己拿去寄。」說著就搶過禮盒。
「人生中總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不去怎麼會知道。」
凱蒂搶回來,再次把禮盒塞到呈峪手上。「夠了!真是夠了!葛凱蒂,不要欺人太甚,我說……」
凱蒂才不想理他碎碎念,以不容拒絕的笑容送呈峪出門。「路上小心,晚上不回家記得打電話。」
維尼拉住凱蒂要問清楚。「喂喂!你說不回家是怎麼……」
碰!
呈峪看看關上的門又看看手上的禮盒,有種從混亂中醒來的感覺,不管是維尼也好,突然造訪的母子檔也好,這一切變得不踏實,他們的存在彷佛是過去式。
為自己的想法笑了笑,提著東西往凱蒂所說的花博出發。
呈峪的世界早在某一天便結束了,活著不過是把生命使用到燈盡油枯之時,不是固執得不肯從過去跳脫出來,而是過去太深刻以致忘不了,因為害怕受傷,不如再也別放下任何感情。
路途沒有想像中的遠,拿著禮盒,呈峪穿梭在人叢中尋找「夢回山谷」,小小的攤位繞了一圈才找到。
客人多是進來摸摸看看就繞出去,兩位顧店小姐看慣了一般,並不特別去招呼進來的人。
「請問老闆在嗎?」
「大哥有人找。」
在後面整理架上植物的年輕人擦署手走到前頭:「誰啊?」
由遠而近,原本陌生的影子漸漸熟識起來,是腦巾那抹輕風的模樣,薄弱的身形,有些飄乎不問世事的明眸,意外的重逢讓呈峪險些站不住腳。「阿佑……」
「學、學長?」
傷心欲絕的離別以為重逢只有痛苦,再次見到初戀情人,呈峪只有感慨時間的流逝。
「過的可好?」
「還不錯。」驚訝過後,依舊是平和而輕柔,如徐徐微風的音調回答。
「有小孩了嗎?」
「嗯……學長有手機嗎?改天約出來吃吃飯,好久沒見面,有好多事可以聊。」
對他含糊的回答與轉移話題,呈峪不再追問,把禮盒放在桌上,在紙袋外面寫上他的號碼。「這是葛凱蒂要我交給你的。」
「你們是?」
「我「朋友」的姊姊。」
衍佑不會聽不出弦外之音,默默的收下禮盒。「……謝謝。」
捨不得太早說再見。「能陪我走走嗎?」
衍佑乾脆的點頭。「等我一下……二妹,我有事會晚點回家,麻煩你們收攤了。」
「哥,陸大哥等一下就要過來,你不在他會生氣。」
「不要跟我提起他。」壓抑的聲音滿是憤怒。
「可是……」「連你也變成他的走狗?跟朋友吃飯也不行嗎?」衍佑失控的大吼。
「我沒……沒有……」二妹被衍佑凶的摸不著頭緒,委屈的紅了眼眶。
來來往往的人潮也被嚇到,紛紛佇足探頭觀望。
「阿佑。」
呈峪輕輕叫喚,張牙舞爪的衍佑馬上收起情緒,很愧疚的跟二妹道歉。「對不起……哥只是感到很煩。」
「衍佑!」爆怒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才看清來者又高又壯,便被抓住他的衣袖,躲往背後的衍佑吸引所有注意,他的樣子不像是害怕,反而像是憎恨到不願再跟對方有所接觸。
「跟我回家,你的身體……」男人過於霸氣的口吻讓人感覺很不服舒。
「不關你的事。」
「你是要惹我生氣嗎?趁我還……」
「還沒發火之前嗎?你有什麼資格?做了那件事以後你怎麼還有那個臉出現在我面前!你走……就算我會破產會流浪街頭也不想接受你的施捨。」
「衍佑……」男人的聲音流露著痛苦。
「學長,我們走。」衍佑脫下圍裙,拉著呈峪隱沒在人群里。
被握住的手,呈峪感覺到他的顫抖,奔走的背影看起來非常疲憊,到底過去這幾年來衍佑過得好不好?「那件事」又是什麼事?呈峪無法不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一坐上車,衍佑仍不停的抖動身子,像苦苦壓抑什麼。
他的強忍令人心疼,曾經最愛的人就算背叛也難忘對他的舊情,溫柔的張開雙臂把他納入懷中,承擔了他的悲傷與痛苦。「想哭就哭吧……不用在我面前武裝自己。」
多少年來,衍佑渴望的就是這些話,淚水再也關不住的潰堤了,掩面埋頭痛哭。「好累……好累……我真的好累……」
「那就好好休息吧!」
「嗚嗚……沒有……」有好多好多的痛苦想傾吐,但話到口又難以成言,張開口更想哭而已,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呈峪溫柔的低語。「沒有地方可以休息嗎?」
衍佑點點頭,緊緊攫住令他安心的臂膀。
「……我的胸膛……累的話你可以一直在這裡休息,一輩子也可以。」
所有的不如意都隨著淚水釋放,肩上的重擔依舊存在。
不到一坪的茶館包廂給足了隱私空間,整面的玻璃外面有著小小造景,三樓看下去的視野彷彿與塵囂隔絕。
「我的婚姻只維持了短短兩年,孩子也不是我的。」衍佑望向窗外的車潮,沒有勇氣面對呈峪揭開醜陋的傷口。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新婚之夜。」
她要一個人頭爸爸,他需要她家的錢,各求所需其實也不錯,衍佑並不恨妻子的謊言,反而同情她是個悲情的女人。
「在她生下黎華后,就算不當真正的夫妻也很幸福……以為日子就這樣過下去,直到有一天黎華的生父帶走了她們。」
呈峪給予力量一般捏了捏衍佑的手臂,他們緩緩坐了下來,依偎在一起。
「學長的懷抱總是這麼溫暖。」
「這個位置一直為你所專用。」呈峪略微調整姿勢,讓衍佑的背更嵌合他的胸膛。
「「朋友」也是嗎?」
「不……他塊頭大,這裡擠不下。」
衍佑猜測答案的真正含意。
「你呢?你又怎麼會跟陸沐峰牽扯在一起?」
「學長認識他?」衛佑轉過身,揪住呈峪的衣領。
「大學風雲人物之一,電機系鬼才,有錢有車有臉蛋,就是太胖了。」呈峪絕不在喜歡的人面前長他人志氣,即使那堆肉都是肌肉。
「那個卑鄙小人,當年要不是他,我們也不會……」衍佑氣到發抖。
呈峪一顆心沉了下去。「當年?」
眼淚不聽話的又落了下來。,「就是他把我們的事告訴我家裡的人,才會害我氣死我爸媽,後來……後來為了撐起家裡的事業,我才會跟學長……」
「分手」二字衍佑不願再在呈峪面前說出來。
「就在不知情之下我跟他妹妹結婚了。」
「陸沐峰應該愛上你吧?為什麼他還讓他妹跟你結婚?」光瞧今天場面,不難猜出他的佔有慾有多深。
一臉的憤恨。「這就是他卑鄙的地方!他知道映筱懷了不該有的孩子,為了保全孩子,映筱答應他的交換條件……就像魔鬼一樣,漸漸侵入我的世界,引誘我把信賴全交給他,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一個一個自我身邊剔除。」
無助的淚眼充滿痛苦。「……他企圖奪走我的自主能力,孤立我,要我只能依靠他過活……跟籠子里的寵物沒兩樣對吧!」
多麼恐怖的真相,居然以愛為名設下令人顫慄的陷阱。相愛的兩人情路本難走,原以為的「幸福」竟是如此不堪一擊,到頭來物換星移世事全非,相愛卻不能愛,就算解開謎團也無濟於補。
衍佑伸出了手,捧住呈峪的臉。「天理昭彰,豈能事事盡如他意……映筱因為良心不安,所以全告訴了我,她要我脫離他的牢籠,找尋自己真正的幸福。」
呈峪很迷惘,他的身他的心早巳不是以前的那個「學長」,一副混有他人色彩的身體就算衍佑可以接受,他也無法不在意。
就像破裂的鏡子再黏回去,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那面鏡子。
「我不會要求學長為了我改變什麼,一個月就好……偽裝也好,做夢也好,請讓我有個彌補的機會。」
「彌……補是嗎?」呈峪為他的說詞感到失望,拉開頰邊的手。
「求求你不要讓我難堪,不要逼我說出會使我們無法回頭的話。」衍佑撲上去,緊緊抱住那片溫暖。
「如果沒有覺悟的準備,一個月才叫難堪,一個月之後剩下的除了痛苦什麼都沒有,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這三個月。」
呈峪的責備敲醒了他,了解到三個月」的要求太過於天真,是他唐突了。「學長……你幸福嗎?聽說伯父原諒了你,也接受你現在的男朋友,應該很幸福吧?」
「你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只要是學長的事我都知道。」既然衍佑認識凱蒂,會知道也不意外。
「弟妹大到不需要我照顧,家裡的產業可以讓給別人做,老婆跟人跑了,孩子也沒了,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失去的我與學長不同……挽回親情的學長,擁有愛情的學長,事業得意的學長,我又怎麼能讓學長為了我再次失去所有,覺悟的代價太痛了……」衍佑放開呈峪靠向另一面牆。
「我……」呈峪為之語塞。
「請不要因為同情而承諾,也請不要……說出會令我心碎的話。」
該「覺悟」的人該是他嗎?對呈峪來說「覺悟的代價」真的很痛,他已沒有勇氣再拋棄一切,只為了跟曾背叛他的情人重新來過。
既然無法回應,只能沉默以對。
若有所思的兩個人,靜靜的,靜靜的凝望玻璃外面的世界,假裝忘了煩惱,假裝忘了時間。
街佑不想回去面對陸沐峰,呈峪便把他暫時安置在一家乾淨舒適的商務飯店裡。
「這麼早回來,不過夜哦!」凱蒂玉體橫躺在三人沙發上,對進門的呈峪惋惜一嘆。
維尼懷疑的看了凱蒂一眼。「凌晨一點不早了!呈峪,你要……」
「我累了!明天再說。」此時此刻呈峪什麼都不想講,越過維尼逕自回房休息。
「不關我的事哦。」抓起波卡往嘴裡塞,轉頭繼續看她的電影。
無法猜透呈峪的想法,雖然感覺他有點古怪,但維尼最後敗在睡意之下選擇忽略。
「弟啊!」凱蒂叫住揉著眼睛往房裡走的維尼。
「幹嘛一一」
「晚上別玩的太凶,隔音設備看起來很爛,有小孩在,叫床聲克制……」
狠狠瞪她一眼!對付瘋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沉默。
房裡呈峪已卷著被子躺在床上,把燈熄掉后維尼跟著爬上床,翻了幾圈很快就傳來平穩的鼾聲。身體累了,緊閉眼睛也無法入睡的呈峪覺得很焦躁,腦中不斷想著衍佑的事情,還有他們之間的事情。
精神不濟容易產生思緒混亂,眼前似乎浮現一幕幕維尼生氣的咆哮,要不就是學弟拿著酒瓶碎片在自殘,更有維尼牽著學弟的手離去……
維尼一個翻身突然緊緊抱住磨蹭,驚醒了被惡夢困住的呈峪,試著推開維尼,幾次掙不開便放棄了,這樣的夜晚已非第一次,矯情的掙紮實在沒意義。
索性不再勉強自己入睡,凝視著維尼的臉出神,心裡突然浮現「為什麼是他呢?為什麼自己還在這裡?」的疑問。
維尼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既能幹煮的菜也很好吃,身體契合度極佳,跟他做愛總是很盡興,交往得輕鬆愉快,只是……對他並沒有愛的感覺。
他們不是因為相愛而開始交往,更確切的說法是為了各自目地而在一起,陰錯陽差之下兩個人索性得過且過一直到現在,他們已經沒有在一起的理由了。
伸出手與維尼相擁,呈峪為沒有愛上他感到很對不起。想著學弟,想著維尼,想著愛情,想著離開,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答啦啦啦答啦啦啦答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土耳其進行曲尖銳的手機鈴聲在清晨高歌。
呈峪跳起來接聽:「喂!」
「學長!救命——啊——不要!放開我!學長——嘟……」
「可惡!」踢開維尼沉重的身軀,抓起鑰匙往離家不遠的商務飯店奔去。
「呈……峪……」維尼吃痛的抱著肚子,不敢相信呈峪居然會這樣對他。
一路上呈峪狂奔,連想都不敢想衍佑現在正發生了什麼事,穿過櫃檯衝上樓梯爬了三層,嘴裡一直念著房間號碼,試了兩次打不開,信用卡和鑰匙環上的工具馬上掏出來開鎖,跟了唐勁幾年可不是白混。
「學長!學……」
啪!一個巴掌聲,接著是一連串衣帛撕裂。
衝到床前看到衍佑身上衣衫殘破,褲子全被扯了下來,男人正試圖扳開他的雙腿,呈峪氣紅了眼,抓住男人的衣領用力往後拉下床,再撲上去掄起拳頭就是一陣猛打,直到衍佑抱住呈峪拉開為止。
聽到警笛嗚叫,呈峪拉了人就衝出旅館,路上不敢停歇一路奔回家。
直到關上門那刻,呈峪才全身虛脫的抱著衍佑跌坐在地上。
被打的臉頰紅腫的衍佑全身顫抖,死命咬住下唇要吞下差點被強暴的恐懼,淚水卻早已潸潸流滿面。
「張開!」見衍佑都咬出血來,伸手阻止他自殘嘴唇。
他搖頭,不肯張嘴,深怕一開口自己便會崩潰。
「哭出來吧……有我在,誰也不能欺侮你。」用力把他擁在懷裡,以嘴誘導警備森嚴的紅唇。在呈峪親吻的撫慰下,衍佑才慢慢放下緊繃的身子,一點一滴張開嘴哭出聲音來,最後埋在呈峪懷裡哭到不能自己。
「乖乖!沒事了……沒事了……」
無論那個男人是怎麼出現在飯店,呈峪決計不放過他,無論如何也要為學弟討回公道。
「哦喔~葛小熊,你快變成下堂夫了。」一襲性感睡衣的凱蒂摸摸維尼的頭。
震驚震驚震驚震驚震驚震驚震驚震驚震驚震驚……維尼覺得自己的下巴掉到太平洋去了。
見到呈峪琵琶別抱嚇傻了維尼,他一直以為就算分手也是因為唐勁吃回頭草,再不然就是他們之間感覺淡到自然的分手。
結果反而是一名與唐勁相差十萬八千里的類型介入,其威脅性已進入紅色警戒。
「凱姊姊,哭哭的哥哥是誰?」刷好牙、洗好臉,還獨力穿好蕾絲澎澎裙的丘丘舉手發問。
「峪峪哥哥的新男朋友。」
「喂。」維尼收回下巴出聲抗議。
「黃臉公快去煮飯啦!我家丘丘肚子餓了。」
「小熊舅舅早安,丘丘想吃小魚白粥好不好?」丘丘閃爍著汪汪大眼,像只可愛的幼犬,即無軍又惹人憐愛。
可惜此招對維尼無效,戳戳丘丘的頭。「去把這件難看的裙子脫下來,想吃什麼都好。」
「丘丘只有小公主衣服、小狗衣服、小貓衣服、小老虎衣服、小老鼠衣服……唔……小熊舅舅喜歡哪一件?」丘丘數完五根指頭就不會數了。
「……算了。」維尼敗給他們母子。
「哇……好可愛哦~」發痴的女人正捧著臉,欣賞呈峪懷中哭到睡著的男子。
聽到凱蒂的讚歎,維尼看了過去,除去他衣衫襤褸鼻青臉腫的狼狽樣子,輕皺眉頭的睡容,是清純中帶著性感的可愛。
清晨坐在地板上久了是會感冒的,維尼現在才注意到。「地上很涼,我抱他到床上睡。」推開擋路的凱蒂,維尼伸出手。
著實沒力的呈峪點點頭。
「咦?」衍佑就像無尾熊爬上樹,緊緊攀住了呈峪。
「沒辦法了,只好一起搬進房裡,再一起把他的衣服脫了,然後……」
「夠了!你給我閉嘴。」維尼開口阻止了凱蒂的腹語遊戲。
對於一目了然的事維尼沒有追問,承擔了大部份的重量,與呈峪小心翼翼的把人抱進房間里,知道刻下無法切割他們,只好忽略他們之間親密的距離,把盛滿熱水的盆子與毛巾放好,關起房門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他是你的情敵耶!放他們「孤男寡男」不好吧!萬一乾柴烈火……轟隆!燒了起來,嘖嘖嘖!葛小熊啊!葛小熊,準備好面紙投奔到姊姊懷裡吧。」
「豬頭貓,你的同情心是被狗啃了還是老鼠刁走了,對一個可能失身的人,你的玩笑白目到很欠揍。」維尼當然不喜歡放呈峪跟別的男人共處一室,更何況他們還是可以毫無芥蒂接吻的關係。
凱蒂咋舌。「同情心過剩……等老公真的被搶走,就不要又哭著鬧自殺,所謂的同情心並不該在有損利益下發揮。」
面對凱蒂的現實維尼不苟同也不回應,撇撇嘴去準備遲來的早餐。
「凱姊姊,我要吃口香糖。」
「叫葛小熊買。」
呈峪幫衍佑拭凈身體,換上舒適的衣服,或許是打擊過大,已經過了一天二僅還沒醒過來。
「還在睡……要不要請醫生來?」維尼走近呈峪的背後,為他按摩僵硬的肩膀。
「呼吸心跳並沒有異常,再等一天看看。」
「呈峪……我可以吻你嗎?」打從呈峪的學弟出現,維尼的不安一直在擴大,加上凱蒂的煽風點火,若不能得到一點保證,自信心都快被擊潰了。
怎麼說也是現在交往的人,昨天的情況嚇壞了維尼,但還是很有風度的讓出床位,自己抱習棉被枕頭到和室睡,也不介意他留下來照顧衍佑,現在不過索求一個小吻……
呈峪佳獎的主動輕吻一下。
維尼嫌不夠的傾身追過去,按住呈峪的頭加深彼此之間的牽連,直到饜足時才發現咬破了呈峪的唇。
自責的維尼輕撫呈峪的臉。「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呈峪把話留在喉嚨里說不出口。呈峪感覺得出來維尼已陷入感情里,更早之前多少知道卻沒有加以阻止,若是在維尼結婚前夕堅決的拒絕他,或是不與他在禮堂上逃跑,也不會讓他有產生期待的機會,最大的失策就是在床上當了一次國王,加溫了維尼對他的感情。
戳戳臉。「哥哥是睡王子嗎?」
「搞不好是哦!要不要吻看看,說不定就會醒過來哦~」母子兩個趴在床邊湊熱鬧。
兩個飛利浦不識相的突然大放光明,維尼力持冷靜的放開呈峪,乾咳兩聲。
「咳咳!……親、親一下就會醒來,世上就不用醫生了。」
「小熊舅舅,你喝QOO嗎?臉紅紅的耶!」
戳戳臉。「傻小子,峪峪才不是QOO,不過喝了也會臉紅紅。」
「?……哦。」丘丘一點也不懂的點點頭。
「好了!我們快出去。」丟人現眼的傢伙,趕快隔離才是上上策。
拍開維尼伸過來要趕人的手。「你都吻夠本了,睡王子借親一下會死哦。」維尼羞紅俊顏,無話反擊。
「……真的有效嗎?」呈峪小聲的問。
「有效有效!葛凱蒂掛保證絕對有效。」吹牛不用錢。
「信你的話才有鬼……鬼……」維尼的下巴這次掉到百慕達三角洲去了。
活見鬼,呈峪真的付諸行動,親了睡王子臉頰一下。
「沒醒啊……」是不是他並不是他的王子,所以衍佑不肯醒來?
「峪峪哥哥,你親錯了,要這樣——啾啾……」丘丘短短白嫩嫩小手用力啪的捧住衍佑的臉,小嘴嘟高高,很用力的嘴對嘴啵一聲。
「我也要我也要。」凱蒂興高采烈的跳過去,挑起下巴就要吻下去。
「等一下。」維尼一手封住女狼嘴。
「幹嘛啦!沒聽過先來後到也該知道女士優先,別插隊插很大。」凱蒂用力拔開他的手。
「吼——你嫌不夠亂來鬧場哦。」維尼生氣了,都是凱蒂亂搞亂說話,才會害呈峪跟著失常。
「媽媽!」丘丘大喊一聲,引起大家的注意。
「嗯……」睡王子扇子般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啊……醒了。」凱蒂說。
睡王子悠悠轉醒,虛軟無力的手指想找尋依靠。」學……學長……」
「我在這。」呈峪握起他的手。
「哦……多溫馨的畫面啊!我的眼淚都快飄出來了呢。」凱蒂感動的摟著維尼。
「對……真的快飆出來了……」情人就要被人搶走了,失戀的淚水真的快出來了。
從不知道呈峪也有這麼溫柔的眼神,一個並不屬於他所擁有的表情,才撫平的心情馬上被挑起更大的不安,維尼覺得很不舒服,可是又不能跟病人爭什麼,只好悶悶的一手抓丘丘,一手拉凱蒂走出房門外。
「喂喂!不高興啊?」
「羅嗦!」被人踩到痛處,維尼生氣的應聲。
「悶騷——不喜歡老公看著別人,就居中阻擾啊!好心給他們獨處,是太有自信老公不會暗渡陳倉,還是諒他們也無力辦事。」
維尼用力放下茶杯。「你可不可以閉嘴。」
「忠言逆耳,不愛聽,不講就是了。」凱蒂抱起丘丘進房去。
要是有立場阻擾老早跳出來,還等她奚落,呈峪對他的好歷歷在目,現在豈能不仁不義當他的程咬金,應該誠心祝福,努力幫他們破鏡重圓才對。
可是把呈峪讓出去,那他該怎麼辦?
才自覺有一點喜歡上呈峪,馬上就冒出勁敵,成全也不是,不成全也不是,如果他能愛上呈峪,或許就有勇氣捨棄尊嚴跪著乞求他不要離開。
要說戀人,他們根本不曾互訴衷情,不是戀人,該做的通通又都做了。
如果呈峪帶回來的是女人,他可能就可以跟呈峪當初一樣,很果決的提出分手……可能吧?
優柔寡斷的維尼獨自在客廳苦惱再苦惱。
淚水靜靜掉落,衍佑身心疲憊不已。
「為什麼要讓陸沐峰進房?」呈峪不高興衍佑的大意,更氣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不知道。」
「不知道是逃避的借口,不要什麼事過了之後才肯讓我知道。」
「……說出來,負債不會減少;說出來,學長可能會為了我憔悴自己,說出來……你很清楚知道當年的我根本不會說出來,所以現在的我也只能說……不知道……」
「阿佑,你的「不知道」實在傷人,每說一次就好像強調你並不信任我。」
「……是啊……我不信任你會丟下我;我不信任你會自私自利;我不信任你不會為我犧牲更多;我不……」
呈峪搗住他的嘴。「夠了……你的甜言蜜語無法阻擋我管到底的決心。」
拉下呈峪的手,放在心臟上面。「以前,就算只能瞞著大家偷偷交往,也感到好幸福,我從來都沒忘記跟學長同居的每一天,就算吃醋或是生氣,回想起來那都是相愛的證明,我真的好想再回到以前……」
「時間無法倒流,未來卻可以開創,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學長,你可以抱抱我嗎?」
呈峪坐上床邊,摟他入懷。
衍佑深深吸了一口氣。「房間的色調很柔軟,每一個傢具的組成也很溫暖,學長的男朋友人很好吧!……學長身上的味道跟棉被的一樣,已經變成我不認識的味道了,不過讓人覺得很舒服。」
「只是柔軟精的味道。」
「以前學長身上也有屬於我們幸福的味道,可是被我破壞了,現在好不容易學長身上又有了幸福的味道,就算不屬於我們的,我也不想再破壞,卻極度渴望能天天聞到這樣的味道,如果……能陪我一個月,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淚腺失控了,奔流的液體泄漏了他的心情。
呈峪低頭吻住他的唇。「請給我一年的時間,我會回到你的身邊。」
見到衍佑苦楚的模樣,呈峪怎麼還放得下他。
「不行。」衍佑搖搖頭。「求求你別再為我失去更多了,我承受不起學長為我所放棄的東西,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
推開呈峪,衍佑不斷擦掉不小心掉落的眼淚,努力壓抑情緒,不讓自己再哭泣。
「別忍住淚,想哭就要好好的哭,我先去出了。」有傷心就要哭出來,這是唐勁告訴他的。
呈峪打算先瓦解陸沐峰的威脅性再談以後的事,射將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初步知道陸沐峰擁有掌控大筆資金流動的優勢,細項就是了解資金的來源與去向。
為了收集更多的資訊,F班和假日多是出去見凱蒂介紹的朋友,或留在公司謀思對策。
「你的葯。」凱蒂拿出兩顆,其餘都放在她房裡。
衍佑接過開水與葯服用。
「好點了嗎?」
「嗯……我們這樣模擬的沒問題嗎?」衍佑對瞞著呈峪的事情很不安。
「謊話被拆穿了也比不上人命,你的病情才是問題,手術的日子決定好了嗎?」凱蒂像只貓,懶洋洋的枕在他大腿上。
「兩個月後……」
「記得你說過現在動手術成功率是五十,兩個月後還會是五十嗎?」
「只剩二十。」與學長再一起生活,是他今生最後的願望,就算手術失敗也不會遺憾。
「比股票跌的還快、現在還有一半活命的機會,考慮一下吧!」
「結果若都是失敗,完成心愿后再走會比較快樂。」病情來得突然,從無法接受到平常心看待,心情低落—段時間,振作起來的第一件事,肆是想再見學長一面。生命如同走在深溪懸崖的獨木橋,已不容他再拖磨時間,所以當葛凱蒂找上他時,沒有太多掙扎便同意參與她的計劃。
「小佑弟弟,你太悲觀了,該多多跟我家那隻笨熊弟弟學習,凡事往好處想,不過也別學的太透徹,葛小熊被巧巧妹妹甩了的時候就是樂觀過頭,跟別人跑了還相信她會回心轉意。」雖然凱蒂長年居住國外,可是家裡的大小事情她都知道。
馨巧變心到維尼自殺她知道,因為了解維尼賴活的本領比蟑螂還強,所以就不為了區區腕上小傷口浪費機票飛回台灣。
衍佑突然搗住嘴。「……你弟不在嗎?」
早晨他很晚才醒來,學長已經出門去,一時忘了還有另一個男人的存在。
「我叫他帶丘丘去買菜。」
「你弟弟是個很好的人。」衍佑誠心的讚美。
「是啊!很好利用的人,明明妒嫉得快要嘔血,也拿不出狗膽進房間搶人,峪峪不是他的老公嗎?怎麼峪峪跟你一連睡了好幾天,他還是文風不動,也不知道在龜毛什麼!溫溫吞吞叫我怎麼動手搶。」越說越氣憤,氣到屋子都快翻過來了。
「凱……凱姊姊,你真的要跟你弟弟搶學長?」
「對啊!誰叫葛小熊罵我笨又說我老,這口氣怎麼都吞不下去。」非得讓他知道誰才是老大。
衍佑並不想破壞學長安穩的生活,看凱蒂勢在必得的樣子,不禁猶豫起他的參與是否錯了,若是他的出現只會增加學長的痛苦……
凱蒂看出衍佑萌生退意。「你若現在退出,腦子有腫瘤必須開刀,成功率只有一半的事;打電話透露飯店住址,故意惹陸沐峰攻擊你的事,我可不保證峪峪不會知道哦!」
女人一但立誓要復仇,不擇手段的執著令人感到頭皮發麻。「這是威脅嗎?」
「你可以說「很認真的威脅」,我喜歡加強語氣的說法。」
「……我知道了,但你要保證不會傷害學長。」
「峪峪又帥又可愛的臉蛋和身體我怎麼會捨得傷害。」心的話可就不保證了。凱蒂聰明的當然不會說出來。
凱蒂看時鐘快指向十一點半。「葛小熊快回來,別忘了你的「願望」。」
「可是……」
「自私一點沒關係,葛小熊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當峪峪的戀人,可是你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了,盡量獨佔峪峪的愛吧!」親親衍佑的臉頰,愉快的步出房門。
衍佑嘆息,他多希望能純粹的愛一個人,而不會傷害到別人……
「學長,你又要出去了嗎?」一個禮拜以來,晚餐后便急著出門。
「等我打倒他,你就能安心過活了,」呈峪摸摸衍佑的頭。
「打倒他對我並沒有意義,我不會因此變得比較快樂,比起討回公道,我寧願學長多陪陪我,將來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我也不想一直依賴學長,自己的委屈我會用自己的雙手討回來。」
「阿佑,陸沐峰正在一點一滴吞食你父母留下來的產業,現在若不快點阻止,你可能變得一無所有,我相信你一定能為自己討回公道,可是時間並不會等你。」幾天以來收集到的資料越多,打擊陸沐峰的事越感到困難,呈峪不由得憂心仲忡。
「為了那些花,賠上我的愛情、我的人生,現在還要加上與學長相處的時間嗎?我現在需要的不是錢,而是你……呈峪。」衍佑伸出手,投入呈峪的懷抱。
「阿佑……」這麼久以來,衍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感動惹紅了眼眶。
當命不受威脅時要錢不要命,如今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才哭喊著要命不要錢,人性的可悲之處。
上帝已經不給時間了。衍佑苦楚的為自己下注解。
「喂!偷聽啊!」凱蒂用卷簡報紙打維尼的頭。
「我是不是該衝進去?」
「你很寶耶!這種問題還要問,看到他們抱在一起氣不氣?」
毫不猶豫。「氣。」
「氣就衝進去啊。」
「……可是我不想衝進去。」噯昧的氣氛令人難以介入,頗有棒打鴛鴦反被鴛鴦亂棍打跑的感覺。
「為什麼?」
「就是不想。」貼切的說法是「他沒資格」,肉體交纏再多次,與呈峪的距離仍沒有縮短,他在心底保留一塊凈土,是誰也無法進入的地方。
現在維尼終於知道聖域是為誰而保留了。
以對呈峪的了解,就算事情全攤在陽光下講明白,也無法嚇阻他們死灰復燃,反而加速呈峪的離開,逃到他追也追不到的地方去,維尼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按捺妒意,靜觀其變。
「沒救了你。」凱蒂不了解維尼心中的糾葛,只當他是個夫管嚴的膽小鬼。
他早就病人膏盲,當然沒救了。
「丘丘,你在吃什麼?」凱蒂看丘丘嘴巴一直嚼個不停。
「糖果。」丘丘正忙著看幼幼台。
呈峪走出房外,遞出維尼的外套給他。「維尼,陪我到外面。」
從剛剛在房外聽到的話,不難猜到等會呈峪要說的話,維尼抓起鑰匙與呈峪一起出門。
「去哪?」維尼問。
「葡萄藤。」營業到凌晨三點。
該來的躲不掉,輪到他「成全」了嗎?維尼沉下臉,期盼呈峪說不出口,讓事情能拖一天算一天,直到大家都累了為止。
是愛嗎?是愛吧!
都到了最後關頭,維尼不得不承認他已經愛上呈峪了,迷人的風采,洒脫的個性,還有一顆既溫柔又體貼的心,無論發生什麼事,身旁都有他的陪伴。
男同志的關係在社會上仍是弱勢團體,要從正軌跳脫到異於常理的關係,是需要很大的勇氣,而承認則需要「覺悟」。
這份愛來的並不突然,只是缺少「覺悟」罷了!
呈峪的學弟看起來跟女人一樣的荏弱,每次端飯進去,他都非常愧疚的低下頭說謝謝,也從不在他面前故意與呈峪展現親密,謙和得像只小兔子,連身為情敵的他,看了都想挺身保護他。
維尼覺得他該退出才對,有情人並不是他跟呈峪,而是呈峪跟他的學弟……
「到了。」呈峪把車停在不遠處的停車場。
「葡萄藤的一樓是廣大的開放空間,由門口到最裡面燈光越是昏暗,維尼挑了舒服的四人座沙發椅區,正好位於朦朦朧朧頗有光明與黑暗交界的區域。
維尼單點藍山咖啡,呈峪不看MENU點了一瓶1994ChateauLafite要了兩隻鬱金香杯。
「你以前常來嗎?」
「嗯。」
服務生把軟木塞拿到呈峪面前,呈峪覺得味道不錯,點點頭后服務生便離開了。
不急著把紅酒倒入杯里,也沒有開口的打算,呈峪的沉靜一如醇厚紅酒。宴無好宴。維尼巴不得沖離現場,逃避即將成為事實的事。
「可以跟你坐一起嗎?」維尼問。
心理學上說,並肩坐比對坐更容易敞心深談,無法逃避就面對吧……他可不是找籍口多靠近他一點。
呈峪往裡面移動。
喝了一口咖啡。「姜爸要我們今年過年能留在那邊住幾天,你覺得好不好?」
「都可以。」
「小喬家的母貓生了一窩小貓,問我要不要養一隻,你討厭貓嗎?我們一起養小貓也不錯。」
「維尼,我們認識多久了?」
分手的台詞是否被公式化了?馨巧當時要談分手,也是用這一句當開頭。
「……忘了。」害怕接下來聽到的話,維尼端起咖啡—口接著一口,藉機來掩飾自己已經發熱的眼眶:「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
拜託他成全他們嗎?「你、你說……如果我做得到的話……」
「幫我駭一台伺服器,竊取資料。」
「就這件事?」不是要談分手?
「這是犯法的事……就算你拒絕,我也不會怪你,萬一弄不好可能要吃牢飯,可是為了儘快解決那個人,我沒有其他選擇了。」聽說陸沐峰正打算買一塊地做投資,只要能掌握他的應付款項與可用資金,就能巧妙的操控一切,順利的話就可以讓他跳票,信用破產。
不是分手,一切好說。「駭誰的電腦?」
「你答應了?」呈峪很意外。
維尼偷偷握住他的手。「除了「分手」和殺人放火,我都可以答應。」
「分手」說的很小聲,呈峪聽的很模糊,知道維尼肯幫他,他便放下一顆心的品味美酒了。
離開「葡萄藤」時,維尼步伐凌亂,需要呈峪的扶持才有辦法往前走,酒量好的呈峪只有些許瞼紅。
扶維尼躺在和室鋪被上,幫他把衣服褲子通通脫掉后就沒力氣幫他穿上睡衣,蓋好被子呈峪邊解開上衣扣子,邊往外走。
一股蠻力突然把他往後拉去,呈峪跌在維尼身上。
「今晚陪我睡。」維尼一雙醉眼炯炯有神。
「你沒醉?」
「……沒有,陪我睡。」他傻傻的笑。
……那就是醉了。
清醒的維尼不會像個孩子愛撒嬌或無理取鬧。
呈峪拍拍他的頭。「讓我先把衣服脫下來。」
聽話的維尼鬆開手,還往後挪出給呈峪睡的空間。
「我可以先去上廁所嗎?」呈峪是想去拿T恤睡衣。
停頓了一下……
又一下……「嗯……要快點回來哦……」快速沖個澡,披著浴巾進房拿衣服時衍佑醒了。「好晚回來。」
「喝酒喝過頭了,身體有好點了嗎?」摸摸他的額頭,溫度沒那麼高了。
「快點上來吧!晚上也很涼。」衍佑拉開被子。
「你先睡,他喝醉了需要人照顧。」
衍佑抿著唇勉強應聲,躺好讓呈峪幫他拉棉被。
呈峪回到和室,維尼已經熟睡了,爬梳他的頭髮兩下。「怎麼先睡了?」
言行像個孩子,睡相看起來也就像個孩子,為難他去當駭客彷彿是污染這份純真,就算是朋友,維尼也答應的太過乾脆,為什麼呢?
「小峪……」
青筋。「不準這樣叫我,夢囈也不準。」
著實累了,呈峪窩進被子里……維尼突然——翻身,雙腳齊來把呈峪當抱枕緊緊擁住。
又被嚇了一跳,呈峪受不了的低語。「你是捕蠅草啊……」
事情進行的比想像中順利,陸沐峰因為連續跳票已瀕臨破產邊緣,如果短期內無法籌湊鉅額資金,可能會背負龐大的債款。
告訴衍佑,他只是淡淡的微笑。
「身體好點了沒?」強暴未遂事件都過了三個禮拜,怎麼衍佑仍不斷反覆發燒、退燒、發燒、退燒?
呈峪雖然疑惑,但凱蒂請來的家庭醫生,又很肯定的診斷只是驚嚇過度,加上他體質虛弱而導致,呈峪也只能姑且信之。
「好點了,一直陪著我沒關係嗎?學長還是去陪你的男朋友吧!」
「好好養病,不要想太多。」摸摸他的頭,把被子拉到齊肩。
深夜裡,沒了燈光的房間四處是寂靜,仔細傾聽又很吵雜,樓上偶爾還傳來彈珠掉落的聲響。
「如果有人告訴你,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學長最想做什麼事?」
棉被下兩個人小手拉小手,噯昧的接觸就像無聲勝有聲的境界。
呈峪認真的沉吟。「什麼都不做吧!就躺在床上睡覺。」
「我想做很多的事,多到不曉得先做什麼好。」
「都要世界末日了,做跟沒做都沒差別,如果是生命只剩二十四小時結果就不同了,一天能做的事比想像中少,做多不如做最重要的一件事,向世界說拜拜時,還有時間回味自己的成果。」對呈峪而言最後一天,地球有轉跟沒轉差很多。
「最重要的事又是什麼事呢?」
「重要的事……沒有吧……」也有可能太多重要的事,反而都變得不重要了。「我希望能靠在最愛的人懷裡,一起看著窗外的世界,看著時間走到盡頭。」
「木頭變浪漫了,以前撒你一身花瓣,還很牛氣我弄髒地板。」
「啊……那件事啊……我洗澡洗到一半,學長突然衝進來大喊生日快樂,滿滿一簍玫瑰花辦就往我身上倒,嚇都差點嚇死,怎麼會高興。」說完自己先吱吱笑起來。
「是嗎?」呈峪堅持當時自己是用「撒」的。
「學長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被你用機車載?我傻呼呼的以為抓著腰很正常,結果在路上被人笑,後來我放手,學長還很專制的把手抓回去,要我牢牢抓緊。」到頭來他還是沒抓緊,輕易放開了幸福。
「我只記得第一次做愛……」
「啊……」說到這件事,衍佑想到了與第一次有關的事。
「學長!你的酒量其實很好對不對廠因為擔心被灌醉的呈峪會被那群體育系學長怎麼樣,衍佑硬著頭皮扶起呈峪穿過一堆白眼逃離現場,結果最後被吃掉的反而是他,當時他們還沒有交往。
「是你先脫我衣服又對我上下[碧波蕩漾錄入]其手,我只不過順勢而為。」
酒誹儷人顏,醉沁翦秋水,如此大餐當前,他是男人怎麼可能抵擋得住誘惑,一時鬼迷心芻就……他真的本來只想看一看,親一親就好。「學長好奸詐,故意裝醉引我上勾。」
「如果我不這樣做,你打算讓我等到畢業都不給答案吧!」
「原來學長知道啊……對不起……」當時他被男人的告白嚇壞了,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男朋友,又不願因為拒絕而失去呈峪,所以請求回答的緩衝時間,打算讓時間去決定一切。
當年的衍佑生性脫線不問世事,卻很聰明的會為自己留退路,絕不讓一句話局限發展空間,看起來迷糊,骨子裡卻很現實,表裡不一的特質正是吸引呈峪目光的地方。
「對不起的是我,要是我能再可靠點,你也不會選擇離開,我們說不定可以一起走到現在。」
「貧賤夫妻百事哀,我不願我們的愛被金錢玷污,所以才選擇離開,並不是學長不可靠,是我太過自以為是的決定這一切。」衍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就算失去了人生與自由,可是他保有了他初戀的美麗。
「女人真讓人嫉妒,如果能為你留下孩子,說不定我現在就有足夠的理由要你負起責任。」比起自己的孩子叫別人爸爸,呈峪寧可懷孕的是自己。
衍佑輕笑幾聲。「聽到學長這番話,我也該滿足了……再過幾天或許我又要離開了,學長介意把「孩子」留在我的肚子里嗎?」
呈峪為衍佑的大膽微怔,紅著臉摸摸他的頭。「等你病好吧!我可不想我的「孩子」感冒了。」
「晚安吻。」衍佑傾身靠過去,呈峪閉上眼接受含蓄的輕吻。
如果……如果他沒有生病,就算是當第三者也要搶回屬於他的幸福,手段再卑劣也不在乎……
可惜沒有如果,所以哪怕是一點點,請讓他再貪戀一會幸福的溫度吧!
「學長,我好冷。」
冷?大中午天氣熱到開冷氣也不夠,怎麼還會有人喊冷?維尼不可思議的看著穿一件短T恤,還要呈峪溫暖他的男人。
「過來一點。」呈峪把他攬入懷裡,沒什麼大不了的繼續看電視。
維尼吃醋的把冷氣關掉。」吳先生病才剛好,他冷我們別吹冷氣的好。」
分開!快分開!屋子就像持續加溫的烤箱,維尼就不信他們還黏得住。
「學長,我有點累了,大腿借我躺一下。」
啊——真刺目!維尼打翻第二壇醋。「吳先生想睡了嗎?躺在床上比較舒服。」
「不用了,這樣就好。」
瞧他躺的多舒適,維尼可就很不爽,起身走向小陽台,趁大家不注意,故意撞落一盆菊花。
匡啷!紅瓦花盆碎成五大塊。
「怎麼了?」呈峪果然生氣的跑到陽台。
「對不起!對不起!要拿剪刀時不小心撞到,我現在就把花種回去。」小小陽台種花工具樣樣齊,有五個大小不一的空花盆正放在角落以備不時之需。
「我來就好。」呈峪早見識過維尼種什麼花枯什麼花的本領,他可不想可憐的菊花死光光。
「幫你拿東西可以吧。」
窄小的陽台擠不下第三個人,關上落地窗,徐風陣陣維尼還是覺得很串福,此刻只有兩個人,獨處的世界多麼美好。
「今天買食物回家的時候,路上有看到一攤賣菊花的小販,每一盆都好漂亮,大的小的紅的白的,等會要不要去看看?姜爸下次來看到美輪美奐的花園肯定會很高興。」
賣菊花?這種鬼天氣?菊花盛產期在冬天,夏天該有的種類已經在架子上了,為什麼特別……「你在吃醋嗎?」應該不可能。呈峪馬上否定這個可能性,因為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維尼沒有吃醋的道理。
「……」維尼默認。
「……」為什麼?呈峪吃驚的看向他。
維尼假裝認真的撿破瓦片。
「……」呈峪瞭然於心的低頭繼續收拾。
第三者……嫉妒的情人,留在陽台上安慰情人的學長,這一切看在衍佑眼底,「第三者」的身分令他非常難堪。
情不自禁淚如雨下,不甘心沒把握住應該屬於他的幸福,不甘心學長最愛的不是他,不甘心上天為何不再給他一次機會。
「擦一擦吧。」哄完丘丘午睡的凱蒂,對於眼前的氣氛,不用問,一眼就猜的出來剛剛發生什麼事。
接過凱蒂遞過來的兩張面紙。「我該怎麼辦……」
「快—個月了,你也不能怎麼辦。」
「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希望學長幸福,又不希望他屬於別人,自相矛盾的心情讓他痛苦不已。
「那就實行「H計畫」啊!」
「可是……」
「你想想,葛小熊要是真的愛峪峪,就會相信他,」H計畫」的考驗又怎麼難得了他們。」
「……人心禁不起考驗。」已經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了。
「時也,命也,運也,最壞就是他們的命,最好就是你要認命、要甘之如飴,做還是不做呢?」怎麼她一個女人家事事英明果斷,男人個個三心二意,真受不了!
衍佑再看了一眼小陽台上的他們。「……做。」
差十分就八點了。
「學長,我昨晚做了惡夢,我夢到你就在我眼前,不管我怎麼跑都抓不到你……你笑著一直飄一直飄,後來我跌到在地,等我爬起來時,你已經不見了……什麼都不見了,只有很深沉的黑暗。」說著說著淚水浙瀝嘩啦掉了下來。
呈峪心疼的把他摟進懷裡。「別怕……我在這兒,伸手不就抓到了!」
「吻我……呈峪……」
迷濛的淚眼,柔順的身子都意味著邀約,衍佑把嘴堵住呈峪最後的掙扎,兩個人緩緩倒向床上。
積極的衍佑翻身在上,邊落下吻痕邊脫掉呈峪的上衣,一手隔著褲子揉撫他的男性象徵。
「晚上我都睡不著,今天……到和室來好不好?」今天正午維尼紅著臉的請求突然躍入腦海里。
「不行!」呈峪推開了他。
「為什麼?」他都不顧羞恥的勾引,為什麼還不肯愛他。害維尼不小心愛上他之後又算計分手的事,良心已經在苛責他了,他又怎麼能夠在他的屋子裡出軌,腳踏兩條船的過分事他做不出來。
「現在就是不行!」呈峪說不出所以然,不知該從何說起。
衍佑一想到呈峪為了那個男人拒絕他,生氣的撲上去。「我不要。」
「阿佑!」
就算衍佑文文弱弱,他也是一個男人,認真起來要制止他也非常吃力,呈峪奮力抓住他的雙手時,褲子已經被脫掉一半,身上的抓痕清晰可見。
動彈不得的衍佑低泣。「為什麼你不愛我?……」
「阿佑……別哭了……」他一哭,呈峪心都碎了,輕吻他的臉頰,希望能安撫到他。
衍佑發現到半敞的房門,委屈的低聲說。「給一個晚安的深吻,我就不哭了。」
「真的?」也放棄的太快了吧?
「真的,再不吻我就要改變主意了。」
一個吻就能解決的事,多多益善。
「嗯……」衍佑感覺到雙手的自由,攬住呈峪加深這個吻。
「事實在眼前。」凱蒂說。
維尼走到床邊,冷靜的叫喚。「呈峪。」
「維、維尼……」呈峪訝然的坐起身。
衣衫不整,還在微微喘氣的兩個人加上凌亂的床,呈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更別說他身上還有衍佑留下來的吻痕。
「學長……」衍佑拉住他的手。
這一切未免也太剛好了。呈峪看看維尼又看看凱蒂,最後很受傷的看向衍佑,不敢相信學弟居然會設計他。
衍佑心虛的低頭,等於是默認了。
就算要分手,呈峪也不願用最殘忍的方式分手。
「你答應過,今晚要陪我睡。」維尼伸出手。
過於平靜的表情,呈峪根本看不出來維尼是無所謂近是氣過頭了,認識他以來,呈峪第一次有怕的感覺。
呈峪拿開衍佑的手,把褲子穿好。「走吧……」
維尼尾隨呈峪的後面走出房間。
豆大的淚水說掉就掉。「我……是不是做錯了……」
看到呈峪一臉的受傷,衍佑的心好痛好痛,不為他選擇了維尼,而是他背叛了呈峪的信任,心臟痛到棉被也蓋不住他慚悔的哭聲。
凱蒂坐在床邊,輕輕拍他的背。「乖……乖……」
「好久沒有抱著你睡了。」維尼從背後緊緊抱住呈峪。
「才一個禮拜……唔……」
維尼伸出舌頭舔食他的耳垂,靈活的手指以呈峪最有感覺的方式愛撫著。
「我想做,可以嗎?」
「——!」維尼會變成這樣全是他一手造成,呈峪根本拒絕不了。
感情溢滿出來了,全部流了過來。
「嗯……」維尼把呈峪釘在床上,不讓他有反抗的空間,每一處痕迹皆用力的消毒,再新添更多愛的印記。
以前做愛只為了發泄,為了享受魚水之歡,為了填補寂寞,現在知道維尼的心意,他摸過的每一寸肌膚就像火灼燒過,他的愛意隨著他的體溫,透過被咬傷的地方流了進來,一波一波襲來……快要窒息了……
「不要無動於衷,別再壓抑你的感覺了。」維尼抓起呈峪的手,繞過他的脖子。
「放縱並不好……」呈峪怕給了回應,等於給了他給不起的承諾。
呈峪靜靜的躺在鋪被上,睜開的雙眼漫無止盡放遠,穿透雲層奔向宇宙的虛無,意識被放逐了,感覺卻是屬於維尼的,一寸一寸身體正在被蠶食,呈峪全都知道。
維尼拿過領帶,綁住了呈峪的雙眼。「那就忘了一切……緊緊抱住我就好了。」
身體越來越火熱……
憐愛的親吻他的鎖骨。「我愛你。」
「不……」
「噓……什麼都不要說,我只是想要讓你知道我愛你而已,並不是在要求你的回應。」
呈峪的答案維尼非常清楚。
既然無法得到他的愛,也沒有權力要求他的忠貞,那就在此刻只看他,只想他,徹頭徹尾全都只屬於他一個人吧!
「維尼……」雖然早就知道維尼的感情,但實際聽到,還是非常有震撼力。
「可以展開第二回了嗎?」
「呃?你……嗯……」
維尼抽出了灼熱,那一瞬間呈峪打了冷顫,感覺自己像被掏空了一樣。
把呈峪翻轉過來,於腹部放一顆枕頭,不用太費力氣,維尼把自己再度滑進呈峪的體內。
「啊……!」一口氣進入到最深,彷彿要深到碰觸他的心為止。
衍佑哭了一整夜,從在和室外聽到的聲音起,整顆心都冷掉了,原以為學長愛他,便不會讓任何男人碰他,沒想到學長的心早已給了別人。
拿起行動看了一眼已無動靜的和室,沮喪的播給陸沐峰。「來接我……」
「怎麼了?聲音都啞掉了。」陸沐峰擔心的問。
「求你來接我回去,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多麼諷刺的結果,在最絕望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竟是自己最恨的人。
「我馬上過去。」
一個月的期限,術佑天真的以為可以帶走呈峪的心,原來一切只是美夢一場,現在該醒了,是該把過去放掉的時候了。
衍佑躡足走到和室門口,本想再看呈峪—眼,但只要想到呈峪正睡在別個男人懷裡,他便沒有打開門的勇氣。
「學長……再見……」希望下次見到你,不會仍是愛你愛到想哭的地步。
穿著睡衣,衍佑在清晨坐上從茫茫白霧穿出來的車子,離開了呈峪。
「臭小鬼,你搞失蹤叫我這齣戲怎麼演下去。」凱蒂手上拿著葯,家裡逛遍了都找不到衍佑,用膝蓋想也知道他溜了!跑了!
出了亂子,凱蒂只好下狠棋了。
「咳咳!」先吃一顆金都枇杷膏喉糖,再確認自己美美的頭髮和睡衣有沒有不妥之處,很好!一切都很完美。
「啊一一峪峪!佑佑不見了!」碰!和室的拉門不客氣的用力推開它。
呈峪彈坐起來,卻又因為身子酸軟跌了回去,心急如焚的大喊。「阿佑!……阿佑!」
「呈峪,你先冷靜點,事情沒有你想像的糟糕,先冷靜下來。」維尼把呈峪攬進懷裡,安撫他的情緒。
「貓小凱,請你說清楚一點,吳先生是怎麼不見的?」
嗯?……葛小熊變得更沉著了……真無趣。「早上我起床想喝杯水,卻看到房間的門開著,就走進去看,一看可不得了。
凱蒂拿出偽造留書。「佑佑留了一張紙條「學長,再見!請不要找我。」怎麼辦!佑佑離家出走了。」
「阿佑廠呈峪激動的想掙脫維尼的束縛。
維尼死也不放開,呈峪現在起身一定會被她看光光,絕對不行!「說完了,貓小凱,麻煩請你關上門,我們要穿衣服了。」
「嘖!成精了。」凱蒂只好憾恨關門離去。
「呈峪,吳先生既然是留書離開,安全上一定沒有問題,若是你都亂了,接下來要怎麼找人?」呈峪像泄氣的皮球安靜下來。
「他為什麼又要離開我……」
「這個我知道。」門又被不客氣的打開了。
「你知道?」呈峪問。
「喂!你打開門不會先紉刁嗎?」掀開的被子馬上又蓋了回去。
「嘖!差一點。」
「為什麼你會知道?」呈峪急切的幾乎想要衝過去抓住她,搖出他想要的答案。
「佑佑每兩個禮拜要回醫院複檢一次,都是我陪他去,當然會知道。」以上當然是她鬼扯。
「他到底是生什麼病?」衍佑退燒了又發燒果然另有隱情。
凱蒂指著腦袋。「這裡長了惡性血腫瘤,開刀成功率只有二十,他既然達成跟峪峪一起生活的願望,當然該離開了,不過他可能沒辦法開刀了。」
「為什麼?」
「所謂的二十成功率是由國外請來的權威執刀,嗯……根據我朋友的女朋友的哥哥說,那位權威執刀費要二十萬美金,相當於……台幣六百三十三萬左右,重點是,這筆錢原本是陸沐峰全額支付,可是聽說他現在有財務危機,就連國內醫生也請不起。」以上半真半假凱蒂再加油添醋一番。
呈峪聽了簡直快暈倒,以為幫助衍佑脫離狼穴,事實上卻是親手斬斷了他的活路。
「你既然知道這些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維尼快被她氣死。
「你們沒間,佑佑又不准我講,知道又怎麼樣!」凱蒂生氣的甩頭離去。
「哈……哈哈……我……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呈峪幾乎快崩潰了。
「呈峪……不要這樣,天無絕人之田,事情一定還有轉機,千萬別灰心。」維尼心裡正盤算,若是跟家裡開口,或許可以借個三百萬,加上自己的存款五十萬,還有……
「喂!不過就六百三十三萬,沒錢我可以借你啊!」凱蒂又出現了。
「你哪來這麼多錢?」維尼問。
「贍養費。」
有陰謀!維尼以他對凱蒂的了解,她絕對不是人溺已溺,兼善天下的爛好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借錢給呈峪的條件是什麼?」
「跟我結婚。」裝可愛。
「我不要!」維尼抗議。
「又不是嫁給你,你不要什麼!」凱蒂吐槽。
「呈峪,你千萬不能答應她,六百萬我一定會想辦法湊出來,你一定要相信我。」
「佑佑排下個月五號開刀,照威爾醫生的規矩,三分之一的錢必需一個月前匯人他的戶頭,也就是後天兩百萬一定要出去。葛小熊……老頭有交代我跟你說一聲,有事沒事別找他,除非你答應娶女人生孩子,不然你回去他一定把你轟出來。」
」我……你……你滾出去!」這下叫他到哪生六百萬出來。
「好啦!我該說的都說完了,峪峪,我下午就要回台北了,要是想知道佑佑在哪,就到台北來找我,電話我已經用口紅寫在牆壁上了……」
「卑鄙無恥下流齷齪,我是絕對不會讓你趁心如意。」
「太、遲、了!咧——!」凱蒂很小孩氣的對著維尼扮鬼臉,不給維尼反擊的機會,叩的關上門。
歹戲拖棚也該落下句點了,凱蒂向來很沒有耐性,一口氣通通把該讓他們知道的事全說完,讓事情進展加快腳步,反正說得慢跟說得快結局都一樣,就省下繞圈圈的力氣吧!接下來她還要回台北籌備婚禮,可沒有時間慢慢耗了。
「丘丘,你在吃什麼?」最近常看他在嚼東西。
「糖果,不好吃。」丘丘拿出兩包……
「兒子唉!你吃保險套幹嘛?」還是葡萄口味。
一切來得太突然,就像滾雪球一樣,原本很簡單的事在他不知情之下越滾越大,等看到時,已經大到推不動了。
呈峪從惡夢中驚醒,冷汗淌落枕頭上。
夢裡的衍佑臉淚痕斑斑,伸長了手向呈峪求救,開口叫喊卻沒有聲音,但呈峪知道衍佑正在叫他的名字,然而他只是冷酷的看衍佑被紅色給吞蝕,看著衍佑由驚愕到憤恨的臉慢慢消失在死神的身體里……
冷酷的臉只是表面,衍佑看不到真正的他被透明的藤蔓一圈圈綁住,聲音也被人施了魔法封住,更被戴上假人皮面具,任呈峪再怎麼掙扎也徒然。
空餘滿腔的無助與絕望……
用力推開維尼這顆「藤蔓」,呈峪下床到浴室沖醒自己。
無論過去的風雨有多令人傷心,當年來不及保護衍佑的遺憾,呈峪決不再放他一個人與現實搏鬥。
「維尼。」呈峪把維尼搖醒。
維尼伸出手把呈峪拉回被窩。「還要再做嗎?」
筋……踹下床!
「現在不是做愛的時候?」他是做了什麼下流的夢。
跌下床的維尼睜眼坐起來張望。「小峪乖乖……」呼嚕又趴回地上繼續好夢。
一顆枕頭砸過去。「不準那樣叫我。」
既然叫不醒……「我要回台北去找阿佑,其他事等我回來再說。」
手段雖然稍嫌卑鄙,不過他兩三天後就會回來,應該沒關係才對。
曙光初露,呈峪已提著小行李往北直行。
「他想見佑佑。」凱蒂對著陸姓看門犬說。
「他不想見任何人。」看門犬汪汪回去。
「放我們進去。」
「不行。」
兩個人在頭等病房的門前大眼瞪小眼。
「真的不放我們進去?……別逼我動手揍你一頓再破門而入。」凱蒂眯起雙眼,進入戰鬥狀態。
「哼!你試試……」
瞄準膽骨——踢下去!
「啊!!該死廠陸沐峰沒想到凱蒂真的用她硬皮高跟鞋「揍」下去,用力到以為腿是不是被踢斷了。
「你叫我試的。」凱蒂向來很上道,這種「你打我」的挑釁絕對不會客氣。
敲敲!「佑佑,我帶峪峪來看你了。」
凱蒂也不等他回應,便開門進去了。衍佑坐在病床上,背對著門面向窗外,身上披了一件比他大很多號的外套,使他看起來非常荏弱。
「阿佑……」呈峪疾速向他奔去。
「停!不要再走過來了……我現在不想看到學長。」因為生病讓他變得好醜,他只想在呈峪心中留下最美的樣子。
「臭女人!你們再不出去我就要叫警衛過來了。」陸沐峰一蹬一蹬跳了進來,抓住了凱蒂的手臂。
「沐峰、凱姊姊,你們先出去圯!我還有一些話想跟學長講。」
「可是……」
「走啦!別再「可是」了,主人叫你滾,你不滾留下來佑佑也不會說「關門放狗」……我有事要跟你講。」最後一句小如耳語,連拖帶拐把他拉了出去。
「今天的天氣很好,好得讓人想出去走走。」衍佑淡淡的音調有著惆悵。
「為什麼重要的事總是瞞著我?」
「學長覺得什麼是幸福?」
「……愛人與被愛。」人生中若能找到摯愛,一起白頭偕老,夫復何求。
「我現在能說,是幸福;我現在能看,是幸福;我現在能聽是福。活著本身就是幸福,曾經愛過是學長給的幸福,滿滿的幸福我已經很知足了,並非刻意隱瞞,而是太幸福了……幸福到怕說出口,連相信假象的勇氣也沒有。」
暖陽一片映進窗子里,衍佑沐浴在逆光之中,彷彿快要自人間蒸發羽化成仙。
呈峪緊握串頭,思緒千迴百轉,人很容易被情緒牽著走,失控的情緒只有失控的結局,他風塵僕僕北上不是爭什麼,只想知道衍佑的心意,最後交握著手與衍佑背對背一起坐在病床上。
「我很牛氣……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滋味並不好受,以為仿了好事,結果反而是搞砸一切的感覺更糟糕,你讓我怕得每走一步都心驚膽跳,累得好想剝開你的腦袋,看看還藏著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你寧可去相信假的幸福,為什麼不相信我可以帶給你真的幸福?」
「學長還記得麵包和愛情的問題嗎?」衍佑看著藍藍的天空,熱得幾乎凝結的太陽之下蟬嗚不停歇,彷彿呼喚遙遠的記憶。
呈峪連他的答案都還記著。
「我希望選愛情,不過也放不開麵包,要是愛情不會讓我餓死,我就選愛情……」
「一定餓死就選麵包……」他們一起念完最後一句。
「沒有了麵包,愛情餓死了,別說串福……連活下去的勇氣有沒有都不曉得……現在換我來問,學長是選麵包還是愛情?」
「你知道我會選那一個。」
「愛情……」衍佑輕喟。
呈峪的多情與浪漫,衍佑非常清楚,清楚到以為愛情才是他誕生在世界上的目的,只不過放了太多愛,當放愛的玻璃瓶被狠狠摔破時,同時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在好久好久以前,愛情不見了,請問……我的「愛情」在這裡嗎?」
「學長,放過自己吧!我們已經是過去式了……愛一個人不會很難,很難的只有承認,葛維尼是一個很好的人,學長不必怕被「愛情」傷害,不要因為過去而一直逃避擺在眼前的感情。」衍佑已經脫離當局者的角色,很多事情反而看得清楚。
呈峪是個非常怕寂寞的人,所以為了不被寂寞侵蝕不如一開始就獨自生活,一旦與人有所接觸,在害怕再度被傷害前,總是急著想逃離,卻抗拒不了所愛的人靠近。
「……」心底的事被一針見血點破,呈峪沮喪的駝起背脊。
離開唐勁不止礙於他是黑道份子,以及他本人沒有愛人的意願,最主要是呈峪心底深處,下意識逃避似乎快要愛上他的恐懼,或許贊成維尼去結婚,是呈峪想再次避開愛情的前兆。
「我們真的結東了。」對於他這個背叛者,呈峪還肯無私的分享屬於親情的溫柔,他已非常感激。
「阿佑……」
「快回去吧!我的惡作劇已經結瘁了,請不必再為我擔心,陸沐峰雖然做了很多很可惡的事,可是他真的愛我,剩下的時間……也該做一個結束了。」
「……保重。」呈峪轉過身,最後一次緊緊的抱住他。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學長。」
呈峪還沒踏出門口,衍佑喚住他。
「嗯?」
「你幸福嗎?」
靠著門邊好一會,迷惘的聲音飄忽傳來「……我……還在找。」
神聖的教堂在彩繪玻璃點綴下,一點也不輸中國的雕樑畫棟,美麗的日子總是會有美好的事發生。
呈峪收下陸沐峰轉交的一封信。「他要我告訴你,當你不再逃避時才可以打開。」
「謝謝。」把它收在胸口的衣袋上。
「祝你幸福。」獻上滿滿的祝福花束。
「哇一一好美哦!」凱蒂接過玫瑰花束,紅潤的笑臉春風得意。
「陸沐峰……你愛衍佑嗎?」呈峪問。
「我對他的愛無庸置疑。」
「阿佑已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手術失敗不是誰的錯,人生本就難以事事盡人如意,事情經過了三個月呈峪才能比較釋懷。
「到國外生活,不再回台灣了。」陸沐峰對他們微微一笑,點頭致意先行離去。
「他比我堅強多了……」跟衍佑見過面后,呈峪一直反覆思考他與維尼的關係,甚至是與唐勁的關係,在還沒想通前,呈峪想回到一個人的生活,在凱蒂的幫助下,辦好手續連回台中收拾行李也沒有,直接出國去遊學了。
沒多久,手術失敗的惡耗傳來,呈峪一時無法接受,鎮日頹廢,還因此得了厭食症,凱蒂最後看不下去便替他辦轉學,讓他到加拿大比較清幽的省份。
實際上,衍佑的手術並不算真的失敗,只是現在沉睡著,等待醒來的那一天。礙於陸沐峰的協議,凱蒂只好照他的意思告訴呈峪,衍佑死了。
「擅自離開了五個月,他很生氣對不對?」雖然期間多次飛回台灣,但呈峪都沒有跟維尼見過面,今天是他五個月來第一次主動問到維尼。
「差不多,莫名其妙失蹤,現在又收到「我們」的喜帖,今天有可能會砸了所有的玻璃。」凱蒂不想講維尼還鬧到差點又「割腕自殺」,笨到砸花瓶也會劃破手腕的蠢事不值得她講。
「他不會來吧……」好不容易有點承認對維尼的感情,卻又害怕的想退縮。
「不來最好,婚禮我辛苦籌備三個月,可不想破破爛爛的收場,他的「與伴郎逃婚記」現在親戚們還在津津樂道,若再出現「惡霸砸婚記」,他這輩子別想有女人肯嫁他了,嫁給與「憧憬的婚禮」無緣的傢伙多可憐。」
凱蒂並不信教,只是喜歡教堂式婚禮,收集許多教堂婚禮的布置與儀式流程,莊嚴的聖母瑪莉亞面前有鮮花和氣球裝飾,觀禮的人並不多,多數為新娘的女性友人,約莫三十個人出頭。
「婚禮開始了。」伴娘敲敲門。
「我先出去了。」呈峪跟布簾另一邊的新娘說。
「峪峪,千萬不要跟小笨蛋跑了!」
呈峪輕輕笑出聲。「他應該沒有勇氣演第二集「搶婚記」。」
「好啦!那等會見。」
大家各就各位,葛父在教堂大門外挽著女兒。「搞不懂你們姊弟倆的品味,那個傢伙有什麼好!」
「爸爸,你看丘丘今天也好可愛?」
「就不能讓他穿小男生花童服嗎?」
「人家比較想要讓小女生花童在後面撒花。」
「阿嬌阿姨的女兒也可以啊!怎麼不請她來。」
「拜託!有誰家的小孩比丘丘可愛。」
「……是沒有。」傻外公心態。
婚禮進行曲響起,葛勝和拉緊女兒的手踏上紅毯,一步是幸福,一步是喜悅,一步是希望,一步是永恆……每一步都是對家庭的期許與心愿。
走到紅毯的另一個端,葛勝和一想到要把女兒的手交給那個傢伙就很不甘願,父親與新郎把新娘的手當媒介,角力好一會,葛勝相才在女兒的乾咳下放手。
確定新人們都準備好了。「如有法律或是其他因素有必須阻攔這場婚禮的人請舉手……」
「我!」
嘩一一大家紛紛轉頭看向紅毯那端。
凱蒂拉拉呈峪的衣服。「千萬別讓他砸了這個婚禮。」
「葛凱蒂!我讓你獨佔了五個月,現在該還我了吧?」維尼上氣不接下氣的衝到凱蒂面前。
幸好還來得及阻止他們結婚,維尼快被她氣到吐血,要發帖也不提早,凌晨才叫田仕冠拿給他,一路上深怕飆車飆到婚禮也結束了。
「是怎樣!我還想獨佔他一輩子,他都簽了賣身契給我,就算你阻止得了今天,也阻止不了永遠。」
「……先回去吧。」呈峪垂下眼帘,產生類似近鄉情怯的心情而不敢直視他。
維尼當他是因愧疚而避開眼神,他曾告誡自己不可以再輕言放棄,成全了馨巧結甩害她被壞男人欺侮,明知道呈峪跟這個瘋女人結婚也不會幸福,更不可能要他放手了。
「這裡是六百五十萬!五個月利息別想我多算一毛給你,我都還沒跟你算誘拐的帳。」
「啊……?」沒人跟維尼講,陸氏家產有十幾億嗎?被峪峪搞垮了幾百萬的小花店生意,根本是九牛一毛。
「總之就是這樣,人我要帶走了!」抓住呈峪的手。凱蒂抓住另一邊。「土匪熊!他愛的是我,你憑什麼跟我搶?」
「憑這個……」往前跨步緊緊貼合呈峪的身體,按住他的頭當眾表演令人臉紅心跳的法式舌吻。
「你、你……算你狠,不過別得意,你看看峪峪的脖子。」昨晚被丘丘種的。
吻痕!「卑鄙無恥下流齷齪!侵犯別人的老公,小人!小人!小人!」
「真是夠了你!」輸不起就嘴巴不乾不淨,真沒水準。
我啃!維尼用力箍住呈峪,垂下頭用力消毒刺眼的紅色印記。
「……好痛。」呈峪眉頭輕蹙。
眾人倒抽一口氣。
「分開!分開!臭小子,你要老子丟幾次臉才甘心,真……真是快要被你氣……氣炸了!」葛勝和頓足、頓足、頓足,除了頓足怒氣無處可發泄。
「啊!」維尼這才看到父親。
「快溜……喂!貓小凱……」
「什麼?」
「我愛小峪的心絕一一對比你多還要更多,別再打他的主意了廣大聲吼完宣言,瀟洒的搶了人就跑。
留下大批興奮的觀禮者,發花痴……花痴……花痴……花痴……花痴……
啪啪!凱蒂拍手兩下,喚回大家的注意。「剛剛那是不成材的舍弟,他有個愛搶「伴郎」的壞習慣,所以想為婚禮增添戲劇性發展,嚇呼呼大睡的觀禮親友,找那位美男子當伴郎是不二入選,出借一天一萬,意者請洽右手邊罵菲菲小姐。」
「哼哼!姊弟倆都不像樣,也不知道家誰……亂七八糟!」精得像只狐狸的女兒,這典禮沒收高額門票葛勝和才不相信。
「爸爸,你好可憐哦!伴郎哥哥少了一個。」丘丘安慰的拍拍被眾人遺忘的正牌新郎。
「維尼熊!誰准你叫我「小峪」!」小峪都是他的父母在用,被平輩叫小峪,會讓呈峪有種矮人—截的惡劣感。
最近的窩當然是外婆留給他的公寓,逃到這邊就可以喘口氣了。
「我都沒怪你音訊全無了五個月,現在倒跟我計較小事。」等了兩三天,等到的是貓小凱這隻虎姑婆的電話,維尼氣壞了。
先不講公司雞飛狗跳,一群神經病還想慶祝他變成正常人,恭賀他終於想通了跟男人分手,更別提要找借口跟姜爸說呈峪為什麼沒有回去看他們,說的好心虛。
最恐怖的還是唐勁,以為他把呈峪怎麼了,一群黑西裝黑墨鏡的兄弟在家門口堵他,帶他回去總部喝茶,維尼死命把責任往貓小凱那邊推,等證明呈峪確實在國外進修,黑衣人才沒天天在樓下站崗。
「你……生氣了?」
「氣炸了!說……」
呈峪眼尖的發現維尼手腕有處可疑傷口,翻過維尼的手腕。「這是怎麼回事?」
維尼用力抽回來。「沒什麼……」
打死他都說不出口,腕上的傷口是他逼問凱蒂呈峪的下落時,凱蒂硬是不從,盛怒之下摔破瓷器,不小心被飛濺的碎片割傷,幾萬分之一的機率都被他中獎了,還是覺得丟臉說不出口。
呈峪記得維尼曾經為了吳馨巧自殺過……「你又想不開,以為失戀所以割……」
「嗯嗯。」維尼搖頭。
「既然不是,為什麼割傷?」
「嗯嗯。」維尼再搖頭。
總之無論理由是什麼,呈峪都認定維尼二度以死尋求解脫,為了改掉他這個壞習慣,該是他祭出好久沒用的恐懼治療法。
「你知道我有陰陽眼嗎?」呈峪問。
維尼知道他要做什麼了,臉上的血色一瞬間刷白。
「世界上每個角落都有他們的存在,洗澡的時候——浴室;看電視的時候——客廳;睡覺得時候——卧房;現在坐著的時候……」呈峪一字一句緩緩走到維尼的背後。「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不敢轉頭看後面的維尼才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不過最後一個「這裡」,呈峪好像輕拍了他的肩膀……
「意志越薄弱,生命之火就跟風中殘燭沒兩樣,越容易被引導走上不歸路,劃下去……
一滴……兩滴……血流得越多,身體越難過,就像有人拿著勾子……用力要把你的魂魄勾出來,很痛……非常的痛……」
呈峪靠近維尼耳邊悄悄的問。「有沒有覺得手腕處痒痒的?痛痛的?」
好、好像有……維尼手指動了兩下,沒有勇氣去抓癢,或是看傷口為何越來越癢,隱約中還一陣一陣發痛。
繼續耳語。「他們正在啃咬你的傷口,有一隻……正伸出他的舌頭,舌頭上的舌苔好像尖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呈峪舔了維尼耳背一下。
「哇啊!」維尼嚇得自沙發上彈跳起來。
「哈哈哈……」呈峪被維尼誇張的樣子,抱著肚子笑倒在床上。
知道被耍了的維尼,不甘心的撲壓上去。
「喂喂!你要做什……啊……」
「做愛做的事。」
「不要啦!我今天很累……嗯……」一下飛機就趕到會場當伴郎。
「是你先勾引我的,不做是五個月的份,你別想睡……」維尼輕輕含住呈峪的耳垂。
「你又不是種豬……啊——救命啊……」維尼拉起棉被,表示接下來要做兒童不宜的事了,「閑雜人等」速速離去。
被丟落在床底下的衣服,滑出一張信紙,被風輕輕吹滾了幾圈龍飛風舞的字跡只有一句話。
祝你找到了幸福。
床頭小燈渲染一室澄黃的旖旎,令人酣醉痴迷的酒紅床寢上是赤裸交纏,維尼萬般憐惜,撫過浮起淡淡紅潮的臉頰。
呈峪秀出輕淺笑容,屈膝分開他的雙腿,緩輕緩重,揉蹭男人的脆弱。「你偶爾也主動一點,還是不習慣跟男人做愛嗎?」
「這不是習慣不習慣的問題……」意識到對手是男人,動作不免無措,粗魯的翻身把他壓在下面,吸吮住不同於女人的柔軟,遮掩因取笑而色如重棗的麵皮。
順從維尼的逃避,王動伸出舌頭彼此追逐,享受身上的男人撫觸這具渴望的軀體……
一室旖旎春色直到大地都睡沉了方盡。
天色將亮末亮,維尼醒過來便再也睡不著,瞧往右邊,是一張安逸祥和的睡臉,撥開遮去半張臉的瀏海,晨曦微微光亮撲上俊美無濤的臉,照出歡愛過後的疲累。
想到是自己親手促成,一腔的滿足便無以言喻,就算此刻要他發誓與他共渡餘生也願意,捨不得起床讓他失去可以依偎的溫暖,輕輕轉個角度,把他的輪廓細細刻劃。
從相遇到掙扎,他們一直害怕交付真心,即便拉著他在禮堂上做了逃兵,也不曾互訴衷情,恐懼對方說出「我愛你」,破壞了這刻的寧靜,無需約法三章,僅僅安於肉體上的糾纏,這樣的默契鎖住了彼此的靈魂,卻故意忽略事實。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維尼想要打破這個局面,希望多了解這個人,希望這個人也在乎起自己,並非要愛的轟轟烈烈,純粹的想跟他一直一直生活下去,尤其每當早晨,看到有個人緊緊靠在身邊安憩時,就會想「啊……我多麼喜歡這個人」。
貪食這片光景直到陽光穿透進來,刷亮整室,灑了熟睡的人滿身晨光,呈峪輕眨乾澀的雙眼,搗動濃翹的睫毛,維尼常常心折在這瞬間,比起他的睡顏更愛呈峪自他懷裡醒來的過程。
「看什麼……」傭懶的翻過身,討厭被盯著看。
「看你的睡臉,很幸福的樣子。」
「大清早不要在床上發春。」
維尼貼上去,靠在他耳邊說。「春天到了,不對你發春對誰?」
「下流的傢伙。」維尼一反過去,積極又熱情,呈峪故意對他的改變視而不見。
擱在腰上的手輕輕捏了捏,像享受細滑的肌膚不斷廝磨。「難得的休假日,我們就睡一個早上吧!下午再找個地方約會……」
「維尼……」
啊……「還要再做嗎?」
踹下床!
「現在不是做愛的時候!」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