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次日清晨，排雪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難道昨晚的一切，全是一場夢境？

翻開被單，看見了右腿上的傷口，證實了昨夜與慕陽在林中的相遇，是確有其事。

那她是什麼時候走回來的？她記得那時她又餓又累地吃完慕陽摘給她的那些果實，然後就……然後就……

該死！

她居然想不起來吃完果實之後的事！

難道那果實有什麼不對勁嗎？不然她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吃完果實之後，她是怎麼走回房間的？

這該死的左慕陽，居然在給她吃的食物中「下毒」？

不對，最多也只能說是被下了葯罷了，那果實要真的有毒，現在她醒來早該到了天堂才對。

他到底有什麼企圖？難道他趁著昨夜自己被下藥昏迷時，對她做了……一想起現在她全身酸痛得厲害，心裡的恐懼便一層層地擴散。

原來他平常對她一副輕蔑得視而不見的模樣，全是為了掩，飾他身上那層狼皮。一逮到機會，他馬上像只可惡的禽獸一樣……令人唾棄。

她非得找他好好的算算這筆帳不可，她可不是那種被人欺負了，就躲在被窩裡哭泣的柔弱女子。

必要時，她會拿出玉石俱焚的決心與勇氣，來討回公道。

迅速地梳洗過後，維雪怒氣衝天地來到慕陽的房間，粗魯地瑞開房門，大聲喝道：「左慕陽、你這……」

一句「衣冠禽獸」還沒罵出口，她便注意到房中沒有慕陽

的蹤影，只有榮伯一個人在替他收拾房間。

「榮伯，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兒？慕陽呢？那傢伙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找慕陽少爺啊？他今天一早就出門去了。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最快也要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他為什麼要這麼久才回來？」

「慕陽少爺這幾天要代表學校參加一連串的巡迴賽，所以才會在一個禮拜后回來。你有要緊的事找他嗎？

「是……呃……不是！沒什麼……」緋雪趕緊否認。

難不成她真要傻呼呼地說，她笨到不知道自己昨夜究竟有沒被他趁機非禮，所以想找他當面對質這種話嗎？

算了，既然那傢伙不在，那她也只好認命地離開了。

原先緋雪一直感到奇怪，為何慕陽特地要在深夜趕去樹林里的廢墟，後來才明白，原來他為了要參加一連串的巡迴賽，至少要一個禮拜才會回來。所以才在深夜去廢墟一趟，為的是想在離開前，前去緬懷舊有的回憶。

昨晚的他，變得格外成熟、內斂，與平常看來總是狂傲自大的他不同。

尤其是當他一人獨自面對著那座焦黑的廢墟時，他那憂鬱的模樣，竟令人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疼。

咦？心疼？真是糟糕，她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

怎麼一整天，腦袋裡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一連串與「魔王」有關的事呢？

甚至連自己到底有沒有被怎樣了都還不清楚」，趴為了對方的優郁感到心疼？，

她到底是哪一根筋不對勁了？

不知不覺中，若有所思的緋雪再度來到這片綠意盎然的樹林。

為免再度迷失，她不敢深人，只是隨興地走在中央的林蔭大道上，順著微風的吹拂，她在群葉婆娑的舞姿當中，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辰希柔軟的金髮，在陽光下散發著一道璀璨的光芒。

他修長沉靜的身影，靜立在一片翠綠之中，更顯得突出。

就像是個進人森林打算狩獵的「王子」一般，渾身都瀰漫著一股高貴的氣質，及謎樣的氣息。

緋雪被他那身酷似夢中王子的謎樣氣息所吸引，不自覺地朝他走去。

走了幾步，理智突然浮現，提醒她，此時他似乎不該出現在此。

這時他不是應該在琴室里練琴嗎？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見他專註地揮舞著手中的畫筆，迅速地將眼前美麗的景象，栩栩如生地重現於平板的紙上，她瞬間明白了他對繪畫所投注的熱情。

排雪忍不住低聲驚呼道：「好美！」

她從沒看過這麼美的畫，翡翠般的緣樹，一棵棵地躍然紙上，碧綠的藍天，倒映在波光鄰鄰的湖面上。

他把最美的景緻，完完整整地收進他的畫里。

緋雪不由自主地驚嘆，驚動了全神貫注於作畫當中的辰希。

他訝異地回過頭來，絕美漠然的臉上俊眉微皺，雖然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但已可看出他對於緋雪的打擾有些不悅。

但他發現她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他的畫，她那道熱切地看著他的書的眼神，讓他有種被「懂得」的喜悅。

「你的畫好像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能將最美好的東西，在這一瞬間完全地封印起來！直到永遠。」

左辰希聞言大為驚喜地凝望著她，只因她所說的這一番話，曾經是當年他回答母親，自己希望成為畫家的理由。

因為他覺得，美麗的畫，能將最美好的東西，在這一瞬間封印起來，直到永遠。這女孩果然是他的知音，由她看畫的眼神，他已經可以體會到。

緋雪專註地凝視著他的書半晌，直到感受到他緊盯的目光，才猛然回過神來。「呃……對不起，我好像……打擾到你作畫了。」

辰希溫柔的嗓音輕輕回答道：「沒關係。」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剛好路過這裡，看到你......呃……的背影，所以就……」

第一次這麼近地跟她心目中暗戀已久的王子面對面地獨處，緋雪竟然緊張得不敢看辰希一眼，忙著解釋她打擾他的理由，盼望他能諒解。

「我說過，沒關係的。其實我很高興多了一個知音能欣賞我的畫。」

辰希朝著她露出一抹欣然的微笑，像是歡迎她這位知音的加入。

緋雪抬頭羞澀地望著他絕美的笑容，愣了一下，隨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輕聲問道：「真的嗎？那我以後……可以常來看你作畫嗎？」

少女的羞澀今緋雪不敢貿然地抬頭，迎視他晶亮的目光，縱使如此，她的胸口還是不受控制地激烈鼓動著。

「當然可以啊！不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請你不要說出去。」兩個人的秘密？

緋雪一聽，覺得自己幸運極了。

從小，她就把他當成是自己理想中的王子，但礙於身分上的差距，及自卑的心理，所以總是避得遠遠的，只敢在遠處偷偷地望著他，卻不敢當面與他接觸。

想不到現在他竟然肯跟她分享這個「只有兩個人才能知道的秘密」，她心中的狂喜，簡直難以形容。

「你放心，我一定會保守我們的秘密，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緋雪聲如蚊的地說道。

辰希笑著打量了她一眼，條然一臉神秘地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什麼主意？」緋雪羞怯地看了他一眼，粉頰紅通通的，心情依舊亢奮。

「我以前只畫過風景畫，或許我該試試畫張人物書看看。可惜以前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模特兒。不過，現在我找到了。」

她難以置信地間：「模特兒？你是說……我嗎？」

他笑著點了點頭，欣賞的目光自她烏黑的髮絲、清題的臉龐、窈窕的身段一路朝下瀏覽，像在欣賞一件美麗的藝術品似的。

這一剎那，緋雪簡直興奮得快要昏倒了，整個人都暈陶陶的。

「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同一時間，你能來這兒一趟嗎？」

「明天？你是說，我明天就要當你的模特兒了嗎？」

「是啊！你不願意嗎？」

「不，不，我當然願意了。可是，明天下午你不是要上鋼琴課嗎？」

「啊！我差點又忘了。的確，我不該一連蹺了那麼多堂課，要是讓吳嫂發現可就慘了。」

「那麼說來，你今天也蹺了那堂鋼琴課羅？」

辰希孩子氣地搔搔頭，笑道：「被你發現啦？」

第一次看到辰希孩子氣般可愛的一面，緋雪開心地朝他眨了眨眼。

「你放心，我會保守我們的秘密的，因為王子的秘密是不能讓巫婆知道的哦！」

聽緋雪竟將吳嫂比喻成童話故事中的巫婆，辰希忍不住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好有趣的比喻！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將吳嫂比喻成巫婆，現在才發現，乍看之下，她還真的有幾分像耶！你的比喻太妙了。」

見他笑得開心，她不好意思地用雙手捧住小臉。

「明天不行的話，那就後天吧！後天下午同一時間，我會在這裡等你。」

「咦？後天？」楊緋雪緊張地問：「後天我要來這裡，當你的模特兒嗎？可是……我沒有漂亮的衣服……」

「不要緊的，我喜歡的就是你現在的樣子。就當平常的你就可以了。」辰希逢說，遏收拾書具。「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咱們後天見。」

似乎沒聽見辰希最後一句道別，緋雪仍兀自沉浸在自己幸福的想像中。他說，他喜歡她現在的樣子。

她沒聽錯吧？

在他心中，她真的是他心目中的模特兒嗎？

緋雪突然開始期待後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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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下午，約定的時間還沒到，緋雪便來到和辰希相約的地方。

見辰希還沒來，她不安地輕撫著兩條編得很可愛的髮辮，焦急地在樹林里走來走去，翹首盼望著他快點出現。

他怎麼還沒來？是不是忘了今天和她有約呢？

不，應該不會，大概是她來得太早了。

首次和王子的約會，早令緋雪方寸大亂。

片刻之後，一陣輕柔的嗓音，打斷了緋雪紛擾的思緒。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驀然回首，站在她身後的，果然是笑容像陽光般燦爛的左辰希。

「沒關係，我才剛到沒多久。」緋雪羞澀地紅著粉頰。

辰希一邊擺放好書架，一邊問道：「我已經取好景了，你就坐在湖邊的那棵柳樹下好嗎？」

她走到他措定的地方坐下，不安地露出生硬的笑容呆坐著。

「盡量放輕鬆，不要把自己想成是別人筆下的模特兒，就當作是出外郊遊，自然地欣賞著身邊的美景，不用緊張。」

緋雪聞言刻意將眼神避開他，望看他處，果然原本緊繃的情緒變得緩和多了。

湖裡的某些水鳥，成群結隊地在水中游著，而空中數只飛鳥起起落落，似在清澈碧藍如鏡的湖面覓食。

微風吹來，拂動枝柳，惹得樹葉發出一陣沙沙的低吟。

心情平靜后，她回頭望向辰希，只見他神情肅穆的專註揮舞著畫筆，那認真的模樣，更顯得迷人。

璀璨金髮下的白色肌膚，潔白晶瑩得宛如陽光下的一座水晶神像一樣，聖潔高貴，令人心生一股仰慕之情。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周遭近乎沉寂的一切景物，直到他放下畫筆，眼中露出既得意又欣喜的光芒。

他笑著朝她招手。「快來看看我的傑作。」

緋雪飛快地奔跑過去，滿心期待地看著他面前的畫布，見到一幅美麗的山光水色，然而她找了半天，卻不見自己的肖像。

「這幅畫好美哦！可是……我看了半天，怎麼都沒有看到我自己呢？」

辰希不是說希望自己當她畫中的模特兒嗎？可是她怎麼看不見這幅風拂枝柳、群鷗飛渡的山水書中，有任何的人影出現？

「就在這裡啊！你沒看到嗎？」

左辰希認真地指著那片美景當中的一棵柳樹，樹旁似乎隱約有個影子，但渺小得看不大清楚。

「咦？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啊！只有一棵樹不是嗎？」

「你就坐在這棵樹的後面，你沒看見嗎？」

緋雪拚命地瞪大雙眼，努力地想找尋自己那彷彿融合在這幅山水圖中的身影，但注視了半天，還是看不清楚。

原以為自己在辰希的筆下，會展現十分動人的丰姿、結果找了半天，她唯一隱約可見的渺小身影，竟被一棵樹給擋住了。

她十分失望地說：「太模糊了，我看不到。」

「是這樣嗎？」辰希不解地看了畫布一眼，然後又道：「不然你站到後面，用不同的角度說不定會看得清楚些。你再往書板後走幾步，現在看見了嗎？」

緋雪尷尬地說：「站在後面只看得到你的書板。」

「那你再繞到前面來看看。」

剛自幸福的天堂，猛然跌落失望的深淵，緋雪簡直不敢期待，換個角度會有什麼不同。

但當她走到書架的前方，卻看到一幅精緻的美人圖。

方才那幅山光水色，早已不知被換到何方，此刻擺在書架上的，是一幅唯美清麗的美人側坐圖。

「這就是我嗎？真不可思議，你把我畫得好美。」

畫中的她，是一名「媚眼含笑。朱唇不點而紅，脂粉末施而俏」的妙齡少女。

這就是她在辰希眼中的模樣嗎？她真的有這般美好嗎？

看了半天，她才猛然想到，方才那幅畫呢？

這幅美人側坐湖畔柳樹邊的圖，與方才那張山光水色的風景畫截然不同。

她好奇地走近畫架，拿起架上的美人書，才發現書後還藏著剛才那幅山水書。

「哦！被我發現了，原來你剛才是騙我的。說什麼我就躲在那棵柳樹後面，其實那幅山水圖中，根本就沒有我對不對？」

杏眼圓睜，嬌容洋怒的緋雪，臉上掛著一抹神秘的笑意，緩緩地逼近辰希。

「嗯……這個，你聽我解釋，其實……我是想，難得今天天氣這麼好，又找到一個那麼美的模特兒，所以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多畫幾幅。所以才……」

緋雪一聽辰希稱讚她美，早羞得連臉都抬不起來。只是羞怯地間：「是這樣嗎？你真的覺得我……」

「你要聽實話嗎？呃……其實，我剛剛說的話也是騙你的。」

見他笑得一臉狡黯地逃開，緋雪再也顧不得淑女形象地緊追在後，大聲的罵道：

「左—辰—希—你竟然一連騙了我兩次，我才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地逃跑！」

兩人就這樣忘清地在睛朗的藍天之下，袂樂地追逐、笑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