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火霆聞言,露出自嘲的一笑。當初流連花叢的時候,他早想到會有這一天。
「傻瓜!」捧月又把臉轉過來,突然對著火霆無言可對的臉淡淡一笑,雖然有些勉強。
這算什麼?火霆分神回視捧月一眼,輕輕把持方向盤靈巧一偏,超過前方一輛老爺車。
「沒有女人會毫無介蒂地聽愛人講昔日的情史。」捧月更是將頭靠向火霆的右肩,無限溫情的動作,「會介意、傷心、妒忌……所以你是傻瓜。」出口的卻是相反的無法釋懷。
肩頭的溫暖告訴火霆她正在訴說她真實的心情,「愛人」兩字又給了他新的希望。可是,「捧月,你的笑……」細心的他怎能錯過這個意思。
「是,我是有些傷心,可是不太多。」捧月靜靜地靠著,話語平和,「離開你,是我的錯,所以給你的打擊,我也應該承擔一部分。」
這份理解,火霆無言以對。最愛的人說她願意為他的荒唐承擔責任,好比是妻子對丈夫紅杏出牆的行為不但不在意,還要怪自己為何沒能力拴住他的心。他是該為她的大方釋懷,還是該為她也許不夠深愛自己而恐懼?
哪一種是正解?
如果是她的深愛讓她放不開手,她的原諒就在情理之中,如果不是呢?所有不確定的答案,其實只是一句簡單的「我愛你」就可解決,但,他問不出口。
曾經相見問過,沒有回答,今天欲再問,他自卑得沒有資格。
胸口好悶。
「當年為什麼會忽然離開我?」翻起舊賬,他們之間的問題可不少。
捧月妄圖同上次在餐廳中一樣,藉由沉默來逃避回答,再逃一劫。
因為不想與別人分享她的心事,她的家事,不想將她暴露在人群中,只私心地想把她藏起來,留給自己呵護,所以他一直靠自己的力量尋找她,相比於偵探社的神通廣大,他無疑要弱勢許多。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與她才尋尋覓覓錯過太多年,猜猜疑疑,不明白太多事。
「我是不是對自己的愛情太有信心?」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情感抱有懷疑。
「不,不是!」聽出他的疑惑,捧月急急反駁,「不是愛情的錯,是其他的一些原因……」
「不能告訴我嗎?」火霆覺得不公,「我沒有向你隱瞞什麼,只要你問。」
真是狡猾的回答。
「除了攝影師,你應該還有別的身份吧。」早就想問這個問題,因為太多事情橫在中間,一直沒有機會。「華麗的宴會,免費的旅行,美麗多金的女人,這些不是光憑有名氣的攝影師就能做到的。」「我找到了父母。」這是原因。
捧月大驚,突然不置信地望著的火霆,「你說……你找到你父母?」
「捧月?」她的反應好奇怪,難道不為他高興嗎?怎麼會是如此震驚的模樣?「我本姓辜,辜家,你有聽過吧?」
辜家,歷代經商,數輩積累下的財富十分驚人。
「其實說找到我父母是不準確的,我是由家族律師找回以繼承遺產,聽說家中長輩均已過世。」從未曾見過父母的面,從未曾體會過他們的關愛,在之後他由家族得到財、權無情之物,心中沒有快意,只有傷懷。
「如果你父親在世,他一定很疼你……」是她奪走他的幸福!他是個好父親,對她無微不至地關愛,給她最暖的愛護,讓她身為他的「女兒」無比驕傲。
「……我不知道。」為什麼捧月只提及他父親?她的母親呢?「你有事瞞著我嗎?」受不了內心的折磨,他還是問出口了。
「是。」捧月點點頭,「可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強烈的自責,讓她不僅是現在,即使在將來也說不出口。難道說,對不起,這一切是由我的「父親」造成?!難道說,對不起,這一切間接是由我「母親」造成?!難道說,對不起,是我搶走你本該有的家庭溫暖?!
說不出口,她真的沒法說出口啊!如果火霆因此怪她,也是她本該承受的罪過。
這話聽來格外刺耳!火霆發不出脾氣,只得藉由死踩油門來發泄怒氣。
捧月的逃避,究竟是為什麼?雖然在盛怒中,他還是依原先的計劃,將捧月帶到機場,直飛智利。數個小時的顛簸,他毫不憐香惜玉地拉她又坐數小時的車,當她疲憊不堪時,總算到達目的地。
這是哪兒?捧月難掩疑惑。極具歐式風格的小屋鱗次櫛比,多為二層小樓,間帶花園穿插其中,溫馨浪漫。尤其二樓陽台上擺著艷色盆花,沿著高低的街道放眼望去,一片絢麗。
「彭塔阿雷納斯。」看出她的想法,火霆開口解惑,在車中起伏不安的心此時順平許多。「當我心情不好時,常常會到這裡來。」他的眼,看向每一棟房屋時,閃著渴盼的光芒。
每絲閃亮的燈光后,都是一個溫暖的家庭。所以他才會這麼喜歡這兒吧。
捧月仰首望向街頭小景的目光移到火霆的身上,特別注意到他眼中的情緒。這種類似於對家的期盼,他從來沒有停止追尋過。「這兒有家的味道。」
「你也這麼覺得?!」火霆異常激動,側首回問捧月,「我第一次來時便覺得這裡很適合安一個家!」
和誰呢?突然間,捧月好想這麼問他。是她嗎?在她如此辜負他的深情后?會是另一個女人嗎?一想到這,她心口一陣刺痛。她不想看到那副場景,甚至在腦中想象假設也不許。
「TING!」熱情洋溢的招呼從某處二樓陽台上傳來,「我想是你吧!」
「妮娜嬸嬸!」火霆抬頭,找到聲音的方向,笑著點頭答道,「是我。」眼中的笑容無比燦爛。
「又來度假了嗎?」捧月也順著火霆的目光看到前方樓層上一位五十開外的婦人,慈祥的容顏讓人好想親近。沒等火霆回答,她馬上對著鄰近的另一棟樓的二層叫道:「戴維!TING回來了!」
「什麼?」陽台門應聲打開,出現一張同樣笑盈盈的老人臉,「天哪,真的!羅伯!羅伯!TING回來了!」
一棟接一棟,一層接一層,就像骨牌效應,樓上樓下,突然出現好多捧月不認識的臉,每一張臉后都是真心的笑容,炫得讓人眼都睜不開。捧月拙於應付老人們的熱情召喚,火霆則是笑對自如,似乎對這種事情習已為常。
「……好熱情!」除此以外,她想不出什麼詞來說明此刻的情景。
「所以我很喜歡這兒!」地方美,人更美。
「火霆!」受到這兒開放的激情影響,捧月第一次主動牽上火霆的大掌。重逢后看似冷漠的他其實在骨子裡頭還是那個熱血的年輕人,還是她渴求愛暖的火霆。
開始覺得自己當年殘忍地離開是罪過。如受到母親輕柔呵護的孩子一瞬間沒有母親擁抱,再也看不到母親甜美的笑容。這種割捨,竟是她的作為!
「對不起。」她笑對一位問她是否是火霆愛人的老婦人,微笑默認的同時也抬頭對上意料中同樣等待回答的火霆的雙眼,輕輕說出這三個字。
從來不曾這麼後悔,於是真心希求他的原諒。
「沒有關係。」他的傷,在一次次旅行中,在一次次思念中,在這裡一次次療傷中,已不再如當初那麼疼痛難耐。看她羞澀微笑承認她與他的關係,縱使她沒有親口說出她仍愛他,但這也夠了。他俯首吻住她的唇,表達他的喜悅。
歡樂的手風琴聲從各處飄來,輕快悅耳的歌聲和著包圍相吻的兩人。從彼此交互的目光中,他們隱約看到樓上樓下街道上,笑呵呵的人群。
「喜歡這兒嗎?」火霆擁著捧月,繼續同周遭的人們打著招呼,向著街道的盡頭走近。
「太喜歡了!」笑彎的唇角訴說她的開心與開懷。
「那,喜歡這棟房子嗎?」火霆停在一棟白色洋房前站住不動,用眼神詢問捧月的意見。
「這是——」純白的房屋,歐式的浪漫,非常家居的風格。
「如果你喜歡,就住下來。」火霆打開大門,以主人的姿態在前方表示歡迎。
「多久都可以?」捧月太開心,期待地問。
「只要你願意。」太滿意於她的回答,火霆拉著她向屋內走去。
「先生。」還未等他動手開門,門像有所感召般自動大開,門口處是位僕從模樣的人。
「湯姆。」因事先已通知他要來,所以對他的迎接他不太驚詫。「進來啊,站在門口乾什麼?」受這裡氣氛感染,他並不是個嚴肅的主子。
「先生。」名喚湯姆的人仍不為所動,畢恭畢敬地低頭再次道。
看此情景,捧月都明白他是有話要說。
「誰來了?」火霆好心情漸退,開始有不祥的預感。
「是勞拉小姐。」先生現在最不願見到的人。
「她怎麼來這兒的?」並不是責問,但他低壓的語氣讓僕從一陣瑟縮。
「是我逼瑞奇說的,以他母親作要挾。」捧月熟悉的傲慢聲音從湯姆身後傳來。是那個金髮美人!
就知道她沒那麼好打發!火霆懊惱自己粗心,他清楚勞拉家的能耐,讓她捉住要挾的要點。瑞奇是個孝子,他沒法怪罪他。守著寡居的老母。這對無父無母的他而言,既是刺激也是欽羨。
「我沒有允許你踏入這房子里一步。」瑞奇被逼讓步並不代表他就會妥協。
「憑你我之間四年的感情,我就沒有這份資格嗎?」金髮美人勞拉顯然動怒了,矛頭轉而指向捧月,「那這個你萍水相逢的女人就可以?」
他們一直以西班牙語交談,外語破破的捧月壓根不懂他們在吵什麼,只知兩人都很生氣。現在對上勞拉恨意滿滿的眼,她要是再不懂事情與她有關她就是傻子。
「要比感情時間長短是嗎?」火霆冷冷一笑,「我和她相愛已有十四年。」
「胡說!」勞拉不可置信地搖頭,「你——怎麼可能!我和你在一起時你從未曾和任何一個舊情人聯絡!」
「我會把這句話當作讚美收下。」是否可以當作優秀情人的標準?火霆不甩她假意快哭出的臉,「第一,在我和你交往時,我有和別的女人聯絡,但我想這與你無關,第二,我是否同時和別的女人交往,用不著向你報告吧?!」
火霆不覺火氣上揚,挽著捧月的腰,無視勞拉的存在,直接越過她向屋內走去。原本來時路上帶來的好心情全都煙消雲散。
「我的話已經說完,你也可以滾了!」他無情地下逐客令。
對他的絕情,勞拉一臉不可置信。「你就不怕我毀了你的事業?!」她狂叫。
「如果一點小挫折就把我打敗,我還算是火霆嗎?」他相當自信自己的能力,「再說,你動得了嗎?」擺明不把她放在眼裡。「還不快滾!」耐心已告罄。
「寧捧月小姐。」勞拉眼眸一轉,決定挑軟柿子下手,改口用英文一字一句道,「天色已經這麼晚了,雷先生卻讓我此刻回家,倉促之下,我——」她咬著豐厚的下唇,無比可憐。
她的話,捧月都聽懂了。她抬頭望向火霆,遇到他怒氣的眼。她也很介意她與他的關係,但,勞拉說得沒錯,現在確實不適合往機場趕路。她注意到這是個小城。「火霆……」想到勞拉曾經在宴會中悲傷的雙眼,同是女人,同有一顆愛人的心,她心軟了。
為什麼勞拉的開口請求會換來捧月的支持?火霆不理解地怒瞪勞拉,對捧月則是無奈地一嘆。「湯姆,兩間客房。」語畢,轉身向樓上而去。
SHIT,還以為今晚會有一個甜蜜之夜呢!在火霆懷中醒來,既幸福又有些不知所措,尤其當他輕吻上她惺忪的眼瞼時,捧月立刻擋開他拉起被角掩住潮紅的面頰。
「捧月——」欲求不滿的火霆低聲央求著。體諒她昨夜辛苦,他此刻不求什麼,只求一吻而已啊,連這點小要求也不肯滿足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