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冬雪倦怠地賴在床上,雙眼酸澀地微微張開,窗帘已經被人給拉上,看不出顏色,屋內很靜,配上不知何時有的淡淡香味,氣氛非常恬靜。
冬雪又合上眼,想再次睡去。身體好沉,像不聽她使喚似的,頭也好重,她只想壓向鬆軟的枕頭,繼續沉睡。
「別睡了。」低沉的聲音悠緩地穿過冬雪的耳膜,進入腦中,形成小小的迴旋,像有魔力似的誘她做出與語意相反的行動。這個聲音真好聽,再說話呀,我還想聽……「你得起來補充營養,這樣才不會因體力不支而昏睡。聽到了嗎?冬雪,醒醒。」就像聽到她的呼應一般,聲音真的又響起了,冬雪甜甜一笑,有著孩童滿足心愿后的純粹喜悅,絲毫沒聽進他的意思。
蒼拓凌無奈地苦笑著,她喜歡賴床,這個毛病從來就沒改變過,就算她現在是個成熟美麗的女人也
一樣。蒼拓凌彎下身,將手中的兩個大抱枕靠在床頭,再將冬雪橫抱入懷,半坐在床上,讓冬雪的頭斜斜地倚入抱枕中,就在準備再次叫醒她時,蒼拓凌意外地捕捉到她唇角邊的那朵甜笑,無憂無慮的笑。他微微一愣,心念一動,轉而低首,將那抹甜美,輕含入口中。她笑得依舊如數千年前、數百年前般無邪,一點都沒有改變。
感覺到嘴角麻麻的、痒痒的,冬雪忍不住又想笑,微微睜開眼,霍然對上蒼拓凌的眼。
他離她這麼近?他在做什麼?
「你醒了。」蒼拓凌沒有被她突然醒來給嚇著,只是在離她不到一寸的距離,笑看她被嚇到後半痴
呆地可笑模樣,「你要是再不醒,我可要吻醒我的睡美人了。」
「吻醒我?」冬雪仍沒回過神來,只是獃獃的複述著他的話。他剛才,是在……是在吻她?
「對。」蒼拓凌看著那雙迷濛的眼,看著她惺忪困頓的嬌憨表情,胸臆中滿是喜悅與滿足,「沒人教過你嗎?就像這樣——」
冬雪能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在靠近,他雖然是她剛確認的真正夢中人,可算起來,他們只認識了數天,根本還不了解對方,現在明知他要幹什麼,拒絕的念頭此刻卻突然消失。她腦中忽然一片空白,只覺得他離她這麼近,這麼專註地看著她,就像很久前他也曾這麼做過。那種熟稔感,讓她特別
安心,以至於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莫名期待他接下來的舉動。
身體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吸入的所有空氣都夾雜著他特有的剛陽味道,令得她全身上下酥麻難耐。冬雪輕呼一聲,忘記所有的迷惑、猶豫、不快,不自覺地閉上眼。
他的唇在摩挲著她的,吮著,噬著,發燙的感覺像兩顆溫暖的心在靠近。不知何時他已叩開她的唇,舌在她口中游移,而她雙手已在不知不覺中爬上他的頸項,圈住他,讓他更加貼近自己,灼燒自己。
唇舌交纏,氣息互融,彼此的體溫相互交換著,蒼拓凌氣息急促,僅有的一絲理智提醒他身體的自
然反應快無法控制時,他驀地抬起頭,撐起身體,跳離床邊,迅速打開窗戶,冷風呼地一下子灌進來,撲了他滿身。
就像好夢被突然驚醒一樣,冬雪有一刻反應不過來,當她失去溫暖的來源,也被涼風拂面時,才恍悟剛才做了什麼。
羞死人了。冬雪的臉立刻紅熱起來,她拉高涼被至下顎,縮著脖子,努力深深埋入抱枕中,就算他是她的夢中人,可她認識他沒幾天,為什麼她會……是因為他靠近她時那幾近致命的熟悉感嗎?好像是啊!冬雪任由自己胡思亂想著,窘得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即便如此,她發覺,她的心中竟沒有一絲絲的後悔。
「對不起。」蒼拓凌關上窗,踱至床邊。他不能憑藉他對冬雪的熟悉而做出出軌的事情,剛才的事——她會怎麼想,怎麼看呢?這樣冒昧的舉動真不像他做的。
「沒什麼……」冬雪有絲失望,他在道歉,那他是後悔了?
「算起來,我倆雖相互知道對方有二十多年,可真正相識不過數天,就算我自認很了解你,可你終究不該受到一個不認識的人的冒失唐突,所以,對不起。」他看錯了嗎,冬雪現在的表情可以解釋為沮喪嗎?
冬雪在聽到他誠摯的解釋后,心裡又溫暖起來,他是如此的貼心並處處為她著想,她真的沒想到,不過,還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冬雪慌亂地絞著被單,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
「你餓了吧。」蒼拓凌看著害羞的冬雪,心中有著三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滿足與感動,多希望這一刻時間能停住,比起冬雪這數天來一直的反抗與逃避,這一刻來得多不容易。
昊然,算你說了實話!
「咦。」冬雪偏過頭,這時才發現屋內香氣來自猶冒著白氣的皮蛋瘦肉粥,「看起來好好吃哦!」探出半邊身子,才想伸手端碗的冬雪立刻被蒼拓凌按回原位,「我來。昊然說你現在最好靜養。」
蒼拓凌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遞至伸過頭來的冬雪口中:「燙不燙?」
縱使他夠小心了,可大男人哪做過如此精細的侍候人的活兒?那一勺粥被蒼拓凌舀得滿滿的,喂到
冬雪口中時,有些許粘在冬雪嘴邊,些許滴在乾淨的被單上,蒼拓凌急忙拿起紙巾,擦去冬雪嘴邊的剩餘,再揀起滴落的,只是可惜被單了。
雖然那一大口粥灌得冬雪滿嘴都是,可當她看到他笨拙的樣子,手忙腳亂地又擦又揀,忍不住輕笑出聲:「這粥煮得好好吃哦!」
「多謝誇獎。」終於搞定的蒼拓凌這次有經驗地舀起小小的一勺。
「你煮的?」正被喂下這口粥的冬雪在聽到這句話后,口齒不靈而大驚小怪地問。
「否則是誰?」冬雪驚異的模樣簡直讓人發噱,「家裡沒女主人,陳嫂年紀又大了,我逼不得已才學下廚。」
「好厲害,不像我……」冬雪兀自傻笑。
「耳聞。冬伯伯常說你用過的廚房像打了敗仗的戰場。」蒼拓凌笑得好不得意。
「哪有嘛。」被糗住的冬雪愣了下,「你似乎很了解我?」
「沒有『很』了解,只是陪爸爸和冬伯伯時,常聽到你的事而已。」蒼拓凌又餵了一勺。
獃獃地咽下這口粥,冬雪搖搖頭:「不是現在的我。而是以前的。」
「為什麼問我,你應該問昊然,他不是你的夢中人嗎?」本該是賭氣的一句話,為何聽在耳中不像呢?倒比較像在調侃她。
「他不是。」又吃了一口,冬雪終於肯定地看向蒼拓凌,「是我錯了,如果我早點承認心中的感覺,我早就會肯定你才是夢中人。」那種心與心契合的感覺,那種任由他親吻而不會拒絕與後悔的心境,到現在除了他,沒人能做到。昊然說得對,夢中人長著怎麼樣的一張臉有關係嗎?她的目的是要找出真正的內在的「他」啊。
「吃吧。」蒼拓凌淡淡一笑,沒說什麼,只是又餵了她一口粥。
待冬雪恢復大半體力,可以下床走動時,夜色早已降臨。
「咦,你好了。」看到走出房門的冬雪,昊然滿意地點頭,萬幸,要是他來晚一步,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到那時,蒼拓凌只怕又會受一次痛不欲生的煎熬。感情這東西,真是傷人,他還是明智地離遠些比較好。
「謝謝你,昊然。」冬雪微微笑著,表達內心的謝意,「不只救了我,還救了這兒。」她比著心口。昊然的話雖證實他並非她所期望的夢中人,可他讓她發現了另一份美好——蒼拓凌的真摯。夢幻的泡沫雖已破滅,可是現實的美好讓她雀躍,想到他的細心體貼,冬雪露出在昊然眼中是甜蜜與幸福的微笑。
「昊然,你的嘴角怎麼了?」怎麼會有淡淡的青紫?
「噢,你說這個。」昊然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在他救完冬雪踏出房門后,就遇上匆匆趕來的蒼拓凌,原來他發現冬雪驚慌地消失不見時,直覺她會來找昊然,蒼拓凌當時的表情是憤怒夾雜痛苦的,
畢竟,愛戀無數輪迴中仍無法相忘的女子竟錯認愛人,投入他人的懷抱,他如何能忍受,面對蒼拓凌被妒忌沖昏頭腦而揮向他的一拳,他沒有躲開——不管責任是否在他,他都有理由承受這一拳,「沒什麼,撞了下而已。」直到他說他已告訴冬雪事實后,蒼拓凌才愣愣地冷靜下來。
「對不起。」面對好友的淤傷,蒼拓凌只覺歉意,無限懊惱自己從未有過的衝動與失態,而昊然只是理解地笑著:「蒼,算了,我懂的。」換了他,他也一樣會為愛失去理智吧。
「蒼在他的辦公室。」昊然好笑地發現冬雪有點坐立不安,一雙眼不時偷瞄著大門,似乎在找蒼拓
凌。迷障打破了!他體貼地打開門,「哪,這間。」這麼快的進度?看來他似乎錯過一場好戲!
「我怎麼謝你,昊然。」冬雪立在門口,心中一波波翻湧的感動刺得她雙眼酸澀,「從最初認識到現在,你一直在幫我。」
唉,她終於從夢中人的錯覺中解脫出來,他的重任應該可以放下了吧!「好好珍惜,冬雪。很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目送昊然的背影消失在電梯中,冬雪終於落下眼淚。那熟悉的背影從眼帘中消失,沒有愛情殞落的傷感,而只有迷霧散盡的清醒與朝陽初升的喜悅。
「怎麼哭了?」蒼拓凌不知何時站到冬雪的身後,發現她抽動的雙肩。
「只是有點小小的感傷與感動。」望著蒼拓凌關切的眼,冬雪幸福地咧嘴笑了,新的開始就在現在。伸出手去:「你好,我叫冬雪,冬天的冬,下雪的雪,請多關照。」
握住那隻纖白的小手,蒼拓凌看著她期待與信任的眼,用力一拉,將冬雪帶入他懷中。他的愛,終於真正回到他的懷抱中了!而這一次,他絕不放手。
如蓋的綠陰從公路一直延伸到私人道路上,夜色清朗,月光從樹葉間隙灑落,四處靜謐無聲,郊區的空氣濕冷得沁人心脾。深深大吸一口氣,冬雪孩子似的抵著車窗,看著車外流轉的景緻:「你在山上也有房子?」
「嗯,我喜歡這兒。」蒼拓凌看著身旁心情甚好的愛人,「至少在建成我喜歡的樣式后,我喜歡這
兒。」伸過手,將冬雪拽過來,搖上車窗,「入夜天很冷,別著涼了。」
冬雪笑咪咪地看著蒼拓凌專註開車的側臉,頑心突起,調皮地將手貼上他的臉,「冰不冰?」
單手持方向盤,蒼拓凌拉下冬雪的手,小心地握入掌心,用體溫暖和她冰冷的手:「真皮。怎麼冬伯伯還擔心你性格太冷,在人群中吃不開。」
「那是在人群中哪。」冬雪不在乎地把玩著有她兩倍大的手掌,「不想與他們有太多交集,我又不想成為交際花,我一直只想認識他,為他而笑……」甜蜜的笑容凝在唇角,她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痴痴道。
冬雪大概自己都沒發覺她此刻異樣的美麗吧!蒼拓凌暗忖著,戀戀不捨地抽回手,握緊方向盤,利索地打了彎,約數分鐘后,在一棟白色洋房的大鐵門前停下,拿出一個遙控器似的東西,對著鐵門「嘟」地按了一下,隨即鐵門徐徐打開。
看著緊握方向盤的那雙手,冬雪有絲悵然,好溫暖的手啊,怎麼就這麼抽開了呢?
泊好車,蒼拓凌下車,繞過車頭,打開另一邊車門,伸出手來,握緊冬雪依舊冰涼的手:「下車吧!到了,我們的家。」
冬雪任由蒼拓凌牽著下了車,抬起頭,省視著這棟被蒼拓凌稱為「家」的兩層樓洋房,和所有豪宅一樣,美觀,氣派,冬雪不解地望向他,無聲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微微一笑,蒼拓凌牽著她往前繼續走著,打開門,穿過門廳、正廳,繞過花廳,在底層樓的後門前停住,蒼拓凌將冬雪拉至身前站定:「這就是答案。」
門輕緩地被推開,門外的景緻一點點,一點點地印入冬雪等待的眼中,所有的美麗在一瞬間擴大,擴大,再擴大,「這——」冬雪驚呆了,睜大雙眼,一下子衝出門去,「我的天哪!」銀鈴般笑聲瞬間飄蕩到每一個角落,冬雪輕轉了個圈,月光灑落在她身上,像夜中舞動的精靈。待舞步停歇,冬雪輕喘著轉身面向蒼拓凌,「願意帶我入夢嗎?夢中人?!」清淺的笑容中,雙眼盈盈有著點點
淚光。
蒼拓凌執住她的左手,踏上曲曲折折的級級階梯,進入一個中國古式小涼亭,伸手按著冬雪的雙肩,讓她憑欄坐下,但見冬雪斜著身子,倚在欄邊,像很久前也曾這麼坐過似的輕靈地賴入欄中,蒼凌好久都沒說出話來,這種景象在他腦中久久地回蕩著,咀嚼著,回味著,忽而一下子從背後摟住冬雪,「喜歡嗎?」
「喜歡極了。」冬雪看著夜色中的粼粼湖面,喜悅過後的心中頓時酸澀無比。蒼拓凌的洋房竟憑湖而建,而最讓她感動的,是那熟悉的和夢中完全無異的石階,一模一樣通向湖中的湖心亭,她記得,夢中她遠遠地看著那個藍衫女子就像她現在這樣憑欄痴望湖心。
懷中那份柔軟的溫暖,烘得蒼拓凌更加收緊雙臂,怕那幸福飛走:「很久以前,你就愛這樣坐在這兒,靜靜地看著湖面,我以為我足夠了解你在想什麼,其實我根本不知你的心游移在何方,夢中人,從一開始就在你心中,你對我的心,永遠就只有一半,很多次,看見你安靜地坐在這兒,我就想這樣,抱緊你,不讓你想,不讓你走,即使,即使那夢中人是我。」
溫柔而感傷的呢喃在耳邊輕輕地飄著,像情人的愛撫,觸動心弦。忘了身在何方,冬雪被那低沉的語調所吸引,心靈共鳴似的輕顫,待她回味了他所講的意思后,整個人不禁一凜。
查覺她的有異,拓凌關切地查尋她的表情:「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不是說錯了,是,是……」冬雪不敢置信地搖著頭,「你剛才說的我,是我的過去,我的?」
「難道不是嗎?」蒼拓凌理順她耳邊的發,「無論在哪一次輪迴中,你都會在湖心亭讓我發現。」「你意思是說,你的夢中人是我?」
「不會有第二個人了,除了你,還有誰讓我一世又一世地牽挂。」這個小笨蛋。
她忘了,冬雪簡直不敢相信地暗自沉思,遇見昊然,再接受蒼拓凌,誰是夢中人,誰不是夢中人,從頭到尾,她只顧思考這些問題,分辨內心的牽引,而忘了問這中間一直隱藏的最大疑竇。
為什麼蒼拓凌在第一次見到她就能認出她來?為什麼昊然有意識地將她引見給蒼拓凌?而在此之前,她與他們從未見過面。
摸摸自己的臉,冬雪有絲明了地抬頭望向蒼拓凌,「怪不得你第一次見到我就像認識我一樣把我抱住,昊然見到我時,也是好心地幫了我,原來你們根本就認得我,或者該說你們認得夢中的我!」見蒼拓凌點頭同意,「可是,這也太巧了。」
現在細想下來,還有個問題不明白:「那我夢中的那名女子呢?我佔據你所愛的位置,那她怎麼辦?」難道說「她」與自己根本是——
勾起冬雪的下巴,蒼拓凌細細地審視著這張輪迴於時空的絕美嬌顏:「奇怪,你沒長變樣啊,腦袋為什麼比以前笨呢?」
看他那麼深情凝視還以為他會說出甜言蜜語,卻沒想到冒出這麼一句。冬雪不依不饒地捶過去,逗得蒼拓凌大笑著拉住她的手,坐在石欄上,將她再次摟入懷中,輕道:「你為什麼不將她與你劃一個等號呢?」
真的是!冬雪展開了笑,心中無比雀躍。望向蒼拓凌,想從他的表情中得到再次肯定,見他心有靈犀地點點頭,歡樂立即直接地映入眼中,她繼續追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做關於我的夢的,你夢中的我又是怎麼樣的呢?」好想知道她與他的一切。
「第一次有你的夢是在我十歲那年,夢中的你有著最柔美的五官,甜蜜中夾雜著迷茫與憂鬱的笑,柔軟而修長的四肢,和溫暖的話語……像風一樣,不經意間就進入我腦海中,趕不走,揮不去。這種情況斷斷續續出現好多年,我以為自己頭腦出了毛病,還為此看過神經專家。一方面,我為自己的狀況而憂心,而另一方面,也是最糟的是,我愈來愈習慣你的存在。直到我二十歲那年,正是準備考哈佛MBA碩士學位之時,幾乎夜夜都能夢到你,我就這麼沉迷在夢中,無法安心入睡。於是我將它理解為壓力過大,因而跑回T市散心,又在冥冥之中去了郊區的一個小鎮。那天是第一次看到昊然
,他倚在樹旁,像特地等人一樣,看著我從旁邊走過,然後叫住我,一本正經地告訴我說,他可以幫我,解決我的疑惑。我從沒見過他,他卻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模樣。許是好奇,許是期待,我跟他去了他家,在那兒,我見到他外婆,你知道的,一個奇怪的老人,然後,我就像被催眠一樣,原本零星的,只有你的記憶,卻變得複雜,連貫得像放電影一樣,在腦中浮現。當我睜開眼,再次看到昊然時,詫異絲毫不下於你第一次見到他。他竟然與我所喜歡的你是纏綿的一對,我想都沒想就奪門而出,卻被昊然拉住——」
「他說你才是『他』,而他只是有一張與『他』相同的臉而已。」冬雪插嘴道。
「聰明。」獎勵偷偷笑他的她一個小小的「爆栗」。
「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天遇見我時叫我什麼,『雪』,這個字是我的名,被一個從沒見過的人給叫出來還真嚇了我一跳呢。那,為什麼呢,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
點點她可愛的小鼻頭:「你哪來那麼多問題哦!」是他寵的嗎?「沒錯,雪,不僅僅是現在冬雪的雪,還是東方雪的雪,梅若雪的雪……在醫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你,在為你的虛弱肝腸寸斷時,也萬分欣喜你已回到我身邊。所以在『晶華』門口才那麼唐突地抱住你,不管你能否接受就喊出你的名字。你是我前世的愛人,今世我要找的人,不過,冬雪,我認定你是我的夢中人,但你卻剛剛分清誰是真正的夢中人,這樣心急的我也嚇著你了吧?」問得如此小心,就怕她不開心。
冬雪聽到他如此這番深情的剖白,感動地埋入他懷中。甜蜜,歡快,驚喜讓心中實在翻攪得厲害,於是想趕快找個話題,否則她的淚馬上要落下了:「東方雪,梅若雪,這都是我?」
如此緊密地貼在他懷中,她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逃不過他的感覺。讓她的身子摟住,用體溫呵護她的脆弱,他的愛人哦!「不是你,還有誰?」
冬雪埋首悶笑,輕輕重複著:「冬雪,東方雪,梅若雪……拓凌,你一定還記得她們的事吧,告訴我,我想聽。」
一聲輕喚,拓凌,叫得如此自然順口,將蒼拓凌的柔情瞬間漲得滿滿的。這是冬雪第一次對他如此呼喚,聽得他心中暖暖的,「雪,你在夢中看不清你自己的那張臉嗎?」
「嗯,只看得到他的臉,他對她的一切付出。對了——」冬雪忽而想起她出事前一晚做的夢,「我曾經夢見過你和我一起沖入懸崖,這——」
一語未完,蒼拓凌修長的指已點住她的唇:「那是我們惟一的一場意外,來得太突然,以至我沒有守住你。」
蒼拓凌眼中的自責與痛苦讓冬雪頓覺自己的殘忍,可是……「惟一」?真的嗎?還有之前的藍衣少女呢,她是穿著紅色嫁衣而亡的呀?
抬頭疑惑地望向蒼拓凌,發現他的緊張與迴避,還有——很深的痛。「你講雪的故事給我聽,好不好?」為了現在來之不易的感情,不想再深究破壞氣氛,冬雪趕緊開口回到她原先就想知道的問題。
心中輕舒一口氣,蒼拓凌覺得的僥倖。「你想聽誰的?」
「就從梅若雪開始好了……」
夜色徐徐,湖心亭內,情人的低語像風一樣飄向它想去的角落,最終,故事中的女主角在察覺結局怎麼與她夢中不一樣的疑問中墜入夢鄉,留下男主角,凝望湖面,陷入沉思。
他隱瞞了每一世他與雪的慘痛分離,當然,他也就沒告訴她想知道的他與昊然互換相貌的原由。這一世,他絕對會小心地守護住她,不讓她有機會想起過去,不讓悲劇重演,現在,他的神經已綳到極限,沒法再忍受失去她的恐懼,沒法再受一次撕心的痛苦。
只是,他擔心,這樣究竟能隱瞞多久?冬雪一旦想起他與昊然的牽扯,就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如果她知道那不是一次意外,而是世世都有的無法相守的結局,她會如何看待這一世他倆的感情呢?接受?無懼?抑或是……逃避?
低頭,看著懷中淺淺呼吸帶著微笑入夢的冬雪,蒼拓凌毅然決定,這次,他要隱瞞到底。
「王小姐,方案出色與否,我們是否採納,均會在奪標會上有所定奪,你沒有預約便貿然闖入,若是為公事,請預定時間,若是為私事,抱歉,我現在正在工作中。」言下之意,請走人。昊然推開方案,喜怒不明地開口。
「然,別這樣,我知道你忙,可你不會如此絕情。」剛才做作的公事公辦的面具扯下,換上嬌柔萬分的細嗲嗓音,王語芬含情脈脈地微眯雙眼,風情萬種地撒著嬌,並起身一扭一擺地靠向辦公桌對面的昊然,這個男人很對她的眼哦!
雖然她現在很噁心,可比剛才那強裝正經的姿態要順眼多了,不過,同樣也不在他能忍受的範圍內。昊然站起身,看似禮貌送客,實則是厭惡地躲開,「小美,送王小姐下樓。」
因王語芬驕橫闖入打擾了正在辦公的副總裁而惶惶不安怕上司責備的秘書小美終於輕吁口氣,客客氣氣地開口:「王小姐,這邊請。」
副總裁辦公室的大門合上了,王語芬剛才還低聲下氣的神情瞬間變成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哼。」
表情變化這麼快呀,小美驚嘆,真不知四川師傅的變臉有沒有她快?
辦公室內,剛剛送走「王氏」千金的昊然嘆口氣,摘下金絲眼鏡,揉揉鼻樑。這種結果是他早就預料到的,也是他自願承受的。當初,為了蒼的幸福,他和火霆都作出一定犧牲,如今這一切,就是當初的因而結下的果。唉,真不知當初蒼是如何痛苦地面對這一切,他沒有愛過,不知失去愛人的傷有多痛,但現在他體會了被愛情干擾者糾纏不休的煩惱,即使這中間沒有愛情存在。
綿綿的思緒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昊然接起話筒:「你好,我是昊然。」
「昊,是我,過兩天我就回來。」熟悉的低沉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慵懶又飽含磁性,若換成女人接電話,只怕先要酥軟三分,再主動送上七分嬌媚。
當然,這隻對女人,昊然肯定不為所動:「你還知道回來?哼,關機?要獨自沉思?拒絕外界干擾?這種對外的屁話也用在兄弟身上?!」
「兄弟,是真的要沉澱一下自己了,我也沒辦法……」
昊然哼了一聲,雖不滿,卻知道兄弟的難處:「火,『她』找到了。」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顯然是在想他想的「她」與昊然所指的她是否為同一人。
「來海島吧,見見她,至少你可以先安心,即使她現在不好。」
「什麼不好?」火霆正為老大能找到「她」的事而高興,聞言心頭又一緊。
「她出車禍成了植物人,海島各著名外科醫生均不敢開顱取出積在後腦的血塊,但這樣拖下去總不是辦法,蒼已經動用關係向國外查尋了,你也加入行動吧。」
「沒問題,我會儘快回來的。」
電話掛了,昊然拉開門向總裁辦公室走去,輕輕叩了下門,裡面傳出應允聲:「請進。」
抬頭見是昊然,蒼放下手中的文件:「輕點,她剛睡著。」
「又睡了?」昊然挑眉,馬上疑心自己昨天沒有救護得當,而使靈體因受損而虛弱。
「別緊張,只是昨晚聊到快天亮才到卧房小憩了一會兒,今天一早又跟我來公司,睡眠不夠。」蒼拓凌遞了杯紅酒給昊然。
「聊什麼?居然到那麼晚?」微澀的酒香在口中散開,好酒。
「她問我過去的事。」
「你沒說?」
「我說了。」平淡的一句。
昊然一口飲盡紅酒。這可不像冷靜的蒼拓凌會做的事,他應該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除非他真的被愛情沖昏頭腦。
「最佳的謊言是九句真話,一句謊話,即使那一句謊話很關鍵。」蒼拓凌也飲盡杯中酒,苦澀地開口。
「蒼,別掛在心上,你是對的,換了是我,我也會這麼做,畢竟她有一部分記憶,雖然那記憶很微少又很關鍵。但畢竟現在一切都還沒穩定……」昊然由衷說出心中感覺。
蒼拓凌倚在酒櫥旁,望著窗外的藍天,沒說什麼。昊然從沒經歷過感情的波折,他不會理解其中的矛盾與無奈。
「剛剛王語芬來過了。」還是換個話題吧。
「她來做什麼?」一聽到這個名字,蒼拓凌一改深思的靜漠,雙眉鎖起,漆眸滿是掩不住的厭惡。「表面上是為我手上招標的事,實際上無非想接近我,展現她的『媚力』。」昊然無所謂地笑答。
「我以為她會吸取『教訓』!」不滿的悶哼從鼻腔噴出。
「她?這種沒大腦的虛榮女人?算了吧。」昊然不屑道。
「昊然,謝謝你。」蒼拓凌盯著昊然的臉,靜靜地開口致謝。
「好兄弟,謝什麼。」昊然大力拍拍兄弟的背,「你不要忘了,我也有責任,如果當初我——」
「咔嚓」,休息室的門打開了,露出冬雪仍顯困頓的臉:「幾點了,我睡了很久嗎?」
兩個大男人心知肚明地對望一眼,終止了剛才的對話,蒼拓凌笑著走上前去,寵溺地將冬雪纖弱的身體摟入懷中,接過她的手,輕輕揉著。昊然提過,冬雪用意志力觸動靜物后雙臂會有麻痹感。「
再睡會兒。你昨天本來就累了,又講了那麼久的話。」
可憐兮兮地望向蒼拓凌,滿眼無辜:「可我餓了。是被餓醒的,你知道昨天才吃了那麼小的一碗粥,我現在……」手拚命地比劃著,生怕蒼拓凌不信。
一聲悶笑傳來,當然不是好脾氣專心致志聽著的蒼拓凌,而是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昊然。
見有外人在,嚇一跳的冬雪一下子羞紅了臉,急忙藏入蒼拓凌懷中。
蒼拓凌瞪了昊然一眼,昊然急忙止了笑,可眼中的戲謔卻藏不住:「OK。也是中午了,我去帶些飯菜上來。」為冬雪著想,現在一切活動都是在私人空間內進行。
合上門,昊然的笑容一再擴大,冬雪嬌憨的樣子固然可愛又可笑,但最主要的,是剛剛聽到的事實。蒼喂她吃粥?喂飯?這個大男人?哈哈哈……火霆一定也從來沒聽過吧,他們所知的蒼拓凌可是很大男人哦!
十五鍾后,昊然想象中的畫面活生生地在辦公室內上演。
「慢慢吃,慢點,冬伯伯說過你很淑女的。」蒼拓凌熟練地夾菜,舀飯,送到冬雪的口中。
「淑女?那是在不餓的時候。」含糊不清的話語從冬雪塞得鼓鼓的口中說出,唇邊還粘有些許飯粒,吃相比上次還狼狽,「現在我快餓死了,還管它什麼吃相不吃相,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有誰知
道。」口中念念有詞,還不忘努力地吞飯。又一聲悶笑,提醒冬雪,她還得吩咐一個人不說。想起辦公室還有另外一人,冬雪總算不好意思起來,她欲奪回筷子,自己吃。
「不行,你現在拿了筷子,待會兒手又會痛得要命。」才不怕人笑呢,蒼拓凌堅持不放手。
忘了奪筷子的目的,冬雪愣了,他怎麼知道她每次用過意志力後手臂又刺又癢的難受,昊然說的嗎?可惜才感動於蒼拓凌的體貼,又很快被送到嘴邊的香噴噴的飯菜奪去注意力。
蒼拓凌看著吃得快樂得不得了的冬雪,順便送個大白眼給硬賴在這兒超級亮的電燈泡。
哈哈,老大如此形象可是千年難得一見,他現在不看清楚點,到時怎麼向火霆獻寶。昊然毫不介意那雙白眼,只顧快樂地想著,順便努力地扒飯,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待把冬雪餵飽,蒼拓凌才拿起碗筷吃飯,眼光時不時看向聊天的兩人。這二人已不若當初見時那般情絲牽纏了,冬雪正在慢慢接受他,擺脫過去。想得心裡頭踏實了,蒼拓凌也覺得今天的胃口特別好。
他做對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