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晚上,於藍萬分擔憂,但依然住回韋諾的卧房,正猶豫著要不要反鎖門把。想了好一會,她還是決定,在洗澡時就把它鎖結實。
住在他卧室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享受最好的衛浴設備。把身子泡在圓型的按摩浴池裡,水流從四面湧出,輕輕安撫著她的神經,舒散的感覺讓她輕輕嘆息。
一天里,就只有這半小時讓她疲憊的神經得以放鬆。
頭斜枕在浴池邊沿,思緒遊走跳躍,全是思念家中的一切、一切……
早上起床,她會隨便摟個大毛公仔坐在床上發一會呆,然後赤腳奔至小陽台練一個金雞獨立式的瑜珈姿勢,再看半小時外文辭典。這時,娟姨會站在樓梯口操起大嗓門叫她下樓吃早點。爸爸在餐桌旁嘩啦啦地翻揭著報紙。媽媽會在一旁托著腮幫子,笑著說今天要和某某貴太太約會打牌,兼說一些那貴太太上次如何出糗,如何淺薄的小插曲。
平淡的生活,讓她學會了珍惜生命。每每站於天地之間,會突然滋生起生硬的勇氣,安撫曾經戰慄的靈魂,讓那些不能示於人前的傷疤,在遺忘中逐漸癒合,結痂。
然而,在那些溫暖的日子裡,她仍然會自夢中驚醒--只覺得心中虛無清冷,但又不知該裝進些什麼……
想著想著,背後突然升起涼意,她環顧一下四周,連忙穿起浴袍,快步走了出來。
才一出浴室門,就一頭撞在一堵寬闊的肉牆上,抬眼一看,是韋諾!於藍即時駭得傻呆了……
韋諾見她披上自己過大的浴袍--素凈的小臉配以精緻的五官,顯得清雅秀氣,黑漆如緞的秀髮輕瀉而下,滑過細長優美的脖子……因為剎那的呆愣而忘記掩緊的前胸,半露出一片雪白。
毫無造作的美態,清雅乾淨,顯露出成熟女人的款款風情……他銳利的眼神緩緩下滑,穿透薄衣,似乎已經觸及那細膩的肌膚……韋諾猛吞了吞口水。
胸口同時間掠過種種奇怪的情愫……痛苦、仇恨、悸動、憐惜……努力斂定心神,然而,體內的熱焰早已泛濫成災--輕喘一聲后,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攬進懷中,用溫暖濕潤的唇把她整個包容起來……
他輕柔地吸吮舔動,然後略略放開全身僵硬的於藍,看著依然被嚇得傻呆迷惘的小臉,不禁低低一笑,再度進行更深入更徹底的掠奪。
他……又要那樣嗎?於藍嘴裡發出"嗚嗚"的被壓抑著的喉音--入骨的痛楚和極度的恥辱還停留在心房……身軀尚未掙扎,雙腿已輕站立不住了。
"別怕,小東西別怕--"他又叫她小東西了。這種邪氣幽默的語調她曾經見識過的,每每總讓她奇怪感應內中藏有半點的愛惜。
韋諾吻干她的淚,一邊在她耳邊喃喃說著軟語,一邊把因為不斷顫抖而導致冰冷的她抱至床上……
"不--"恐懼隨著他身體的觸碰又再度滋生,於藍用盡全力要推開他,嘴裡哽咽亂喊,"痛,會好痛,不要……"
"噓,不會了,放鬆一點--"
韋諾緩緩地低喃,一雙大手溫柔而有力的摟抱過來,健碩的身軀再度覆蓋上嬌小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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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於藍猛然驚醒,看見韋諾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抽煙。高大的身軀被朦朧的月光拖得長長的,一直延至卧室的中央。突然想起剛才春光旖旎的畫面,於藍臉上不禁飛紅。
繃緊的身子有點酸軟,她忍著不動,仍然半睜著眼靜靜地望向屬於他的一切--刀削般的線條,直立堅挺的鼻子,輕蹙的雙眉,似有無數的心事掩藏在煙靄之中--他相當煩惱?為什麼?
良久,韋諾依然保持如一的動作。
突然,他猛一扭頭,看向床上的她,嚇得她趕緊閉上眼睛。半晌,他好像又踱回床邊,停留了一會,然後,腳步聲移向房門。"砰"的一聲,他離開了。
她睜開眼睛,起床走回長沙發上輕縮著身子躺下。
停留在身體的溫暖與融合已經過去了,他不會留宿,正如她一樣,不會睡在不屬於自己的床上。
之後,韋諾經常外出,有時甚至一去半月有餘,即使回家,也沒有再到卧室。日子一如往日般安靜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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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於藍處理好狗兒,正要到廚房幫忙。走過梯間,胃部突然一陣一陣的脹疼,萬分難受之時,她立即閃進梯間--好一會兒,出了一身冷汗,脹感又奇特地消失了。
回到廚房與傭人一同吃過晚飯,於藍到後面的洗衣房把韋妍的衣服拿到樓上,輕手輕腳地掛進她化妝室的衣櫃。
"誰?"裡間問著。
"呃,是我……我把你的洗燙好的衣服送來……"
於藍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口縮去。
"進來--"
"啊--"於藍嚇了一跳,猶豫片刻,只得推門進去。卻見韋妍正坐在浴室門前抱著腳踝兒痛苦呻吟,清秀的小臉皺成一團。
似乎天生就是無法審視別人痛苦的性格,於藍立即飛奔了過去--腳踝腫成包子一樣,表皮火熱滾燙!於藍吃力地扶起她在床上躺下,俯身仔細審視她的傷勢,臉上不自覺地流露著擔憂的神色。
"我立即打……電話給陳醫生。"於藍轉身跑出房門。
"呃,幫我叫哥哥過來--"她的聲音難得地沒了陰鷙的味道。
於藍衝下樓拿了冰袋敷在她的腳上,然後打電話給陳醫生,再跑到書房敲門通知韋諾。
想著又要面對韋諾,於藍覺得有些心慌。突然記得前陣子有個美麗女人陪著他回來的,後來好像又獨自離開了--那女人是他女友吧,很高貴大方……正胡思亂想著,門打開了,幽深的眸子盯了過來。
"小姐的腳扭傷了……叫你過去……"
於藍坐在樓下大廳等候陳醫生。身子一沾在柔軟的沙發上,疲勞感立即襲來,全身更覺酸軟虛弱,腦袋幾乎要垂到胸前了。
門衛張伯帶著白凈精瘦的陳醫生進來,於藍連忙微笑相迎,"呃……請這邊來。"
陳醫生雙目一亮,驚艷地望著面前的女孩。上樓梯的時候,他在身後柔聲問:"以前沒見過你,是剛來工作的嗎?"
"啊,是的……"和陌生人交流,她總是不自在。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放得軟軟的。
"我……叫於藍,呃,到了……"她敲了敲門。
陳醫生幫韋妍處理好腳傷后,被韋諾請到書房聊天。
捧了茶點至書房門前,門虛掩著,於藍聽見陳醫生問韋諾:"沒來韋家幾天,想不到這你小于格調連升幾級,要找美得像公主一樣的女傭?"
她屏著氣放慢動作,便聽見韋諾冷淡地說:"她的工作性質與別的不同,白天晚上兩重身份。"胸口猛然一痛,強大的恥辱和自卑排山倒海地襲來--
"哦--"原來這大美人是他的情婦,陳醫生的聲音里透著失望。
"不過--"他還是不怕死地要問下去。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奇了?"韋諾哼了一聲,打斷他的話。
深吸一口氣,於藍輕輕敲門,等韋諾應了方端著茶點進去。陳醫生仍然不停地對她行著注目禮,眼神深處滿載遺憾和嘆息。於藍垂著小臉,腦里不斷盤旋著剛才韋諾和陳醫生的對話,雙肩緊繃,手腳止不住微微顫抖。
"咦,於小姐你沒事吧。"陳醫生拈起點心正要往嘴裡送去,一眼看見於藍的樣子,不禁嚇了一跳,走上前要攙扶她。
"沒事……"
"下去吧!"韋諾沒有看她。
"她臉色很差啊,好像病了,讓我看看--"
"她天生的,我從沒見過她有臉色紅潤的時候。"韋諾盯著面前的電腦熒屏,一臉漠然。
門輕輕掩上,於藍強忍著淚水倚牆站立,想著韋諾房中還有盤子和茶杯要收拾,只得呆愣愣地站在走廊上等他們聊天完畢。
半小時過去了,書房的門仍然緊閉。她不由自主地倚牆坐在地上,又十五分鐘,小腦袋歪在膝頭,人已沉沉睡去。
門"喀嚓"一聲開了,韋諾一眼就看見她像顆小肉球一樣倚在牆邊睡著了,長長的頭髮垂在肩上,顯得清秀的小臉分外蒼白--她似乎真的是病了。
"於小姐?"陳醫生叫了一聲,急忙蹲在她面前輕拍了拍她的臉。
"嗯--"於藍抬起迷茫的大眼著向戴著銀框眼鏡的陳醫生,又望了望他身後神色複雜的韋諾,猛然驚醒,整個兒站立起來,囁嚅著,"我在等著收盤子--"
"哎,我真不好意思啊,礙小姐睡晚了。"一臉內疚的陳醫生被韋諾送下樓去。於藍不敢擅自走進書房,直至韋諾回來,才跟著進去收拾。
"點心是你弄的!"
"呃?"韋諾語氣平和。於藍以為聽錯了,望了他一眼加以確定,"是的。"
"想不到千金小姐也會弄這個。"好像又帶些許譏諷了。
這人總是變得這樣快,於藍突然有些惱火,"喜歡……就想學,學了就會弄!"
"咦?蠻有個性的--"他嗤笑。
見他眼中又露出明顯的嘲弄,於藍垂下小臉收拾茶盞,不再說話。
韋諾盯了她一眼,慢慢踱至他身邊,惡作劇地在她耳邊一吹,低聲說,"韋家沒飯給你吃嗎?為什麼又瘦又蒼白?"
於藍向後一縮,搖了搖頭。
"陳叔不給你飯吃?"
"不不,陳叔沒有。"她嚇了一跳,可別連累了陳叔。
韋諾深沉地盯著她,半晌,才問:"究竟為什麼?"
"我,呃……我是和阿芬在減肥。"話一出口,她就覺得這借口糟透了。
"減肥?"韋諾狐疑地盯著她,然後挑了挑眉,"看來阿芬一點效果也沒有。"
"因為她……說我弄的點心好吃……"於藍有些想笑,卻又生生忍著。
韋諾牽了牽嘴角,"以後不要再減肥了,還有,平日工作時不要再穿短褲!"他瞄了瞄她潔白的小腿。
"啊……哦,知道了。"心下疑惑,自己穿的分明是中筒褲吧。
韋諾沒再開口,空氣顯得有點怪異,好一會後,於藍鼓起勇氣抬頭望著他:"我爸爸和……媽媽現在怎麼樣了--"未等他應聲,連忙又急急解釋,"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沒什麼意思的……"
"就因為你沒什麼意思,所以不必告訴你。"韋諾淡淡應著。
"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於藍努力支撐著意志,聲音有些走調了。
"我說過我會用正當手段對付他們。"聲調再度陰冷,還特意把"對付"二字加重了語氣,"趁未惹怒我之前,出去吧!"
這日傍晚,於藍正躬著身子在狗屋洗刷地板。一聲車鳴,大門處駛進一台白色的開蓬跑車,車上邁下三位身材高挑的英偉男子。於藍抬起頭自小窗向外望了一眼,又垂首默默工作。除了劉銳,其他二位都不認識。
正要離開之際,卻見阿芬一溜小跑過來,硬拉著她坐在狗屋前的小石階上聊天。
阿芬仰天嘆了一大口氣,開始不停地說剛才那幾個帥哥帥得簡直離了譜啦,又說只要他們一天不走,她就心痒痒的沒一晚睡好覺啦,然後又抱怨她阿芬怎麼就不是個大美女啦……於藍努力撐著眼皮,身子早已疲憊不堪……不自覺地就把頭倚在狗屋邊的小欄柵上,猛打瞌睡--
"喂,你有沒有聽人說話啊你--"
"嗯--"於藍模模糊糊地應著。
"哎,我阿芬也算得上是好女孩吧,為什麼就沒有好男人正眼看我一下呢。上次少爺的保鏢朋友來這兒住了幾天,凈盯著我看呢,哎,可惜他走時卻連屁也沒響一個。喂,要是我像你那麼美,幾下手勢就拐了個又有錢又英俊的男人嫁去了,那還像你啊,整天不聲不響地做個半死,簡直浪費父母給你的好胚子。"她噘著嘴不停地說。
身邊的人兒沒半點聲響,阿芬扭頭一看,於藍竟然睡著了……想要叫醒她時,又想著她還要弄好幾個人的宵夜,只得把她的頭扶在自己肩上挨著。半小時后,阿芬輕輕拍醒她,一同回到廚房弄點心去了。
二樓陽台上,韋諾正燃著香煙,和劉銳站在黑暗中靜靜望著那個還有點搖晃的清瘦身影慢慢融入夜色。
"這是藍藍?怎麼瘦了這麼多啊,連走路都搖來晃去,老兄你玩體罰?"劉銳轉頭問他。
聽見劉銳的話,腦海清晰顯露那張蒼白無神的小臉,韋諾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煙,思緒逐漸明朗。
他沒有轉過身子,"事情辦得如何?"
"已經OK,等陳劍和方強洗過臉,一塊說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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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芬今天周期來了,於藍早早催她休息。十點整。
她捧了灌湯包和香草茶,先給韋妍送去一份。
自從上次傷了腳后,韋妍對她的態度好像平和了一些。不過,有時於藍背過身子時,會感覺整個後背都被人瞪得直冒涼氣,於藍心慌慌地畏縮著,自然沒有勇氣去證實。
十一點,她捧著點心,緊張地向韋諾書房走去--將要面對好幾個大個子男人呢,這讓她很有些害怕。
腳步停在書房,裡面突然響起劉銳悅耳的聲音,"快啦,幾天後就能辦妥,到時看你怎麼謝我。"
正要舉手敲門,裡面又傳來一把冷淡的男音:"於志成吃了這麼久的肥肉,大概膩了,幫他清清腸胃是好事。"
在討淪爸爸的事?於藍的胸口一陣狂跳,也顧不上什麼禮貌了,就站在書房門前細聽起來--
"股市果真是製造混亂的溫床,一有風吹草動,散戶立即風聲鶴唳。"韋諾冷哼著說。
"Lj集團因為代理的罐頭肉涉嫌混進過量食用色素與生產商引起爭執,此事可大可小,直接關聯Lj的聲譽,一旦見報,股價大跌是正常反應,只是沒人料到,事件的源頭竟然來自一個小市民的刻意喧鬧。"劉銳說。
"股價跌了二天,我們又泄露Lj集團有高層人事變動。股價再接跌勢,一發不可收拾。其實,如果它的品質優良,此次只能算是空穴來風,後果不會這麼嚴重的,問題是罐頭肉的生產商根本就有問題,加之劉銳早就探知Lj董事長劉老的三個兒子為當董事會主席斗得頭崩額裂。我們立即放風打壓股價,才會獲得空前的成功。"是另一名男子略顯刻板低沉的聲音。
"哎,老大你這一報復,倒害了不少散戶……對了,於志成早幾天瘋了似的四處尋找許應龍,姓許的不但不見他,還一聲不響地去了瑞士,Lj股狂跌第五天,蘇玉群因為緊張過度心臟病發作進了醫院。"是劉銳。
"那女人是死有餘辜!"韋諾冷笑兩聲,"當初於志成想以於藍利誘許應龍時,Lj股是黑馬。在我們精心布置下,黑馬也會變成跛馬!總之,這次我就是要他完全翻不了身!要他擁著蘇玉群凄風苦雨地過完這一輩子!"
陰沉的語調如利器般直刺於藍內心,劇烈顫抖的手再也承受不住絲毫重量,"砰"的一聲,手中的杯盞全數滑落!
門突然打開,一個高大而敏捷的身軀站在門前,聲線不高卻冷酷異常地喝:"誰,在幹什麼!"
於藍的臉蒼白得擰不出半點血色,絕望的眼神越過齊站在門前的幾個男人的軀體,停留在書桌前的韋諾的臉上。
"你……說過不使詭計的!你說,說過會用……正當的手段!為什麼……言而無信!為……為什麼--"
嬌小的軀體不停顫抖,淚水如決堤般洶湧流瀉,沿著失血的臉孔,愴然滾落在屬於韋家的天地--
"咦,藍藍?別哭別哭,這世道冤有頭債有主的,因果輪常嘛--噓,哭成這樣,看得我心都碎了!"劉銳嘖嘖嘆息,回身在茶几上拉了一張紙巾,向於藍遞去。
那個首先拉開門的男人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隨即緩緩坐回原處。另一個留著衝天短髮的酷男瞟了瞟她,依然若無其事地返回椅子上繼續按動手提電腦。
"於志成起家的錢本來就是我韋家的,如果沒有那二百萬,他們夫妻二人能有這二十年風流快活的日子?我只是拿回我應得的東西。"韋諾盯著被哀傷淹沒的小臉,眼睛略略眯起,掩蓋了所有變幻莫測的表情。
"你放過……他們吧,我,我爸爸年紀大了,媽媽心臟不好……我,我可以不再上學,一直留在這裡工作好不好,我求你放過他們,放過他們--"淚水流個不停,嘴裡不斷喃喃乞求……意識似乎逐漸混沌。
"藍藍,現在收手,太遲了……"劉銳不忍,卻又不知怎麼勸才好。
半晌,韋諾突然站起身子,一拳打在桌上,"除非我能忘記母親是被活活氣死的!除非我能忘記妹妹坐了十五年的輪椅--"狂恕的話語接連不斷,"要我原諒他們?你算是什麼?你憑什麼這樣要求?在我眼中,蘇玉群是一個十足的淫婦!既然你是她生的,自然不會比她高級多少!"
暴戾殘酷的氣息,鐵石心腸的臉孔,殘酷如判刑般的話語,刺得於藍整個人蹲在地上,雙目的焦距緩緩散開,神志有點飄忽恍然,一顆心虛虛懸浮著,居然不覺得痛。
搖晃著爬起來收拾地上破碎的殘骸--玻璃刺在手上,劃出細小的口子。於藍像沒有知覺……一會後,她靜靜地離開。灰色的地氈上遺留了一灘濕濡的新痕,顯得十分礙眼。
屋裡的男人都沒有作聲,陳劍用陰鷙的眼神盯了韋諾一眼,"希望她在你心中,果真是這麼下賤。"然後大步離開。
"哼,還好,他沒再提把她賣到泰國做雞,這小子準是前世為女人掉了命,今輩子老仇視可愛的女人們……"劉銳還為藍藍滿臉的哀傷而心痛,便對著陳劍的背影瞪眼聳鼻。
"你這好色的傢伙,小心將來被女人害死。"淡漠刻板的方強用中指猛按了一下回車鍵,掃了他一眼,也起身要離開。
"喂喂,沒聽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劉銳不甘心地在後面回他一句,"幸好你還有個女朋友,不然我以為你和陳劍是一路--的--"走至門前的方強驀然回頭,嚇得劉銳的"的"字拖了好一會才敢冒出來。
韋諾站起身子慢慢踱至落地玻璃窗前,燃起香煙,一支接一支地抽起來。
劉銳拍拍大腿,"好啦,我也睡覺去啦--"
擰開門把的時候,他轉身盯了韋諾一眼,"就要報仇雪恨了,你快樂嗎?老實說,快不快樂可真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韋諾關了燈,埋坐在窗前的沙發。只要方強再向"成玉"使一下手段,於志成與蘇玉群將會一無所有,破產收場。他報仇了,真的報仇了,為何,為何還感覺莫名得空虛?
腦海不斷閃現的是於藍痛徹人心的指責,彷彿被刻人心頭,拂之不去。自始至終,她一直把他說過的"我不會害你"、"我會用正當手段"的話深植心中,寄予最大的信任。
許多次,晨曦中,他經常會看見她望著朝陽深吸一口氣,眼睛漸漸眯著,嘴角略略彎起--那神情似乎是快樂的--怎麼還快樂得出來?她早就應該要明白,在決定跟他走的那一刻,便遺失了將來--已經是沒有將來的人了,怎麼還笑得出來?
韋諾狠狠吸了一口煙,似乎是因為用力過猛,頭有點痛了。
從書房出來后,於藍獃獃晃回房間。坐在地板上,手緩緩拿了茶几上的便條,折起幾年裡沒有再折過的紙鶴……
天一亮,韋妍突然差人叫於藍來她房間,說要扶她到院子看花--明天,明天她就會遠赴美國求醫,怎麼可以不留下點"美好"的記憶再離去呢。
於藍茫然回應,默默地來到韋妍房間,她的目光有點獃滯,動作略顯遲緩。雙手顫抖著幫韋妍支好左邊拐杖,扶著她慢慢走向樓梯。
走至樓梯之時,韋妍突然"啊"了一聲,"我的腳--痛--"
於藍呆著小臉,緩緩地俯身查看。韋妍乘機把早巳準備的耳環扔在最上一級樓梯,"我的耳環,快幫我撿起來。"
見韋妍直指腳邊的梯級--果然是有一隻珍珠耳環,她遲鈍地俯下身子撿拾。身後的韋妍眼中突顯陰鷙,抬起當年摔跛的腳,朝於藍的屁股狠狠一蹬!
凄厲破碎的尖叫尚未完整叫出,毫無預警的於藍便像一隻易拉罐一樣滾下二十多級的樓梯……韋妍立在樓梯上,看向樓梯口倦縮呻吟,逐漸不再動彈的身軀,陰惻惻地笑著,撐著拐杖轉身離去--
這一切,讓蹲下身子擦餐桌腳的阿芬全然目睹,頓時嚇得臉如死灰,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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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銳吹著口哨,在走廊上與韋妍碰面,連忙欺身上前,"韋大小姐,我來扶你我來扶你廠他一邊說一邊就把手攬在韋妍的腰上,"咦,好像很……開心耶,有什麼好笑事情了?"老實說,她笑得真難看,女孩兒家,怎麼笑得這樣陰深恐怖喔。
"放開你的手!"韋妍厲聲說。
劉銳一愣,動作戛然而止,側身看著韋妍支著拐杖艱難往房間緩步走去,不由摸著鼻子嘀咕,"一大早的,滿臉古古怪怪,吃錯藥啦你!"。
下一刻,行至梯口的他頓足狂叫:"韋諾!"
韋諾從房間疾步出來,見劉銳站在梯口滿臉驚詫地指著樓下……下一刻,映人眼帘的是一幅觸目驚心的畫面--於藍側起身子倦縮在樓梯腳,臉朝他們,眼睛緊閉,額角和鼻孔不斷地向外湧出鮮血,血痕沿著蒼白如死的臉孔宛蜒而下,前襟染紅一片。下體,同時也湧出大量的鮮血……
他的胸膛彷彿被人一記戳穿,意識瞬間空白……
直至劉銳立於大門再次大叫,他才發瘋似的從梯上躍下,抱起於藍往大廳門口衝去。劉銳快速把車子開到門前了,張伯早把大門打開,才一眨眼,車子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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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門前,醫生是一貫的波瀾不驚的口吻,"病人因為意外導致小產、手肘骨折、全身多處擦傷,我們已經替她治療並輸血,情況基本穩定下來。"
骨折和小產……是小產嗎?讓劉銳和後來趕到的梅嬸,嘴巴張成了大大O型。
劉銳自知此刻應該嘴巴休息,恰好手機響起,便一旁接聽去了。而身為長輩的梅嬸,想起於藍滿身鮮血,韋妍差點殺人了,止不住就抽泣起來。
韋諾坐在病房門邊的椅子上,兩肘支著膝頭,垂首不停抽煙。剛才,車子以時速一百里趕往醫院時,他覺得剜心身的刺痛……總是畏縮怯弱的小女人,此時正臉如死灰地縮在他懷中,彷彿用滿身的鮮血指責他不守承諾,出爾反爾。
"是妍妍推她下樓的--"劉銳默默地看著兄弟,"對了,她明天要起程赴美……一切我會處理,你放心吧。"
韋諾捧頭沉默,周遭滋長著幾乎能殺人於無形的冰冷氣息。複雜的情感在內心恣肆碰撞衝擊,扯得他悶郁難堪--仍然無法理順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愫,彷彿起因於某天清晨,在於家走廊上,被他看見那一雙哭腫了眼睛,所以無意識地安慰一聲。而那一種無意識,在。許久以後的今天,他竟然發現,是有意識所為的。
身後的劉銳對韋諾的心情瞭然於心,這個自詡冷硬淡漠的死黨,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戀上於藍。身為旁觀者的他認為,男人玩"失心"遊戲是很虧本的玩意,至於過程就不用探討了,因為結果是最最恐怖的--為了女人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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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於藍仍然沒有醒來。韋諾一夜沒睡,冒出滿臉的小胡碴,加上擔憂過度,更顯得眼窩深陷、臉色黑沉。梅嬸看著心痛,便打電話叫阿芬過來陪伴於藍,然後命令劉銳拖他回家睡覺。
阿芬來后,韋諾默默地俯身床邊,大手輕輕撫弄著蒼白的小臉,好一會兒,才和劉銳離開病房。
經過一處日式餐館,兩人停車進去。點了午餐后,劉銳緩緩地說:"她既然沒事,你也鎮定下來,就該讓你知道了。"
韋諾的目光定在窗外一簇鮮活翠綠的米蘭上,沒有說話。
"偵探社的人到於藍長大的地方作調查。蘇玉群父親一房人丁單薄,幾乎沒有任何親戚,一些老街坊可以作證--"劉銳緊盯著他,一字一頓地接著說:"也就是說,蘇母根本沒有撫養過來自香港的外孫女兒!"
韋諾臉色一僵,"你是說,於藍並不是蘇玉群和於志成的親生女兒?"
"我覺得疑惑,便要私家偵探繼續深入調查,發現蘇玉群當年是生過一個女兒的,只是出生第六天就因急性肺炎死亡。當時因為於志成母親病重,牽涉遺囑分產問題,便不敢向父母直言,只說把女兒交由蘇玉群母親撫養。事實上,她母親遠在千里的外地,有誰會懷疑?"
韋諾橫眉深鎖,"知道此事的人一定不多吧。"
"於志成謊稱女兒有肺病,需要成長在清新乾淨的環境。眾人都見過蘇玉群懷孕,所以沒人懷疑,直至於志成父親再次病重,要求見一見孫女,於志成和蘇玉群只得臨時抱佛腳,到孤兒院選中於藍,成為他們的'親生'女兒。"
劉銳頓了一頓,繼續說,"所以於藍非常維護於志成夫婦,大概是他們給了她真正的溫暖。"劉銳緊盯著韋諾,"其實,以一個九歲的女孩的記憶,於藍絕對能夠向你解釋自己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不過,我相信她一定曾經應承養父母絕不泄露秘密的。當然了,這也不難猜出於志成一直想憑著美麗的女兒釣個金龜婿,畢竟親生二字,在利益關頭對他更為有利。"
韋諾臉色鐵青,神情冷峻異常。
劉銳睨了韋諾一眼,不怕死地繼續撥老虎毛,"當我知道這個消息時,便渴望看到你知道真相后的死樣兒,現在看到了,果然十分爽快,哈哈。"
"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儘早通知我!"窩了滿肚火的韋諾果然被他越挑越旺,一手拿起面前的胡椒粉瓶就朝劉銳擲去。
"我閃--"劉銳往後一跳,用鞋尖穩穩挑起瓶子接在手裡,"我也是剛剛接到偵探社電話才知道的,你心情不好就算了,也不想想我為你整天陀螺般四處轉動,甚至挨了二餐飯盒--還有沒有良心啊你?--懶得再看你的臭臉了,一邊去舔傷口吧你!"隨即一溜煙閃了。
"好好給我滾回公司待著!"韋諾在他身後吼。